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麻子吃了一惊,道:“孟爷,你要我帮什么忙?”

  孟元超道:“请你假扮北宫望!”

  此言一出,众人都大感意外。戴谟道,“扮北宫望做什么?”李麻子究竟是个老江湖,怔了一怔,便即懂得孟元超的意思,说道:“孟爷可是要我去见韩威武和欧阳坚?”孟元超道:“不错,但不是我和你去,是戴大哥和你去。”戴谟笑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孟元超笑道:“闷葫芦待会儿揭开,李麻子,现在就看你了。”

  李麻子道:“扮北宫望,这个容易。不过只是欠缺一套御林军的服饰。”

  孟元超道:“北宫望出来暗访,不是明查,正是要便装的好。”

  李麻子笑道:“只要相貌相同,那就容易了。”当下取出一团黄蜡,一瓶药水,一面镜子,对镜化装,过了片刻,果然前后判若两人,扮得与北宫望一模一样。

  李麻子说道:“我这里还有几颗易容丹,你们用不着假扮别人,但用了这易容丹,却可以改变本来面貌,冒充镖局的伙计。震远镖局上下数百人,黑夜行走,纵然有人觉得你们陌生,一时之间,也是不会识穿的。”

  孟元超说道:“好,现在咱们可以依计行事了。戴大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你说好不好?”戴谟笑道:“此计虽属行险,但可收迅雷不及掩耳之效,也是条好计。好,就这样办吧。”

  在震远镖局的一间密室里,总镖头韩威武和副总镖头欧阳坚正在屏息以待,心神颇是不安。

  韩威武道:“欧阳兄,你看会不会出岔子?”

  欧阳坚道:“出甚么岔子?”

  韩威武道:“我怕得罪了江湖上的侠义道。”

  欧阳坚道:“这只是你和戴谟两人的私怨,与侠义道有何相干?他不该私设地道,你对付他,说出来也是理直气壮。”

  韩威武道:“话虽如此,但咱们这次多少也是借助了官府之力,传到外间,只怕会招闲话。”

  欧阳坚道:“外间不会知道的,而且戴谟若然中计,从地道里爬出来,咱们就可以拿他个擅闯镖局之罪,别人也不能说你不对。”

  韩威武点了点头,说道:“他来了迟早会给咱们发现的,就不知他会不会来?”

  欧阳坚道:“此刻大队的公差大概已经进入戴家了,我看他一定会来。”

  话犹来了,忽听得脚步声响,韩威武喝道:“是谁?啊——呀——”原来那两个人已是推门而入,把他惊得呆了!

  这两个人一个是戴谟,一个是李麻子假扮的北宫望!

  韩威武本是准备一见戴谟就动手的,但做梦也想不到御林军统领与戴谟同来,一时间倒是令他不知所措了。

  欧阳坚更是吃惊:“北宫统领难道信不过我,为什么他要自己来呢?看情形,戴谟似是给他押来的,这是怎么回事?”

  未容他仔细思索,“北宫望”已是哼的一声,冷然发话!

  “韩总镖头,请恕我来作个不速之客。”“北宫望”道了个歉,陡地回过头来,向着欧阳坚冷冷说道:“欧阳坚,你干得好事!”

  欧阳坚大吃一惊,“北宫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叫你到这镖局做事,是叫你利用副总镖头的地位,借这镖局私藏人犯的吗?”

  “这,这话从何说起?”

  “戴谟都已经招认了,你还不如实供来?快说,你把孟元超藏在哪里?”

  欧阳坚叫了个撞天屈,说道,“北宫大人,你别相信戴谟的胡说八道,他是诬赖我的。刚刚一个时辰之前,我还在他的家里和孟元超斗过一场。有西门灼与玄风道人可作见证。”

  “北宫望”骂道:“你这是掩人耳目!”

  戴谟接着说道:“后来你又单独回来,把孟元超领去,从地道里逃来镖局。你是主谋,我是从犯。对不住,我给北宫大人抓住,没奈何只好把你供出来了!”

  欧阳坚大怒道:“岂有此理,戴谟,你,你,你简直是含血喷人!”韩威武站在一旁,听了他们的对话,心中满不是滋味:“原来欧阳坚是北宫望派来镖局卧底的。糟糕,糟糕,这回真是左右为难,不是得罪朝廷,就是得罪江湖上的侠义道了!”

  他又是惊惶。又是气愤,但在这样的情形下,却也不能不为欧阳坚辩护:“北宫大人,欧阳坚在刚才一个时辰之内,始终是和我在这间房子里,我可没有见过什么孟元超!”

  戴谟道:“他已经把孟元超藏好了才来见你,你怎知道?”

  欧阳坚道:“北宫大人,让我问他几句话。”

  “北宫望”道:“好,戴谟,你上去和他对质。”

  欧阳坚此时稍微冷静了些,刚要说出戴谟话中的破绽,戴谟突然将他一把抓住。

  若在平时,戴谟单打独斗,是敌不过欧阳坚的。但此际欧阳坚因见“北宫望”在旁,北宫望的武功远远在他之上,他又只道戴谟是给北宫望擒来的,北宫望既是要他们“对质”,他自是不防备戴谟突然动武,冷不及防,一下子就给戴谟抓住。

  戴谟的“虎爪擒拿手”乃是武林一绝,欧阳坚给他抓住,竟是动弹不得!说时迟,那时快,“北宫望”已是伸出手掌,在他面门一晃,欧阳坚登时晕倒。

  原来李麻子虽然本领低微,但他在偷儿这一行中,能够与快活张齐名,当然也有他的一些邪门伎俩。这伎俩就是擅于使用蒙汗药。他在欧阳坚的面门一晃,手上是拿着一条手帕,这条手帕是在蒙汗药中浸过的。

  欧阳坚晕了过去,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把韩威武惊得呆了。过了半晌,韩威武定了定神,这才说得出话:“北宫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堂堂一个御林军统领,竟然对下属使用下三滥的蒙汗药,在韩威武看来,当真是不可思议之事!

  李麻子哈哈一笑,说道:“韩总镖头,你走了眼了。我不是什么北宫大人,我是做小偷的李麻子!”说话的口音完全变了。

  韩威武又惊又怒,说道:“李麻子,你为什么要来害我?”

  李麻子笑道:“我给你揭发一个在镖局卧底的人,对你也不无一点功劳吧?将功赎罪,韩总镖头,你就莫怪我了吧。嘿,嘿,我还要给你介绍几位朋友呢!”

  韩威武更是吃惊,说道:“你们还有些什么人?”话犹来了,只见戴谟已是打开房门,一个三绺长须的中年汉子,一个古铜色脸庞三十岁左右的粗豪汉子,和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走了进来。

  戴谟说道:“韩总镖头,我给你引见几位朋友,这位是缪长风缪大侠,这位是小金川来的孟元超孟大侠,这位是天理会的副舵主、江海天江大侠的高足、李光夏李少侠!”

  这三个人都是名震江湖、来头极大的人物,尤其是李光夏,年纪虽然最轻,他的师父却是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江海天。这三个人,韩威武一个都惹不起。

  韩威武心里暗暗叫苦,口里却不能不道:“幸会,幸会。”

  孟元超作了个揖,说道:“我们在戴家作客,不料鹰爪找上门来,没奈何只好到贵镖局避难。请韩总镖头恕我们莽撞之罪。”

  戴谟跟着说道:“先父辟的这条地道,我从来没有用过,今日迫不得已,用它一用,以后也不会再用的了。震远镖局的事我早已不闻不问,如今闹出了这桩事情,我戴谟自是更不能在北京居留,所以韩兄你大可以放心,不必猜疑在下。”

  韩威武苦笑说道:“我怎敢猜疑戴兄。不过,这镖局恐怕也不是避难之所呢。欧阳坚不回去,北宫望岂能不再派人前来搜查?戴兄,你和震远镖局渊源比我还深,请你也为镖局着想、着想。”

 

 

 

第三十四回  妙计突围

 

 

 

   风悲画角,听单于三弄落谯门。投宿驳骚征骑,飞雪满孤村。酒市渐阑灯火,正敲窗乱叶舞纷纷。送数声惊雁,下离烟水,嘹唳度寒云。

——鲁逸仲

 

  戴谟说道:“韩兄不用担忧,震远镖局的金漆招牌是家父立起来的,我岂能连累震远镖局关门,打破了众镖师的饭碗?我们现在就走!”

  韩威武道:“北宫望若来追问,我如何交代?”

  李麻子笑道:“你可以把一切事情都推到我这个假统领大人的身上。”

  韩威武道:“欧阳坚怎么办?”

  戴谟说道:“这厮我自是容他不得,不过目前要借他一用。韩兄放心,这厮是决不能再回震远镖局陷害你的了!”韩威武是个老江湖,一听便懂他的意思,那是要把欧阳坚带出镖局,然后杀之灭口。

  但韩威武仍是还有顾虑,说道:“我把事情推到李麻子身上,只凭我的口说,北宫望若不信,那又如何?”

  李麻子道:“我这个假统领大人,要从你的镖局大摇大摆出去!”

  韩威武道:“镖局的人看见了你,只怕还是不能算数。他们可并不是北宫望的亲信啊!纵然众口一辞,北宫望也可能以为我们是串通了的。”

  李麻子笑道:“可以令北宫望相信的人证早已来了,你还不知道?”

  韩威武诧道:“在哪里?”心想:“北宫望的亲信知道你假扮他的只有一个欧阳坚,可是欧阳坚你们一是要杀之灭口的,他又如何能够作证?”

  李麻子道:“人证当然不是欧阳坚,是御林军的军官,而且不止一个。官兵在内少说也有数百之多!”

  韩成武吃了一惊,说道:“御林军已经来了?”

  李麻子道:“不错,早已来了。遍布在镖局周围,只是没有进来罢了。北宫望与欧阳坚怕你不肯尽力,是以一早设下埋伏,只须欧阳坚发出讯号,他们便一窝蜂的来了。”韩威武又惊又怒,说道:“欧阳坚口口声声说是决不牵涉官府,原来却布下这个阵势。哼,我若是不如他意,只怕他要把镖局的人都一网打尽!”

  李麻子道:“这是当然的了,不过,你现在倒是可以不用担忧了,我大摇大摆的出去,料他们几百对眼睛也是看不出破绽,非得恭恭敬敬的听我的话不可。他们几百个人都看不出破绽,哪还能怪责你们!这么一来,你自是也可卸脱关系了。”

  韩威武一揖说道:“戴兄,李兄,这次韩某仰仗你们,倘能化祸为福,韩某永远感激你们的大恩!”戴谟与他的梁子得以解开,心里亦是甚为欢喜。

  孟元超道:“客气话不必多说,韩总镖头,多谢你卖给我们这个交情,青山绿水,后会有期。告辞了!”

  李麻子含了一口冷水,朝欧阳坚面上一喷,欧阳坚双眼睁开,虽然醒转,神智仍是有点迷糊,看见“北宫望”似笑非笑的站在他的面前,猛地瞿然一省,失声叫道,“你、你不是 ——”李麻子笑道:“你说得对了,我当然不是你的北宫大人!”话犹未了,说时迟,那时快,戴谟已是点了他的哑穴。

  戴谟冷冷说道:“乖乖的跟我走,我送你回去。”三指一扣,扣着他的脉门,看来却似手拉着手的样子。

  欧阳坚哪里知道,戴谟说的送他回去,乃是送他回“老家”去的意思,心里还存着侥幸的念头,只道戴谟有家有业,对自己不无顾忌,“想必他还有下文,待他脱出重围之后,就要和我谈什么条件了。哼,只要他送我回统领府,我又何妨什么都答应他。”性命既是在对方的掌握之中,也就只好抱着希图侥幸的念头,乖乖的跟戴谟走了。

  李麻子跨出密室,忽地想起一事,回过头来,低声说道:“告诉你有这条地道的人,和杨牧的那个大弟子闵成龙,都不是好人,你要小心了。”随即故意大声说道:“没你们的事了,韩总镖头,你回去吧,不必送了!”

  一行人大摇大摆的走出镖局大门,埋伏在外面的御林军,突然看见“统领大人”从镖局出来,都是吃惊不已。李麻子提高声音喝道:“你们都出来吧!”

  只见有的从两边民房的屋顶跳下来,有的从街道暗角处走出来,纷纷上前迎接。韩威武送到门口,抬头望出去,只见镖局前面,黑压压的堆满了人,果然少说也有三五百之多。韩威武出了一身冷汗,心里想道:“好险,好险!若不是李麻子想出这个妙计,今晚只怕当真是骑虎难下,左右为难了!”

  带队的那个御林军的军官为人谨慎,叫手下亮起火把,火光照耀之下,见“北宫望”与欧阳坚并肩走在当中,虽然他觉得北宫望突然出现,有点奇怪,亦是不敢多疑了,戴谟、缪长风、孟元超、李光夏四人是改换了容貌的,他认不出来,只道是北宫望安插在镖局中的伙计,“北宫望”和欧阳坚既然不是假的,对“北宫望”带出来的人,他当然也是只有恭送的份儿,不敢多问了。他做梦也想不到,他以为不是假的,其实却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