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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上还结着细小的冰碴,血已经渗过了腰上那圈薄薄的纱衣。桑桑把洞府的门关上,吹亮了烛台,将人放平在了毯子上。一摸他的手,冷得跟冰块似的。

  桑桑连忙噔噔噔地跑去洞府深处,搬了几个暖炉过来,烧热了炭火,放在他身边。

  一般来说,修为是可以取暖的,所以,力量强大的修士和妖怪,其实都不怎么怕冷。偏偏桑桑就是怕冷的那类妖怪,因而洞中有取暖的器具,正好可以给虚弱的江折容用。

  在炭火的暖意下,他身上的冰碴子慢慢开始融化。

  这低温差点要了他的命,但他能活到现在,也有积雪的功劳,不然,血早就流光了。

  桑桑把药盒子抱了过来,盘腿坐下,慢慢地解开了青年的衣服。

  青年的腰带本就有些松了,破破烂烂的。她轻轻一扯,就滑了下来,衣襟敞开。

第176章 照顾

  桑桑将烛台举近了一点儿。

  虽然在三年前, 她和江折容同吃同住过一段日子,但他就连睡觉都捂得严严实实的,更不可能当着她的面更衣了。这还是桑桑第一次看到他脱衣服的样子。

  湿冷的衣衫被扒开了, 露出了一具结实修长的男性身躯。肌理紧实, 四肢颀长, 腹肌沟壑漂亮而清晰。肤色呈现出冷冻与失血交错的冷白的,在昏光下, 流淌出着细腻的光泽。

  但现在不是欣赏的时候,因为桑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他触目惊心的伤势吸引了。

  江折容的眼睛下有血, 且他腰腹中间偏右的位置, 还有一个十分狰狞的伤口,似乎是咬伤,乍看去,非常深,皮肉翻卷,肌肉湿红。同一侧的手臂,也出现了几道深而长的抓痕,只是因为没有腰部的伤口恐怖, 所以,一开始没被她注意到。

  除此以外,他衣衫上还有不少细小的划伤,似乎是被锋利的草梗弄伤的。

  桑桑小心翼翼地完全褪下了他的上衣,看到他手臂的抓痕边缘渗透出了不祥的紫黑色, 心脏蓦地一沉。

  不好, 这妖物的爪子居然还带毒。

  印象中, 江折容的修为在同辈弟子里可是佼佼者。到底是什么厉害的妖怪, 把他伤成了这样?可她就住在这附近, 也没听过有大妖怪入驻这片山头啊?

  而且,这里离江陵约莫有十万八千里远,江折容怎么会出现在附近?难道他也是来除祟的?

  算了,先别研究为什么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止血。桑桑晃了晃脑袋,停下猜测,手脚麻利地翻出止血粉,拧开瓶盖,就尽数倒洒到他的伤口上。

  瓷瓶几乎见了底,血才有止歇的迹象,可见,他真的被伤得只剩半条命了。

  桑桑丢开瓷瓶,去端了一盆热水来,沾湿布巾,给江折容清理了伤口附近脏污的地方,包括他眼下的血迹。再拿来了一个小研钵,将碧殊草炼制的丹药捣碎成碎末,覆到了止血粉上,最后,用干净的白色棉布给他缠好。

  弥漫在空气里的那阵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儿,被丹药的清苦气息冲散了不少。

  洞中很安静,炉中的炭火烧得金红,发出了轻微的“咔哒”声。

  江折容闭着眼,胸膛的起伏仍然十分微弱,跟死人一样。

  桑桑忧心忡忡地摸了摸他的手,发现很冷。明明山洞里已经挺暖和的了,看来他太虚弱了。转头看着丢在一旁的那套又是血又是泥水的破烂上衣,桑桑有点儿犯难,把炭火炉子调得更旺了一些,又抱来了一席冬日的枕被,盖在江折容的身上。

  唉,她也没试过给人类治病。希望江折容可以撑过去吧。毕竟他体内有金丹。只要扛过最凶险的这一关,就能自行疗伤了吧。

  正当桑桑这么想的时候,忽然看见,身前的青年的指尖,忽然抽动了一下,似是要转醒了。

  冰冷的肌肤被暖意解冻,与神识一同苏醒的,还有伤口传来的剧痛。如同冷酷的尖刀,鞭笞过神经,直直地插入了脑髓深处。江折容的胸口骤然起伏了一下,沙哑地低咳了一声,呛出了一口近乎于黑色的乌血。

  修道之人,何等耳聪目明。纵然目不能视,也能根据身下触感,察觉到自己所处之地,已经不是外面的荒野了,而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洞中静谧,炭火的暖意,和一道浅浅的呼吸声,也近在咫尺。

  江折容的五指防备地一紧,就要撑起身体。炭火盆放得近,桑桑忙不迭抓住了他那只手,说:“不要乱动,那边是取暖的炭炉,当心烫伤自己。”

  “……你是什么人?”

  江折容的声带似乎受损了,不比从前的清亮,有些低哑。

  “小道长,你没认出来我的声音吗?”

  江折容好看的眉微微一蹙,一开始没有说话。

  “我是桑桑。”桑桑猜测他应该是放不下警惕,就主动报上了名字,消除他的疑虑。一想,又颇为理解地说:“唉,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都已经是三年前在璞州城的那一回了。过了那么久,你一下子没想起我来,也是很正常的。但有一点你可以放心,我是来帮你的,你别害怕。”

  江折容沉默了一瞬,低声重复了一次她的名字:“你叫桑桑。”

  他的口吻,有一种不易察觉的、奇异而冷冽的陌生感。

  仿佛不是在温习过去,而是刚刚才将她的声音和相貌对上号,并且,第一次知道了她的名字。

  “嗯,这回你总算记得了吧。我想,你肯定不会认识第二只妖怪,名字恰好也叫‘桑桑’的吧。”桑桑正在捣鼓膝上的软枕,没有留心他的表情,转身,把准备好的软枕放到了垫子上,亲近地偎近了几分,搀着江折容,解释道:“你放心,这里是我的巢穴。除了我以外,就没有别的妖怪住了。凡是比较大的伤口,我都给你包扎好了。只除了你的眼睛。”

  江折容又闷咳了一声,摸到了身上的一层层白纱布。这足以证明她所言非虚。这时,他听见旁边的小妖怪语气担忧,叽叽喳喳地发起了问:“你的眼睛到底是被什么东西弄伤的啊?严重吗?疼吗?”

  她似乎正从很近的地方注视他的眼。柔而细的气息,轻轻拂在了他的眼皮上。肌肤上有一股清甜的桃香味,幽幽地拂入了他的鼻中。

  “被灼伤了。”停顿了一下,他才答道:“等灵力恢复,自会复原。”

  桑桑由衷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好歹不会变成瞎子。对了,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吧。”

  不等江折容说话,她就让他靠在了山壁上,起身跑了。

  不一会儿,她端来了一碗热乎乎的粘稠的粥,上面洒了很多切碎了的肉丝:“小道长,这是山鸡肉粥,我自己做的。”

  江折容抬手,想接过碗。可是,他的手被那带毒的抓伤所累,根本抬不起来,人也没什么劲儿。桑桑拿着碗躲开了他的手,一脸认真:“你都受伤了,就别逞强了,万一打翻了还不是会烫到自己。来吧,张嘴。”

  勺子不由分说地抵住了江折容的下唇,轻轻地陷入了他那淡红的唇肉里。

  “……”

  闻到了香味,江折容最终没有再抵抗下去,张开了口。看他吃了,桑桑眉开眼笑。

  空荡荡的胃囊尝到了食物,传来了抽搐的疼意,叫嚣着还要更多,江折容咽得有点急,喉结上下滚动。

  一时之间,洞穴里就只剩下了吞咽的水声。彼此都无暇说话。

  不一会儿,一碗粥就见了底。桑桑又盛了一碗过来。连续吃了三碗,江折容才示意自己够了。

  吃完东西,总不能那么快就躺下去。桑桑放下碗,探身,看到他嘴角湿漉漉的,理所当然地用手帕给他擦了擦嘴。

  江折容却似乎很不习惯被人这样照顾,擦完嘴,微微偏过了头。

  桑桑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了一下,注意到那些细小的刮伤还没处理,就主动说:“小道长,你的脖子还有手背都还有不少刮伤呢,应该都是树枝弄的,现在有时间,不如我给你涂点药吧,也能让你舒服一点。等我哦!”

  帮人帮到底,当年江折容对她这么好。冲着这点,她也得无微不至地把他伺候好了。

  桑桑跑开了,不一会儿,就找来了一盒小小的脂膏。她让江折容靠着自己,拧开盖子,用指腹挖了一坨,先拿起了他的手,小心地抹到了他掌心,耐心地打着圈儿,揉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太虚弱的缘故,江折容的手,比她的记忆中的要偏冷一些,凉玉一样。指腹结了不少剑茧,有点粗糙。一边涂,她还一边问:“不疼吧?”

  “……不会。”

  青年微微垂下了头。他的世界一片漆黑,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双暖热的小手珍惜又小心地捧了起来。

  很陌生的感觉。

  固体的脂膏,在冷热交替的碾压和摩擦中,融化成了一片水泽,黏答答的,发出了细微的连片声音。

第177章 挟恩

  由于巢穴里收留了一个伤患, 桑桑连续几晚都睡不踏实。

  江折容的伤势太严重了,说难听点就是半死不活。若他不是金丹修士,早就被鬼差勾到地府了。但即使有金丹吊着命, 他的状态也还是肉眼可见地差。

  第一天吃了点果腹的粥, 江折容就闭上了眼,气息很弱, 动都没动过一下。

  桑桑也没什么事儿做,就蹲在旁边,越看越心惊。终于, 小心翼翼地把手指伸到了他鼻端下, 好在, 还能感觉到微弱的气流。

  桑桑松了口气,使劲儿搓了搓自己的脸颊,让自己别想那么多不吉利的事, 又给江折容掖了掖被子。

  江折容的肤色本来就很白,是那种养尊处优的象牙白, 如今却呈现出了虚弱的苍白, 血络都隐没了, 嘴唇也颇为干涸。

  身为妖怪,桑桑自然也是受过伤的。她怕疼, 一丁点的小伤,都会呵着气舔上半天。但和江折容的伤口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他肯定很疼吧。

  好在江折容的修为高, 一定可以很快好起来。

  结果到了傍晚, 桑桑就发现自己乐观得太早了。

  她看江折容睡觉了, 就出去忙自己的事了——采回来的碧殊草还没移植到小菜园里。在外面忙活到傍晚, 她便跑去厨房, 做了焖肉,把肉炖得口感软烂,盛了一碗,端进了巢穴,打算叫江折容起来吃点东西,一摸,才发现他体温不太对劲,发起了高热。

  不好。

  桑桑连忙翻箱倒柜,喂他吃了丹药,又提着小木桶,在巢穴附近晃荡了一圈,找来了几捧干净的雪,用雪水浸湿布巾,敷在江折容的额头上,还把洞穴里所有的被子、暖炉都找出来。

  就这样一直守着他,不断地换水,到了天微微亮时,江折容的高热终于退了。桑桑呵欠连天,迷迷瞪瞪地就挨在旁边,睡了过去。

  炭火炉烘出的火光,让洞中的空气干燥而暖和,桑桑忙前忙后,穿着薄薄一层衣裳,都觉得有些热。可她睡着以后,炉中的炭火渐渐变弱,温度也降了下来。

  倒春寒的季节,洞穴的门堵得再严实,也总有湿冷的风,从看不见的缝隙里钻进来。桑桑一开始还歪着头,大剌剌地躺平。睡梦中渐渐感到了冷意,她迷迷糊糊地蜷缩成了一团,不知不觉就往旁边一滚,挤向了一旁。

  ……

  一夜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

  在雪地里趴了太久,即使被暖炉环绕,手足肢体也还是冷的。伤口隐痛,难以真正入眠。但这一回,江折容却睡得很沉。翌日早上,他的高热退了,缓缓苏醒过来,几乎是瞬间,便察觉到了自己的被窝里多出了一个人。

  那只叫桑桑的小妖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挤进来的,在睡梦中,紧紧地缠着他的左臂。偏偏,她的身子躺歪了,还比他躺得上了很多,腿朝向远处,软乎乎的脸颊压着他的锁骨,额头的碎发若即若离地拂着他的下颌。气息咻咻,像一块柔软又温暖的小粘糕。

  冻僵了的手足,似乎都被她捂得热了起来,那缕从她肌肤上渗出的桃子甜香气,也越发馥郁了。

  江折容刹有些僵硬,下颌也紧绷了一下。他动了动,就唤醒了桑桑。看到双方的姿势,桑桑心里一紧,爬了起来,懊恼地说:“对不住,小道长,我昨晚犯困了,不小心在旁边睡着了。我没有压到你的伤口吧?”

  “……没有。”

  “那还好。”知道自己没闯祸,桑桑放心了一点儿。炭火炉已经快熄了,洞中阴风阵阵,她鼻子发痒,打了个小小的喷嚏,起身,披上了外套:“小道长,既然你退烧了,我就去拿点吃的进来吧。”

  桑桑跑远了。

  江折容撑起身体,靠着洞壁,出神了片刻。仿佛是无意识地,用手背摩挲了一下面颊。那儿明明空无一物,却仿佛还是附着一些旖旎而痒痒的触感。

  吸取了这个教训,之后的几天,桑桑没有再在江折容旁边睡觉了。毕竟她睡姿很不老实,那天完全是侥幸。万一到时候翻个身,抬抬腿,压到了江折容的肚子,那就糟糕了。

  当然,不管再贪睡,她半夜也至少会从床上起来一次,去看看江折容的情况。

  江折容的伤情不太乐观,之后几日,一直在清醒和昏沉中交替沉沦。低热还总是在傍晚时找来。好在,总体都是在向好发展的。

  同时,也因为江折容的余毒未散,他如今换药、吃饭、喝水,全由桑桑包揽。

  相处的时间多了,桑桑感觉到,江折容的性格,似乎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更冷淡寡言,更难以猜出他的想法,不再那么容易害羞了。

  但桑桑很快就找到了理由——人总会因为经历而改变性格,她又不知道这三年里他经历了什么。

  而且,三年前,她和江折容真正相处的时间加起来还不满一个月。这么久没见了,会有点生疏也很正常。

  虽然性格冷淡了,但江折容也不会不理人。

  很多时候,都是她在叽叽喳喳地说话,他安静地聆听着,偶尔淡淡应几声,却能听出来,他不是在敷衍她,而是真的有把她的话都听进去——哪怕只是一些很无聊的话题,也认真听了。

  一眨眼,就过了半个月。

  江折容那反复的低热终于不再出现了。

  趁他状况稳定了,桑桑赶紧出了一趟门,她都好久没外出了。下午,她颠颠地背着一个包袱回来了。

  桑桑出发时,江折容还没醒。回来时,他已经起来了,似乎正在试着调息。忽地,似乎察觉到了气流变化,他警惕地一抬头。

  “是我,小道长,我回来啦!”桑桑连忙表明了身份,跑过来,嘴里嘟囔:“今天外面还是好冷啊,你说,什么时候才能回暖呢……”

  江折容忽然问:“你方才去哪里了?”

  这么些天,他什么都看不见,也离不开这方寸之地,和外界的接触,只能通过这只小妖怪。方才,是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没有听见她活动的声音,洞中只剩一片黑漆漆的幽寂。

  “我下山买东西啦,出发的时候你还没醒。”桑桑献宝似的打开了包袱,“我买了好多东西,你瞧。”

  说完了,才记起,江折容现在还看不见。桑桑挠了挠耳垂,干脆就牵起了江折容的手,放到了那些东西上,笑眯眯道:“你摸摸看。”

  置于腿上的大手,被一只暖和的小手拉住了,被带着,一一摸了摸那些陌生的事物。

  有衣服,鞋子。他何等聪敏,稍一触碰,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那这个你肯定猜不出来。”

  江折容听见她这样说,眼睛上覆上了一层冰凉柔滑的绸布。他眼皮微微一跳,却听她有些娇蛮地制止道:“不准动,我在给你系呢。”

  那是一条约莫二指宽的漆黑丝绢,搭在高挺的鼻梁上,横切过了俊美的容颜,显得冷情寡欲。偏偏有种不让人看,更惹人探究的感觉。

  江折容触了触这根布条,半晌,低声问:“为什么给我买这个?”

  桑桑说:“你的眼睛还有点难受吧?我都看到啦。这几天夜里,我每次点火,你都会先皱一皱眉,再偏开头。是因为还不适应太明亮的东西吧?就算闭着眼睛,也会不舒服。”

  “……”

  “当然啦,这只是我猜的。万一猜错了,你也不许摘啊。这可是我跑到镇子里找了好几家铺子才买到的冰蚕丝,夏天也是凉凉的,肯定对你的眼睛有好处。”

  江折容微微垂下头:“……好。”

  桑桑双眸一弯,高兴地嘿嘿了一声。又想起了什么,把包袱里的干粮往他手中一塞:“对了,今天要换药了,我柜子里的药材好像不太够,你先吃着,我出去采点药。”

  照顾江折容的事儿,桑桑是偷偷摸摸进行的。毕竟这座山太多妖怪了,十只妖怪有九只都或多或少地与道士有仇,十分敌视修道之人。若让他们发现了江折容,难保会不会有妖怪对他不利,或者是把她当成“叛徒”,将她赶出这座山。所以,桑桑最近外出的频率,也大大减低了。

  好在,桑桑本来就是这座山里一只不起眼的小妖怪,大家都没发现她的异常。只除了和她关系颇好的蚌精九谷。

  前不久,桑桑才雄赳赳气昂昂地决定,说要找一个强大的对象借种生孩子,充满了干劲,还到处撒网。九谷都看在眼里。哪知道,才过了大半个月,春天还没过完,桑桑就跟熄了火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躲在洞里。

  九谷自是觉得疑惑,这天正好有事过来找她,恰恰,就和出门采药的桑桑碰上了。

  得知她藏了一个受伤的修士在巢穴里,九谷一瞪眼,拽着她,跑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才说:“你疯啦,居然和道士打交道,你就不怕你俩是农夫与蛇,他一旦好起来,第一个就对付你?”

  桑桑不住地摇头,认真地为江折容正名:“不会的,九谷。那个修士以前救过我,他人很好,从来不滥杀妖怪。”

  九谷捏住了她的鼻子,恨铁不成钢道:“你太天真了,人类根本不可信。你以后吃亏了,肯定会后悔的。”

  桑桑知道九谷是为她好,便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九谷,你力气好大,把我捏疼了……”

  “忍着!”

  “呜……”

  看到桑桑一脸可怜巴巴的,明知道她在装可怜,九谷还是心软了,大发慈悲地松开了手。

  桑桑赶紧跳开,揉了揉鼻子,岔开了话题:“对了,你来找我什么事啊?”

  “嗯,有点正事和你说。”一提起正事,九谷的表情就变得有点沉重:“你最近老是不出来,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没收到消息。所以特地来告诉你的——我记得你经常去西山那边采碧殊草的吧。”

  桑桑点头。

  “你以后最好不要去了。我听说,在上个月,旁边的山谷来了一只厉害的扶桑鬼,连夜生啖了一条村落百余人的人肉,就连那附近的妖怪,都被吃得七七八八的了……”九谷的眼中闪过了几分恐惧:“我们这儿都好几年没来过这么凶残的大妖了,说不定它会从山谷爬上去,你最好别靠近那边了。”

  桑桑听她这么说,心里一动,因为她想起来,她就是在采碧殊草的时候发现重伤的江折容的,他的佩剑也不翼而飞……难道他的伤势和那只扶桑鬼有关?

  模糊的猜测在心中一晃而过。她嘴上只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九谷陪着她一起去采药,两妖又聊了一些轻松的话题,无意间,路过了一个草垛,听见了里面传来了很奇怪的沙沙声响。桑桑一愣,和九谷对视一眼,小心地往那边走了几步,定睛一看,竟看见了一窝黑漆漆的潮水似的,不断盘曲扭动的蛇——那竟是一窝正在交配的蛇妖,数不清有多少条。大的有桑桑的大腿粗,小的只有手指细,空气里漂浮着一种奇怪的异香味。仿佛因为沉浸在春季蓬勃的欲求中,它们压根没发现,有两只小妖怪闯到了它们的领地附近。

  桑桑和九谷都吓得脸色煞白。九谷率先回过神来,赶紧拽过桑桑,御风跑了。

  直到看不到那窝蛇了,才慢慢停了下来。

  “吓坏我了,果然,春天的山里到处都是……还好它们没空管我们。”九谷撑着膝盖,呼吸了一会儿,这一幕,提醒了她一件事:“对了,桑桑,你之前不是要找妖怪生孩子吗?现在都春天了,你还一天到晚守着那个修士,都没空出去物色对象了吧?”

  “确实。”桑桑皱了皱眉,但她很有原则:“但我不能不管他啊。”

  “再拖就黄花菜都凉了,只能等明年了。诶,你刚才不是说,那个人挺厉害的吗?”九谷抱着臂,随口说了一句:“反正你救了他,要不问问他愿不愿意帮你这个忙?”

  桑桑睁大眼睛。

  ……

  天幕暗沉,暮霭金黄。

  桑桑才背着一个药箩筐,慢吞吞地回到了洞穴。

  她比预计的时间要回得晚一点。江折容看不到她的模样,只听见了她的声音,有点儿疲惫,又似乎不止是疲惫:“小道长,我回来了。”

  桑桑走到了角落,放下了药箩筐,捧了一把水,洗了洗脸,想让自己冷静一点,双腿却还是有点无力,面颊发烫。一想起让自己变成这样的元凶,她便有点儿羞愤。

  刚才,被九谷拽走前,她站在下风口,不小心吸了一口蛇窝上的异香。

  初时没觉得有什么,和九谷分开后,越往巢穴走,就渐渐觉得双腿发软,骨髓深处有点麻麻的。料想应该是同为兽体原形,受到一点影响。

  她最讨厌蛇了,居然着了它们的道。

  妖怪无法控制发情的本能,也会互相影响,是他们有别于人类的一个特性。好在江折容现在暂时看不见,不会发现她这么丢脸的时刻。

  桑桑勉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摸到了药盅,准备好了要换的药,来到了江折容身边。如平常一样,解开了他的衣服,给他换药。她已经竭力维持平时的气息和换药的力度,可慢慢地,江折容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冷不丁地,转过了头来。

  “怎么了,我太大力了吗?”

  江折容一顿,吐出了两个字:“不是。”

  桑桑免得多说错多,打算继续了,终于到了包扎的时候,她不小心,没有拿稳那干净的白布,让它落到了江折容的腿上。她连忙伸手去捡。但这一瞬,江折容却冷不丁地攥住了她的手腕,蹙眉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桑桑支吾了一声:“没、没有。”

  “那究竟怎么了?”

  桑桑脸颊泛红,盯着江折容的手。

  明明在回来的路上,她觉得九谷的提议太离经叛道,还有挟恩图报的嫌疑。江折容不可能答应的。所以,她一点都没打算自讨没脸。

  但这一刻,不知受到了什么鼓动或是引诱,血络在燃沸,脸颊在发烫,那个可能性的议题,突然变得无比吸引。桑桑感觉到自己的唇动了动:“……小道长,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你说。”

  “我很想要一个孩子。小道长,你能不能……帮一帮我?”桑桑抬起了有点湿润的小挑眼,纵然有点不受控,她还是有些担心江折容生气,就补充道:“当然,我不敢占你的妻子之位的,也不用你给我养小孩。你只要弄弄我,把我肚子弄大就好啦。”

  “……”

  洞中火光飘摇,焰心微弱地细缩了一下,晃了晃。

  见江折容不说话,桑桑慢慢地感觉到了羞惭不安,缩了缩脖子,有点语无伦次地找补道:“那个,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妖怪和人类能不能生出小孩。所以,我也不会麻烦你很久的,就找一段时间,你多点弄弄,如果一年半载,还怀不上的话,那就算了……”

  话没说完,她就感觉到,圈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突然收紧了。

第178章 退却

  在一股强硬的拽力之下, 桑桑的身子猝不及防地失衡、前倾,一下子就被江折容拖到了他身前。

  他的伤势分明还没痊愈,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距离骤然缩短, 酿出了陌生的压迫感,桑桑一抖,萌生出了退缩之意, 手指抠紧了他的大腿。但下一秒,她的下巴就被用力捏住了,被迫伸直脖子。

  洞中阴风阵阵, 昏光轻晃。他微微低下头, 脸变得很近。从鼻梁上那条狭长布条的暗纹、到已有了极浅血色的唇瓣, 都那么地清晰。

  桑桑跪在他的衣袍上,汗毛倒竖, 轻微地打着战。不止因为陌生的畏惧感, 也因为那种由蛇窝异香带起的酥软的滋味儿正在发酵, 让她着了魔一样,甘于蛰伏, 受人摆弄。

  烛火将她下塌的腰肢投映在洞壁上,是一道有些扭曲和柔媚的弧度。

  时间仿佛变得无限地黏腻和煎熬。实则也不过是两息的功夫, 江折容就沉声问:“为什么?”

  “已经是春天了嘛, 我太弱小了,想找一个厉害的人交配, 这样才能生出厉害的孩子。以后就不怕被坏妖怪和坏人欺负了。”桑桑手指蜷缩, 怯生生地说:“小道长, 你长得好看, 修为又高,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

  双方的气息在咫尺之间交拂, 一道沉而缓,一道急促又颤弱。

  摸不准他是什么态度,但是,既然都开了个头,桑桑还是磕磕巴巴地把话说完了:“小道长,反正你还没好起来,还要养一段时间的伤呢。你就考虑一下吧。”

  那天晚上,江折容并没有给出答复。

  桑桑也有点忘记了后来的事,到最后,好像是浑浑噩噩地去点起了碧殊草造的安神香,去抵抗那点蛇窝异香的影响,最后,勉勉强强地缩到角落里睡了。

  毕竟江折容的伤势还没愈合过半,就算有那个意向,也是力不从心的吧。就让他考虑考虑。

  桑桑迷迷糊糊地抱着这样的想法沉入了梦乡。

  翌日,桑桑一醒来,就想起了昨天的对话,大约尝到了那么一丁点的羞耻——毕竟江折容是人类,不是需要在春天找对象的妖怪。她本质是在强人所难。

  不过,说都说了,不妨等一下江折容的回答。

  无奈,这一等,时间就走过了一个月。

  江折容一直没有点头答应,甚至再也没提起这件事。

  桑桑也不太好意思追问他,便暗暗在旁边观察他的反应,可江折容的神情太沉静了,她什么都看不出来,心情渐渐从忐忑,到萌生出了一点儿意料之内的沮丧。

  唉,看来江折容没有答应的意思。

  虽然江折容脾气好,也不歧视妖怪,可他毕竟是从小在修仙世界长大的,一个光风霁月的小道士,不能接受这么离经叛道的提议,也很正常。

  但桑桑觉得,江折容和外面那些以她“力量弱小又不是大美人”为由而拒绝她的妖怪,是不一样的。

  不管提出要求的是什么妖怪,江折容的态度和底线,一定都不会改变的吧。

  好在,江折容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改变对她的态度,仿佛只当那件事没有发生过。

  经过了这一个多月的疗伤,江折容每况愈佳,已经可以坐起来自己疗伤了,以灵力绕转金丹,消解体内的毒素,由此,让身体痊愈的速度大大地加快了。腹部、手臂、大腿的伤口,都愈合成了狰狞的疤痕。他也终于可以短时间地站起来,走动一会儿了。

  他双眼的灼伤要好得慢一点,已经可以模糊地视物,但还是不能直视太明亮的东西,因此那条蒙眼的丝绢还没有摘下。

  换成其他身强体壮的修士,受这么严重的伤,都没有恢复得那么快的。足以见得,阔别三年,江折容的修为又进步了几分。

  这天,天空放晴。阳光久违地穿透了春日林间的雾霭,树林里闪烁着金绿色的光芒。桑桑为江折容换了药,他若有所思地触了触腹部的白纱布,忽然说:“桑桑,我想去外面走一走。”

  “唔,等一等!”

  桑桑先弯腰,检查了他蒙眼的布条绑得好不好,才小心翼翼搀着他,走出了山洞,来到了后花园里。虽然这儿是露天的,但还属于她领地的范围,一般不会有陌生妖怪闯入,所以放江折容出来晒晒太阳也是可以的。

  桑桑意识到自己的念头,使劲一晃脑袋——什么“放出来晒晒太阳”,说得好像江折容是她圈养的人一样。

  感觉到了身边小妖怪的小动作,江折容略微偏过头,望了她一眼。

  花园里,碧殊草的小菜园旁边放了一张小藤椅,是桑桑从别的地方弄回来的,恰好可以晒到阳光。

  桑桑扶着江折容在藤椅上坐下。随后,自己也搬了一张小板凳过来,不放心地嘱咐:“小道长,你眼睛要是不舒服了一定要说哦。”

  “好。”

  江折容应了一声。他如今穿着的月白色衣袍,是桑桑给他弄来的。原来那身衣服已经又脏又破了。桑桑觉得江折容适合穿干干净净的月白色,所以给他买的都是这样的衣服。在灿烂的阳光下,衣袍是熠熠发光的。

  也许因为太久没有见过阳光,江折容的肤色如今更是有些苍白。他的话依然不多,但主动和她说话的时候越来越多了。这副唇红齿白、淡静坐着的模样,真会给人一种错觉,他是一个文弱俊美的瞎子。

  桑桑知道江折容看不见,有点骄傲地介绍起了自己的花园:“小道长,你来了那么久,是第一次参观我的巢穴吧。你闻到空气里的味道了吗?这里就是我种碧殊草的小菜园了,是我自己开垦的。这个菜园已经算小了,我之前被抢走的那个巢穴有个更大的菜园。你知道碧殊草吗?”

  小妖怪的声音活泼又生动,纵然看不见,也可以想象出她眉飞色舞的模样,让沉闷漆黑的世界都有了色彩。江折容道:“嗯,我听过。”

  “那你肯定没有吃过,碧殊草的花我们吃起来是甜的,其它妖怪和人类都觉得很苦。”

  光说还不够,桑桑扫视了一眼小菜园,正好看到了一株开花的碧殊草,将它摘了下来,递到了江折容的手上,指腹触到了他冰凉的肌肤:“你摸摸看。”

  奇也怪哉,在她印象里,江折容的手一直是温暖的。可三年后重逢以来,他的体温便一直微凉如玉,好像怎么都捂不热。是因为受伤未愈吗?

  江折容捻着那朵花,摸索到了上面柔软的花瓣,忽然道:“你方才说,被抢走巢穴,是怎么回事?”

  “你有所不知,这座山住了很多妖怪,很多仗着自己力量大,或者有帮手,就到处欺负别的妖怪。我的巢穴建得漂亮,都已经被抢走两次了。”提起这事儿,桑桑就有一些不忿:“好在我腿脚功夫还算快,不然,说不定还得被吃掉呢。”

  江折容微微蹙起了眉。

  “小道长,你这次也是因为上山历练才会受伤的吧。一般来历练的修士都不会往深山里去,你以后还是少来,尤其是不要再去之前那个地方了。我听说那里来了一只很凶的扶桑鬼。”桑桑拉着他的衣袖,认真地说:“这座山里,一旦看到你受伤了,十只妖怪里有十只都会趁火打劫,很危险的。”

  江折容淡道:“但你救了我。”

  “那是因为像我这么不图回报的……”桑桑卡了一下,确切来说,她其实也对江折容提过要求的,可他没有答应而已,就低下脑袋,拨了拨鞋边的小草,嘟囔着改了口:“像我这样愿意帮人类的妖怪可不多了。你可不一定次次都能见到我,所以,你伤好了就早点离开,今后,还是少来为妙。”

  江折容却已经注意到了她那一下有些不自然的改口,问道:“那你呢?”

  桑桑大大咧咧地说:“我?我是妖怪嘛,当然是继续住在这里啦。再怎么说,这里也比山下安全。我的几个妖怪朋友都在附近,我可以和他们互相照应,互相保护。”

  话里话外,都是没有打算以后再见面的意思。

  江折容眉头一敛,沉默了下去,也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今天天气暖和,在花园里坐了片刻,江折容就提出了想洗漱一下。桑桑也知道他爱干净,如今以他眼睛的情况。也可以勉强做这些事了,就扶他回到了洞里,给他打好了热水,又把干净的衣裳放到他身边:“小道长,那你自己小心一点儿,我出去采点吃的,下午再回来。”

  江折容颔首,又道了一句:“小心。”

  桑桑摆摆手,就背起了小竹筐,跑出了洞穴。

  桑桑跑到树林里,沿路采了一点果子。

  自从上次九谷说了不能再去深山那边,她就开始绕道而行了,摸索新的活动地。但因为去得少,沿路风景于她而言还是有点陌生。

  好在,因为江折容好起来了,桑桑必须守着他照顾的时间也变少了。以后一定还有更多机会可以探索这片山头。

  穿过了一条茂密的林道,前方有一条小溪。桑桑踩到了石头上。空气静谧,她正蹲下了洗手,后方却变故突起!

  林间悉索声响起,桑桑猛地意识到了不妙,就被一股巨大的冲力掀倒了。橙黄、鲜红的果子,滚了一地。同时,小腿感受到了紧紧的缠绕之力,桑桑趴倒在地,惊恐地回头一看,就看到了一条约莫碗口粗大的黑蛇。

  是一只蛇妖!

  它睁着幽绿色的大眼,血盆大口正大大张开,獠牙发出了剧毒的暗光,蛇信子“嘶嘶”地吐着。

  碰见了天敌,恐惧几乎瞬间冲至了顶峰。桑桑两眼一翻,就这样晕倒了。

  那蛇妖见她这么不经吓,似乎也不意外,慢慢地将蛇尾往上伸去。趁着它放松的一刹,桑桑忽地睁眼,从背后摸出了一张爆破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打向了它!

  那是她之前救江折容的时候,看到他身上的小布包里有不少符纸,问他要来防身的。没想到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空气里冒出了白烟和烧焦的味道,蛇妖痛极,蓦地回缩。趁这个机会,桑桑连滚带爬地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