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瑛和开面上的浇头,“人盯得如何。”

  “哦。”

  覃闻德忙放下筷子正色回道:“庞凌那个人,昨儿就出了一趟宫,哪也没去,就来了清波馆,眼看着北镇抚司拿人封店,人吓得跟喝了狗尿一样,骑个马也险些摔下去,今儿辰时他又来瞧了一次,混在人堆里不敢到馆前去。督主,这清波馆被北镇抚司那些人围得跟铁桶一样,里面到底有什么啊。”

  邓瑛轻道:“你们只管看好庞凌,不要因为清波馆的事与北镇抚司接触。”

  覃闻道:“照理,我们东厂是该监察他们的。这回查封清波馆,您让我们避着,镇抚司那伙人还真当我们是怕他们,得意得跟什么一样。”

  邓瑛笑笑,“吃面吧,吃了回内厂。

  覃闻德扒拉着面碗道:“您这么急着回去啊,属下们可把家具给您搬进宅子里去了,您不趁着早去看看。”

  邓瑛看了一眼天色。

  “今儿不早了。”

  覃闻德想破头也想不到,邓瑛着急回宫,是为了替杨婉修屋顶。

  承乾宫这边刚过午时,天虽冷,日头却很大。

  合玉站在树冠下面,用手搭棚朝硬山顶上看去。

  邓瑛穿着灰色的短衣,绑着袖口,正与下瓦的工匠说话。

  承乾宫的内侍领炭回来,见合玉仰着头站在庭中,也跟着抬头看了一眼。

  “啧……玉姐姐,这是……邓厂督?”

  合玉脖子已经有点僵了,也懒得说话,怔怔地点了点头。

  那内侍放下炭筐子凑到合玉耳边道:“我听说,司礼监的那些随堂太监,如今都不敢在厂督面前造次,咱们婉姑姑,这是让人厂督来我们这儿修屋顶啊。”

  合玉继续点头。

  她最初见是邓瑛带着宫殿司的人过来,也有些诧异,但杨婉接易琅下学去了,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自己在庭中看着。谁知他们上了硬山顶就没再下来,她也跟着站了半个时辰。

  “哎呦,我们这里可真是金佛罩着了。”

  他说完竟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玉姐姐,您不知道,我今儿去惜薪司那边,那儿的掌印都对我们客气着呢。”

  合玉这才道:“别胡说,婉姑姑又不爱听这些,再说,那陈掌印一直都是个老好人,从来不拜高踩低的。”

  “谁拜高踩低?”

  庭中的人一愣,转身忙行礼。

  易琅牵着杨婉的手走进庭中,抬头朝偏殿的硬山顶上看了一眼,转身对杨婉道:“姨母,我去更衣。”

  “好。”

  杨婉示意合玉等人跟过去,自己走到廊柱下抬头看着邓瑛道:“站上面不敢行礼了吧。”

  “动砖木时不行礼,这也是规矩。”

  高处有风,邓瑛次日没有束巾,只用一根石灰色的布带束发,立在重楼之间,从容轻盈。

  杨婉很喜欢这一幕,不禁由衷道:“你一直这样就好了,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

  邓瑛听完,弯腰扶稳架在斗拱上的梯子。

  “想不想上来看看。”

  “不会摔吧。”

  她问是这么问,人已经迫不及得地扒了上去。

  “慢一点,踩稳。”

  匠人们也跟着过来扶梯子。

  杨婉踩上最后一梯,没了在借力的地方,难免有些错愕,“还有些……高啊,我踩得上来吗?”

  邓瑛半屈一膝,向杨婉伸出手,“你抬手臂,我搀你的胳膊,你自己试着借力,慢一点。”

  和他的慢性子一样,邓瑛时不时地就会对杨婉说“慢一点。”

  殊不知,她才是最想“慢一点”的人。

  “来。踩上来。”

  杨婉一手拽着邓瑛的手臂,一收用力撑了一把瓦顶,终于爬上了硬山顶。

  邓瑛弯腰拍去她膝盖上的灰尘,“一会儿下去可能还要难一些。”

  杨婉试着蹲下身,“你是自己爬上来的吗?”

  邓瑛笑道:“不然呢。”

  “你爬高这么厉害。”

  邓瑛听着这句话笑出了声,略有些地看了看周围的几个匠人。

  “扶你坐着吧。”

  “嗯。”

  杨婉在垂脊旁坐下,对邓瑛道:“昨儿漏雨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做梦呢,想着宫里的房子,怎么还有漏雨的。”

  邓瑛应道:“至我离开时止,皇城共有千余处屋室,并不是每一个地方,都能像我们修建太和殿那般面面具到,好比琉璃瓦片,三大殿的顶瓦大多都是京郊琉璃厂烧产的,但承乾宫这处偏殿的瓦片……”

  他说着弯腰从碎瓦里捡起一片递到杨婉手中。

  杨婉低头一看,见上面赫然写着——贞宁元年平州元庑吴厂贡制。

  “这家烧瓦厂姓吴啊。”

  “是,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里是皇家的居所,也是一个历时很长,也极其复杂的工程,我也只参与其中十年,哪怕是老师,也是在对各处宫室进行修缮的同时,才逐渐知道,当年的砖瓦来自何处,工匠们又是怎么想的。”

  杨婉抱着膝盖,迎着高处的风闭上眼睛。

  “砖石土木也能教人,是这个意思吗?”

  “嗯,类似的话,老师也对我讲过。”

  杨婉点了点头,“张先生真好,如果他还在的话,我一定会好好侍奉他。求他放心地把他的好学生交给我。”

  她说完,拍了拍有些发酸的膝盖,腰上的芙蓉玉坠磕叩在一起,伶仃地响了两声。

  她说,要去求张展春把邓瑛交给她。

  邓瑛顺着这句话,猛地想起广济寺中白焕交给他的那一枚浮翠雕芙蓉的玉佩来。

  张展春死后,他一直不敢看那枚玉佩,那是张展春对他的希望,可是他不敢接受。

  “邓瑛。”

  “嗯?”

  “你是不是当张先生是你的父亲。”

  “是。”

  “嗯,好的。”

  杨婉说着,抿起嘴冲他笑弯了眼睛。

  邓瑛不禁问道:“什么就好。”

  杨婉道:“不管,以后你得带我去拜他。”

  二人正说着,忽听合玉在下面唤道:“婉姑姑,您怎么也上去了。”

  “哦……”

  杨婉探了个头下去,“我上来吹吹风。”

  合玉有些无奈地冲她招了招手,“您下来吧,摆饭了。”

  杨婉颤巍巍地站起身,“你伺候殿下先吃啊。”

  “殿下不肯,等着您一道。”

  “哦,那我马上下来。”

  邓瑛忙扶住杨婉,温声问了一句:“殿下准你与他一道用膳吗?”

  杨婉站在檐边回想了一阵,“以前是不准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准了。”

  邓瑛点头笑笑,却没再说什么。

  杨婉拍了拍邓瑛鼻上的灰,“邓小瑛,你别我的屋顶上乱想啊。”

  “我什么也没想。”

  “不可能,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

  邓瑛低头避开杨婉的目光,“婉婉,你以后会是很尊贵的女子。”

  “那我也敬你。”

  她说完,没有给他去细想这句话的余地,挑高声音道:“今儿在我这儿吃饭吧,别回司礼监折腾了。”

  “等下……婉婉,我中午吃了面……”

  说完,又觉得这句话会让杨婉误会,忙又道:“不过我还是想吃面。”

  杨婉看着他的样子,捂着嘴背身笑得停不下来。

  邓瑛却有些不知所措。

  “婉婉……”

  杨婉转过身摆手道:“放心,不吃面,你去我屋里坐着等我一会儿,我叫厨房煮些粥。”

第81章 蒿里清风(八) 还不能哭。

  杨婉陪易琅用过晚膳,小厨房里的粥刚煮好,杨婉端着碗走到偏殿前,却见邓瑛站在阶下,并没有进去。

  “干嘛不进去啊。”

  “哦。”

  邓瑛将手背向身后,在衣摆上擦了擦,“我刚从屋脊上下来,身上有些脏。”

  杨婉走到他面前,“你是不是听李鱼说过什么。”

  其实即便邓瑛没有承认,杨婉也大概明白邓瑛此时在忌讳什么,但邓瑛不想说,杨婉也就没有再问。端着粥碗朝庭中的石桌走去,“我们坐这儿吃吧,反正粥也烫,正好吹一会儿。”

  邓瑛跟来道:“你不是已经吃过了吗?”

  杨婉转身笑道:“是吃过了,但没有吃饱,还能陪你再吃一碗。”

  邓瑛端起粥碗,“和殿下吃饭也会吃不饱吗?”

  杨婉低头笑了笑,“我现在……甚至有些畏惧他。”

  说完吹了一口粥,有些出神地望着粥面儿上的米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邓瑛道:“只要你像殿下约束我那样来对待我,殿下就会好好待你。”

  杨婉抬起头,“我那样对待你,你还会帮我修屋顶吗?”

  “会啊。”

  杨婉撑着下巴凑近他,“邓瑛。”

  “嗯。”

  “你比易琅还气人。”

  邓瑛听完怔了怔,杨婉却又往他的碗中添了一勺粥。“吃饭。”

  晚时的庭风很快吹冷的粥汤,两人坐在庭中,就着一道腌黄瓜,边吃边说话。

  过了酉时,内廷忽然出了一件事

  承乾门上的内侍进来说,东华门护城河边有宫人跳河。

  内廷各宫的灯火顿时都亮了起来。

  杨婉让合玉服侍易琅温书,自己转身出来,见邓瑛迎风立在承乾宫门前,静静地望着门外。

  风灯的焰影落在他的侧脸上,遮暗了他的五官。

  “怎么了。”

  邓瑛抬起下巴,朝着护城河的方向道:“延禧宫在寻人。”

  话将说完,承乾门上忽然奔来几个人,杨婉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

  “没事婉婉,是东厂执事赵琪。”

  他说完撩袍走下门阶,“出了什么事。”

  赵琪禀道:“督主,延禧宫的庞凌出事了。”

  杨婉忙道:“人活着吗?”

  “还活着,被咱们救起来了。”

  承乾门上的内侍不明就里,随口感叹了一句:“这年头还有活不下去跳河的人,延禧宫是什么活地狱啊,也是可怜。”

  赵琪道:“什么跳河?你见跳河脚腕上绑大石头的?而且,不是沉的护城河,是东华门边上的粪池。督主,我们还拿住了延禧宫的两个人,已经带到内东厂去了。”

  杨婉道:“不要带他们去内东厂,带到承乾宫来。”

  赵琪这才注意到杨婉站在邓瑛的身后,梗着脖子道:“我们东厂拿的人,怎么能带到承乾宫来。”

  “放在东厂不好。”

  赵琪有些犹豫地朝邓瑛看去。

  邓瑛没说什么,点了点头,示意他照做。

  杨婉返身就朝门内走,一面走一面对承乾宫的宫人道:“把其他的宫门关上,只留前殿的侧门。”

  承乾宫的人很少见到杨婉这般严肃,忙各自做事。

  不多时,赵琪便带着内厂卫把庞凌从侧门拖了进来。

  入夜很冷,风在地屏前呼啦啦地刮着,吹得四处的窗门“咿呀”作响。

  庞凌肺里呛了脏水,浑身湿透,又受了一路的风,被赵琪等人放下来,便趴伏在地上咳得肩背耸震。

  杨婉看着他呕出的污秽,胃里也有些翻江倒海。

  “给他拿个盆子过来。”

  说完又对庞凌道:“尽量咳,不要忍着,把肺里的水呛出来。”

  承乾宫的人此时都捂着鼻子围拢了过来,合玉拢了一盏灯出来,替杨婉照亮,低头晃了一眼地上浑身污秽的人,骇道:“这……这不是贤娘娘身边的庞公公么,怎么这么狼狈,难道之前跳河的人是他啊。”

  杨婉忍着心里的呕意:“你看这像跳河吗?”

  合玉摇头道:“是……不太像。”

  正说着,内侍们拿来了盆子,架着庞凌趴上去。

  庞凌扒着盆子的边沿一阵呕咳,直呕得眼珠凸出,脖子通红。

  杨婉低头看着他,轻声问合玉道:“殿下呢。”

  “殿下还在后殿温书。”

  “嗯。你过去守着殿下,不要让他到前殿来,若他寻我,就说我去中宫回皇后娘娘的话去了。”

  “是。”

  “把灯给我,你仔细些。”

  合玉依言将灯递给杨婉,自己快步朝后殿走去。

  此时伏在木盆上的庞凌才终于缓了过来,慢慢地翻下木盆,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撑着地面翻跪起来,朝邓瑛匍匐了几步。

  “邓督主,救我……”

  “邓瑛你往后退几步。”

  说话间庞凌已经一把拽住邓瑛的衣摆,“邓督主,您一定要救奴婢……”

  杨婉将邓瑛朝身后一拽,回头对邓瑛道:“别让他摸你。”

  庞凌这才真正回过神来,抬头看向杨婉,“你是……你是大殿下身边的杨婉……”

  杨婉道:“嗯,你因该不是第一次见我。”

  庞凌声音有些发抖,却仍然在反问杨婉,“为什么……要把我带到承乾宫来。”

  “因为如今只有承乾宫能庇护你。”

  杨婉说着蹲下身,“我其实不会审案,也不想再伤害你,我救你是为了我姐姐。所以,你如果愿意对我说真话你现在就说,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只希望你不要吵闹,安安静静地留在承乾宫。”

  庞凌错愕道:“你将带到这里,什么都不问吗?”

  “我说了,我不会审案。”

  杨婉挽起耳发,“不过我大概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

  庞凌的声音有些发怯,“你休想……”

  “我必要骗你。”

  杨婉说着站起身,低头望着庞凌道:“你们贤娘娘私自命人替我姐姐代笔,为《五贤传》写序,又让你冒充承乾宫的内侍,交由清波馆,与《五贤传》一道刻印。谁知清波馆尚未刻印这带《序》的《五贤传》,就被北镇抚司的人查封了。你们娘娘慌了神,遣你去查看,然而镇抚司不禁封了书厂,还带走了馆内的人。贤娘娘这几日也许收到了一些风声,怕事情败露,这才对你生了灭口的想法吧”

  庞凌听完杨婉的话,不禁缩起腿朝后挪了半个身子。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婉道:“因为那日我在清波馆看见你了,北镇抚司查封清波馆是我设计的。东厂的人之所以会救你,也是我指使的。所以你向邓瑛求救没有用,你得求我。”

  “呵呵……咳……”

  庞凌咳笑了一声,抹了一把脸,试图抹掉脸上的脏污。

  “既然你那日就已经发觉,为什么不直接让东厂的人将我捉拿起来讯问?反而一直放着我。”

  “我又不傻。”

  “什么?”

  “东厂的人捉拿你,万一审得不好,你不肯说,或者你被人灭口,那东厂岂不是要为承乾宫背上一个陷害皇妃的罪名。让北镇抚司去做这件事最好。你们娘娘畏惧,你们娘娘背后的人也畏惧。”

  她说这话的时候,仍然挡着邓瑛。

  庞凌的气味的确不好闻,但其实在邓瑛眼中,庞凌身上的污秽也并不算什么,那都是身外的东西,一瓢水就可以洗干净。而他自己身上的污秽比这要脏得多,且是洗不掉的,无论他走到哪里人们都看得见,所以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刻意去想。

  介意邓瑛身披污名的人,一直只有杨婉。

  她说她要反杀,但即便如此艰难,她还是在替邓瑛想,她没有理所当然地去利用邓瑛,她把他从这件事中摘了出去,护在身后。这一份情感和智慧,像是已经修炼沉淀了很多年。

  “你把我带留在承乾宫……到底要干什么。”

  “我想让你们娘娘来见我。”

  她此话刚说完,承乾门上就响起了敲门声,声音很轻。

  前殿的人纷纷朝门上看去。

  门上的内侍奔来道:“婉姑姑,是延禧宫的人。”

  杨婉看了一眼门上,“转告他们,今日晚了,不能打扰殿下安歇,贤娘娘若有事,请明日来询。

  此话说完,门上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像是被掐住喉咙的猫吟,“杨婉,是本宫。”

  杨婉看向邓瑛,“你想不想避一避啊。”

  邓瑛摇了摇头,“不用。”

  杨婉道:“你不避不好。”

  邓瑛笑了笑:“你让我避到哪里去。”

  ——

  夜已渐深,宫人们把前殿庭中的石灯全部点亮后,又举来了四五盏风灯,照得蒋贤妃的面容越发惨白。她原本也是一个容貌艳丽的女人,浓眉,杏眼,唇丰齿白。如今狰狞起来,看着就像是画皮鬼一般。身上只穿着单衣,发髻散乱,眼见是失了方寸,匆忙奔来的。

  看见伏在地上的庞凌,仿若遇鬼,一下子退了好几步,若不是宫人扶着,人已经栽倒了。

  “杨婉……本宫错了,你不要揭发本宫……”

  杨婉朝贤妃走近几步,“那我姐姐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我不让他们印那本书了!”

  “可是晚了。”

  杨婉站定在她面前,“我弟弟已经被北镇抚司带走了,我不知有没有刑讯,如果有……”

  “不会的!本宫去求张次辅……”

  她说到此处,牙关一阵乱咬。

  杨婉接道:“求张次辅有用吗?”

  蒋贤妃闻话跌坐在地上,金釵落地,长发失去束缚,散了她一肩。

  宫人们忙去扶,她却根本站不起来,惊恐地看着杨婉道:“本宫不识张次辅,你……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本宫……”

  说完竟然翻身朝着杨婉跪下,“本宫跪下来求你,只要你肯放过本宫,你让本宫做什么都可以。”

  杨婉低头看着披头散发的蒋贤妃。

  “鹤居案是怎么回事。”

  “什么……鹤居案。”

  “娘娘还敢说,是我姐姐和郑秉笔合谋,想要谋害二殿下吗?”

  “不敢,不是……”

  “那是什么?”

  “是……是……”

  蒋贤妃抿紧了发乌的嘴唇,伏下身哭得泣不成声。

  杨婉撑着膝盖站起身,对门前的人道:“把我们承乾宫的门打开。”

  蒋贤妃听了这话再也顾不上什么,扑跪到杨婉面前,“不要开门,不要开门!我告诉你,我全告诉你……”

  “你说。”

  “是何掌印,都是他安排的,那个奶口也没有死,连夜就被他送出宫了,我也是奴婢出身,宫里朝内,都无依无靠,我当时一时迷了心,想为我的儿子争个前途……我知道错了,我向宁娘娘请罪……求你放过我,易珏还小……”

  杨婉沉默了良久,才抿着唇哼笑了一声,“郑秉笔惨死,三百人被杖毙,娘娘却在自己活不下去的时候,才肯告知真相。”

第82章 蒿里清风(九) 婉婉,我不会啊。……

  蒋贤妃仰起头,纤细白皙的脖子上青经凸暴,“你也知道我是糊涂人,陛下临幸我以后,我就这么一路被人拽着上来了。皇后娘娘,太后娘娘,陛下,哪个不是我的主子,就连司礼监和内阁的话,我也不敢不听啊……”

  她说着,颓肩跪坐下,素绸衣铺开一地,像一朵开到极致后不得不萎缩的弱花。

  杨婉举着灯照亮蒋贤妃的脸,蒋贤妃忙抬袖遮挡。

  “别躲,娘娘将才说,您会去求张次辅是什么意思。”

  “我……我没说。”

  蒋贤妃说着说着,瑟瑟发抖地将身子背了过去,不敢面对杨婉手中的灯盏。

  杨婉轻握住蒋贤妃的的手腕,拿下她遮目的手,“杀人杀得多了,总有一日会把刀落在自己身上。您现在躲已经没有用了,郑秉笔和姐姐不会原谅娘娘,我也不会。”

  蒋贤妃含泪颤声问道:“你是要把我和庞凌,带到陛下面前去吗?本宫不去,本宫死也不去……”

  杨婉摇了摇头,“我虽然不会原谅娘娘,但我不想让娘娘这样一个糊涂人,死在那些聪明人的前面。”

  蒋贤妃闻话忙转过身,眼中惊惧未消,“你还能给本宫活路吗?”

  “还能。不过只有一条。”

  蒋贤妃忙拉住杨婉的手臂。

  “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