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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快。

  桑洱眨了眨眼,忍不住一动,去看他的表情。

  谢持风的脸,真是好会唬人。光看这张镇定的美人脸,谁会猜到他的心跳那么快。比她上次被他检查口诀时的心跳都快。

  他这么紧张,还真罕见。

  桑洱思索了一下,就悟到了——也是,谢持风带她下山,算是干坏事了。他肯定也害怕被抓到吧。

  有袖子遮挡,几名门生果然没认出桑洱,看到谢持风,均是一喜,钻过挡在中间的人,走过来道:“谢师兄。”

  “谢师兄,你也下来天蚕都了啊!”

  寒暄声越来越近,桑洱也有点儿紧张,小鹌鹑似的,不敢回头。

  那厢,几名弟子走到跟前,才注意到,谢持风的怀中,竟纳着一个娇小的姑娘。对方淡粉色的襦裙、几缕乌溜溜的长发,从那片袖后漏出,半遮半掩,不知是何方神圣。

  在拥挤的地方,对姑娘做出护佑的姿态,倒也正常。几个嫩生生的弟子却不知何故,莫名地红了脸,仿佛撞破了人家的好事,话没说几句,纷纷告辞:“谢师兄,我们不打扰你了。”

  “对,我们先走了!”

  ……

  等人走了,桑洱松了口气,不凑热闹了,立即拉着谢持风,溜之大吉。

  跑到巷子里,两人才停下。桑洱喘着气,心有余悸地说:“吓死人了,差点以为明天要被罚了。”

  “不会的。”

  桑洱哼了一声,揭穿了他:“你现在说得轻松,刚才也在害怕被责罚吧。不然心跳怎么会那么快?”

  黑暗里,谢持风神色微微一绷紧:“……你听到了?”

  “当然,不过这也没什么,我也害怕被罚啊。”桑洱摸了摸肚子,嘿嘿道:“我都跑累了,不如我们去吃煎饼吧。我也好久没有见过宁大娘跟宁昂了。”

  宁大娘是天蚕都一家煎饼摊的主人,做的煎饼又香又松软。她的儿子宁昂是一个痴儿,经常在摊子旁边打下手。桑洱很喜欢吃他们家的煎饼,每次下山必来。

  两年前的一个寒冬夜,宁大娘在冷巷摔了一跤,昏迷不起。好在,那一天,桑洱和谢持风恰好下了山,撞见这一幕,及时将宁大娘送去了郎中那儿,救回了她。

  因为这件事,宁大娘母子都念着他们的好,次次都不肯收煎饼钱,还会往煎饼里塞入很多馅料,满得不能再满了才罢休。

  今天过去,果然又是这样。

  桑洱早猜到了,打包了一些酒菜过去。四人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宁大娘不止煎饼做得好,酿酒也是一绝。桑洱贪杯,多喝了一点。告辞的时候,已是飘飘忽忽的了。

  谢持风背起了她,才与宁大娘一家告辞。

  ……

  “桑洱,喝一点解酒茶。”

  朦胧间,桑洱一皱鼻子,不情愿地睁了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昭阳宗的房间了。衣裳未换,靴子已脱,薄被盖到了腹部。

  谢持风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解酒茶。

  桑洱拨开他的手:“我不想喝,我要睡觉。”

  谢持风一叹:“现在不喝,明日起了会头疼的。”

  “头疼才好,省得你天天要我背书。”桑洱翻了个身,脸颊浮起了两团红晕,哀怨道:“结丹好难呀,我能不能不结了?”

  “不能。”

  “为什么呀?”

  “因为有了金丹,你才能活得和我一样久。”谢持风凝视她,摸过她的头,目若秋水,有一泓她看不懂的光,停了好一会儿,声音很轻:“我希望你……可以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嗯?

  桑洱一怔。想象了谢持风很多种督促她的原因——比如看不惯她偷懒,比如觉得她是一块将来会成为大剑仙的璞玉,不忍埋没她,所以要好好雕琢。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简单的理由。

  就在这时,房间之外,传来了一阵微微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后,敲门声响了:“桑师妹,请问持风在吗?”

  谢持风微一蹙眉,去开了门。

  寂静无边的夜色中,出现了一个相貌温淳、气质和煦的青年,此人正是箐遥真人的座下大弟子,亦是和谢持风同门同脉的大师兄,蒲正初。

  见开门的人是谢持风,蒲正初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感慨道:“我就知道,若你不在房间,来这里一定能找到你。”

  桑洱的房间没有屏风,站在门口,也能看到床铺一角。谢持风前行一步,随手将门掩上了,彻底遮住了他不愿与人分享的风光,才问:“师兄找我何事?”

  蒲正初敛起了玩笑的神情,正色道:“在眠宿江边的布防,有动静了。”

  谢持风容色微变。

  桑洱迷糊地撑起眼皮。蒲正初这么晚来找谢持风,肯定有要事,到底怎么了?她也想听,但房门当着她的面紧紧关上了,连一点儿风都漏不进来。

  桑洱:“……”

  不知道蒲正初说了什么。片刻后,谢持风回了房间,半哄半迫地让她喝下了醒酒汤,给她留了一盏烛火,就跟着蒲正初匆匆离去了。

  翌日醒来,多亏了那碗醒酒汤,桑洱的头果然不疼。却有另一件事,彻底震撼了她——郎千夜昨夜伏诛了,还是被眠宿江边被抓到的。

  忘了说,郎千夜是一只妖怪,也是谢持风的仇家,曾对他的家人痛下杀手,还给谢持风种下了一种名叫炙情的、不时发作的毒。被箐遥真人重伤后,郎千夜掉进了眠宿江,潜逃到了蜀地之外。这些年,一直神出鬼没,作恶无数。

  据说,昨天晚上,郎千夜悄无声息地从眠宿江爬上了岸,似乎想接近昭阳宗的属地。没料到,一上岸,便触发了江边的布防法阵。

  捉住郎千夜后,昭阳宗还变相地揪出了一个鬼鬼祟祟的门生——原来,郎千夜当年掉进眠宿江后,本来是会死去的。但那时,江边恰好有一个末等弟子在晃悠。郎千夜便以力量为诱饵,和他做了交易。后者鬼迷心窍,答应成为她的内应。结果,因为江边的布防,这个阴谋没来得及展开,就被揭穿了。

  桑洱惊呆了。谢持风没骗她,眠宿江里居然真的有吃人的坏妖怪。如果她单独跑过去了,搞不好,真的会变成郎千夜的点心。

  听说江边的布防,是谢持风向箐遥真人提出并力主落实的。简直是料事如神。

  桑洱太好奇了。等谢持风一回来,就去缠着他,问道:“快给我说说看,你怎么预知到郎千夜会从江水里出来的?”

  结果谢持风说他是猜的。

  桑洱半信半疑,瞅着他:“你真的不是修炼了什么预知未来的秘法?”

  谢持风摇了摇头,轻声说:“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能预知未来的秘法。”

  似乎挺有道理,谢持风也没什么理由骗她嘛。

  要说预知未来,桑洱知道,在凤陵,有一个世代传承太虚眸的家族,确实是可以窥见未来的。只不过,都是一些碎片化的画面。

  先不提谢持风和那个家族无关。即使他是那个家族的后代,也不可能看到如此完整周详的未来。

  唉,为什么人和人的差距那么大。谢持风猜都能猜到郎千夜的踪迹,她却连明天食堂会做什么饭都没有头绪。

  桑洱决定讨教一些经验,就问:“那应该怎么做,才能像你一样,猜得那么准呢?”

  谢持风眼中浮出了很浅的笑意,说:“修炼出金丹就行了。”

  桑洱找不到关联:“为什么?”

  “有了金丹,就能下山历练。历练得多,自然会对妖怪的习性有更多了解。”谢持风摸了摸她的头,目光清和,总结道:“等你结出金丹,就会和我一样了。”

  桑洱:“……”

  她怀疑谢持风只是为了哄她主动努力修炼,才给她画大饼的。可她没有证据。

  不过,就算没有郎千夜这件事,桑洱也想好好修炼了。

  谢持风那天说得对。金丹修士的寿命不仅比普通人长,身体也更好。而且,幼年残存的记忆告诉桑洱,她的体质特别招惹邪祟,要是没有修为,走到哪里都不好使。

  既然早晚都要结丹,还不如一鼓作气搞定它。等结出了金丹,就不用天天被谢持风管着默写背书了吧。

  想通之后,桑洱摆正心态,修炼的积极性提高了不少。又受着谢持风的督促,最终总算赶上了筑基最佳时期,腹中凝成了一颗小小的金丹。

  有了金丹,正式拜师也提上了日程。

  谢持风似乎想让她进入赤霞峰,但赤霞峰一贯只有男修。桑洱就自己拿主意,拜入了青竹峰。

  青竹峰的长老名唤莲山真人。叩拜师父时,桑洱第一次近距离和他面对面。

  莲山真人和人们想象的仙风道骨的仙人可完全不一样,是一个鹤发慈颜、神情和蔼的老头,跟山下那些含饴弄孙的老人没什么两样。

  但莲山真人身边那个名叫郸弘深的少年,看起来就不太好相处了。

  不久,桑洱的预感果然应验了——郸弘深虽然不是坏人,但性格和修为,完全是两个极端。毒舌又骄傲,总喜欢和她斗嘴,两人基本没有和睦相处的时候。

  谢持风似乎也不太喜欢这个人。

  算了,斗嘴就当成是生活的调剂品吧。桑洱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占据她的时间——学做一名炼丹修士。

  当今的修仙界,剑修是主流。在昭阳宗,天资强的门生都跑去当剑修了。天资中游者,也会尽可能地往这条路上靠拢,毕竟,斩妖除魔还是以剑为主。

  丹修属于冷门的后勤方向,选它的人,不是痴迷此道的学霸,就是没有修剑天赋、不得不另辟发展方向的学渣。

  桑洱却真心挺满意丹修这个职业的——除祟不用冲在前头,不用顶着烈日互相切磋。在丹炉房里,把各种炼材倒腾来、倒腾去,制出各种功效的小药丸。不是很有意思吗?

  成为丹修后,桑洱也正式开始接任务了。

  昭阳宗的任务,按邪祟的危险程度,大体分为两种。若是特别危险的、除祟难度高的,就由长老指定人选。普通的邪祟,就会让门生自由领取任务,自行搭配队员。

  桑洱每次出任务,谢持风都会和她在一起。

  其他门生都调侃她是谢持风的小尾巴。桑洱有点儿不忿。实情明明就是谢持风从山上管她管到山下去了。每一次想接任务,谢持风都会亲自给她过目内容,把他认为不适合的都拿走。结果大家现在却认定粘人的是她,还讲不讲天理啦?

  不过,和谢持风一起出任务,确实会安全很多。别的修士或多或少会有些损伤,桑洱下山好几次了,也毫发无损。

  只有一次是比较危险的。

  那次,他们受命除祟。那邪祟是个擅长迷阵的,不仅分散了他们一伙人,还阴险地使了媚毒。

  最后,邪祟是杀了,但桑洱和谢持风跟其他人也走散了。更糟糕的是,谢持风为了护着她,还中了招。

  桑洱冒着大雨,心急火燎将谢持风扶到了一个安全的山洞里。都还没走到休息的位置,谢持风已站不住了,倒在了她身上,手背青筋,根根绽起,发出了难受的喘息声。

  据说,这媚毒的厉害之处,就在于起效又快又强,再有自制力的圣人,也会失去清醒。而且,还会让灵力陷入淆乱状态,难以用寻常方式去压制。

  桑洱被压得动弹不得,勉强摸到自己的乾坤袋,掏出化毒丹,想喂给他吃。却被打开了。桑洱的眼光追着那颗药丸远去,急着要坐起来,膝盖便自然而然地朝上方一顶……

  触到了什么,桑洱一愣,暗道不好。而几乎是同一时刻,谢持风闷哼了一声,就扼住了她的手腕。

  他半眯的眼湿红糜艳,淋湿的衣裳紧贴着肌肤,透出了火热的体温。似乎在与那股媚毒抗争,头慢慢地,颓然地歪在她的肩上,低哑地唤着她的名字:“桑洱,我……”

  “我想……”

  桑洱的脸也有点红,考虑了一下,终于小声说:“我知道了,你别这么用力地抓着我,我来帮你吧。虽然我也没试过,但应该可以让你舒服一点。”

  谢持风仿佛凝固了一下,气息灼热。下一瞬,一张黄符就从天而降,拍在了他的肩上。

  “……”

  黄符定住了他的身体,桑洱终于能从他的怀抱里钻出来了。她挠了挠头,从乾坤袋里翻出了一本翻得皱巴巴的书,扬了扬,说:“你别着急,我马上就让你舒服。”

  ……

  谢持风似乎不太高兴。情绪也不太好。

  ——回程中,第十次观察他的表情后,桑洱得出了这一结论。

  桑洱不禁有点委屈。

  她那个动作确实有点对不起他,冒犯了他。但她又不是故意的。

  之所以用黄符定住他,是为了防止他乱动,在地上撞伤自己。之后,她还声情并茂地照着书,给他读了三遍清心咒——她以前都没试过给别人做这种事。

  之后,等雨稍微小一点了,她就立刻跑出去找人救他了。蒲正初等人来到,为他输送灵力,压下了媚毒。

  没馋他的身子,还顺利解决了难关……谢持风怎么还不高兴了?

  哼,小气鬼,真难伺候。

  回到昭阳宗后,谢持风静养了数日,身体就好起来了,又为了除祟一事下了山。这次由于危险度太高,时间又长,是要去追踪一只向北逃跑的妖物,他没有带着桑洱一起去。

  难得有那么长一段时间没人管,桑洱乐了几天,无意中,听郸弘深说起,南方马上要举办一场罕见的修仙法器拍卖会。桑洱心动了。

  十六岁的大好年华,昭阳宗的很多弟子都自己下过山了,谢持风这个年纪时,更是已经在修仙界声名鹊起。桑洱都还没试过话本里的一人一剑、闯荡江湖的生活。现在她已经有修为了,法器拍卖会也不是危险的活动,不就是一个很好的外游闯荡机会吗?

  没错,虽然消息是郸弘深告诉她的,但她可没打算和一个会气自己的人一起出去玩。

  正好,她手里有玄冥令,可以随时下山,桑洱跑去跟莲山真人交代了一下。莲山真人的面上似乎有些忧虑,嘱托了她不少事儿,才放她走。

  桑洱麻溜地背起包袱跑了,决心这次要平安地来回,让莲山真人刮目相看,知道她也能独当一面。

  山下的世界,天广地阔任逍遥,桑洱简直乐不思蜀了。

  只是,这趟旅程只到一半,就迎来了小小的困境。

  长这么大,桑洱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天蚕都,平时下山,吃喝玩乐全是谢持风打点好的,也是最好的等级,以至于她对金钱没有多大概念。等她来到姑苏附近,钱袋已经瘪得十分明显了。

  桑洱坐在酒馆的角落,数了数钱袋里面的银子,有儿发愁。看来,她也得省着点花了,不然,去到了法器拍卖会的现场,恐怕没钱买东西。

  晚上投店,要不然,就选便宜一点的吧。

  在酒馆饱餐一顿,步出大门时,天幕已昏暗,还下起了小雨,路上没什么人。

  桑洱走下楼梯,忽然,对面的斜角处,急速地转出了一辆马车。桑洱吓了一跳,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马车倒是没有撞上她,可那轮子碾过了地上的一滩积水,泥水哗啦啦地都溅到了她的衣裙上。

  马夫勒紧了缰绳,嘴里絮絮叨叨:“哎哟,这畜生是怎么了,突然跑得那么快。”

  马车急停,那道帘子也被一只白皙的手掀了起来:“怎么了?”

  这是一道柔和偏低的声音,又有些冰冷的质感,非常独特。

  桑洱撑着地,恼怒地抬起头来。结果一定睛,就傻住了。

  马车中,坐了一个身披华衣的年轻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生了一张艳而含煞,深邃异美的脸庞。

  额上有美人尖,细长的眉,雪白的肤,殷红含笑的唇。

  桑洱从来没见过这么摄人心魄的脸庞,要不是嗅不到妖气,她肯定会怀疑这个人是妖怪变的,还精心地给自己捏了一张颠倒众生的脸。

  对方看到她坐在地上,很快就下了马车。桑洱一愣神,对方已伸出手,将她拉了起来。她这才发现,对方长得非常高。自己站在台阶上,居然还是比对方矮上不少。

  对方一脸歉疚:“抱歉,吓到你了。身上有哪里疼吗?”

  桑洱活动了一下双腿,实事求是地摇了摇头:“没有。”

  “但你的裙子还是弄脏了。”对方垂睫,微微一叹,随即,又真诚地提议:“我家就是镇守本地的仙门世家,府邸在附近。不如你随我回府,让我赔你一身衣裳吧。”

  跟这个人回家?

  桑洱皱了皱鼻子。

  谢持风从小就对她说,不能随便相信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的男人。他还说,外表最容易骗人。越是艳丽的花,就越危险,越有毒。

  不过,对方跟她一样是女人,看起来也比她有钱有家世多了——总不至于冒认家世,因为这种谎言一下子就会被拆穿。

  不管是图财图色,都没有理由。

  去换个衣服,应该没有关系吧。

  “好吧。”桑洱点了点头,想起还不知道人家名字,就说:“我叫桑洱,你叫什么名字啊?”

  对方牵着她来到了马车前,为她挑起了帘子,闻言,眯了眯细长的眼,柔声说:“我叫兰廷。”

  桑洱眨了眨眼:“哦,兰廷姐姐。”

第194章 第三钓

  马车内很宽敞, 四面都铺了锦缎,也放置了软枕,侧壁悬了明珠照明。帘子起合间, 还会拂起幽幽的熏香味。

  当然,完全比不过她身边这个漂亮的人香。

  桑洱暗暗地想。

  在印象里,那位在修仙界赫赫有名的大剑仙尉迟磊,就是镇守在姑苏的仙门家主。

  这么说, 兰廷的全名,应该是尉迟兰廷吧?

  不多时, 桑洱的猜测就得到了印证。

  马车一路穿过车水马龙的长街, 最终, 停在了一座碧瓦朱甍、气势恢宏的山庄的大门前。朱漆大门, 麒麟衔环。高墙沿着南北两端无尽地延伸, 看不到拐弯处在哪。

  桑洱背着包袱, 仰头惊叹的同时, 也彻底放下了怀疑。

  这下可以肯定, 她遇到的就是真正的尉迟兰廷,而不是冒充前者的骗子,或者是拐带人口的人贩子了。

  毕竟,有这种显赫背景的千金小姐, 根本就不可能对她一个小虾米居心不良嘛。

  尉迟兰廷微微一笑:“这里就是我家了, 请进。”

  “好啊。”

  尉迟家的山庄, 廊桥无数,有湖有山,仿佛一座美轮美奂的迷宫。校场上, 许多门生在练剑。仆从们端着东西在廊上行过, 看见尉迟兰廷, 都纷纷向她行礼,恭敬地唤一句“二小姐”。

  桑洱扭过头,睁大了明亮的眼眸:“兰廷姐姐,你还有哥哥或者姐姐吗?”

  “嗯,有一个兄长。”尉迟兰廷一顿,补充道:“同父异母的兄长。”

  “哦。”

  这时,一个青年男子从远处迎面走来。桑洱听到尉迟兰廷叫对方做“方彦”。

  方彦先是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尉迟兰廷,扬了扬眉:“这么快就找到了?”

  尉迟兰廷“嗯”了一声,心情似乎不错。

  桑洱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根据对话,她猜,尉迟兰廷这趟出门,遇到她之前,是去买东西了。而且,还是买一些很难找到的东西,所以,方彦才会有此一问。

  反正和自己没关系,桑洱看向了院子里的奇花异草,那上面有一只蓝色的蝴蝶。

  方彦似乎之后还有事,没有停留太久,就笑眯眯地离开了。

  尉迟兰廷领着桑洱,来到了自己住的地方——一座被茂密绿植环绕的屋宇。

  明明外面有那么多挥手即来的仆从,这里却颇为清静,一个下仆也没有。

  宽深的房间内,垂落幔帐,清冷而干净。

  尉迟兰廷依照承诺,在内间取了一套崭新的衣裙出来给她换。

  尉迟兰廷这么高,桑洱本还担心,对方的衣服让自己穿,衣摆会拖地。

  岂料,一展开衣裳,她就发现这件衣裳和自己的身高正好匹配。尉迟兰廷反而穿不下。

  尉迟兰廷仿佛看出了桑洱的疑惑,指腹抚平了领口的皱褶,不慌不忙地解释:“这是我四年前还没长高时订做的衣服。虽然是旧衣,却一次都没穿过上身。”

  桑洱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桑洱在屏风后,换下了被泥水溅脏的衣裳。出来时,尉迟兰廷已经摆出了待客的姿态,清茶点心俱在。晶莹剔透的糕点放在一个个精致的小碟上,很有姑苏的特色。

  小食之中,有一盘是一颗颗雪白的小球。桑洱拿起一颗,咬下去,松脆的香味在舌上绽开,不禁夸道:“好甜,好香啊。”

  “这叫龙须酥,是一种小食。”尉迟兰廷微微一笑:“喜欢就多吃点。”

  不止龙须酥,每种食物意外地正中桑洱的喜好。

  尉迟兰廷的性格也很合她胃口,随和温柔,毫无架子,脸更是赏心悦目。

  一边吃一边闲聊,桑洱越发觉得和对方投缘,生出了亲近之意。

  才半个时辰,尉迟兰廷对她的称呼,就已经变成了“桑桑”。桑洱也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的来头、经历、目的地等老底,全都交代了个彻底。

  “原来你是丹修。那么,以前在昭阳宗,你都会做些什么呢?”

  “平时做得最多的,就是在青竹峰上炼丹,有时也会下山玩耍。兰廷姐姐,你去过天蚕都吗?那里有一家冰品,叫做……”

  顾着说话,桑洱连嘴角沾了糕点碎屑都没发现。尉迟兰廷瞄到了,就很自然地取出手帕,给她擦掉了,一边随意地问:“冰品叫什么?”

  才第一次见面,就让人家这样照顾,隐隐觉得不太对。但是,尉迟兰廷的问题来到眼前,桑洱的注意力便被引开了:“哦,它叫千堆雪!”

  时间逐渐流逝,忽然,听见了一声雷鸣。桑洱转头,才发现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昏暗如墨,下起了大雨。朦胧发青的水雾笼罩了整个世界。

  “好大的雨。”尉迟兰廷也仿佛刚刚才发现了天气变化,看了窗外一会儿,忽然说:“桑桑,你方才不是说,今晚打算在姑苏投宿么?我看,你不如今晚就留下来吧。”

  桑洱一愣:“住在这里?”

  房间变暗了,尉迟兰廷折起袖子,燃起了六角琉璃灯,红唇微勾:“嗯,这种天气,去哪里都不方便,不是么?我的房间旁边正好有一间偏室,让桑桑住就最好不过了。”

  桑洱心动了。

  外面阴暗的天空、暴雨、摇晃的枝叶,和这个温暖安逸又有吃有喝的房间,形成了鲜明对比。而且,住下来,也可以省下一笔投宿的钱。

  但想了想,桑洱又犹豫了起来,仰头问:“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你之所以不要仆人,就是因为喜欢独处吗?我住在这里,会不会打扰你的清静?”

  尉迟兰廷道:“怎么会呢?我和桑桑一见如故,你住在这里,我开心都来不及。”

  桑洱听了,高兴地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尉迟兰廷的院子里,就带有沐浴的浴房。

  既然要过夜,自然不能再穿白天的衣服。

  桑洱在浴房泡了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喟叹了一声。离开昭阳宗后,她就没有这么享受过了。果然,行走江湖,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擦干水珠,桑洱换上了尉迟兰廷给她准备的单衣。

  这衣裳是用上好丝绸裁缝而成的。雪白光滑,渗着凉意,一看就价值不菲。

  桑洱爱不释手又有些稀罕地摸了摸。

  刚才她看到,尉迟兰廷订做了一整个柜子的漂亮衣服,却都因为不合身,一次都没穿过。想想还真可惜。

  不过,这也不能怪尉迟兰廷,她订做衣服的时候,肯定没想过自己会窜得那么高的吧?比好多男人都高了。

  晚间,尉迟兰廷也换上了居家的旧衣,黑发披散了下来,随意地靠坐在美人榻上看书,双足也赤着。

  也许是因为太高了,尉迟兰廷的手脚,也比普通女子大很多。但丝毫不显得臃肿笨重。而是骨骼清瘦,清晰修长。白皙的脚背上,攀附着淡蓝的血络。

  桑洱看到了,禁不住有点儿羡慕。

  她自己的脚从小就是肉绵绵的,她也想要这么好看的脚。

  “桑桑,洗完了?”尉迟兰廷的目光从书中抬起来,将书盖在一旁,走向了她,柔声说:“来吧,我带你去偏室。”

  “嗯。”

  虽说是偏室,面积却比桑洱在昭阳宗的房间大得多,用来给客人住,一点也不寒酸。和尉迟兰廷的主卧,有一扇小门相连。

  熄灯后,月光照在窗棱上。暴雨不歇,树影在窗纸上凌乱地晃动。这陌生的房间,也似乎增添了几分阴森气息。桑洱莫名地有点儿心神不宁,捂着被子,憋了半个时辰,还是没忍住,爬了起来,踢上鞋子。

  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尉迟兰廷的床边,她声如蚊呐:“兰廷姐姐,你睡着了吗?”

  片刻后,床帐内,传出了一阵被褥翻动的很轻的声音。然后,纱帐被掀起来了。

  “怎么了?”尉迟兰廷微一眯眼,在黑暗中端详她的表情,似乎猜到了什么:“睡不着吗?”

  这么晚叫醒人家,桑洱有点羞愧,蜷了蜷脚趾:“可能是房间太大,有点不习惯。我能不能在你这边睡啊?”

  尉迟兰廷的手指穿入了黑发中,将长发随意地拨到了耳后,瞥向她:“你想睡哪里?”

  桑洱犹豫了一下,环顾四周,指着角落说:“那张美人榻吧。”

  没想到,一天下来都非常好说话的尉迟兰廷,却拒绝了她:“那可不行。你是客人,我怎么能让你睡那种地方。”

  好像挺有道理。桑洱纳闷了一下,瞅着对方,小声问:“那,你愿意和我一起睡吗?”

  “……”尉迟兰廷看了她半晌,那双深褐的眼眸仿佛掠过了一丝暗影:“上来吧。”

  桑洱眼睛一亮,生怕对方反悔,立刻脱了鞋子,爬上去。被子只有一张,桑洱掀起一角,钻进了尉迟兰廷的被窝里。

  这还是她第一次跟别人同床共枕。

  尉迟兰廷不仅身上香香的,被褥也有一阵很清淡的香气。

  床铺旁边,有一扇采光的纱窗。桑洱挪了挪位置,转过头,看见尉迟兰廷已经闭上了眼。

  在暗淡的月光下,对方的五官起伏更显深邃,秾丽不可方物。就是胸部太平了,用一马平川来形容都不为过。

  桑洱暗想,正要睡下,忽然,注意到了什么,她揉了揉眼睛,确定没看错,连忙小声提醒:“兰廷姐姐,你睡觉前忘记抹掉胭脂了。”

  尉迟兰廷闻言,睁开了眼:“我没有涂胭脂。”

  桑洱迟疑道:“真的吗?可是你的嘴唇好红。”

  “真的没涂。”尉迟兰廷徐徐地翻了个身,转了过来,凝睇着她,声音极轻,仿佛带了小钩子:“不信的话,桑桑自己摸一摸?”

  桑洱犹豫了一下,就抬手,用食指点了点近在咫尺的那张唇。

  尉迟兰廷的嘴唇好软。

  殷红饱满,唇线也清晰优美。

  一捻指腹,果然没有沾上红色的胭脂。

  不过,她也还没摸完。桑洱再次伸手,这次从左摸到右,又轻轻压过下唇,仔仔细细地摸了个遍。

  尉迟兰廷一直不吭声,任由她施为。待她摸得差不多了,冷不丁地开了口:“怎么样,我有涂胭脂吗?”

  桑洱的指头依旧放在对方的唇上。指尖被那温热的气息轻轻一拂,仿佛被含进去了。

  桑洱微微一抖,缩回了手,老实地说出了结论:“没有。”

  “那就是了。我没骗你吧?”尉迟兰廷支起身,给她拉了拉被子,手指无意间擦过了桑洱的脸颊。

  桑洱一怔,发现不对劲,立即拉住了她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现在是夏天,按理说,人的体温怎么也不该这么低的吧,跟冰棍似的。

  尉迟兰廷说:“我身体不好。就算用暖炉,也是暖不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