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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躲不了一辈子,总会见到江折容的。除非立刻离开云中吧。

  可是,已经死磕了江折夜那么久,在这个节骨眼,她实在不甘心就这样半途而废。

  桑桑抓着被角,忐忑又纠结。

  说起生孩子这件事,自己现在有求于江折夜、想和他生孩子这一点,江折容可是知情人。

  虽然,她称不上是江折容的嫂子,但是,好歹已经和他哥哥有约定了。这种沾染哥哥房中事的行为,绝对是不容于人界的道法规律的。

  江折容自己肯定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否则,他不会自欺欺人地蒙着她的眼,也不会不敢让敬慕的兄长知道这件事。

  桑桑咬着下唇。

  她再笨也知道,这件事,绝不可以摊在明面上说。

  一来,她估算不到江折容的反应。二来,江折夜这么看重他弟弟,若他发现了这件事,她肯定会变得里外不是妖了。

  到时候,为了兄弟之间的和睦,江折夜多半不会答应她生孩子的请求。说不定,还会立刻对她下逐客令。

  那么,如果遂了江折容的愿,选择他,弃了江折夜呢?

  这样的念头一闪现,桑桑就一个激灵,打消了这一想法。先不提江折容现在失去了灵力,不符合她的标准,要是明白说出这点,恐怕会伤了他的心。而且,她还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这样做,在江折夜那里……会引发很糟糕的结果。

  就这样,经过了一晚上的苦思冥想,桑桑终于想好了对策。

  她决定,先对江折容使用躲字诀。

  往乐观的方向想,也许,江折容只是一时不清醒而已。只要少点见面,不让他陷得越来越深,他也许就会冷静下来,然后,变回原来那个霁月清风的小道长。

  若事态如此发展,自然是最好的,她的生孩子计划也能无负担地进行下去。

  如果事态不如预期,迫不得已的话,她就跑路好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解决不了问题,还不能跑了吗?

  天很快就亮了。

  昨天晚上都没怎么睡,桑桑却一个鲤鱼挺就跳起来了。对镜揉了揉脸颊,深吸口气,才走出了房间。

  出乎意料的是,江家双子现在就在厅里。江折夜在旁边沏茶,江折容一看见她,就站了起来,微微一笑:“桑桑,你今天怎么起得那么早?”

  他的神情毫无异样,温柔而清爽。

  看见他扬起的红唇,桑桑心脏蓦地漏了半拍,手心沁出了汗,可她忍住了,没有显露出慌乱:“哦,我醒得早,睡不着了,干脆就早点起来了。”

  “还挺少见。正好,我今天买了樱桃,我记得你说过喜欢吃的。”江折容转过身,端出了一盘子樱桃。新鲜而艳红,煞是好看。

  “谢谢小道长。”桑桑接过了那个盘子,手指和他的接触了一瞬,发现江折容似乎想和她说话,她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打了个哈哈:“我去看看你哥哥在做什么。”

  “桑桑……”

  看她不回头地和自己错身跑过了,江折容的手凝固在了半空,慢慢地,捏成了拳。

  今天早上只是一个开始。

  从这一刻起,躲字诀,有条不紊地实施了起来。

  桑桑不想破坏现在的平静表面,所以,不敢表现得太生硬。每当三人在场,她对两兄弟的态度,就和过去一样热络,仍会嘻嘻哈哈地和江折容开玩笑,也会关心他的身体,给他夹菜,说起最近的见闻。

  她只是不再毫无防备地不锁门打瞌睡了。同时,也不再在私下去找他玩了,改为了粘着江折夜。

  若要出门,要么就与江折夜一起去,要么就三人一起去。

  江折容那么聪明的人,不可能察觉不到她的改变,沉默地望着她的时候越来越多。可他始终什么也没说。

  这一天,江折夜有事外出,估计要深夜才回。江折容也去买菜了。桑桑独自在府中,收到了娄初伯的来信。

  娄初伯没有现身,大概是有点忌惮江折容,只是让一个小孩儿敲门,把信送过来了。

  信中,娄初伯约她出来见一面,说上次她请他打听的事情,有点眉目了。

  桑桑循着信上的指引,出了府,果然,在旁边的巷子里看到了鬼鬼祟祟的娄初伯,不禁有点好笑。

  这儿不便说话。正好,附近就有一家茶馆。已经在云中住了那么久,桑桑已经不怕在附近活动了,干脆拉着娄初伯,上茶馆坐了大半个时辰才散。

  回程时,天上聚满了阴云,还没走到府邸的位置,豆大的雨珠就落了下来。

  桑桑没有带伞,街上到处都是人,也不好施妖法躲避,就跑到了旁边的屋檐下躲避。

  她的身后是一间关闭了的铺子,前方是水帘。

  近日的过云雨一场接一场,本以为这一场也是,谁知道,它却越下越大,短时间内都不会停了。桑桑吹了吹石墩子上的灰,坐了下来,慢慢等雨停,一边在心里回想着娄初伯刚才跟她说的事。

  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直到一个人来到了她面前,她才意识到了什么,抬起了头。

  江折容打着一把水墨泛青的油纸伞,穿过雨幕,走上台阶。收伞时,雨珠顺着伞面沟壑,不断地坠落在青石地上。

  桑桑吃了一惊,跳了起来:“小道长?!”

  “我刚才回家,看见你留的纸条了。雨这么大,担心你被雨困住,就来接你。”江折容走到她身边,他的神色就如背后的雨,渗着模糊的雾,语气倒是温和:“但现在雨太大了,我们先避一会儿再回去吧。”

  “哦……好啊。”

  这似乎是从躲字诀后第一次和他单独相处,雨幕,屋檐,围困了一个封闭的环境。站了一会儿,江折容突然开口:“你……”

  与此同时,桑桑也突然蹦出了几个字:“我觉得……”

  江折停住了:“你觉得什么?”

  “我觉得雨好像小了,我们现在就走吧。”

  说完,桑桑就想拿起靠在旁边的油纸伞,见她如此,江折容的瞳孔微微一缩,也上前一步。

  “啪”一声,油纸伞掉在了地上,滚到了水洼里。但是,此时已经无人在意了。

  桑桑的手腕被圈紧了,整个后背就被压到了墙上,一双手臂困在她的两侧,堵住了她的去路。她的冷汗刷地下来了,心跳忽快忽慢,一抬头,就看到了江折容低着头。

  他低着头,眼眶下方的阴影,让他的眼珠分外幽深。

  那是一片平静的海,底下却翻涌着波澜——波澜下藏了一些刻意压抑着的,噬人的东西。

  “桑桑,你最近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他轻轻地开了口。

第188章 情愫

  暴雨如注, 所处之地,就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漫天都是青色的,黏湿阴冷的雨雾顺着墙根, 渗入了砖石里,形成了一团团斑驳的水痕。似乎也渗入了脊骨中,让人轻微地打着哆嗦。

  桑桑的眼神有几分闪躲, 黑葡萄似的眼珠往旁边溜去,小声说:“我、我哪有躲你啊, 我们不是昨天晚上还一起吃饭吗?折容, 你想什么呢?”

  尽管桑桑很想有底气地反驳他, 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拍一拍江折容的肩。无奈,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了,她根本来不及掩饰自己的表情,而表情诚实地出卖了她的内心。

  江折容盯着她的表情, 确切来说,是盯着她那张正在吐露谎言的柔软嘴唇, 目如湖潭, 幽寒而深不见底:“没躲吗?”

  桑桑摇头如拨浪鼓, 按捺着心虚。

  虽然她确实在躲着江折容,但这种情形,打死她都不会承认的。

  江折容的嘴角微微一挑,轻轻地问:“那在飞天花灯节前,桑桑说的下次再找我出去玩,还算数吗?我等了你很久, 都没等到‘下次’。”

  原来江折容是在为这件事生气吗?桑桑瞬间觉得自己找到了症结, 松了口气。

  可是这事儿也不好解释。换了是以前, 她基本每一天都会去找江折容玩耍, 根本不会区分什么“这次”、“下次”,自然也不会产生很久不见对方的概念。

  而他现在之所以产生了这样的感受,恰恰说明了,她在躲避他。

  可是,江折容不是应该比谁都更清楚背后的原因么?

  难道说……他已经怀疑她知道了真相,所以才故意这样问,来试探她的态度的?

  那些不该发生却已经发生了的暧昧亲吻,沿着脊髓,渗入了回忆的笼里。

  桑桑手足无措,有些臊,也有点恼,心跳的节拍也乱了,突然想到了自己之前用过的借口,急中生智地挪用了过来:“因为我最近在忙正事呀。等下次……反正就是过段时间,我闲下来了,就会来找你玩的,我保证。”

  “做正事?”江折容的神情在一刹那变得十分难看,如阳光下聚拢了挥不散的阴翳,尖锐,怨愤,不复冷静:“又是那些生孩子的事吗?”

  “我……”

  话没说完,她的后背就抚上了一只手,压着她的腰,往前一按。她的整个身体,被迫前行了半步,被江折容搂入了他的怀中。他抱得是那么地用力,桑桑只能仰直脖子,才能勉强呼吸。

  “桑桑,为什么偏偏就是兄长?”江折容的声音在大雨中不甚清晰。他似乎不愿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按着她的后脑勺,但呢喃中蕴藏的苦闷与不甘,却藏也藏不住:“先来的人是我,先和你亲近起来的人也是我,就连你喜欢的这张脸,也是我先出现在你面前的。三年后,你之所以照顾我兄长,也是为了向我报恩。可最后,明明已经知道自己认错人了,你还是选了他。”

  这一句句直白的话语,如同魔咒,和着雨丝织成了丝线,缠绕着桑桑的心,勒入了血肉里。她气息颤抖,揪住了他后背的衣裳,小声说:“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选他’,只是请你哥哥帮个忙而已。我不找你,是因为……是因为不想麻烦你。你身体不好,我想让你多静养……”

  “你的事,我从不觉得麻烦。只是,我现在已经没有修为了。”江折容打断了她,掌心微一用力,覆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更紧实地压向自己怀中,语声平静地挑破了事实:“如果我修为还在,你每天晚上会来的地方,就是我的房间了,对吗?”

  双生子一母同胞,相互之间的连结,天生就比普通骨肉血亲更强,如同镜里镜外的另一个自己。很多时候,无需言语,就能遥遥感应到对方的心意。

  所以,当江折容第一次注意到江折夜望她的眼神,心脏当即一沉。

  他感觉到了,兄长和他一样。

  那是一种,渴望得到某种东西的眼神。

  从小到大,他们兄弟几乎没有分开过,过一样的生活,上一样的课,练一样的剑法,自然,也不是第一次喜欢上同一个东西了。

  但是,他们从来没有为了争夺一个东西,而衍生出无法调和的矛盾。

  毕竟任何东西都能找到替代品。没有替代的,也可以共同分享。

  江折夜只比他先出生一小会儿,却一直表现得比他成熟很多,自幼就肩负起了保护者的角色。他们的父亲常年闭关,母亲和祖父母又不在了,在那样一个复杂的大家族长大,过的日子,自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无忧无虑。正如再祥和宁静的河面,也会藏着危险的杀机。如果没有兄长,自己多半是无法平安无忧地长大的。

  兄长就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哪怕是为兄长豁出性命,他也无怨无悔。

  所以,江家事变时,即使知道很可能会死,他也没有半分犹豫,为兄长挡住了杀劫。

  这一挡也的确去了他半条命。江折夜耗尽心血,熬得憔悴万分,才将他从死亡线拉了回来。

  而付出的代价,是他的修为。

  他成了一个再也不能拿剑、不能有激烈情绪波动的废人。诸多煎熬,无法一一言表。

  为了活下去,还得倚仗兄长不断地外出寻找强大妖魔的内丹。

  但江折容不后悔。如果他们兄弟一定要有一个人受此折磨,他愿成为那个承受的人。

  从小到大,兄长已经为他承担、退让得够多了,也该换他来报答。

  而且,兄长为了给他续命,不得不多次以身犯险,何尝又不是一种折磨?

  但是,这一份无悔,在喜欢的小妖怪和他兄长并肩而立时,演化成了深深的不甘和痛苦。

  因为天性内敛,江折夜的心思从小就藏得很深。所以,江折容很清楚,自己一旦察觉到了什么,就一定不会有错。

  他甚至想过,如果和桑桑在一起的是其他人,自己大概还是能忍而不发的。

  偏偏,那个人是江折夜。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她和兄长的相识,竟是因为她认错了人——这是不是说明了,她在最开始,满心满眼想着的都是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别人?

  那个位置,本来可以是他的。阴差阳错被越位代之。在她定居在云中后,每天都能看见她的笑脸,虽然也得到了宽慰和快乐。但是,与此相对,他也不得不日日亲眼看着她和兄长的相处,看着他们越走越近。

  他知道自己不该去介入,也自卑于身体状况,没有信心去争夺,去护她一生。但是,嫉妒心依然不受控制地疯长,他一边羞愧内疚,一边又难以自制。

  第一次不受控制对她做出那种事后,在胸腔里爆发的如愿以偿的幸福,混杂着罪恶感,终于压倒了他的理智。

  这种事是会上瘾的。明知自己欺骗兄长,又是在乘人之危,是应该唾弃的、卑劣无耻的行径。明知这是偷来的温存,也一直戒不掉。如渴水的人对清泉上瘾了一样。

  在侥幸的心态里,他一次次地沦陷,沉迷于其中。偶尔,也会有怨愤不平在心中闪现——

  为什么她从来不反抗,总是乖乖地任由他施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到底和兄长这样做过多少次了?

  为什么明明一开始占尽优势的他,最后只能栖身在别人的阴影下,当兄长的替身?

  常年在钢丝上凌空步行,总会有摔落的时刻。

  而踏空的这一天,就这样猝然来临了。

  第一次在魅妖巢穴见面时,她是古灵精怪的小妖怪,装死、示弱、讨好各种招数轮流使出,哄骗得当年初出茅庐的他团团转。

  但他发现,对着熟人时,她骗人的功力,实在有待提高。

  再努力地粉饰太平,也遮不住冷淡和疏远。

  唯一的解释,大概便是她察觉到了真相。

  江折容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何时露了馅的。但从她态度变化的时间点推算,料想,应该就是飞天花灯节前的那一回。

  他知道,挑明了也很可能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但是,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地疏远自己,他做不到。

  完全做不到。

  桑桑咽了咽喉咙。

  她哪里敢回答他上面的问题。

  因为她试想了一下,如果是在前期,江折容修为还在,她和江折夜又没有多深的羁绊的话,那么,自己确实很有可能会当场改变目标。

  可世上没有如果。

  而且,她有种预感,若是自己附和了江折容的话,反而会火上浇油,更深地刺激他。

  这时,桑桑瞄到了屋檐下的雨珠渐渐变小了,仿佛找到了救星,晃了晃他的身体:“折容,雨要停了,街上的人马上要多起来了。我们先回家,我再听你慢慢说,好不好?”

  江折容没动,身体还一僵,竟突然松开了手,想偏开头。

  桑桑一怔,察觉到了不对,第一反应不是逃出他的怀抱,而是反抓住他的肩,不让他避开。定睛一看,就惊恐地发现,江折容的嘴角溢出了鲜血。

  顾不上会不会被路人看出问题了,桑桑用妖力御风,送了江折容回府。撑到了入门的那一刻,他就如油尽灯枯的人,蓦地软倒在了地上。

  桑桑连忙将他送回了房间,盖好被子,给他擦掉了嘴角的血迹。摸到他的身体忽冷忽热,额头与胸膛如火烧,就知道是传说中的旧疾发作了。

  无奈,江折夜并不在家。桑桑想找人问问怎么办都没法子,有几分六神无主,只好先出于经验,给他冷敷了额头。这时她已经彻底将别的事抛于脑后,满心只剩担忧。

  但冷敷的法子也进行不下去,因为江折容很快就抓住了她的手,如生病的孩童不愿松开心爱的玩具一样,不肯让她离开。桑桑只好在床边陪着他。

  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过了子时,她才听见了车马声音,顿时来了精神。

  江折容的面色仍旧很苍白,没有苏醒迹象。

  而那厢,江折夜回来,大概是发现了前院地上的血——桑桑急着扶江折容回房,都没来得及处理那滩血迹。第一时间,就赶到了房间里。

  他还一身的风尘仆仆,摘下了斗笠。看到躺在床上的江折容,以及被他抓着手,一脸惶惑的桑桑,大步上前,沉声问:“怎么回事?”

  “今天外面下很大雨,折容给我送伞,避雨的时候,我们说了几句话。”桑桑有点儿不敢看江折夜的眼神。不光是因为内疚,毕竟江折容是在和她单独相处时发病的,她有种自己没照顾好他,反而还害了他的感觉。也是因为洞悉了江折容的心意:“说着说着,他不是很开心,突然吐了血,回来就昏迷了。”

  说得很含糊,可她觉得江折夜那双眼睛,明察秋毫。他似乎听懂了。

  但江折夜没有说什么,只示意她让开:“让我看看。”

  桑桑忙不迭点头,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可江折容不肯放。她只好挪了挪屁股,继续让他握着手。

  江折夜坐下来,如上次一样,探了江折容的脉搏,又为他输送灵力。

  桑桑一天下来几乎没合过眼,眼下,江折夜来了,她稍微安心了点儿。本来还想一直等着江折容脱险,随着时间过去,她还是不知不觉地歪在了江折夜的肩上,睡了一会儿。

  探知了江折容的脉络一圈,江折夜的目光越发凝重。望了肩上的小妖怪一眼,他垂眸,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桑桑一觉没睡多久,天微亮就醒了。而江折夜已经离开了,只留信说自己要离开几天,交代了一些照顾江折容的事情。

  桑桑扑到床边,一看,发现江折容的状态仍是很糟糕,很是心焦。

  上一次,江折夜也是给江折容输送了很久灵力,江折容就好起来了。怎么感觉同样的办法,这一次没什么效果呢?

  这个节骨眼,江折夜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离开的。必然是去找救命之法。桑桑只能一边祈祷江折容别有事,一边祈祷江折夜快点回来。

  他走得那么急,自己都来不及和他说娄初伯查到的事。

  好在他也没去多久。数日后,江折夜回来了。

  这几天,江折容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迷状态,偶尔能吃点东西。江折夜回来的时候,桑桑正好去了厨房。回来时,就发现房间门关上了,里面有声音。她连忙跑去马厩,看见江折夜的马,便知道他肯定在里面,就捧着稀粥,在门边蹲着。

  房间里似乎不太平,那日的撞击响声又出现了。但房门始终是紧闭的,天都黑了,还不出来。桑桑等得心焦,想敲门帮忙又怕打扰了。直至半夜,卧室的门才“吱呀”地开了。

  一个人影推开门,走了出来,看了她一眼,就“扑”地倒了地。

  桑桑一瞪眼,连忙跑了上去:“喂!”

  一波初平一波又起,江折容脱离了危险,气息趋于平稳。轮到了江折夜变为伤员。

  桑桑才照顾完这个,又要抡起袖子照顾那个,好不忙活。本来觉得,比起江折容,江折夜要好照顾一些,起码是皮肉伤。可扶他回房,桑桑就发现他身上的伤口比上次在扶桑鬼手下受的伤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不知道是撑着什么样的意志力,才先去救了弟弟,再来料理自己的伤口的。

  但尽管伤口颇深,江折夜却是醒着的。桑桑给他包扎完,就将刚才做好的食物端来,喂他吃。

  江折夜没有反抗,默默地咽下了她喂的东西,没吃多少,就说:“好了。”

  “不行不行,这也吃太少了,多吃一点才好恢复。”桑桑不由分说,又舀了一勺子,递到他唇边,一脸认真:“快张嘴。”

  “……”

  江折夜只得又吃了一口。

  碗见底了,看他实在有些勉强,桑桑终于作罢,不为难他了,正要爬下床。手腕却忽然被牵住了:“别走。”

  桑桑惊讶地一回头,就感觉到腰一暖,被搂住了。

  这个姿势有点别扭,怕他伸手会牵拉到伤口,桑桑干脆放下碗,一咕噜地转过身。丝被很滑,她的身体自然就滑了下去。

  怀中一沉。桑桑低下头。江折夜没说任何话,伸手抱住了她的腰,将头枕在了她温暖的怀中,仿佛是一个疲倦的旅人,终于遇到了可以歇息的绿洲,在汲取着什么。慢慢地,才松懈下来,鼻息也绵长了。

  这好像是第一次江折夜在清醒状态下这样靠过来,还是小孩子一样的,有几分脆弱的姿态。桑桑的手一顿。说也奇怪,这个人在她心里一直是很强硬很冰冷的存在,可此刻,望着他有点疲惫的眉眼,她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别的感觉。

  不是任何与欲挂钩的情绪,而是一种静好的,类似于怜惜的情绪。桑桑嘟了嘟嘴,给江折夜拨了拨头发:“我看你还是平躺着吧,翻身过来,伤口不痛吗?”

  江折夜闭着眼,唔了一声:“你别动,我就不疼。”

  “折容他没事了吧?”桑桑纠结了一下,还是想问:“其实他那天还表现得挺正常的,他到底为什么会发作?”

  江折夜沉默了一下,才说:“折容心魂缺损,不可以有激烈的情绪波动,否则会危及他的体魄。”

  桑桑吃了一惊,又追问了几句,才知道原委。

  这么说的话,如果她真的和江折容发生感情纠葛了,反而会害了他。

  可是,现在似乎也已经害了他了……等事情结束了,她是不是应该远离这对兄弟比较好呢?

  生孩子很重要,可她不能恩将仇报啊。顶多就明年春天再战吧。

  一提起这茬儿,桑桑就想起了自己还没来得及说的事儿,忙说:“对了,我有事要和你说!那个害了江折容的坏人,是不是叫江含真?我拜托我的妖怪朋友帮忙,好像查到他的行踪了。”

  江折夜睁了眼。

第189章 囚鸟

  提起正事, 江折夜眼中慵懒的倦意散去,逐渐变得清醒:“江含真的下落?”

  桑桑重重地点头:“嗯。”

  之前她绝口不提此事, 是因为没有进展, 不想让江折容空欢喜一场。没想到,娄初伯的行动力这么强,发动了他在妖界和人界的关系网, 不仅查到了江含真的人际关系网,还发现他身边亲近的人, 十天前,在伏翠镇上现了身。

  伏翠是一个小地方, 距离繁华的云中城,大概是五六天的路程。

  那人身材魁梧, 相貌普通, 上唇长了一颗比花生米还大的黑色痦子, 属于是让人过目不忘的类型。

  听了桑桑描述的外貌特征, 江折夜果然立即就知道了这人是谁, 沉声道:“那人叫江绍,原本姓伍,是江含真的表外甥。”

  江含真和他们的父亲江守一,实为同父异母的兄弟。

  江含真成亲多年,唯一的孩子在八岁时夭折。十年前,恰逢他表妹病故,对方唯一的儿子过继给了他,虽无血缘关系, 但感情十分深厚, 胜似真正的父子。

  桑桑有点激动:“那就说明娄初伯没有查错人了吧!”

  “嗯, 你继续说。”

  “娄初伯说, 那座镇子很偏远,四面环山,街上都是不晓仙道的平民百姓。但江绍走在街上,却由始至终都十分警惕,不仅步子快,还遮遮掩掩的。娄初伯就远远地跟着他,发现他出了镇子,和几个人汇合了。”桑桑迟疑了下,又说:“可是,江含真似乎不在里面,因为那些人都是年轻人。江含真的年纪,应该和你的父亲差不多大吧。”

  “年轻人……”江折夜沉思片刻:“之后呢?”

  “那几个人太过警惕,娄初伯很快就被甩脱了,只知道他们往山上走了。我已经和他说好了,有最新消息就再告诉我。”

  江折夜“唔”了一声,蹙眉,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你该不会是打算拖着这副身体,杀过去找他们吧?”桑桑爬起来,瞪眼道:“我先说好,我把事情告诉你,可不是为了让你乱来的。”

  江折夜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无奈:“你想多了。即使我想去,也去不成。”

  “你知道就好。”桑桑挠了挠耳垂,说:“那个,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小道长的心脏里会有心魂,还会被抢走?其他修士的身上也有这种东西吗?”

  事已至此,也没有隐瞒她的必要了。江折夜道:“没有。”

  当年,他们的母亲上山秋游赏枫的路上,被妖怪所害,年幼的他们也在马车上,不可幸免地一同落入了妖怪之手。当追兵赶来时,那妖怪迅速逃离,还将两兄弟扔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山坳里。等江守一赶来时,就只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哥哥抱着发着高烧还不断颤抖的弟弟。

  两厢比较,江折容的情况更危险。江守一用尽方法,找到了一只稀世大妖的心脏,通过法器研炼,将其力量注入了江折容的心脏,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种邪肆的力量,按道理,是很难长久地客居在人类的身体里的。江折容能和它融合得这么好,也是罕见。

  但既然这东西是外来的,自然,也会有被夺走的风险。

  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一段往事,难怪江折容每一次的发作都那么凶险……桑桑担忧道:“那小道长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半个时辰前才去看过他,他还没醒。”

  江折夜沉默了一下:“目前是稳定的,未来还不知道。”

  “什么意思?”

  “我喂折容吃下了一颗妖丹,这颗妖丹有三百年的道行。”

  桑桑惊呆了。

  吃掉妖丹,和仅仅是汲取妖丹里的力量,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服下妖丹后,人类的身体将会不可逆地异化。

  也许会向好发展,获得妖丹里的道行。也许,会变得更糟。

  只是,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江折容此次的身体恶化,不仅来得比预计更快,也更恶化,过往的手段都失去了效力。

  而且,三百年道行的妖怪,简直是凤毛麟角,极其罕见。桑桑活到现在,都没见过超过一只手的数量。

  一个只活了二十年的人类,杀了一只岁数是自己十五倍之多的妖怪,能活着回来,已经是奇迹了。

  但愿这庞大的力量,可以让江折容好起来。

  这天之后,桑桑的日常,就是周旋于他们兄弟之间——哥哥是卧床伤号,弟弟吉凶未卜,谁的身边都不能少了人。同时,她也在等待娄初伯的消息。

  几天后,江折容醒了。

  蕴含三百年道行的妖丹,果然非同凡响,不仅唤醒了残缺的金丹,还堵住了生命流失的缺口。时隔三年,江折容终于再一次拔出了剑。

  当然,突然间吸纳这么庞大的力量,身体肯定是吃不消的。需要调整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到过往的水准。但至少,起居饮食照顾自己是没问题了。

  桑桑的祈愿成了真,简直要高兴得蹦起来。由于江折容已经好转,她的精力自然更多地用在了江折夜那边。

  从扶桑鬼那一次事件就知道,江折夜对弟弟是报喜不报忧的。但这一次,无论如何都瞒不住了。

  得知江折夜差点因此死去,江折容似乎难过又生气,两人爆发了一场争吵。桑桑听见了很模糊的争吵声。

  桑桑站在廊下,睁大眼睛,望着远处亮着灯的房子,想了想,还是没有过去打扰他们。

  她知道,争吵并不意味着感情破裂。

  相反,它意味着在乎。

  只有在乎,一个人才会对另一个人的生死看得如此重要。

  日子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接踵而来的变故,让江折容倒下之前说的那些话,也被掩埋在了瓦砾之下。

  忆起那天的情境,桑桑的心脏就一阵酸酥热胀,有点慌,却又不是讨厌。脑瓜子想不通,索性不去想,说服自己这件事已经过去了。那样,现状就不会被打破了吧。

  但事实上,尘埃落定只不过是假象。只要其中一方有心,它随时都能重现于世。

  这一天,桑桑正好有空,便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小丹炉房里。将新收割的碧殊草分成两半,一半投入炉子,制成丹药,另一半被她晒干了,做成零嘴,“咔嚓咔嚓”地吃着。

  丹炉的火让她脸颊泛红,脖颈也泛起了一层潮汗。

  就在这时,后方有一道阴影拉长,投映在了丹炉的浮雕上:“桑桑?”

  桑桑摇着扇子的手一停,回头,就看到了江折容。

  这半个月,他们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因为她的精力有意无意地放在了照顾江折夜那边。

  江折容的态度倒是挺温和的,红唇微启:“在炼丹?”

  桑桑的心跳又开始不自然,睫毛微微一抖:“是啊,我在用碧殊草炼丹。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从脚步声听来,江折容似乎是走到了她身边:“还在逐步恢复。”

  桑桑抬头,目光不由自主在他的唇上一定,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就懊恼地移开了目光:“我已经好了,这个丹炉可以给你用了。”

  说罢,她就往外走去。没走几步,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一双影子在阳光下黏在了一起。

  “桑桑,你今后都要用这种态度对我了吗?”江折容从身后搂住了她,垂着眼睫,声音近似于耳语。桑桑最听不得他这种语气,心一软,就听他低低地续道:“我知道你发现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偏偏,桑桑听懂了其中的暗示——只有她和他懂的暗示。她的心跳又开始慌得乱了拍数,肌肤沁出了焦灼的热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