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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怡贤笑了一声,“还会攀扯,都死到临头了。”

  王常顺向何易贤膝行了几步,“老祖宗,您一定要救救儿子啊,儿子不想死……”

  “不想死,求我没有用,你得求邓少监。你要求得他愿意救你的性命,我这儿才能给你一条升天的路。”

  王顺常听懂了何易贤的意思,忙不管不顾地扑邓瑛面前,一把抱住了邓瑛的腿“邓先生,求求你救救我,您要是愿意救了我这贱命,我就把我外面那个小子,给你当儿子。我外头还有些个好看的女人,我都孝敬给您……只求您千万要给我条活路……”

  邓瑛感觉到他快要触碰到杨婉包在他脚腕上的绢子了,便将腿往后撤了半尺:“你先松开我。”

  “邓先生……”

  “先松开。”

  他提高了些声音,抬头看向何怡贤,“我有话与掌印说。”

  王顺常这才松开他。

  邓瑛弯下腰,也不顾在场人的目光,摘下杨婉的丝绢,轻轻弹去上面的灰,叠放入怀中。这才对何怡贤说道:“邓瑛在皇城营建一项上耗了十几年,很多事,如果邓瑛想说,早就说了。如今,我已经是残命,不容于师友,自然更不会狂妄自大,妄论大事。”

  何怡贤偏头看着他怀里露出的那半截丝绢,忽道:“这绢子的质地好,你走进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

  邓瑛没有应答。

  何怡贤对他摆了摆手,

  “你放心,她是杨伦和宁妃的妹妹,她无论做什么都有人护着她,至于我们…”

  他笑了笑,“提都不配提她。”

  这句话旁人乍听之下没什么,邓瑛却觉得自己怀中那放绢帕的地方忽然猛地刺痛了一下。

  “伤着了么?”何怡贤直起身,“伤着了才好,你才会认认真真地与我说话。”

第17章 月伏杏阵(一)

  邓瑛轻握住膝盖上的衣料。

  “掌印要邓瑛说什么。”

  刘怡贤看向胡襄,“你来问他吧,我听着。”

  “是。”

  胡襄应声站起来,几步跨到邓瑛面前。

  他是一个直性的人,身段看起来到不大像个太监。说话的声音粗直,甚至有些刺耳。

  他在邓瑛面前摆开了一个架势。

  “刑部的公文今日送来了司礼监,要你明日听审。今儿咱们就摆一个公堂,你就当我是刑部的堂官,我问,你来答。”

  邓瑛顺从地应了一声:“是。”

  胡襄咳了一声,正声道:“贞宁十年,山东临清的供砖共用去多少。”

  “三万匹。”

  “为何山东所奏,当年供给精砖供五万匹。”

  邓瑛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王常顺,抬头应道:“贞宁十年,寿皇殿月台改建有失,曾废用了两万匹精砖。”

  “有账可查吗?”

  “有。”

  他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地应答完这一连串的问题,胡襄满意地点了点头,侧身往边上一让,看向何怡贤。

  何怡贤端起茶喝了一口,接着胡襄的话问道:“真的是废用吗?”

  邓瑛抬起头,“若是刑部问邓瑛,自然是废用。若是掌印问我,那就不是。”

  何怡贤笑了一声,“好,那你如实对我说说看。”

  邓瑛放平声:“事实上山东临清只供了三万匹精砖,但虚报五万,其中两万匹砖的资费仍由户部支出,如今这些银钱在什么地方,邓瑛并不知道。”

  “那你将才为什么不如实回答胡襄。”

  此问一出,堂下沉默。

  何怡贤搁下茶杯,“还是放不下你的身段啊,说出来又何妨,你现在是司礼监的奴婢,不是他们内阁的炮仗,他们想怎么点就怎么点,是吗。”

  邓瑛没有出声。

  他看着王常顺身上的刑后伤,忽然觉得这些血肉裂痕,他身上也有。

  “说话。”

  不算太有逼迫性的两个字。

  但却有切割认知的力量。

  邓瑛望着脚边自己的影子,躬身之后,忽然又停顿了半晌,方应了声:“是。”

  何怡贤听完笑着摇头,“应得还是不真切。”

  郑月嘉看了一眼何怡贤的眼神,有些不安地看向邓瑛。

  议室的氛围忽然凝重。

  郑月嘉忍不住朝邓瑛喝道:“邓瑛,好好回话。”

  “你不要出声!”

  何怡贤回喝郑月嘉,“看他自己怎么应。”

  室内所有的人都朝他看来。

  邓瑛在众人目光下,慢慢松开握在袖中的手。屈膝跪下。

  青衫及地,他闭上眼睛,此时他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庆幸,杨婉不在。

  “是,奴婢明白。”

  何怡贤这才点了点头,挥手示意胡襄退下,又道:“你今日慢得不是一点半点,不过,将才也算是答得不错了。就是你以后,得换一个想法,我们是宫里的奴婢,主子过得好,才会赏下钱来给我们,你将才说,你不知道那两万精砖的费用在什么地方,好,现在我告诉你,那些银钱都在给主子修蕉园的账上,我们这些人,是一分都没见着。不过主子他老人家开心,这比什么都重要。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起来应一声。

  邓瑛应声站起身,垂眼应了一声:“是。”

  何怡贤点头,自己也站起身。

  “行了。今儿就议到这儿吧。我也乏了,你们也都散吧。”

  王常顺见这边要散,忙一把抱住何怡贤的腿,“干爹,那儿子的性命呢,干爹答应要救儿子的啊。”

  何怡贤弯腰撩开他的头发,“邓少监都没有说要救你,我怎么救你,啊?”

  “干爹 ……”

  “成了!”

  何怡贤直起身叹道:“你家那个女人,还有你那什么干儿子,都有干爹给你看着。你就放心地去,干爹给你了备很多冥钱,你到下面去,用不完。”

  “干爹!干爹!干爹求您不要啊,儿子还要留着性命伺候干爹啊!”

  他说话之间声泪俱下,抖若筛糠。

  何怡贤被他扯得有点不耐烦,对胡襄道:“你去诏狱传个话,这人的舌头,能给他断了就断了。我看他也是不想活了,这会儿剪了,就当他自己咬的。”

  说完用力一蹬,把人踢到了一边。

  王顺常听完这句话,两股间一热,一股焦黄的水便从囚裤中渗了出来,顿时什么体面都没有了。

  邓瑛看着地上惊恐失禁的人,喉咙紧痛。

  文死谏,武死战,只有蝼蚁偷生,终死于粪土,泡于便溺。

  杨伦和他一起读书的时候说过,他这一生最厌恶就是阉人,他们都没有骨头,死了之后就是一滩烂泥,恶心至极。

  邓瑛曾觉得他这话过于极端了一点,但此时此刻,他好像有些明白,杨伦为什么会那样想。

  “邓瑛。”

  何怡贤掩了口鼻,声音有些发瓮。

  “在。”

  “知道他没舌头了,意味着什么吗?”

  “刑部会以邓瑛为破口。”

  “刑部的背后是谁,你知道吗?”

  邓瑛忍住喉咙里咳意:“白阁老和杨侍郎。”

  “很好,以后啊,司礼监护不护得住你,就看你这回怎么面对那两个人了。”

  另一边,杨婉独自回五所。

  慈宁宫的临墙杏花本应在三月底开,因今年早春湿暖,此时已经开到了盛时,与殿顶覆盖的琉璃瓦相映成趣。好些路过的宫人都忍不住驻足小观。尚仪局的女使宋云轻看见杨婉从南角走来,便挥手唤她,“杨婉,打哪里过来呢。”

  杨婉没提内学堂,只道,“今日不当值,四下逛着呢。”

  宋云轻忙道:“那你得空去御药房一趟么。”

  “嗯,什么差事。”

  “也不是什么差事,是姜尚仪的药,本该我去御药房取的,可慈宁宫的宫人央我来描这杏花样子,说这是许太妃的差事,我这儿做得细,没想到耗到现下还没完呢,我怕我了结这活儿,会极门那边就要下拴了。”

  杨婉看了眼天时,“尚仪的头疾还没好吗?”

  “可不嘛。这几天风大,又厉害了好多。”

  杨婉点头。

  “成的,我过去取。”

  宋云轻合手谢道:“那可真是劳烦你了,你说,你明明是宁娘娘的妹妹,平日咱们烦你,你都不闹,可是个好神仙,赶明儿你的差事我做。”

  杨婉笑道:“行,那我去了。”

  她说完辞了宋云轻,往御药房去。

  御药房在文华殿的后面,在明朝,御医是不能入内廷侍值的,所以当日当值的太医,都宿在会极门的值房里,以应对夜里的内廷急诏。

  杨婉走到会极门的时候,门后的值房正在换值。

  御医彭江拿了姜尚仪的药交到杨婉手中,“就等着你们尚仪局过来取了。幸好今儿会极门要晚关半刻。”

  杨婉接过药,“我刚过仁智殿的时候就以为这趟是要空跑了,没成想还是得了东西,不过,今儿您这边为何要晚闭啊。”

  她说着朝身后身后看了一眼。

  背后风灯隐灭,一个人也没有。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将听着是锦衣卫指挥使并两个司使在养心殿,过会儿要从会极门出吧。

  杨婉听了这话,忙与彭江相辞,跨过会极门往西面走。

  刚刚走过皇极门前的广场,就看见张洛一身玄衣,沉默地行在夜幕下。

  杨婉知道避不过了,便侧身让向一旁。

  张洛也没有避,径直走到她面前。

  “抬头。”

  杨婉抬起头,“大人对奴婢有吩咐吗?”

  张洛冷笑一声,“你喜欢当这里的奴婢?”

  “大人……”

  “还是你喜欢当奴婢的奴婢。”

  他打断杨婉,弯腰低头盯着她的眼睛,“你兄长在朝堂上的骨头是庭杖都打不断,你却如此低贱。”

  “我哪里低贱了。”

  杨婉抿了抿唇。“如果你肯放过我兄长,我不会出此下策。”

  “呵呵。”

  张洛直腰,“你以为你这样说,我会怜悯你?”

  杨婉摇头,“我什么都不敢想,如果大人肯放过奴婢,奴婢会对大人感恩戴德。”

  张洛没有立即回话,他试图趁着夜色看清这个女人真实的面目。

  “行。”

  良久,他才吐了这么一个字。

  “整个京城,没有人不想要北镇抚司的怜悯。你不想要我的怜悯,那我就当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下次见到我的时候,你最好也像今天这样站直了。”

  他说完转身朝会极门大步走去。

  “等一下。”

  杨婉抱着药追到他身后。

  张洛站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杨婉立在他身后,提高了自己的声音,“虽然我是为了自保,但的确是我做得过了一些。我不敢要大人的怜悯,但我愿意答应大人一件事,以作补偿。”

  张洛半侧过脸,睥她道:“我会有求于你?”

  “也许没有吧,不过,我想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一些。”

  她说完,放缓了声音,“我无意之间捣了些乌龙,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大错已成,无法补救。这实非我本意,但我也无力向大人解释。我只希望,大人不要因为我的缘故,再迁怒旁人。”

  张洛听她说完这句话,鼻中冷笑。

  寒声道:“你说错了杨婉,北镇抚司从来都是秉公执法,我厌恶那个罪奴,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他狡脱刑律,与阉人为伍,奴颜婢膝苟活于世,其行其心,皆令人作呕。”

  “你说什么?”

  张洛忽觉背后的声音陡然转冷,他不禁回过头。

  杨婉凝着他的眼睛,“你说我贱可以,我听着什么都不会说,但其他的话,还望大人慎言。”

  张洛寒声:

  “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非要在我面前维护那个罪奴。”

  “他是罪人之后,但他不是罪人,如果不是他,你我所立之处无非砾木一堆!”

  她说完也转了身,“我收回我刚才给大人的承诺,我就不该对张大人,心存侥幸。”

第18章 月伏杏阵(二)

  翻过惊蛰,针工局和巾帽局便开始为内廷裁剪夏衣,各处的事务一下子变得繁忙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皇帝身边的一个宫人蒋氏有了孕,拟册婕妤。

  虽然姜尚仪和梁尚宫二人,对这个未经民间甄选的嫔妃的态度都很平淡。但因为皇帝的子嗣如今只有韩王朱易琅一个,母凭子贵,司礼监的人都敷上延禧宫的水去了,六局也不能怠慢,册令一出来,整个尚仪局被这个措手不及的册礼打得人仰马翻,杨婉在尚仪局里虽只是文书往来上的笔吏,也被会极门上古今通集库(1)的人,缠得一连几日都抽不开身。

  加上承乾宫这边,宁妃感了风寒,拖了些时日竟正经地厉害起来。

  杨婉每日疲于往来承乾宫和尚仪局两地,偶尔挤出去时间去寻邓瑛,却总是遇不见他。

  从贞宁十二年的四月起,一直到十二年的秋天的桐嘉惨案前,关于邓瑛的史料几乎是空白的。

  对于史学研究而言,没有记载要么代表岁月静好,要么代表讳莫如深。

  杨婉不太确定邓瑛属于前者还是后者,因此心里总有些不安。

  只是宁妃病得实在厉害,易琅惶恐,夜里总要找杨婉,于情于理,杨婉都觉得自己不好在这个时候丢下他们。

  这日晚间,宁妃又咳得很厉害,喝完合玉服侍的汤药,在榻上折腾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才睡下。

  杨婉哄睡了易琅,站在锦屏前等合玉,见她走出来便朝她使了个眼色。

  合玉会意,凑到杨婉耳边轻声说道:“我看这症候像是被蒋婕妤的事闹的。”

  杨婉轻声问道:“娘娘在意这些吗?”

  合玉摇了摇头,“娘娘到不大在意这些,但她一贯是个要体面和尊重的人,前些日侍寝……”

  她说着又朝次间看了一眼,“您是娘娘的妹妹奴婢才说的,您听了就是,可别多问啊。”

  杨婉点头。

  “嗯,我懂。”

  合玉把杨婉往明间里带了几步,压低声音说道:“前些日娘娘侍寝回来,奴婢就觉得娘娘心里很有些不痛快,但这些事是内私,奴婢不能问只能猜,奴婢想……娘娘怕是受了陛下什么话。”

  能是些什么话,自然是床上得瑟过头的话。

  杨婉一点都不想知道。

  她在尚仪局早就听宋轻云等女使私底下说了好些蒋氏素日的做派,杨姁定是不愿意被拿来和她作比的。

  “女使。”

  “嗯?”

  “今儿晚上您还回五所吗?”

  杨婉挽下手臂上的袖子,应道:“我就不回了,今儿我给娘娘守夜,你们连着几个晚上没歇好了,趁着我在早些去睡吧。”

  “哎。”

  合玉叹了一声,“您都没说累,我们哪里敢叫累,不过,您守着娘娘倒是能宽慰她几句,比奴婢这些有嘴没舌的好太多了,奴婢去给您拿条毯子来,这夜里还是冷的。”

  “好。”

  杨婉说完,绕过锦屏走进次间。

  鎏金兽首香炉里,暖烟流淌。

  面前床帐悬遮。床榻对面安置着一张紫檀木香机,机上寡摆了一只白瓷瓶,瓶中清供松枝,虽然都是清寒之物,但看着到并不让人觉得冰冷。

  宁妃好像是睡熟了,只偶尔咳一两声。

  杨婉坐在香案旁的圈椅上,移来灯火照膝,翻开自己的笔记。

  她的笔记停滞在内书房与邓瑛分别的那一日。

  琉璃厂案还没有后续。

  杨婉在司礼监和内阁这个两个名词之间,画了一个邓瑛的小人像,画完又觉得自己画得很丑,正想蘸墨涂了,却听到宁妃忽然咳得厉害起来。

  她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走到榻前,抬手悬起床帐,弯腰问她:“娘娘要茶么。”

  宁妃坐起身来摆了摆手。

  “看你坐灯底下想事儿,想叫你披件衣裳来着。”

  杨婉随手抓过挂在木施上的褙子披上,把灯拢过来,侧坐在榻边。

  “这不就好了么,娘娘别冻着才是真的。”

  宁妃看着她披自己的衣裳,不由摇头笑道:“你这什么规矩,还是尚仪局的宫人呢。”

  说完又道,“不过……也真是,你这样到让我觉得,有一分像在家里。”

  杨婉替她拢好毯子。

  “若是在家里,娘娘有话就对奴婢说了。”

  宁妃一愣。

  “你……瞧出来了?”

  “是合玉瞧出来的,奴婢那么笨,哪里知道。”

  宁妃摸了摸杨婉的额头,“姐姐没事。你尚仪局的事忙,别想那么多。”

  “我忙她的事做什么。”

  “你这话……”

  杨婉抬头打断她道:“虽然娘娘听我这样说,又要说我不懂事,但我知道,娘娘听这些话

  才开心。”

  宁妃怔了怔,手指慢慢地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摊放到膝上,低头笑了笑,“你可真是个透人。”

  说完转了话头,握住杨婉的手,“你将才在想什么呢,想那么出神。”

  “我……”

  杨婉看了一眼自己匆忙留在圈椅上的笔记。

  宁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道:“不止一次看你拿着这个册子记啊记的。写的都是什么?”

  杨婉抿着唇没吭声。

  宁妃等了她一会儿,见她没有回答的意思,轻道:“你看,你有心事也不跟姐姐讲。”

  杨婉捏着自己的手指,“娘娘,这个事其实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做,但是……”

  “是和邓少监有关?”

  杨婉没有否认。“嗯,娘娘又该说我了。”

  “不是。”

  宁妃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刚那句话就很有意思,道理谁都会讲,也都是为对方好,可是,人生苦短,确实也该听一些喜欢听的话,做些喜欢做的事,姐姐是后宫的嫔妃,不如你自由,说话也刻板,你只要知道姐姐对你的心就好,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姐姐在一日,就护你一日,万一哪天姐姐不在了,还有易琅,婉儿不要怕。”

  这一段话,杨婉听后竟然有些细思极恐。

  古今之间不同的观念,虽然看起来有很大鸿沟,比如女性群体从沉默到发声,民主意识从酣睡到觉醒,其中经历千百年的演变,过去的人绝对不能对现在的人张口,所以人们真的敢想象,两个不同时代的人直接交流之后,那种洞穿三观的穿刺感吗?

  毕竟历史有时间性的墙围,但人性却是可以通过裂痕沟通的。

  杨婉觉得,在血缘之外,这个活着在大明朝的女子,竟然给了她一种在现代被称谓”女性友谊”的东西。

  就很……神奇?

  “嗯……说到邓瑛,有件事姐姐要跟你说。”

  宁妃的声音把她从自己的思绪拽了出来。

  “娘娘您说。”

  “邓瑛这几日不在宫中。”

  “不在宫中?”

  “对。”

  杨婉忙追问道:“姐姐怎么知道的。”

  宁妃的目光一暗,“在养心殿,偶然听到司礼监的何公公跟陛下回话,刑部带了邓瑛去,但是为了什么,姐姐不能够过问。”

  杨婉低头下头,“我……”

  “你想去问哥哥?”

  杨婉一怔,继而笑道:“哥哥怕是不会见我。”

  宁妃摇了摇头,含笑道:“没事。姐姐帮你。”

  ——

  次日内阁会揖。

  杨婉牵着易琅的手在宫道上走。

  边走边低头问易琅,“娘娘让殿下跟我来之前,跟殿下说了什么呀。”

  易琅仰起脸,“母妃就说,如果舅舅不肯好好跟姨母说话,就让我喝住他,不准他走。”

  “哈?”

  杨婉忍不住笑出了声。

  易琅看她笑了,边走边晃她的胳膊,“姨母,你笑的时候最好看了。”

  杨婉蹲下身,一把把他抱起来,“殿下你这么小,就知道怎么哄奴婢们开心了。”

  易琅搂着杨婉的脖子。

  “不是,姨母和母妃就是宫里最好看的人。”

  “哈,是想一会儿看奴婢变小人吧。”

  话刚说完,会极门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