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菁叹续道:

  “宁娘娘患疾不久,我本不想执笔这本书,所以几次向张次辅请辞,希望,能让国子监或者翰林院代差,最终被次辅斥责。我只好动笔,但所写之文非出自我本心,文辞刻意,行文凝滞,虽已送经厂刻印,但仍是令次辅不悦。”

  杨婉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很在意吗?”

  “是。”

  杨菁又叹了一口气,“这是官印的书册,张次辅让我执笔,实为抬举。但我内心不平……”

  他说着抿住了唇,半晌方松开,“既对不起姐姐,也辜负文墨。”

  杨婉听他说完,淡淡地笑了笑,“小小年纪,就思虑这么多。”

  杨菁道:“姐姐,我不小了。”

  “好,不小。那如果……你会因为这一册书受些苦……”

  杨菁怔了怔,“姐姐何意。”

  他将说完这句话,便见一个内侍从阶下奔来道:“杨侍读,锦衣卫的人话要问你。”

  杨菁与杨婉一道低头朝月台下看去。

  张洛身着玄色常服,带着数十个锦衣卫,立在离御道十步之外的地方。

  文华殿是皇子读书的地方,即便是锦衣卫,无皇帝明诏,也不能随意闯禁冒犯。

  “又是这些幽鬼。”

  杨菁说着对杨婉拱手:“姐姐稍候,我去去就回。”

  说完便撩袍朝阶下走,杨婉忙撑开伞跟上他,“撑伞,别淋着。”

  张洛看并没有看杨婉,直接对身后的校尉道:“把杨菁带走。”

  “等一下。”

  张洛转身面向杨婉,“你如果多说一句话,我连你一起带走。”

  杨婉朝张洛走近几步,“你要带我弟弟走,我连问都不能问?”

  张洛抬手一挥,两个校尉立即一左一右架住了杨菁。

  “你们把他带回去,先不审,等我回来。”

  “是。”

  “等等。”

  杨菁挣开锦衣卫的手,“我把伞留给姐姐,我自己会走。”

  他说着,把伞递向杨婉。

  杨婉接过伞柄,轻声对杨菁道:“说实话就好,不要害怕。”

  张洛待杨菁走后,方示意众人退后,低头看向杨婉。

  “想问什么,现在问吧。”

  杨婉笑笑,“我骗你的。”

  “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问,我甚至知道,你为什么要带走我弟弟。”

  “你说什么。”

  杨婉抬起头,“清波馆的东家,是不是去北镇抚司找过你?”

  张洛一怔,随即一把摁住了杨婉的手腕,“你怎么知道?”

  杨婉吃痛声颤,却并没有畏惧他,“因为是我想让你查,你现在手上的这个案子。”

  “是你在清波馆冒充锦衣卫?”

  “是。”

  “拿下她。”

  他冷漠地下了一道令,几个校尉立即上前,押住了杨婉的肩膀,将她摁跪在地上,膝盖接触到地面那一刻,痛得她几乎红眼,但她却没有挣扎,反而低头笑了一声。抬头看着张洛的眼睛道:“你还想再对我用一次刑吗?什么理由呢,冒充锦衣卫?然后呢?我攫取了钱财吗?还是荼毒了人命?你怎么判我的罪?再有,你还有人证吗?”

  张洛打断杨婉的话:“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

  杨婉平声应道:“让你做你想做的事。张大人,你手上现在应该已经拿到了姐姐写的那一篇《序》了吧,也应该上奏了陛下。接下来,就是顺着这一篇序言往下查。张大人,我一直都记得,你对我说过,你不会让陛下受任何的蒙蔽。所以你会查到底。我只愿大人,触及真相时,还能像当初对待我那样,对待有罪之人。”

  张洛寒声道:“就凭你这一番话,我就可以从你查起。”

  杨婉摇头笑道:“从前我是尚仪局女官,你要带我走,不必知会任何人,如今我虽仍为奴婢,但却担着照抚皇子之责,理一宫事务,你带我走之前,需向陛下请旨。无凭无证收押我,你至殿下于何处?”

  她说完这句话,月台上忽然传来易琅的声音。

  “张副使。”

  张洛抬头,易琅扶着栏杆立在台边,他并没有走下来,低头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月台下的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到张洛身上。“为何这样对待我姨母。”

  张洛行过礼刚要回禀,却又听他道:“你是欺我年幼,姨母柔弱,才在文华殿前如此狂妄。”

  张洛听完这句话,改行跪礼道:“臣不敢。”

  “你不敢就放开我姨母,否则我立即禀告君父,治你狂喧文华殿之罪。”

  张洛不能起身,只能抬手示意身后的人退下。

  杨婉撑着地面站起身,抬头看向易琅。

  易琅面上没有明显的表情,“姨母到我这里来。”

  他说完指着张洛道:“在我禀明父皇之前,你不得起身。”

  张洛跪在地上没有应答。

  易琅望着他的又添了一句:“君父立镇抚司是用来震慑奸佞的。你对我姨母这般,我很是不齿。”

第79章 蒿里清风(六) 让那个人活着。……

  杨婉是第一次看着易琅独自走在她的前面。

  少年人的个子一旦开始抽长,就像雨后的竹笋一样。

  杨婉一直在他身边,尚觉不明显,但回想起自己刚刚入宫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搂着她大腿嚷着要看变纸人的孩子,如今抽瘦了身形,舒展开肩膀和背脊,那晃眼之间的成长,外化于形,内化于心,着实令人惊异。

  “姨母。”

  “嗯?”

  “你将才是不是磕着了?”

  她说着看向杨婉的膝盖,对身旁的内侍道:“扶着她走。”

  说完自己也退回来几步,与杨婉并行。

  杨婉看着易琅被雨水淋湿的肩膀,心中怅然。

  如果他不是皇子,或者说他不是后来的靖和帝,他这样的孩子,是让人喜欢的。

  早熟,独立,有不合年纪的担当,不屑被养于釵裙之下。

  不过正因为如此,他也绝不会有杨婉所希求的那一份仁慈。

  “真的要去禀奏陛下吗?”

  “是。”

  易琅抬起头看向杨婉,“北镇抚司带走了我的侍读,欺辱姨母,其中如有缘由,我必无话,若因由不当,我要奏请父皇惩戒张副使。”

  杨婉低下头,“为什么要帮姨母。殿下不是觉得,姨母做错过很多事吗?”

  易琅顿了一步,所有的人也都跟着他停下来。

  雨水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满地的流水如同秋海潮生。

  易琅抬起头看着杨婉的眼睛,“姨母,你是做错了事,但是我不想看你太难过,所以我不会明斥邓瑛。但是姨母,我只能对你一个人这样。”

  “我明白。”

  杨婉不想他再往下说,低头笑了笑:“谢殿下。”

  ——

  养心殿前,这一日的票拟才刚刚送进来。

  雨势有些大,内阁过来的内侍,为了护着票拟和折子,个顶个的狼狈。

  胡襄盘着檀珠,站在邓瑛身旁冷道:“今儿都该打死,时辰慢了不说,还湿了陛下的东西。”

  送票拟的内侍们不敢在养心殿外喧哗求饶,听了这话,只得跪着给胡襄磕头。

  有一两个吓得厉害的,知道胡襄是个不会施恩的人,转而跪到了邓瑛面前。

  邓瑛举了一盏烛,掀开遮罩奏折和票拟的黄油布,翻看了几层道:“都先起来。”

  说完便朝内殿走去。

  胡襄在他背后喝道:“邓瑛,今儿这些人都要打,这是我说的。”

  邓瑛站住脚步,“是司礼监掌刑,还是东厂掌刑。”

  跪在地上的内侍听到这句话,忙道:“奴婢们求督主垂怜。”

  邓瑛低头道:“那你们便自去吧。”

  “是……”

  几个人都不敢看胡襄,忙不迭往月台下退。

  胡襄看着这些人狼狈的背影,忽道:“你现在是司礼监的二祖宗了。”

  邓瑛顿了一步,却没应这句话。

  挽起袖子在门前净过手,亲自捧着呈盘朝殿内走去。

  殿内,何怡贤正伺候着贞宁帝的笔墨,深秋墨质凝涩,走笔不顺,御案后面架着一个只小炉,正烤着墨碟子,邓瑛在御案前行礼,贞宁帝并没有抬头,“等朕把这个字写完。”

  何怡贤在旁道:“主子,您今日写了一上午字儿了,是不是歇一些,用些点心。”

  贞宁帝抬起笔,“将才外面在闹什么。”

  邓瑛应道:“回陛下,送来的奏折和票拟沾了雨水,奴婢与胡秉笔在议责罚的事。”

  “哦。”

  贞宁帝朝外面看去,“下雨了吗?”

  何怡贤将奏折从邓瑛手中的呈盘上取出,小心地放到皇帝的手边,“今儿一早,这天色就阴,吹得风也冷,这会儿下了雨就更冷了。”

  贞宁帝示意邓瑛翻开奏本,看了一眼随口道:“也不见得湿了多少,怎么就议上责罚了。”

  邓瑛躬身道:“陛下仁慈,奴婢惭愧。”

  贞宁帝抽出票拟,“罢了,责就责吧,这几日朕精神短,过问不了这些。”

  何怡贤在旁道:“主子可得把精神养好,但凡主子能过问一句,奴婢们就升天了。主子您是菩萨心肠,我们都靠主子的慈悲活着呢。”

  贞宁帝听了这话,不禁笑了一声。

  “大伴说话总是捧着朕,这一点不好。”

  说完顿笔,“今儿文华殿是大讲还是小讲。”

  邓瑛回道:“小讲,但题是内阁拟的,所以张次辅在。”

  贞宁帝“嗯”了一声,指了指自个身后夹兽毛的袍子,“把朕的这件衣裳给易琅送去,让他不必谢恩。”

  “是。”

  何怡贤亲自将袍子弹平整,交给内侍,回头走到皇帝身旁道:“主子疼惜皇长子殿下,看得奴婢们也心热,入了秋,这天看着看着就凉了,皇子们年幼,恐怕要遭一些罪,听彭御医说,二殿下……”

  “你心热什么?”

  他的话尚未说完,却被贞宁帝硬生生地打断。

  且贞宁帝问完,还真架着笔等他回答。

  然而这一问牵扯宫中大礼,以及人伦和人情,着实不好答,何怡贤一时竟愣住了。

  贞宁帝看着他的样子,笑了一声,低头道“底下那么多人,指望着你疼,他们唤你一声祖宗,你也没少替他们升天。”

  何怡贤听了这话,忙跪地伏身,一声也不敢出。

  皇帝低头看了他一眼,“朕这话就是在殿内说说罢了,你一辈子不容易,临老有了些不入宗谱的子孙孝敬,朕还苛责什么。朕也有年纪了,想疼疼自己的儿子,也想儿子念念朕这个君父的好,只是总有那么些人不乐意看朕父慈子孝。”

  这句话出口,殿中众人包括邓瑛在内跪了一地。

  贞宁帝敲了敲御案面儿,平声道:“起来。朕要用印。”

  邓瑛见何怡贤仍然不敢起身,便挽袖服侍贞宁帝用玺。

  殿内的一番对话,看似家常,但最后那一段话,隐射的是《五贤传》一事,不过,此事何怡贤尚且不知,仍以为是自己将才失言,提及二皇子,惹了贞宁帝不悦,伏身在地,身子渐渐颤抖起来。

  “主子,奴婢有事禀告。”

  胡襄站在地罩前,见何怡贤没有起来,愣是半天不敢进来。

  贞宁帝道:“说吧,朕看你已经站了一会儿了。”

  “是。”

  胡襄这才走进殿内,“回主子,大殿下请见。”

  贞宁帝朝外看了一眼,“朕不是说了,不必谢恩吗?”

  “哪能那么快呢。送衣的人还没走过太和殿呢,就遇见殿下了,如今殿下已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了,奴婢看陛下用印……”

  “朕用印的时候,他也能进来,传吧。”

  说完低头看了一眼何怡贤道:“起吧。”

  易琅带着杨婉走进内殿。

  殿内灯烛煌煌,照得每一件物影都撕出了毛边儿。

  易琅跪在御案前,向贞宁帝行叩礼。

  贞宁帝今日看起来兴致倒不错,示意二人起身,随口问易琅道:“文化殿今儿讲的什么。”

  易琅站起身道:“张先生还在讲《贞观政要》。”

  “哦,来。”

  贞宁帝伸出手臂,示意易琅去到他身边。“听得明白吗?”

  “回父皇,儿臣都听得明白。”

  “好。”

  贞宁帝抬袖,亲自替易琅擦了擦额上的雨水。

  “淋着了。”

  杨婉感觉贞宁帝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忙请罪道:“是奴婢没伺候好殿下。”

  贞宁帝还没说话,易琅已经开了口,“父皇,姨母为了护着儿臣,自个都淋湿了。”

  邓瑛看向杨婉,她看起来尚算齐整,但肩头几乎是湿透了。杨婉知道邓瑛在看她,下意识地挽了挽湿发。

  贞宁帝松开易琅的肩膀,“这么看来,你对皇长子算是尽心。”

  杨婉垂眼应道:“奴婢惭愧。”

  皇帝没有再对杨婉多言,低头问易琅,“这么大的雨,怎么想着过来了。”

  易琅走出御案,走到贞宁帝面前拱手一揖,“儿臣,有话想请问父皇。”

  “说吧。”

  易琅直起身,“今日,北镇抚司指挥使张洛,在文化殿带走了儿臣的侍读杨菁,儿臣不明缘由,故来此求问父皇。”

  御案上的线香烧断了一截,香灰落在贞宁帝的手背上。

  “哎哟……”

  何怡贤忙弯腰替贞宁帝吹去。

  贞宁帝收回手,偏头看向易琅,不重不轻地说了一句:“放肆。”

  殿内只有何怡贤敢在此时,出声相劝。

  “主子,殿下年幼……”

  “放肆。”

  这两个字却是易琅口中说出来的,语气几乎和贞宁帝一模一样。

  “君父有责,为臣为子,当受则受,无需一奴婢多言。”

  他说完,撩袍跪下,“父皇,文华殿杨菁是儿臣的侍读,也是儿臣的舅舅,若他当真有罪,那儿臣就已受他蛊惑多日。儿臣心内惶恐,求父皇明示。”

  贞宁帝沉默了半晌,低声道:“你今日过来,是想为你的母舅开脱吗?”

  易琅直起身,“不是,儿臣自幼受教,先生们都说,国之司法,是要将功、罪昭明于天下,但北镇抚司行事无名,不曾昭明功罪,儿臣认为这样不对。”

  杨婉立在易琅身后,一字不漏地听完了这一段话。

  她抬起头与邓瑛目光相迎。

  邓瑛没有出声,面容上却含着一丝笑容。

  此刻杨婉才真正有些明白,邓瑛为什么这么珍视这个孩子。

  武将渴求天下太平,文人所望无非“政治清明”。

  天下太平可以依赖名将,但“政治清明”却必须要一位明君。

  他不需要有多仁慈,他只需要杀伐得当,不暴虐,但也绝不能对任何人手软。

  “易琅。”

  “儿臣在。”

  皇帝声哑。

  “你知道你对朕说了什么吗?”

  “儿臣明白,儿臣冒犯父皇,请父皇责罚,但也请父皇明示儿臣,儿臣已经长大了,儿臣要明明白白地做人。”

  贞宁帝低下头,沉默地看着跪伏在地的易琅,须臾之后,方道:“既然如此,朕准你召问北镇抚司。”

  “儿臣谢父皇。”

  “退下吧。”

  杨婉跟着易琅走出养心殿,刚走下月台,易琅就牵起了杨婉的手。

  “姨母,我以后一定不会让你再被欺辱。”

  杨婉牵着他朝承乾宫走,一边走一边道:“你还小,姨母要好好护着你。”

  易琅抬头道:“姨母不信易琅吗?”

  杨婉停下脚步,“姨母是怕你过得不开心。”

  易琅道:“你从诏狱回来的时候,母妃跟我说过,你救了我还有她的性命,我也一直都记得,我被父皇锁禁武英殿的那一段时间,一直都是姨母在照顾我。姨母,我没有护好母妃,但我一定会护住你,姨母,等我长大了,一定不再让你做奴婢。”

  杨婉笑了笑,伸手理好易琅的衣襟。

  她内心无比矛盾,一方面,她希望他快点长大,实现邓瑛和杨伦的愿望。

  另一方面,又希望他不要长大。

  让那个人活着。

第80章 蒿里清风(七) 咱们婉姑姑,这是让人……

  秋闱考试结束以后,京城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顺天府书市却没有随着秋考的结束冷清下来,等着放榜的考生趁着天气转晴,三三两两地结伴出来在书市上闲逛。

  东大街上一时车马入织,热闹得好。

  清波馆却大门紧闭,门上贴着的封条引得好些人驻足议论。

  “怎么单单就清波馆被封了呢?”

  一个考生看着门上的封条诧异地问道。

  他身旁的人应道:“听说还是镇抚司带人来封的,不仅封了店,连里面的人也带走了。”

  “怕不是又要闹文狱了。”

  两人一面说,一面联袂走入东公街口的面摊子,放下包袱倒了两杯茶,暖烘烘的茶烟熏湿了两人的鼻尖儿,两人捧着茶望着地上的干霜,其中一个忽道:“还有好几日才放榜,你的棉衣带够了吗?”

  “就担忧不够呢。这天啊,有日头都冷。”

  “是啊,还干得厉害,今年冬天也不知道怎么样呢。”

  “哎……”

  两个人合叹了一声。

  其中一个放下茶杯说道:“连年年生都不好,我们南边的书院个个都撑不下去了,如今连这京城里的书馆都说封就封,也不知道,拨给地方学政的钱,进了哪些狗的嘴……”

  “嘘!”

  对座的人连忙打住他的话,“行了,考个功名不容易,防着嘴祸欸。”

  两人不再说话,向摊主各自要了一碗清汤面。

  覃闻德坐在最靠近火炉的位置上,风卷残云般地吃完面,转头对摊主道:“再来一碗,不要浇头了。”

  锅里的清汤面刚刚下锅,面摊上的人都守着摊主舀浇头。

  摊主趁着挑面前的空挡看了覃闻德一眼,“覃千户,您今儿吃第四碗了。”

  这个“称谓”一出来,将才那两个说话的人抓起包袱拔腿就跑。

  “欸欸欸!面不吃了!”

  摊主追人未果,甩着抹布回来,“也是晦气。”

  覃闻德把钱往桌上一拍,爽快道:“他们那两碗给我。”

  摊主无奈地笑笑,“您照顾我生意我开心,但您别一直坐这儿吃啊,你上前面转转去,也像是在办差的样儿啊。”

  覃闻德道:“您老得了吧,我现在这身份,还用得着自己办差。”

  摊主笑着点头,端了两碗没浇头的清汤面上桌,“吃吧吃吧。”

  覃闻德将要动筷子,忽见面前落下一道人影,他抬头看了一眼,忙不迭地站起来,架在碗上的筷子应声掉到了地上。

  “哎哟,督主。”

  邓瑛弯腰捡起地上的筷子,放到他手边:“坐吧。”

  覃闻德见邓瑛怀里抱着一摞书,便用手擦了擦桌上的油污,“督主您放这儿。”

  “好。”

  邓瑛放下书,挽袖倒了一碗茶。

  覃闻德道:“督主买这么多书啊。”

  “嗯,顺便买的。”

  他说着低头喝了一口茶,覃闻德看着自己面前的两碗面,忙推了一碗给邓瑛,“您吃碗面吧。”

  邓瑛笑道:“既然端来了你就吃吧。”

  覃闻德道:“属下跟这儿守着,已经吃了四碗了。”

  说完打了一个嗝。

  邓瑛见此摇头笑了一声,将碗挪到自己面前,起身去临桌取了一双筷子回来。

  那边摊主舀来一大瓢浇头,“厂督啊,您吃,若不够我再给您挑。”

  覃闻德吸着面偷偷笑了一声,压低声音道:“督主,您这性子好的,连这些人都没个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