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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脚这么冷,人肯定是睡不好的。桑洱有点同情她,思索了下,灵机一动,挪近了一点儿,将尉迟兰廷的手塞到了她的手臂和身侧之间,夹住了,说:“没关系,我体温高,你放在这里,我正好可以帮你暖一下。”

  做人,就应该仗义一点。

  深夜时分,桑洱的衣裳里自然没穿肚兜。

  手和她绵软的肉,只隔了一层滑腻的丝绸,不知是不是错觉,尉迟兰廷似乎僵了一刹:“……嗯。”

  后面的事,桑洱就不太记得了。她呼呼大睡到了翌日天亮。醒来时,床上已经空了。

  尉迟兰廷什么时候起床的?

  桑洱打了个呵欠,坐起身来。

  屏风外传来了脚步声。

  “桑桑,醒了么?”

  尉迟兰廷走了过来。桑洱抬目,看见对方已经穿戴完毕,但黑发的末梢似乎凝了些湿润的水汽。

  嗯?尉迟兰廷昨晚才沐浴过,大清早的又去洗了一次么?

  她也太爱干净了吧。

第195章 第四钓

  再一看时辰, 原来已经午时了。在别人家里借宿,居然蒙头睡到了中午……一定是因为尉迟兰廷的床太软了!

  过了一夜, 天已放了晴。云销雨霁, 也是时候该告辞了。

  但是,换好衣裳出来时,桑洱就看到, 桌上已经放好了热腾腾的食物——皮薄剔透的水晶饺,糯糯的咸骨粥、鲜肉小馄饨……琳琅满目,种类多, 分量小, 越发显得精致。中间还放了一锅熬成了乳白色的鱼汤,勾人的鲜味儿,伴随着蒸汽, 一直往桑洱的鼻子里钻。

  一只大手抚按上了桑洱的背。尉迟兰廷走到她身后:“桑桑,你醒得正是时候, 过来开吃吧。”

  盛情难却,桑洱决定吃饱了再出发。

  她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馋了的!

  那锅鱼汤果然就像看起来那样好喝,桑洱舔了舔嘴角, 惊叹道:“好好喝。”

  尉迟兰廷十指交叉,下巴压在上方, 似乎很开心:“你很喜欢?”

  “嗯, 你家厨子好厉害。”

  尉迟兰廷微一眯眼, 语出惊人:“这是我做的。”

  桑洱微微一呛, 睁圆了眼:“真的吗?”

  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大小姐, 居然也会亲自下厨做菜?

  见她一脸好奇, 尉迟兰廷便说自己以前其实也做不好这些事。尤其是做饭, 烧出来的都是黑糊糊的难以下咽的焦炭,还曾经把锅烧穿过。

  桑洱看了看这锅鱼汤,很难想象尉迟兰廷描述的画面:“那后来,你的厨艺是怎么变好的呢?”

  “后来因为要照顾一个人。我烧的菜再难吃,那个人也会吃下去。我就觉得……不能辜负她的捧场。”哀伤如同薄雾,凝聚在尉迟兰廷的眼底,他垂眼,轻声说:“那个人最喜欢的就是鱼汤了。”

  桑洱有点儿怀疑尉迟兰廷没说实话。

  因为,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傻的人,连烧焦的饭菜也愿意吃?

  如果真的存在那样的人,不是缺心眼,就肯定是笨蛋。

  她才不信。

  当然了,念在尉迟兰廷招待她的份上,桑洱还是会给对方留一点面子的,就装作信了的样子:“哦。”

  对了,既然这锅鱼汤出自尉迟兰廷之手,问她要个秘方,也不过分吧。

  桑洱放下空碗,身体前倾,一脸期待地问:“兰廷姐姐,你鱼汤做得那么好,能不能教教我。等我以后回了昭阳宗,也能自己做来吃了。”

  听了她后半句话,尉迟兰廷的笑容就消失了,回绝道:“不能。”

  桑洱有点郁闷,可也只能接受:“哦,好吧。”

  尉迟兰廷看了看她,不疾不徐道:“不过,如果你馋了,我随时可以下厨做给你吃。”

  桑洱:“……”

  这岂不是变相表示了,她想吃鱼汤的时候,只能来找尉迟兰廷?

  好矛盾的人。不肯给秘方,却愿意下厨招待她。

  这到底算是小气,还是大方呢?

  吃得小肚圆撑,告别的时刻终于来临,这时,尉迟兰廷忽然问她要不要多留一段时间。

  桑洱不明所以:“多住几天?可是,我要去法器拍卖会啊。”

  尉迟兰廷点了点头,说:“那个法器拍卖会,我也有所耳闻。举办地点离姑苏倒是不远,即使住几天晚上,也不会耽误事情。我本来也打算去看一看。”

  尉迟兰廷还表示,到时候她们可以结伴上路。由她来送桑洱去,会比桑洱自己磕磕碰碰地赶路,省下更多时间,路上也更舒适。

  姑苏是闻名遐迩的千古名城,风土人情,与天蚕都大为不同。难得来了这儿,桑洱也很想好好地玩一玩。尉迟兰廷的提议,让她十分心动。

  可是,如果跟着尉迟兰廷,不就违背了她闯荡江湖、锻炼自己的意愿了吗?

  “桑桑,出来闯荡江湖,更应互相关照。”尉迟兰廷拿着手帕,又一次自然地给她擦了擦嘴唇,语气温柔,循循善诱,仿佛在诱哄一条思考着要不要上钩的鱼儿:“况且,你难得出远门一次,囫囵吞枣地走过这一路,不觉得很可惜吗?我是姑苏人,正好可以带你玩。”

  桑洱本就蠢蠢欲动,在三言两语间,天平就完全倾斜了,有点儿雀跃地说:“那我就再打扰你一段时间了,谢谢兰廷姐姐。”

  尉迟兰廷真是好人,虽然不肯教她做鱼汤这点有些小气……但是,这个朋友她交定了!

  尉迟兰廷的笑意变深了:“不用客气。”

  桑洱就这样在姑苏暂时住了下来。

  和尉迟兰廷加深了解后,桑洱得知对方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尚未成亲。这个岁数的姑娘,在修仙界没有夫婿,还是挺罕见的。以尉迟兰廷的家世和美貌不可能找不到男人,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不想成亲了吧。

  不过尉迟兰廷看起来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之前,尉迟兰廷的父亲尉迟磊、还有后者的妻子卞夫人,都各自有事外出了。过了两天,桑洱在府中远远看到了他们,但没有交谈。

  哦对了,还有尉迟兰廷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尉迟邕。

  那天她和尉迟兰廷在一起,巧合地碰见了对方,还看到了他们兄妹的一番交谈。

  尉迟邕的外貌斯文俊雅,更像卞夫人一些。

  明明是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的长相,可不知为何,桑洱却觉得,这个人身上有种阴阴沉沉的气质,她本能地有点儿排斥。

  话说回来,其实尉迟兰廷也长得不像父亲。这么说来,她母亲肯定是一个绝世美人吧,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孩子。

  对待尉迟兰廷这个妹妹,尉迟邕的态度也不错,也不像卞夫人那样冷淡。

  只是,纵然表面颇为和谐,桑洱却能感受到对方对尉迟兰廷的冷淡和警惕。

  等尉迟邕走后,尉迟兰廷就收起了笑容,才告诉桑洱,今后见了那个人,都要绕着走。

  桑洱似懂非懂地答应了:“知道了。”

  看来,尉迟兰廷和这对母子的关系显然不太好,只是做表面功夫而已。

  大家族的水,果然就是深。虽然尉迟兰廷衣食无忧的,但一直要和讨厌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也挺累的吧。

  但其实,尉迟兰廷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因为她和尉迟邕母子,几乎没有来往的机会,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尉迟兰廷在一起的。

  每天都有一个美人姐姐对自己嘘寒问暖,桑洱过得很舒坦,还莫名想到了一句老话——温柔乡,英雄冢。

  好在她不是什么英雄。

  这天夜里,桑洱洗了头发。肩上搭着布巾,盘腿坐在床上。尉迟兰廷站在她身边,帮她绞干头发,头皮传来了温柔的摩挲感,一点儿也没扯疼她。

  桑洱垂着脖子,任由对方擦头发,目光不由自主地就移到了地上。掌灯十分,尉迟兰廷换了干净单衣,也并未穿鞋,露出了一双清瘦的脚。

  桑洱眨巴着眼,盯着那儿,心底再次冒出了一丝丝的羡慕。直到听见尉迟兰廷叫了她几声,才发现已经擦完头发了。

  尉迟兰廷将布巾随手放到了屏风上,微一挑眉:“你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没料到自己的偷看被捉了个正着,桑洱在抵赖和老实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交代了:“我就是……看了看你的脚。”

  “嗯?”

  桑洱抱着膝,不无羡慕地说:“兰廷姐姐,我觉得你的脚跟你手一样,都好好看啊。我的脚就是胖胖的,要是我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尉迟兰廷却似乎有点怀疑,望着她,说:“不可能吧,桑桑这么瘦,脚又怎么会是胖胖的呢?”

  没想到她不信,桑洱捏拳,强调道:“是真的,我没骗你。”

  想到尉迟兰廷之前证明自己的做法,桑洱也往后坐了坐,撩起裙摆,将没穿袜子的双足伸了出来,噘着嘴,负气道:“不信的话,我也给你摸一摸好了。就是胖胖的,很多肉。”

  尉迟兰廷正坐在床沿,桑洱伸直膝盖,脚趾便正好抵到了对方的手。

  正如之前所说,桑洱生了一双白嫩嫩的、肉乎乎的脚丫子。不那么玲珑见骨,手感倒是极好,软绵绵。加之刚刚才沐浴过,肌肤上还带着皂角的香气。

  桑洱轻轻蹬了蹬,催促对方快些动手。

  尉迟兰廷沉默了一下,果然一下子就捏住了她乱动的双足。桑洱见尉迟兰廷光抓着她不动,还催促道:“你快点摸一摸呀。”

  尉迟兰廷缓缓动了动手。不知为何,桑洱从一开始的气定神闲,慢慢地涌出了一点奇怪的感觉,忍不住抖了抖脚趾。尉迟兰廷却不松手。过了许久,才终于放过了她。

  桑洱连忙缩回了脚,藏在了裙子下,盖得严严实实的。

  手心空了,尉迟兰廷摩挲了一下指腹,那上面仿佛还残余着那种柔滑的触感,出神了片刻,才垂下了手,对桑洱说姑苏城内来了一个戏班子,明天可以带她去玩儿。

  闻言,桑洱浑身那点儿蚁爬似的微妙的恼羞,瞬间就被雀跃所取代了:“兰廷姐姐,你要带我去玩吗?”

  尉迟兰廷微微一笑:“当然了。我说了要带你在姑苏好好转一转的,又怎能食言?”

第196章 第五钓

  尉迟兰廷说的著名的戏班子, 是走南闯北、四处唱戏的类型。来到姑苏后,便盘下了第一名楼凤台楼,搭起了戏台, 打算在这里待一段日子。

  到了约定的日子,尉迟兰廷带桑洱去了临江的一家酒楼吃饭,这是姑苏本地最有名的食肆之一,常有权贵出入。不仅可以临窗欣赏江上游船, 离凤台楼也仅有一街之隔, 吃完饭, 散个步就能过去了。

  但坐下不久, 尉迟兰廷就临时有事离开了, 还嘱咐桑洱先用餐。

  桑洱点了点头, 独享了一个雅间。吃饱肚子时,已是酉时末。万里无云的天空沉寂为了暗淡的深蓝, 鳞次栉比的楼宇也亮起了灯火。尉迟兰廷还没回来。

  她不会要失约了吧?

  桑洱有点疑惑, 擦了擦嘴巴, 正要去走廊看一看。门在这时被敲响了。

  方才载他们来的马车夫出现在门外,恭恭敬敬地递上了一个竹牌, 说:“桑姑娘, 二小姐说戏马上要开场了, 吩咐小的直接护送您过去凤台楼。她说稍后便过去那里和你汇合。”

  竹牌是进入凤台楼所需之物,近日一牌难求,类似于看戏的票据。

  桑洱“哦”了一声, 接受了安排。

  夜幕下的凤台楼, 犹如一株璀璨的玉树, 内里三层, 丝竹乐响、推杯换盏, 汇成了鼎沸的人声。来到门口,马车夫就不便入内了。桑洱独自走了进去,好奇地环顾着四周的装潢。

  来到了竹牌指引的二楼,这儿的位置是最好的,可以俯瞰戏台,又没那么拥挤。

  灯光已经暗下来了,尉迟兰廷还是没来,也许是被什么麻烦事耽搁了吧。

  桑洱趴在了栏杆上,不知不觉就被台上的戏吸引了。正当她看得入神的时候,一只手从后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嗯?”

  桑洱毫无防备地转过头,便看见了一张微笑着的水红色的唇。

  视线往上瞧,桑洱就呆住了。

  尉迟兰廷……居然穿了男装!

  头戴黑纱帷帽,黑发都束了起来,月白衣袍玄色衣带。眉如墨染,风神俊秀,隐有几分秾丽艳煞的邪气,和女装时不相伯仲,甚至还更好看几分。

  桑洱瞠目结舌。情不自禁地退后了一步,后腰就撞上了栏杆:“你、你怎么穿了……”

  “我在女扮男装啊。”尉迟兰廷弯下腰来,将她困在了栏杆上,刷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在侧面挡住了他们的脸,微微一笑,说:“桑桑觉得怎么样?”

  尉迟兰廷的眼形狭长。眯眼笑时,更显细长,可还别说,还挺像狐狸的。

  如果遇到了蹩脚的道士,搞不好真会把她当成画皮妖怪。

  他们在二楼的楼台一角。旁边的柱子悬挂了一溜橘红色的灯笼。下方的旦角在咿咿呀呀地唱着婉转的故事。周遭的观众,注意力都被戏台吸引了,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个角落。

  明知如此,面对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庞,桑洱的心跳还是微微加快了,腰也情不自禁地往后一靠:“什么怎么样啊?”

  尉迟兰廷好脾气地重复:“我的男装怎么样?合桑桑的眼缘吗?”

  桑洱眼珠子一转,诚实地说:“合。”

  尉迟兰廷的眼睛微微一弯,似乎很开心。可下一瞬,桑洱便一脸严肃地说:“但是,兰廷姐姐,你以后还是少这样穿。”

  尉迟兰廷的笑容一僵:“嗯?为什么?”

  因为你的胸本来就一马平川了,男装还得裹胸,再这样一压,就更加没有胸了——桑洱心想,但这话也不好说出来,不然,太伤尉迟兰廷的自尊了。

  她就摇摇头:“反正你别穿。”

  尉迟兰廷:“……”

  被一打岔,桑洱都差点忘了一件事。她低头,在袖子里摸了摸,摸出一包还热乎乎的东西,塞到了对方手中:“对了,你刚才走得急,肯定还没吃东西吧。我给你打包了一些吃的,拿好。”

  尉迟兰廷怔了怔。

  拉开丝线,手上的丝绢散开了,露出了几块雪白的糕点。

  尉迟兰廷的表情,怎么一时消沉,一时开心的?变得也太快了吧。桑洱嘀咕了一声,戏台上的演出恰好到了高潮,桑洱便继续托着腮看戏了,没有再去看身后的人有什么反应。

  从戏班子回来后,尉迟兰廷隔三差五就带桑洱去游玩姑苏的各个名胜。桑洱不知不觉就在这儿待了快八天了,每一天都被安排得满满的,脑子不用转,跟着喝玩乐就好,别提多快活了。连肚子上的肉好像都多了一坨。

  法器拍卖会的时间越来越接近,也差不多该出发了。不料,在这时,尉迟家的主母卞夫人忽然提出要带家中的女眷去清静寺礼佛,同行人包括旁支的女眷,尉迟邕的两个小妾,当然也有尉迟兰廷。

  不得不说,在仙道盛行的今日,卞夫人还保持着斋戒听佛的习惯,还挺罕见的。

  反正就是去住一个晚上,不会影响法器拍卖会的行程。

  没想到这么平平常常的一次礼佛,会出了大事。尉迟兰廷是第三天凌晨回来的,还受了重伤。听说,清静寺以前是乱葬岗,底下镇压着许多凶物。她们这行女眷入住清静寺的夜晚,尉迟兰廷所住房间底下的凶物跑了出来,袭击了她。

  桑洱起床时已经是中午了,得知尉迟兰廷受伤的消息,十分着急。听说尉迟兰廷为了不吵醒她,是在院子另一侧的那间偏室里处理伤口的。桑洱急急忙忙地穿好鞋子,推开偏室的门,跑到了屏风的内侧:“兰廷姐姐!”

  屏风内,放了一个高高的浴桶,尉迟兰廷已经出水了,正在擦身,影影绰绰地能看见他的身体轮廓,以及青丝后那一片光裸的肩。

  出人意料的是,旁边居然站着一个男人,正是那日在走廊上和他们打过招呼的方彦。

  桑洱瞪圆了眼睛。

  尉迟兰廷没穿衣服,这家伙怎么还站在旁边观看?

  方彦见她来了,竟也露出了几分紧张的表情,似乎想请她出去。

  不料,尉迟兰廷这时低声开了口:“不用了。”

  方彦皱了皱眉:“你想好了?”

  “没事。”

  方彦不阻止了,桑洱才连忙不明所以地绕到了屏风内,看到那个浴桶中盛着漆黑的药液。

  尉迟兰廷的面容有些苍白,坐在床边,已经穿好了裤子,上身却还是光着的。桑洱的目光,不由自主就在那裹着白纱的肩上一停,随后,流连到了胸口。

  当那片肌肉紧实、平坦无比的胸口映入眼中,桑洱的脑海就陡然空白了:“……???”

  女人的胸再平,也不会是这样的形状。

  尉迟家的二小姐,尉迟兰廷居居居……居然是个男人!

  桑洱觉得自己的世界正在天崩地裂,连方彦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手腕一紧,就被尉迟兰廷拉到了他的身边坐下。

  桑洱回过神来,有种上当了的恼怒,涨红了脸,张牙舞爪地说:“好啊,原来你是男人,你居然骗我!”

  尉迟兰廷抓住了她的手,垂眼,望着她,歉疚地说:“桑桑,我是有苦衷的。若我不从小扮成女孩,便活不到今天。”

  嘴上是这样说,他手的力气半点不弱,还箍上了她的腰,不让她离开自己。

  “苦衷?”桑洱的挣扎一顿,狐疑压过了恼怒:“什么苦衷啊?”

  “这就要从十多年前说起了。”

  接下来,尉迟兰廷给她说了一个很长的故事,关乎他的身世。桑洱平时最讨厌听别人长篇大论了。但是,这个故事太过惊心动魄,桑洱听得入神,连半刻的瞌睡也没打。

  许久,桑洱才回过神来。她实在弄不懂尉迟兰廷的心:“你把这个秘密告诉我,就不怕我转头就去告诉别人吗?”

  尉迟兰廷的眼睛微微一弯,诚恳地说:“我知道桑桑会为我保守秘密的。”

  桑洱心软但嘴硬,冷哼道:“哼,那可未必。”

  一低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被尉迟兰廷揽着腰,像小孩一样靠在了他的身上。桑洱又生气了,便就着这个姿势,恶狠狠地亮出白森森的牙齿,咬向了他的肩膀。

  尉迟兰廷一蹙眉,仰着白皙的脖颈,轻轻地“嘶”了一声,却没有反抗。

  桑洱知道他一定是为了让自己消气,才让她随便咬的。她才不上当呢。

  当然,其实桑洱也明白,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秘密。尉迟兰廷也是有苦衷,才会滴水不漏地伪装自己的。换了是自己,也不会秘密告诉一个刚认识的人吧。

  既然他现在愿意把一切都说出来,代表他信任她了。同时,他也愿意任她发泄怒气,桑洱自然也会网开一面,不介意他之前的欺骗……

  才怪!

  虽然一起睡觉是她自己提出的,脚也是她自己递上去的,但桑洱就是气恼。

  果然,谢持风教她的都是有用的道理——不能以貌取人,越艳丽的花就越是有毒。还有,出行在外,不能相信男人。

  长得漂亮、还要打扮成女人的男人,就更是危险人物了。

  从清静寺回来后,尉迟兰廷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足不出户,在床上静养。但不出门不代表消息闭塞。听说这件事后,尉迟磊勃然大怒,打算调查凶物失禁的真相。但不多时,清静寺上的尼姑全部都离奇死去,绝了尉迟磊调查的计划,也让他对卞夫人产生了不满和猜忌。

  桑洱隐隐感觉到,这一切都和尉迟兰廷有关。卞夫人陷害他的计划没成,还赔了丈夫对自己的信任,可谓是得不偿失。

  尉迟磊也因此将部分的家族事务交给了尉迟兰廷。

  趁着尉迟兰廷忙碌起来,暂时无暇顾及自己时,桑洱果断地卷起小包袱,再一次跑路了。

  逃跑也不全是因为气恼,也是为了法器拍卖会,即她最开始下山的目的。

  照现在的样子看,尉迟兰廷未必赶得上法器拍卖会了。哪怕伤好了,也会被家族事务缠身。

  所以,桑洱决定不等他了。

  在姑苏住了十来天,吃好玩好住得好,还有很多额外收获。尉迟兰廷很有钱,出手又大方,桑洱可以说是满载而逃,小包袱塞入了各式各样的珠钗、灵石、符篆、丹药,成了大包袱。干瘪的小钱袋也重新胀满了。

  不仅如此,桑洱还学聪明了,这一段路程换上了男装。这样,就不怕再被居心叵测的人盯上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之后这段路程,桑洱走得又舒服又顺利。几天后,就来到了目的地附近。

  抬目远眺,前方城池的轮廓越发清晰,石牌匾上是几个硕大而古朴的刻字——泸曲。

第197章 第六钓

  桑洱牵着马匹, 走上护城河处的石桥。穿过城门,柳暗花明。一片熙熙攘攘的街景图卷,沐浴着晨曦, 在前方徐徐铺展开来。

  这会儿正是吃早膳的时间。城门旁边的一家包子铺,正好出炉了一屉包子, 热腾腾的烟雾飘散在空中。桑洱坐下了, 点了一壶茶,一笼叉烧包, 正要顺道打听一下法器拍卖会的事儿, 就听见街上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桑洱好奇地扭头看去,只见街上出现了一行身着家纹袍、神情严肃的佩剑修士。两旁的人们见状, 都避让开来。待他们走过去了, 就交头接耳, 低声议论了起来。桑洱依稀听见了“戒严令”、“凶手”这些词。

  没猜错的话,这些修士,都是泸曲本地的修仙世家的门生。

  而且,听起来,他们不是在执行日常巡逻, 而是在搜查一个犯了事的人。

  “客官,您的包子来了!”

  小二热情的声音唤回了桑洱的思绪。她敲了敲桌子, 打听道:“小兄弟,问你个事儿,刚才走过那行修士, 是在抓捕犯人吗?”

  “他们都是泸曲的仙门秦家的弟子。”小二左右看了看, 才说:“客官, 您一看就是刚来泸曲的外地人吧, 不然, 不可能不知道半个月前那桩大事的。”

  “什么大事?难道有小贼偷了秦家的法宝?”

  “比偷法宝要严重多了。”小二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半个月前,秦家家主董邵离和他的心腹在府中遇刺身亡,凶手还跑掉了。现在,秦家的新家主,也就是董邵离的儿子秦跃,正在四处抓捕凶徒呢。”

  桑洱眨了眨眼睛,关注点一下子歪了:“秦家的家主,为什么姓董啊?”

  “因为董邵离当年是入赘秦家的女婿,夫人过世了,才当了家主。”小二给桑洱满上了一杯茶,说:“最近城中都在实行宵禁,城门在亥时就会关闭。所以,如果您不打算在城中住宿,最好在亥时前就离开。”

  桑洱确实打算在这儿歇脚,因为泸曲就是离法器拍卖会最近的城池之一。她蹙着眉:“这儿还安全吗?”

  “嗐,您要是半个月前问我这个问题,我还不敢打包票。现在嘛,十成是安全的。”小二把布巾往肩上一甩,说:“我要是那个狂徒,有这半个月的时间,肯定早就跑得远远的了,哪怕是爬也要爬出城。怎么可能还留在这里,让秦家瓮中捉鳖。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好像还挺有道理。

  桑洱含糊地“唔”了一声,咽下一口叉烧包。

  泸曲城分区清晰。桑洱从包子铺出来,找了一家干净的客栈落脚。摔在床上,天昏地暗地睡了一觉,爬起来时,房间已经全黑了。街上的灯火次第亮起。

  桑洱洗了洗脸,没想到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已经是酉时中了,还有一个半时辰就要宵禁了,赶紧趁现在出去觅食吧。

  在泸曲,要论最热闹的市井之地,那一定是东街。在那儿,不仅戏楼、酒家、赌馆齐聚,还有许多奢靡艳丽的风月之地,出入之人,鱼龙混杂。

  桑洱去东街,倒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而是因为听客栈的掌柜说,东街有一家著名的食肆,烤乳猪是一绝,光听描述,都把她听馋了。

  来到那家店,桑洱豪气地包下了一个雅间。这家店的乳猪烤得皮脆肉嫩,她吃得油光满嘴,肚皮撑撑,戌时中,走出大门时,夏夜的热风迎面而来,她忍不住打了个饱嗝,一看时间,都快亥时了。

  也许是因为秦家的宵禁令,以及笼罩在泸曲上空的不安定感,夜夜笙歌的东街,此时已经变得清冷萧条。行人几乎绝迹,风月场所的灯笼也熄了,也不复往日那么招摇。

  盛夏的夜晚颇为闷热。低压的黑云后酝酿着闪电,似乎快要下雨了。桑洱加快了回客栈的脚步。

  路过一条夹在两栋高楼之间的冷巷时,桑洱余光一扫,冷不丁地看见,暗巷的地上,似乎躺着一个人。

  冷巷的右边似乎是一座青楼,几缕暗红的灯笼光照在巷口。这人的上半身隐没在了黑暗中,生死不明,更看不出年龄。只能看见他的两条劲瘦的长腿,裹在了黑靴中。

  桑洱停住了脚步,盯了那个人影一会儿。

  那是死人吗?还是附近的青楼逃跑的小倌?

  又或者说,他会不会是秦家正在追捕的人?

  桑洱犹豫了一下,想到了宵禁令,不愿自找麻烦,终究是收回了目光,没有过去查看。

  万幸,在亥时前回到了客栈。才走到檐下,雨就下起来了。桑洱的房间在二楼,支起了窗户的木棍,视线越过了客栈后院的围墙,可以看见空荡荡的大街上出现了一行披着蓑笠、提着灯笼的秦家的修士。

  果然,这里的宵禁令很严格。

  卧室烛灯如豆,窗外夜雨纷纷。下午睡多了,现在毫无睡意,桑洱坐在椅子上,打开包袱,点算了一下剩余的银钱。正全神贯注的时候,她耳朵忽然一动,听见了自己窗下的后院里,传来了很沉闷的一声“扑”,仿佛是什么重物倒地了一样。

  桑洱眼皮一跳,将小金库都收拢好了,藏回包袱里,才摸到窗边,朝下一看。

  客栈后院黑漆漆的,夜深人静,住客们都歇息了。围墙边有几株矮小的绿植,泥土上趴着一个人。

  “啪啦——”

  银白的闪电鞭笞过大地,那人身下的青石砖上,仿佛还渗了一小滩湿漉漉的血。

  桑洱看得清楚,脸色微微一变,连忙打起伞,来到了客栈后院。

  倒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年轻人,或者说,是一个少年。黑衣黑靴都浸满了雨水,人已经昏死了。昏暗中,隐约能窥见那姣美俊俏的轮廓,光洁的额心似乎还有一个印记。

  一摸身体,便发现他全身都在发烫,显然在发烧。后背还溢出了湿乎乎的血。

  桑洱看了一眼自己沾了血的手掌,伸到雨幕中,血珠很快就被冲散了。

  这个人的装束好眼熟,该不会就是她刚才在东街看到的那个人吧?

  东街离这儿那么远,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他是怎么进来的?难不成是翻墙?

  桑洱狐疑地起身,才发现客栈后院的门居然是虚掩着的。

  看来,应该是某个粗心大意的小二干完活后,没有把后院的门锁好,才让外人闯进来了。

  桑洱把油纸伞柄夹在了脖子旁,来到这人背后,使劲儿将他托起,拖拽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董邵离跟他的心腹可不是好惹的。杀得了他们的人,再怎么说,也应该是一个年龄阅历都和董邵离不相上下的高手吧。

  而且,如果这个少年真的就是刚才昏在东街的人,他们一个晚上碰见两次,也算是有缘分了。毕竟他们素未谋面,不管怎么想,对方都不可能撑着一口气,变着法儿,就为了堵她这个陌生人吧?

  这似乎昭示着她不应该见死不救。

  回到房间,桑洱锁好门,移近了烛台。有了明亮的火光,自是看得更清楚了。和方才她在昏暗中估算的差不多,这少年的四肢已经开始抽条,五官却还带着稚气,显然年纪很小,身上也不见武器。

  他的发带已经松了,一头蜷曲的褐发铺在身后,似乎是天然卷,卷度很大,根根分明,沾了水,亮晶晶的。白皙的脸庞烧得通红,眉心蹙着。偏偏他的唇角又是自然上扬的,生来就带了戏谑的笑相。

  最吸引桑洱的注意力的,是他的额头中心的那一个暗青色的黥字。那是一个她看不懂的西域文字。

  黥字,是主人给所有物刻下的印记。一般只会出现在奴隶,或者其他身份低贱的人的身上。一旦烙下,便一辈子都不能去除。

  再加上,这少年长得那么美,年纪轻轻,手无寸铁,刚才又是从东街出现的……

  他十有八九,是从销金窟逃出来的柔弱小倌吧?

  弄到这种血迹斑斑、高烧昏迷的境地,搞不好是在逃跑的时候,被销金窟的人打成这样的。之后又没钱去治伤。或者是为了躲风头,不敢找大夫。

  真可怜。

  丹修也算是医者,桑洱当场翻了一下包袱,给他喂了止血的丹药,手脚并用地将他翻成了侧躺,发现渗血的来源是他后背的一道刀伤。伤口缠了厚厚的纱布,显然他试图给自己止血,但纱布里根本没伤药,自然也就化了脓,引发高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