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炮灰替身的我死后上一章:第118章
  • 当炮灰替身的我死后下一章:第120章

  果然,谢持风是不会骗她的。之前他说山下很多坏人,还说不能以貌取人,都是真理。她不就在这上面连栽两回了吗?

  谢持风问起了她在路上的事儿。桑洱便强装镇定,挑了一些能说的说。

  什么被男扮女装的尉迟兰廷骗了、被假装小倌的裴渡骗了……这种丢脸的事儿,她是绝对不会说的!这辈子都要烂在肚子里!

  由于只有一间房,谢持风让她在这儿等着,下楼去叫小二上来加床了。桑洱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里坐着,忽然听见了窗外传来了一阵很轻的哼歌声。

  这旋律……

  桑洱一怔,推开了窗户,果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站在树下,笑盈盈地看着她。

  裴渡怎么又来了?万一让谢持风看见,肯定又要拆客栈了。

  想了想,桑洱还是翻窗下去了,一落地,就被裴渡拉到了树后的阴影处。

  桑洱气鼓鼓地一甩手:“你来这里干什么?”

  “姐姐,你生气了吗?”

  “废话,你居然骗我,而且还是处心积虑地骗,我救你的第一天明明摸到你是没有灵力的!”桑洱气不过,撩起裙摆,踩了他一脚,在他的黑靴上留了个鞋印。

  裴渡小声说:“没有,我那时候被人打伤了,是真的灵力受遏,不是故意骗你的。”

  “被打伤?”桑洱迟疑了一下:“是被董邵离的人打伤了吗?”

  果然,裴渡的脸色微微一变,低声道:“他告诉你了。”

  这是被说中了的反应。虽然桑洱也很好奇谢持风是怎么知道的,但眼下还是问话更重要:“你为什么要杀董邵离?”

  “董邵离曾经害了我的母亲。母亲过世后,我是一个人孤零零长大的。”裴渡垂眼,有点可怜兮兮地说:“我恢复灵力后,也不敢告诉你,便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我怕你知道我是魔修后,会嫌弃我,不理我。”

  桑洱:“……”

  原来是和董邵离有恩怨,而不是无辜泄愤。听他说了理由,桑洱的怒气一下子就消了很多。裴渡趁机又抓住了她的手。

  桑洱回过神来,再次抽手,压着眉毛,催促道:“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你也看到了,我同伴对你意见很大,一和你见面就会打起来的。既然你灵力恢复了,就快点走吧。”

  裴渡的神情微微扭曲了一下,抱起双臂,不满地说:“就算是亲爹,也没有管得这么宽的,连你交朋友也要干涉,你就甘心这样被他一直管着吗?”

  “我从小就被他管习惯了。”

  “你难得离开一次昭阳宗,你师父都不催你回去,又何必对一个同门言听计从?”裴渡微微弯下腰,逼近了她:“你去过西域吗?姐姐,你跟我走吧,我可以带你去那儿玩,玩上半年才回来。”

  他突然凑得那么近,在月下,那张姣美的面容忽明忽暗的。桑洱的脸有点热,想象了一下塞外的风光,确实有些心动,但是,转念一想谢持风的反应……

  桑洱绮念全消,诚实地摇头:“我不敢。”

  裴渡:“……”

  下来这么久,谢持风应该也要回来了。桑洱心虚想上楼,裴渡却拉住了她,说要和她打个赌。

  “什么赌?”

  “你今天看了那个兽骨炉鼎的价格这么久,是想要吧。我把它给你弄到手,你就甩了谢持风,跟我一起去西域玩玩,如何?”

  桑洱吃了一惊,有刮目相看的感觉:“你这么有钱?”

  裴渡坦然道:“没有啊。”

  桑洱:“……???”

  桑洱被他的流氓程度震惊了:“难道你想偷?想抢?怎么可以这样做?”

  “那玩意儿本来就不值那个价钱。你等我的好消息就是了。”裴渡抓住了墙垣的一块石头装饰,就灵活地翻墙跑了。

  这趟过来,本就是为了法器拍卖会。来都来了,谢持风也愿意陪她逛完法器拍卖会再说。

  翌日,他们一早便出了门,按着时辰,来到了兽骨鼎炉的拍卖擂台。汇聚在这儿的修士,比昨天兜售灵宠的擂台还多了不止十倍。兽骨鼎炉还没现身,现场就已经议论纷纷了。而且,听起来,很多人都是买不起,又想一睹它的奇貌,才过来的。

  桑洱被谢持风护在前方,看了看四周,暗自捏了把汗。

  现在一切都那么地风平浪静……裴渡应该只是说笑的吧,不会真的惹出大事吧?

  就在这时,擂台后方,那一座存放兽骨鼎炉的建筑,忽然冒出了一阵白烟。人群出现了一阵疑惑的声音。

  “怎么回事?”

  “那是结界被破坏了吗?”

  几个看守秩序的修士见势不对,纷纷冲向了冒烟的地方。眼见现场仿佛有骚乱的趋势,谢持风也一蹙眉,当机立断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桑洱点头,习惯性地抓住了谢持风的衣袖。但心里还挂心着裴渡的事儿,忍不住回了一次头,就这么一走神,不知是谁撞了她一下,桑洱的手一松。脚下平整坚实的土地,仿佛出现了扭曲,失重感传来,她整个人就坠下去了。

  ……

  不知过了多久,桑洱恢复了意识,觉得肚子上面有点重,好像压着点什么。

  桑洱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朝下一瞥,就愣住了。

  压着她的是一条毛茸茸的东西。

  这是——尾巴?

第200章 第九钓

  桑洱:“……”

  受到惊吓, 云里雾里的大脑,骤然就清醒了。桑洱支起了上半身,看见这是一条漆黑的长尾, 很像猫科动物的尾巴,但要粗长很多, 覆着浓密而柔软的毛。还微微勾起, 搭着她的腰。

  桑洱:“……”

  桑洱胆战心惊, 顺着这条尾巴,转过了目光。

  一只体型庞大,伏在地上的巨兽,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它既像猞猁, 又像黑豹, 通体玄青长毛, 耳上有银色长翎,身形矫健修长。在足踝附近,还支起了锋利的银色鳞片,漂亮又威风。

  桑洱眨了眨眼。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特的动物。

  在青竹峰上,被谢持风监督着学习的那些堆积如山的奇草异兽的书籍, 这下起了作用。她判断,这十成十是一只魔物。

  在此之前, 桑洱平生见过最漂亮的灵宠, 就是昨天在法宝拍卖会上的那只雪豹。但和眼前的魔物比起来,便如同豹子前方的弱猫, 不值一提了。

  当然了,它再漂亮, 也是一只魔物。就那只爪子, 光是抬一抬, 就把她的头当成西瓜拍扁了吧。尽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它从法器拍卖会的现场掳过来的,但肯定是离它越远越安全。

  桑洱一咽唾沫,小心翼翼地捏住了这条尾巴,将它从自己身上拿掉了,再钻了出来。

  不得不说,这只魔物的皮毛手感还挺好的,柔软厚实。而且,离得这么近,也完全闻不到兽类会有的体味。

  凝神等了片刻,这魔物没醒,桑洱才开溜了。

  这是一个很大很深的山洞,岩壁光秃秃的,又很昏暗。桑洱向有光的方向跑了数百米,才找到了洞口。

  一出去,桑洱便被满目荒凉的景色给震住了。荒野丛林,野草疯长,有的比她还高。如果光是这样也就罢了,关键是她还看到了不少诡异的植株——长了牙齿、会喷毒液的花;半透明的、正在消化魔物的仙人掌……

  这是什么鬼地方?

  这都是什么鬼东西?

  桑洱读过九冥魔境的书册,里面是有这种图画。但九冥魔境几年才会开一次,她又怎么可能会掉进来呢?

  说不定穿过这片林子,就能找到人了。

  桑洱硬着头皮,往林子里走。然而这里的路实在不好走,没过多久,天色也越来越阴沉了,林野中危险的东西,仿佛都苏醒了过来,蠢蠢欲动。黑暗中,也开始出现了一些不怀好意的视线。

  “咔嚓”一声,桑洱的靴子隔着厚厚的青苔,碾到了什么,低头一看,那竟是一只死去的魔物,浑身缠满了雪白的丝线,如一个蝉蛹。

  与此同时,桑洱头上的树梢沙沙响动,赫然窜出了几根长丝,冲她窜来。

  桑洱:“!!!”

  桑洱反应很快,就地一滚,拔剑斩去,削断了这束白丝,定睛一看。果不其然,盘桓在头顶的是一只巨型而畸形的蜘蛛。浓雾中,还影影绰绰有着类似的影子。不知何时,它们已经在这片林地的四周结起了捕食的网,将她团团围住了。

  这东西的外壳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很难斩开,还会吐丝缠住她的剑,难以□□。“咣当”一声,剑猛地甩向了树林深处!

  糟了!

  桑洱甩出了符咒,符文一亮,冒出了烈火,烧融了蛛丝。她趁机就跑出了包围圈,夺命狂奔了起来。那些蜘蛛显然不愿意放过她,飞快朝她追来,步足压过两旁的树木,压得树干都跟筷子一样,微微弯曲了。

  双方距离在逐渐缩小,桑洱膝盖一软,趴在了地上。但后方的妖怪却没趁机扑上来,而且,那些“悉索”的声音都静止了,僵持一瞬后,它们还都争前恐后地退回了黑暗中。

  怎么回事?居然都走了?

  桑洱扭过头,喘着气,有点儿难以置信。但很快,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一缕黑雾卷住了她的腰,随后,她整个身体一轻,仿佛没有了重量一样,被托到了半空。

  “哇!”

  桑洱惊魂未定,一低头,便看到了一双幽幽发亮的巨大兽瞳,浑身一僵。

  是那只在山洞里的魔物,它追出来了!

  那些蜘蛛就是看见它了,才转头跑掉的吧?妖魔都是欺软怕硬的,这是不是说明了她不用再挣扎了?

  算了算了,如果难逃一死,被这只漂亮的魔物嗷呜一口吞了,怎么也比被蜘蛛丝裹成蚕蛹、挂在蜘蛛网上风干还被五马分尸要好,好歹也痛快一点。

  桑洱缩成了一团,战战兢兢地捂着眼睛,用看起来很有气势,实际却很怂的语气,恼道:“你要吃就、就给个痛快!”

  出乎意料的是,这只魔物沉默了一下,居然说话了:“我不会伤害你。”

  这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磁性,有些冷峻,居然还挺好听的。

  桑洱:“???”

  桑洱鼓起了勇气,悄然地将手指缝张开了,露出了一只眼睛:“你……你在跟我说话吗?”

  “是。”魔物答了话,将桑洱拎回了刚才的山洞里,全程不用她自己走路,那团黑雾托着她,如果习惯了那失重的感觉,其实比御剑还舒服。

  这魔物肯定是个厉害的角色。路上一个来骚扰的东西都没有,连那些窥视的感觉也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魔物带她进了山洞,再钻入了一个连着的小山洞里,这里居然点了灯,还被开辟成了人类房间的模样,有床,桌子等家具,桑洱环顾四周,惊奇不已。

  魔物开门见山地告诉她,自己叫伶舟。这个地方是九冥魔境。

  这里居然是九冥魔境?怪不得会有那么多奇怪又变态的妖怪了。

  当然,伶舟除外。

  解除了灭顶的恐惧,在明亮的光线下,桑洱终于有闲心将他从头看到尾了。

  果然很漂亮。

  伶舟仿佛没察觉到她的打量,长尾还在自然地甩来甩去,桑洱忍不住盯住了那儿。他的尾巴,还有厚厚的肉垫,手感一定很好吧。

  当然,这种事情,她也只敢想一想了,还是正事要紧。

  桑洱盘起腿,疑惑地说:“可是,九冥魔境不是几年才开一次的吗?”

  “对于凡人来说,的确如此。”

  伶舟一边说,身体一边漫上黑雾。桑洱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兽体缩小,变成了一个年轻的男人,再一勾手,若无其事地穿上了衣衫。

  伶舟的人形,约莫二十五六岁,长眉凤眼,眼珠黑得泛碧,是一张凌厉而倨傲的俊美面容。

  见到他变得和自己差不多大小了,桑洱害怕的感觉瞬间减少了很多。

  伶舟说自己是半魔,即是人类和魔物的后代,从小就在九冥魔境长大,之后去了人界,也保持着可以撕开九冥魔境入口的力量,时不时会回来这里修炼。但在前几天,他和一只魔物打架,不慎受了伤,想离开的时候,力量不稳定,不小心将她扯进来了。

  这下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走着走着就从街上掉下去了,桑洱眼睛一亮,立刻催促道:“那你现在就送我出去吧。”

  “恐怕不行。”伶舟看着她,镇定地说:“我现在力量不稳定,连自己都离开不了,何况是送你离开。如你所见,我之前保持原形,也是这个原因。”

  桑洱知道魔物确实会以原形养伤,倒没有怀疑。但听伶舟的意思,自己似乎是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了?憋了一下,才说:“……好吧。”

  谢持风说过,妖魔都狡猾爱吃人。伶舟显然比她厉害很多,还是半魔。由此推论,自己也算是他的半盘菜。

  伶舟也没保证过永远不会吃掉她,还是和他打好关系更保险。

  这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绝对不是她怂!

  桑洱灵机一动,又道:“我一开始还误会你了,以为你是故意把我拐进来的,还准备吃掉我呢。既然你之后会送我出去,那我就放心了。”

  她说这话,只是为了拐着弯儿,强调“送我出去”这四个字。并没有注意到,伶舟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不自然:“咳……当然。”

第201章 第十钓

  天色已晚, 到了平日的饭点了。

  桑洱是第一次和魔打交道。好吧,虽然伶舟是半魔。但他给人的感觉更偏向于魔物,那么, 他应该是吃生的东西的吧?

  哎,生的东西她就敬谢不敏了。怪不得谢持风当年总是督促她结丹, 还真是好处多多。有金丹护体, 就算少吃几顿,饿几天肚子,也不会死。

  再说了, 修士的实力和忍耐能力是成正比的。弱小的人容易被欺负,说什么也要顶住, 不能露出馋嘴的样子, 让伶舟看扁她, 哼。

  ——这样的念头,在伶舟端着飘香的食物进来的时候, 彻底被击溃了。

  碟子上装着切成小块的肉块,也不知道是什么兽类的肉, 烤得香嫩无比, 洒了盐, 滋滋地冒着一层诱人的薄油,旁边还有筷子。

  桑洱:“……”

  伶舟放下了食物, 坐在桌子另一端,很自然地说:“过来吃饭。”

  坚定的意志力就此器械投降,桑洱咽了咽唾沫,坐了过去。热乎乎的肉一进肚子, 她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伶舟吃饭的模样, 也出乎她的意料, 颇为文雅,拿筷子的动作很标准,在火光中,手指关节明晰起伏,光暗的流动十分好看。

  这是因为他有一半人类的血统吗?

  话说,她第一次知道人类和魔物居然是可以生孩子的,真神奇。

  桑洱悄悄瞄了他几眼,胆子大了点儿,便好奇地开了口,问伶舟为什么这里会有餐具。

  伶舟说他时不时就会来九冥魔境修炼,这里是他长住的山洞,所以会备有生活用品。

  桑洱的筷子头戳了戳肉,好奇心越发浓郁了:“那你平时是吃熟食的吗?”

  “嗯。”

  桑洱嘀咕:“我还以为魔的口味和人类会不一样呢。”

  听了这话,伶舟的神情微微出现了变化,沉声说:“我以前是直接吃妖魔的内丹的。但在后来,有个人觉得我这样生活没意思,带我尝了人类的食物,我就喜欢上了。”

  这世界上居然有人这么厉害,改变了一个半魔的生活方式吗?

  桑洱听得迷糊:“这个人是你的仆人吗?”

  伶舟盯了她许久,喉结微微一动:“她不是。”

  桑洱更加好奇对方是何方神圣了,忍不住看了看四周,问:“那这个人现在在哪里啊,怎么没见她和你在一起呢?”

  伶舟的目光微微一闪,轻声说:“她马上就会和我在一起了。”

  这是什么答非所问的回答,桑洱深深地怀疑伶舟只是在敷衍她,但忍住了没说出口。

  不得不承认,大快朵颐了一顿后,整个人都变得充实暖和。当夜,桑洱就是在这个洞穴里休息的,躺在石床上,双手交叉着枕在脑后,晃了晃脚丫。

  唉,真没想到,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进九冥魔境,是在这么戏剧化的情况下的。

  书上说九冥魔境天气恶劣,变幻莫测,诚不欺人也。夜深人静之时,外面刮风的“呜呜”声让人心惊,比鬼哭狼嚎还可怕。

  虽然在这里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但这一方遮风挡雨的小山洞,还是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要是现在还在外面闲晃,说不定下一秒就会被藏在黑夜里的妖魔撕碎了。

  希望伶舟早些养好伤,不然她突然失踪了,谢持风一定会很担心的吧。还有裴渡……不知道他有没有被捉住。

  桑洱翻了个身,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这一觉没睡多久,桑洱就醒了,瞪着泛着暗青光泽的洞穴岩石,牙关微微打颤。

  好冷。

  刮风刮了大半夜,九冥魔境降温了。此刻的温度,已经和夏天没啥关系了,如同腊月寒冬,寒意钻入了薄被中。桑洱试着调动灵力,温暖手足,仍觉得不舒坦,想了想,就下了床。

  这个洞穴点着灯,伶舟住的地方则是黑乎乎的,只能看见床上一个模糊的颀长的轮廓——伶舟支着头,正在歇息。仿佛听到了她走路的动静,慢慢睁开了眼。

  醒了正好,不用她过去叫醒了。桑洱趴在洞口,探出了头,小声说:“伶舟,我有点冷,你这里还有被子吗?能不能多给我一张?”

  话音刚落,她的身体就被一股熟悉的黑雾托了起来,送到了伶舟那一边。

  “干什么!”桑洱惊呼一声,滚了两圈,忽然下落,脸颊蹭上了什么柔软的、毛茸茸的东西,像是一张很大的床,却又有活物的温度。桑洱一懵,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身下压着一张漆黑的毛毯——确切来说,是伶舟的肚子。

  他变回了原形,还翻过了身,将她搂在了怀中。那只能轻易将她拍扁的爪子,指甲都缩了回去,厚而软实的肉垫以一种不会弄疼她的力度,轻轻压着她的后背。桑洱趴在他怀中,寒冷被驱散了,竖立的汗毛也在一瞬间平复了。

  好吧,伶舟应该是因为没有多余的被子了,怕她会冻死,才伸出援手的吧。

  真暖和……

  桑洱的眼皮慢慢变沉了,睡意侵袭大脑,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这一次,无梦到天亮。

  桑洱困倦地打了个呵欠,感觉到昨晚那股差点冻死人的寒潮已经消散了,窝在伶舟怀里,反倒觉得有些热了,而且他的尾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卷住了她的腰,就像担心她半夜会偷偷逃跑一样。

  桑洱坐了起来,盯着这条尾巴,脑海里冒出了一股冲动。而在这时,伶舟也醒来了,懒洋洋地眯着兽瞳,盯了她片刻,戳穿了她的念头:“你想摸我的尾巴?”

  桑洱面上一窘,很要面子地否认:“我没有!”

  伶舟仿佛没听见她的话,重新闭上了眼,似乎还没睡醒:“我无所谓,你想摸就摸。”

  桑洱:“……”

  好吧,既然人家都说了可以了,她何必辜负他的这番美意。

  桑洱这么想,就试探性地捏了捏伶舟的尾巴,手感比她想象的还好。爱不释手地揉捏了一会儿,伶舟依然默不吭声地在睡觉,看来是真的不介意,唯有耳朵轻轻抖动了几下。

  桑洱松开了他的尾巴,转头,看见他垫在她背后的爪子上的厚厚的肉垫,还有银白的鳞片。桑洱大着胆子,问能不能摸一摸他的爪子,得到首肯后,才小心翼翼地下了手。但他的爪子太大了,捏了半天反而把她的手臂弄酸了。

  桑洱郁闷地缩回了手,此时,身下压着的毛茸茸身体忽然一塌,一转眼,她就感觉到,自己后背贴上了一片光裸的肌肤。伶舟已经恢复人形了,缠着她腰的尾巴,也换成了手臂。

  桑洱:“!!!”

  她的脸颊一下子就烧了起来,瞬间就滚了下床。

  伶舟倒是淡定,在她身后不慌不忙地穿上了衣裳,才说:“走吧,出去吃早膳。”

  桑洱:“……”

  也许,魔物都是这么奔放的吧。她得习惯一下才行。

  睡在伶舟身上度过一个寒夜这件事,让桑洱没那么害怕他了。

  如伶舟自己所说,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洞穴里,估计是在养精蓄锐,等着离开。两三天才出门一次寻找食物。这一天,午膳后,伶舟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带了新鲜的食物,还轻描淡写地告诉她,前几天那些蜘蛛已经被他弄死了。而且,有他的气味,这段时间,都不会有东西敢靠近这边了。

  桑洱很吃惊:“全部吗?”

  伶舟轻哼一声,倨傲地说:“那些东西本来就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桑洱肃然起敬,同时,也想起了自己丢在林子里的剑。

  那天,她的剑被蜘蛛丝卷走了,不知道丢在了哪个旮旯。

  习惯有剑傍身,没了它,就浑身不自在。不如就趁今天出去找找吧。她并不需要走到剑丢失的位置,只要走远些许,来到可以感应那把剑的范围内,就能召它回来了。

  现在是白天,附近又有伶舟的气味,应该没问题。伶舟在养伤,就不用麻烦他护送了。

  于是,午膳后,桑洱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洞口。

  光线充沛时,林子的可怖程度降低了很多。果然,如伶舟所说的,周围连一点儿怪异的动静都没有,像是有生命的东西都吓跑了。

  桑洱往林子深处走了一百多米,默念召剑的口诀,果然感应到了它。不多时,林中传来了一阵破风声,一把银剑直飞而来,“嗤”地插进了离她数米远的一朵花里。

  这就是疏于学习剑诀的后果,准头不太好。桑洱挠了挠头,抓住了剑柄,一拔。那被刺穿的花蕊一缩,骤然喷出了一股红色的汁液。桑洱反应很快,猛地用袖子挡脸,退后了几步,却还是被溅到了,好还死不死都喷在了她的肚子上,腰带和下方衣裳,晕开了一片暗红的液体。

  桑洱皱起了脸。

  好在这东西没有腐蚀性和毒性,就是普通的花汁而已。回去得洗衣服了。

  桑洱擦了擦颊边的汗,将剑入鞘,正准备回去,忽然,听见了后方的草丛中传来了沙沙的响声。惊讶地回过头,就看到伶舟居然追了出来。

  伶舟似乎有些焦灼,一找到她,先是微松一口气,紧接着,目光在她腹部上一定,他的脸色就骤然变了,血色全然褪去。

  桑洱有点儿云里雾里,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低头一看,突然就懂了,就好心地解释:“哦,这不是血,只是那朵花溅到我了,弄脏了衣服……”

  话未尽,她眼前就一暗,已被伶舟紧紧地搂住了。

  桑洱一眨眼,有些迷茫于这个拥抱。不过,搂着她的这双颤抖的臂膀,似乎充斥着恐惧和不安,让她内心莫名一软,不忍心推开他。

第202章 处处钓·完

  桑洱被他搂得双脚都悬空了, 蹬了几下,只好再一次安抚伶舟,说这只是溅上去的花汁。因为脸颊肉被挤压成了一团, 嘴巴也噘起来了, 声音有点儿含含糊糊的。

  好在, 伶舟听懂了,终于放下了她,眼睫微微一抖。

  这让桑洱想到了一个词。

  惊弓之鸟。

  被他拽着回去时, 桑洱就在心里猜测:说不定,伶舟以前内丹受过伤, 所以有阴影了吧。就连看到她的肚子有一滩血, 反应都大成这样。

  回到山洞后, 桑洱脱掉外衣,洗干净了, 晾在竹竿上。随后,把自己的剑展示给伶舟看:“我刚才出去, 就是为了召回我的剑。你认识这上面的花纹吗?”

  伶舟看了一眼:“昭阳宗。”

  “你居然认得?没错, 我就是在昭阳宗长大的, 今年十六岁了。你呢?你今年多少岁了?”

  伶舟说自己独自活了很多年, 已经不记得岁数了。

  桑洱狐疑地一扬眉。她总觉得伶舟是记得的, 只是不想告诉她, 免得她觉得他们是忘年交。

  也罢, 年龄是男魔的秘密。念在刚才他那么担心她的份上,她就不追问下去了。

  桑洱转念一想, 忽然注意到了“独自”二字, 奇异地说:“难道你这么大了也没有娶妻, 没有家人, 一直都是独身?”

  伶舟的凤眸里泛着一层绀色,映着跃动的火光:“从来没有。”

  桑洱摸了摸下巴:“也对。我听说妖魔都不想娶妻的。”

  “不,我想娶。”伶舟停顿了一下:“若她愿意,还想和她生个宝宝。”

  原来伶舟是一个渴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大龄单身魔。寿命长,还没人陪着,听起来怪孤独的。桑洱支着下巴,心中徜徉出了一丝丝的同情。

  好吧,相逢也是缘,桑洱决定鼓励一下他,就一拍伶舟的肩,说:“放心,凭你的条件,只要别眼高于顶,不愁找不到媳妇儿。我保证,你很快就会脱离单身了。我要是看到合适的也会介绍给你的。”

  伶舟凝视着她,似笑非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我的预感一向很准,不准的话,你来昭阳宗找我。”

  困在九冥魔境的这段时间,桑洱每天都和伶舟待在一起。

  九冥魔境的天气很坏,一旦降温,伶舟就会化成原形,将她卷在怀中睡觉。但往往天亮前天气就会变暖,伶舟自然也想化成人形。导致桑洱时不时一醒来,一转头,就会看到人形的伶舟那张冷峻的睡脸。次数一多,她也从一开始的惊诧慌乱,变成了勉强的淡定。

  要习惯,要习惯!这是魔物的习性!

  在闲聊时,桑洱意外地发现,虽然伶舟和她不是一类修士,但他居然十分了解正道修士的道法。得他指点,桑洱在修为上竟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进步颇快。她立即来了劲儿,缠着伶舟指点她的功法。

  话本里的主角掉进山谷都会遇到指点迷津的高人。自己遇到了伶舟,似乎也不枉误闯进来的这一趟了。

  不得不说,桑洱觉得,伶舟的性格也挺适合当老大的,放养式教导,护短又强大,肯定不会强迫她背书。

  但桑洱终究不是坐得住的性子。天天呆在洞穴里修炼,没有别的娱乐活动,渐渐有点没耐心了。问“什么时候能出去”的频率,也从两天一次,变成了一天一次。

  终于,在桑洱的耐心耗尽之前,伶舟告诉她,他们可以离开九冥魔境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多带了一个人,降落地点不太准确。他们落地之处,并不是伶舟承诺带她回去的蜀中,而是一座陌生的宫殿。

  桑洱跑出宫殿,看见陌生的大山,完全傻眼了:“你不是说可以直接送我回蜀中的吗?”

  伶舟捏了捏眉心,似乎有淡淡的懊恼,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桑洱抓住了他的衣袖:“那你现在再试试!”

  伶舟默念了一句口诀,忽然微蹙长眉,面露痛苦,捂住了胸口。

  桑洱微惊,搀住了他:“你怎么了,是不是还没恢复好?”

  “可能是吧。”伶舟的声音也比刚才弱了几分,忽然变本加厉,身子微微一歪,就要跌倒了。

  桑洱也被他带得一倒,趴在了他的身上。看见伶舟苍白的脸,“那我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回去吧”这句话,桑洱也说不出口了。

  伶舟这么虚弱,一定是因为她老是催促他带她出来,所以他勉强自己催动力量了吧。桑洱有点不安,就说:“我先扶你进去吧。”

  经伶舟解释,这座山叫行止山,离蜀中很远。这么长的距离,传音符已经不管用了。不过,山下最近的那座镇子便有邮驿。桑洱便寄了一封信回昭阳宗,好歹让谢持风知道她是安全的。

  本来,桑洱想点明自己在行止山,但是伶舟说自己一直隐居在此,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

  桑洱一想也是,他那种可以随时进入九冥魔境的能力,从前肯定常被觊觎。不想被人打扰了清静,也是人之常情。便只提笔写下了自己的近况,还告诉谢持风,她遇到了一位高人,得了对方的帮助。等高人的身体好一点了,就会回昭阳宗。半点没提自己掉进了九冥魔境的奇遇,也没提自己现在在何处。

  伶舟的宫殿很大,房间多,还藏了很多宝典。可他显然是个懒人,藏宝阁和藏书房乱七八糟的,一看就从来没有好好收拾过。珍贵的宝物和稀有的炼材随便堆在墙角,简直是暴殄天物。

  伶舟休养的速度很慢。一天下来,桑洱十分之七的时间都和他待在一起。十分之三的时间,就在宫殿里探险,一点也不无聊。

  某一日,桑洱来到侧殿,看到了一个个像棺木的束立在墙边的东西,就好奇地问伶舟那是什么。

  伶舟道:“那是我的下属制造牵丝人偶的房间,她叫宓银。但经常不在行止山。”

  桑洱点头,心里默默地补充:原来是空巢大龄单身魔。

  伶舟所说的宓银,是西域冀水族人。以前,桑洱在书上看过他们的传说,据说这族人桀骜不驯,十分擅长制作牵丝人偶,很早就灭族了,如今,只有少部分族人四散天涯,非常稀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