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冰儿心头一震,讷讷说道:“没、没有。你、你这么说,敢情你、你见过他了?”

  齐世杰道:“不错,正是在两日之前,在这通古斯峡,我碰上了他!不但碰上了他,还和他交过手呢!”

  冷冰儿颤声道:“那么他呢?是你、你把他杀了么?”

  在她的意念中,齐世杰碰上杨炎的结果,只有两个可能。一个可能是齐世杰被他所骗,但若然如此,杨炎就该和他一起。一个是像自己的遭遇一样,杨炎害人不成,但齐世杰识破了他的毒辣心肠之后,可不能像她那样饶了杨炎了。如今齐世杰说是已经碰上杨炎,但又不是同在一起,当然是最后一种可能更大了。虽然她痛恨杨炎的误入歧途,不肯学好,但无论如何,她是不忍听见杨炎毁灭的消息的。

  正当她怀着极度惊疑不定的心情之际,只听得齐世杰已经哈哈大笑起来。

  冷冰儿不觉有点恼怒,说道:“你笑什么?”

  齐世杰笑道:“莫说我没有理由杀他,就是想要杀他也杀不掉。”

  冷冰儿道:“为什么?”

  齐世杰道:“他的武功比我高明得多,他不杀我已经好了,我如何能够杀他?”冷冰儿大为诧异,说道:“什么?他的武功比你还好?”

  冷冰儿笑道:“我和他交过手,这还会假的?说来惭愧,我虽然练成了龙象功,又学会了冰川剑法,但论内功,论剑法,我都是远不如他。不过,也难怪你不敢相信,要不是我已经确实知道是他,我也不相信算起来今年不过十八岁的杨炎,会有那么好的武功!”

  冷冰儿不住摇头,说道:“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相信。他,他决不可能有这样好的武功!”

  齐世杰说道:“为什么你敢说得这样斩钉截铁!”冷冰儿道:“因为我也曾经和他交过手!”

  这次轮到齐杰世诧异了,说道:“你怎么会与他交手?难道他对你也隐瞒他的身份?”

  冷冰儿道:“他没有隐瞒,他一给我制伏,就慌不迭的说出自己是杨炎了。”

  齐世杰道:“这是怎么回事,冷姑娘,请你先告诉我吧!”听罢冷冰儿所说。齐世杰说道:“你碰上的这个杨炎一定是假的!”

  冷冰儿隍惑异常,说道:“假的?杨炎自小跟我,我也看不出什么破绽,你又没有见过那人,怎么知道他是假的?”齐世杰笑道:“道理简单不过,我已经见过了真的杨炎,你碰上的那个当然是冒牌货了。”

  冷冰儿道:“你怎知道你碰上的那个就不是冒牌货?他拿什么来证明他是真的杨炎?”

  “我根本没有问他要什么证明。”

  “那么你只凭他一句话,他说他是真的杨炎,你就相信他了?”

  “他也从没对我说过他是杨炎!”

  冷冰儿道:“那你怎么知道他是杨炎?”

  齐世杰道:“就是刚刚给你打跑的这个大吉法师告诉我的。”这时他才有空暇把怎样碰上杨炎以及怎样从大吉法师口中问出真相的事情说给冷冰儿知道。

  冷冰儿仍然是半信半疑,说道:“我碰上的那个杨炎,他可是有证明的。他左臂有颗红痣,对杨炎小时候的事情,也说得并无差错。”

  齐世杰笑道:“那个人既然是段剑青一伙,有关杨炎的事情,段剑青还不会告诉他吗?用人工来‘种’一颗痣,也不是什么难事。”

  冷冰儿不作声,似乎是在用心思索。

  齐世杰继续道:“你说你没有发现他的什么破绽,我看恐怕不见得吧?你再仔细想想。比如说,两个人纵然面貌可能相似,性情也总不会一样的。”

  冷冰儿点了点头,道:“不错,我碰上的这个杨炎,和我所熟识的杨炎小时候的性格,简直判若两人!”

  齐世杰笑道:“这不就对了吗?俗语说江山易改,本情难移。这话虽然不能说是全对,也不能说是全错。他纵然因为误交匪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但善良的本性总不至于就变得那么样的极端邪恶狠毒,他若是真的杨炎,他怎能干方百计的来谋害你?”

  其实这番道理,罗曼娜也曾和冷冰儿说过,不过没有如齐世杰说得这样透彻罢了。

  冷冰儿也并不是糊涂的人,只因有了先入为主之见,以致心中纵有疑云,也相信那人是杨炎了。

  此时她心中的迷雾已给齐世杰拨开,不能不相信齐世杰的话了。她叹口气,说道:“其实我也希望我碰上的那个是冒牌货。要是你碰上的那人是真杨炎,那当然最好不过了。但我可还有疑问——”

  齐世杰道:“什么疑问?”

  冷冰儿道:“依你所说,他已经知道你是他的表哥了?”齐世杰道:“不错。”

  冷冰儿道:“他知道你正是在历尽艰辛找寻他么?”

  齐世杰道:“说来好笑,我还曾向他打听杨炎的消息呢。”

  冷冰儿道:“那他为什么不肯和你相认呢?”

  齐世杰道:“我也弄不明白。我本来想约他作伴的,他突然就离开我了。”

  冷冰儿道:“他知道我在找寻他么?”齐世杰道:“我也已经告诉他了。”冷冰儿低下了头若有所思,久久不语。

  齐世杰道:“你是因此还在怀疑他不是杨炎么?嗯,我倒想起一事来了。”

  冷冰儿道:“什么事情?”

  齐世杰说道:“我想起他当时的神色,他知道你已经找寻了七年,神色似乎显得颇为激动。”

  冷冰儿道:“依你看他为什么会激动呢?”

  齐世杰道:“当然是为了感激你对他这份有逾乎姐弟之情了。嗯,我敢断定他是真的杨炎,这也是原因之一。不像你碰上的那个假杨炎,却是要谋害你的。你还有什么怀疑么?”

  冷冰儿忽地叹了口气,说道:“你碰上的是真杨炎,我已经毫没怀疑。不过,有一点则恐怕你猜错了。”

  齐世杰道:“猜错了什么?”

  冷冰儿道:“他不是在感激我,他是在心里恨我。”

  齐世杰吃了一惊,说道:“这怎么会?”

  冷冰儿道:“你已经把他的身世之隐,说了给他知道吧?”

  齐世杰道:“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杨炎,自是直言无忌的对他说了。你觉得我这样做是做错了么?我想咱们总不能瞒他一辈子的,迟早也要告诉他。”

  冷冰儿叹道:“你不懂得杨炎。他自小就是个情感丰富的孩子,容易冲动,甚至流于偏激。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隐秘后,一定会怪我不该隐瞒他的。不是不能告诉他,而是想选择适当的时机告诉他,我们以前也曾想过由他的义父告诉他的,如今他突然从你的口中知道自己的来历,所受的震动自是可想而知。而且你和他说的,恐怕、恐怕……”说至此处,似乎觉得有点为难,不知怎样说下去才好似的。

  齐世杰道:“恐怕什么?”冷冰儿道:“没什么。这件事来得大突然,你又不知他是杨炎,我也不能怪你留不住他。当务之急,咱们还是商量怎样去找寻他吧。你和他说过的一些什么话,我不想知道了。”

  她好像是在思索怎样去找寻杨炎,说至此处,就没再说下去,齐世杰也没说话。两人的神色都有点不大自然。

  默默无言的走了一会,齐世杰忽道:“冷姑娘,你和两年前好像不大相同了。”

  冷冰儿道:“怎样不同?”

  齐世杰道:“两年前我想你是不会对我这样吞吞吐吐说话的。”

  冷冰儿噗嗤一笑,道:“不必绕着圈子说话,你是说我两年前对你毫不客气,是吧?”

  齐世杰道:“两年前也许你还对我怀有几分敌意,如今你已经肯把我当作朋友,我当然是高兴的。不过在这件事情上,我倒是宁愿你像两年前一样,不客气的指出我的错处。冷姑娘,咱们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吧,你是不是恐怕我和杨炎说错了什么话,伤了他的心?”

  冷冰儿道:“也不全是因为这样。”言下之意又不啻已是默认如此。

  齐世杰不觉沉不庄气,说道:“我不过告诉他一些事实。”冷冰儿道:“对待相同的事实,也有不同的看法。而且你知道的事实和我知道的事实恐怕也未必相同,比如说——”

  齐世杰道:“比如说什么?”冷冰儿道:“比如说她的母亲和孟大侠这件事情,你以为孟大侠——”

  齐世杰道:“孟元超或许可以算得是个英雄人物,但在这件事情,无论如何,总不能说是他对了!”

  冷冰儿道:“为什么?”

  齐世杰道:“无论如何,他不该私恋有夫之妇。”

  冷冰儿道:“有关他们的事情,都是令堂告诉你的吧?”

  齐世杰道:“我相信我妈总不会骗我?”

  冷冰儿道:“但我知道的和你知道的却有点不同。”

  齐世杰道:“怎样不同?”

  冷冰儿道:“据我所知,云紫萝(杨炎之母)并非背夫私恋,她是早在认识你的舅父杨牧之前,就和孟元超是一对恋人的。”

  齐世杰道:“那她为什么要嫁给我的舅父?”

  冷冰儿道:“孟元超在准备和她结婚的前夕,忽奉师父之命,召他到小金川去。后来他在小金川不幸遇难的消息传来,云紫萝有孕在身,你的舅父当时以侠义道的面目出现,假意为了保全她的声名,向她求婚。云紫萝是受了他的欺骗才嫁给他的。后来方始知道孟元超在小金川战死的消息乃是谣传。”

  齐世杰道:“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冷冰儿道:“是杨炎的义父、缪长风缪大侠告诉我的,我更相信缪大侠决不会说谎。”

  齐世杰默然不语,半晌说道:“我想家母也不会编造谣言的,可能她不知道这些事实。不过,听你的口气,你对我的舅父似乎很是不满?”

  冷冰儿道:“岂止不满,在我看来,你的舅父根本就不是和我们一条路上的人!”

  齐世杰道:“何所见而云然?”

  冷冰儿道:“你不知道他是清廷的鹰犬吗?”当下把她所知道的有关杨牧的几件恶行说给齐世杰知道,问他:“这些事情,令堂也没有告诉你吧?”

  齐世杰面红耳热,低声说道:“没有。”

  过了一会,他方始抬起头来,说道:“我很惭愧,我觉得我配不起和你交朋友。”

  冷冰儿笑了起来,说道:“杨炎还是杨牧的儿子呢,我对他不是如同弟弟一般吗?我的师祖还收他作关门弟子呢!父亲的过错尚且无须儿子承担,何况你和杨牧只是舅甥。嗯,咱们还是商量怎样去找杨炎吧,你可知他去了何处?”

  齐世杰心头稍稍轻松一点,说道:“他是听见我说段剑青可能是在鲁特安旗之后,就离开我的。”

  冷冰儿忽地想起一事,大喜说道:“这就对了,那人一定是他!”

  齐世杰道:“什么人?什么事?”

  冷冰儿说道:“段剑青在捉了罗海的女儿之后,曾到鲁特安旗意图威胁罗海,给一个不知名的少年打跑。我们左猜右想,猜不出是谁有这本领,如今想来;此人定是杨炎无疑!”齐世杰大为兴奋,说道:“不错,以他的武功能够打败段剑青并非奇事,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我在这峡谷里被困几天,原来他早已到了鲁特安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