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婉掰开她的手,直起身。

  “娘娘脱簪面圣,向陛下举发清波馆一案背后之人,求陛下将功折罪,赦了您的死罪。”

  蒋贤妃听完此话,双腿顿时软了,“我……”

  “娘娘不举发他,他便要举发你了。这是娘娘唯一的活路。我不逼娘娘,娘娘在这里自己想,若明日卯时之前,我没有看见娘娘在养心殿前跪席,那我就带庞凌面圣。”

  “杨婉……杨婉……杨婉!”

  蒋贤妃的声音凄厉而尖锐。

  杨婉没有再理她,但那声音却一路追向了她。

  从贞宁十二年一路过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唤杨婉的名字。

  杨婉从前一直觉得自己的这个名字很普通,甚至有点弱,大多数人听一遍都很难记住,但她这个人吧,在现代社会的存在感实在太强烈了,强烈到她父母,甚至他哥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放到了她身上。其他的人一提起她,便总会把诸如‘不谈恋爱的秃头女博士’之类的犀利标签贴她一身。的

  相反,在贞宁年间,她是一个不堪记载的人。

  她一直在旁观,什么都没有做过,自然也不会有人撕心裂肺地唤她的名字,把她这个人,和其他人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所以此时,蒋氏凄惨地唤出“杨婉”这两个字,求她饶恕,救命时,杨婉内心忽然抑制不住地震颤起来。

  手握历史,会不会反噬她还没有那个物理学的学术背景,够她去思考。

  她只是单纯地觉得,一个历史中的人,她的命运,跟她关联起来的时候,也将她这个偶然飘落的尘埃,狠狠地压死在了大明贞宁年,然而她好像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

  其实身为一个研究者,不论文笔如何,对史料的掌握程度如何,所持有的历史观如何,所采用方法论如何,都不会真正地改变历史。

  不管对一个历史人物的评价是对是错,对一段历史事件的复原是否精准,他们都只是一群没有杀伐力的后人,他们虽然对无数亡人的“身后名”负责,却永远不必对历史上真正的“生死”负责。

  杨婉如今已经背离这一个她习惯多年的身份。

  这也意味着,她与大明朝表面的割裂彻底结束,她永远,永远,永远不能回家了。

  可是,这并不是说她从此可以不矛盾,得以心安理得地在贞宁年间生活下去。

  事实上,比起那几十道鞭刑的切肤之痛,此时她心头的割裂之痛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她什么也不想表达,只想和邓瑛平和地说一会儿话。

  她下意识地回头去找邓瑛。

  地屏的阴影下,邓瑛平静地在与赵琪说话。

  蒋贤妃已经被等在殿外的延禧宫宫人扶回去了。

  赵琪在灯下问邓瑛,把庞凌关在什么地方。

  “锁到东偏殿的耳房吧。”

  邓瑛说着看向杨婉,“我让赵琪留下。”

  “你呢。”

  这两个字杨婉几乎没有过脑。

  “我回值房,身上太脏了,我想去护城河舀些水冲一冲。”

  “深秋冲凉,你不想要你的腿了吗?”

  她语气莫名地有些冲,说完眼眶竟然也发起烫来。

  她知道自己此时情绪不太受控,忙仰起头,抹了一把脸,忍住泪往自己住处走。

  “婉婉……”

  邓瑛追了杨婉几步,“婉婉对不起。”

  “没事。”

  杨婉顿了顿,“是我心里有点慌,对你说话也跟着冲起来了。”

  她说着吸了吸鼻子,转身到:“你的外宅可以住了吗?”

  “快了。”

  “快了是多久。”

  邓瑛怔了怔,“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突然有一点想家。”

  “过两日我带你出宫,你回家看看吧。”

  “不是那个家!”

  杨婉抿着唇,拼命地忍泪。她不想在邓瑛面前曝露出这样情绪,但她最终没有收住。

  邓瑛忽然想起,杨婉曾含糊地对她说过一次,她已经没有家了。

  “婉婉。”

  “……”

  杨婉还在尽力平复,并没有应邓瑛。

  邓瑛的手腕却伸到了杨婉面前,“你把我带进去吧。”

  “去哪儿。”

  “你的屋子,但是你不要告诉别人,否则殿下会将我杖毙。

  杨婉握住邓瑛的手腕,“你什么都没有对我做过,你只是陪我躺着,殿下凭什么将你杖毙。”

  “我……”

  “你为什么不做?”

  她打断邓瑛,抬起头又问了一遍。

  “邓瑛,你明明有感觉的,我碰到你下身伤处的时候,你发抖叫了我,我摸着你的时候,你就安定下来了,可是你还是不愿意对我……”

  “婉婉!”

  他忽然也打断了杨婉,但之后的声音却又带着颤,低得令杨婉几乎心痛。

  “婉婉,我不会……”

  他怎么会呢,他怎么可能会容许他自己像那些折磨女人的太监一样,去摧残杨婉。

  “没有那么难的邓瑛。”

  杨婉望着邓瑛的眼睛,“没有那么难,真的。”

  是啊,其实也没有难的。

  杨婉对XA的理解,最初就不是从实践开始的。

  她在严肃阅读中,读到的第一个XA故事是关于快感女神莉比多特娜的神话。

  最初的人间没有“X”的KG,因此莉比多特娜的神庙在人间没有人祭祀,她非常不甘心。于是她决定把yhfs的快感带给人间,智慧之神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赶去劝阻她,谁知她却在智慧之神身上施了法。于是,理性的智慧之神雅典娜tgl了衣服,在奥林匹斯山上LB,和每一个遇见的男eeaa。就在这个时候,神莉比多特娜让一阵大风刮起,把kg的种子撒向人间。奥林匹斯山上的众神对此十分愤怒。作为惩罚,神莉比多特娜被像普罗米修斯那样锁在丘岗的路边,承受羞辱,不得反抗。

  这个故事杨婉并不喜欢,但她可以用解构主义历史观去看待它。

  原初的xy是被神灵拴上锁链的东西,拥有它的时候,人就会像雅典娜那样失智,所以人在yhfs之后,也应该被锁起来,像神莉比多特娜那样接受惩罚。这和“偷尝禁果”的故事是一个逻辑。

  然而令杨婉觉得神奇的是,邓瑛的xy,竟然也有和神莉比多特娜一样的困境——被锁在丘岗的路边,承受羞辱,不得反抗。

  以至于他对杨婉说出“我不会。”那三个字的时候,下意识地把双手扣到了一起。

  那是自我捆缚的动作。

  杨婉用力掰开扣在一起的手,牵着邓瑛往自己的居所走。

  邓瑛似乎也愿意承受来自的杨婉的牵引,虽然像锁链,但却一样给予他救赎般的慰藉。

  “我教你好不好。”

  “教我什么。”

  “教你怎么和我ZA。”

  ——

  欲火焚身会怎样,杨婉从来没有想过。

  三十岁以前的身理欲望,靠着科技的文明,物理化地满足。阴蒂的高潮快速而安全。一个人,解开文胸,脱掉内裤,缩进被窝,靠着一个粉红色的小TD就可以送她入云端。所以,杨婉甚至不觉得她需要另外一具温柔的身体。

  二十一世纪,每一个女人都可以享受高潮,“性”的意义,早已不在于女人去等待男人“赏赐”高潮,而在于女人勇敢地给予和曝露,事后贴着对方的皮肤坦诚地交谈。

  不是每一个男人,都像爱情故事里那样能够带给女人莉比多特娜的快感,很多时候,他们像邓瑛一样,赤身裸体地躺在女人身边,因为糟糕而无能的房事,踟蹰地等待着被饶恕和原谅。

  “邓瑛,你穿着亵衣,不要脱。”

  杨婉说完,弯腰吹灭了最后一盏灯,室内暗了下来,但邓瑛仍然能看见那个在窗光下的影子。

  她抬起手臂,褪掉衣袖,又反手解掉小衣,而后弯下腰,将一双褪也退了出来。

  “邓瑛你过来,把我抱到桌上去。”

  红木质的桌面着实冰冷,杨婉赤裸的臀面一接触到桌面,便忍不住浑身一颤。

  邓瑛忙问道:“怎么了。”

  “没事,有点冷。”

  她说着,弯曲手肘撑着桌面,朝后慢慢地躺了下去。

  “邓瑛,手给我。”

  邓瑛几乎是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

  “邓瑛你听话,把手给我。”

  邓瑛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多年与砖石打交道,他手上有很多陈年的伤,这让他联想起了自己下半身那个丑陋的地方。

  “婉婉,你为什么愿意……要我这样的人。”

  “我不是要你,我是想你能要我,你也许不能明白,但我……真的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说得好听一些,我鄙夷张洛,揶揄杨伦,看不起蒋贤妃,甚至不齿君王。可事实上我明白,是我不配活着,除非你在。”

  她说完,伸手拉起邓瑛的手,“邓瑛,你放心不脱你的亵衣,你可以衣冠完整地看着我,你不是说你在我面前是有罪之人吗?那你当我的手是镣铐,邓瑛我牵着你,来。”

  杨婉的手是镣铐。

  如此残酷的一句话,他却被温暖了,顺从地将手交了出去。

  手指触碰到杨婉的小腹,她因为裸漏了太久,而微微有些发抖,但她皮肤是热的,一贯比邓瑛温暖。他逐渐摸到了杨婉的刑伤,疤痕微微地鼓起,温度比其他地方还要更烫一些。

  “还疼吗?”

  “你的伤还疼吗?”

  “不疼了。”

  “你骗人,你要用那个伤惩罚自己一辈子,”

  “那是我该受的。”

  “我也是……”

  杨婉的声音哽咽,“那也是我该受的,邓瑛你知道吗,我以前不敢抚摸你,但有了这些伤以后,我终于敢了。”

  她说着,伸出一只手托起邓瑛的下巴。

  “我哪怕身无寸缕,也依然会保护你,所以邓瑛别害怕,往下来。”

  指尖被杨婉下身的春液沾湿了,在他触碰到杨婉阴唇的那一瞬,杨婉的身子忽然颤了颤,但她还拽住了邓瑛试图缩回去的手。

  “不要躲。握住它,拇指往上去一点。”

  这句话指引着邓瑛分开了扬婉的阴唇,在他摸到唇顶处之时,杨婉猛地绷紧了身子,喉里倒吸了一大口气。

  “邓瑛,捏住那个地方,轻一点。”

  她几乎带着哭腔在说这一句话,身上的细颤也逐渐变得明显起来,握着他手腕的手指瞬间抠紧。

  “揉它……”

  一股温暖的春液流淌到了邓瑛的手掌。

  杨婉用另外一只手,掰开了邓瑛的食指,“往里去。”

  “婉婉……”

  “不怕邓瑛。”

  春液包裹着邓瑛的手指,慢慢地探入了杨婉的下身,温暖的道壁轻轻得收缩着,杨婉地鼻腔中发出了啜泣的声音。

  她太想哭了。

  贞宁十三年,深秋,人在大明,距她的人生六百余年。

  无家可归,在一方冰冷的桌面上,与一个温柔的人,做一场残缺的爱,没有TD带给她的高潮,但却饱尝情欲的酸楚与美好。

  爱一个人,便会爱他的皮肤,他的骨形,他站在面前穿单衣的模样。哪怕在他面前赤身裸体,也不会觉得屈辱和卑微,因为那也是在救他。

  杨婉啊,你一定要救他。

  ——

  第二日,杨婉的醒来的时候,邓瑛已经走了。

  杨婉从床上坐起来,她的鞋整整齐齐地摆在地上,地面一尘不染。

  杨婉披着衣裳下床,一把推开窗。

  外面仍然是深秋的大晴日,天高云淡,鸟影清晰,尘埃在清冷的阳光里沉浮,杨婉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宋云轻端着水推门进来。

  杨婉忙转身道:“怎么是你啊。”

  宋云轻放下水盆,“我今日不当值,过来看看你。还有一件事,我们尚仪局都不太心安,我也想问问你。”

  “什么。”

  宋云轻道:“今日卯时,延禧宫的蒋贤妃,去了养心殿外脱簪跪席,他们都说是为了昨晚跳河的那个奴婢,你们这儿离护城河近,昨晚听到什么了吗?”

  杨婉摇了摇头,“昨儿殿下温书温得本来就晚,服侍他睡下以后,我也就睡了,你知道的,承乾宫一直都躲是非的。你听来的是什么。”

  宋轻云应道:“听说出事的是贴身伺候贤妃的庞公公,还能是什么事啊,最先说是跳河,后来又说是跳粪池,外面猜他是受不了蒋贤妃的虐待,找地方自戕的。闹闹腾腾地找了一晚上,结果人还没找着,想着也可怜,内侍虽然卑微,但也是人啊。”

  杨婉颔首应道:“也是。”

  宋云轻叹了一口气,“才太平了几日,又闹起来了,你还好吧,我这么久事务也忙,你这里不比五所,我不好冒然来看你,姜尚仪还有下面的女使们都挺想你的,你走了以后,尚仪一直在说,我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如你。”

  杨婉笑了一声,“我也挺想你们的。”

  正说着,合玉进来道:“多谢宋司赞帮我们姑姑端水,您坐一会儿,奴婢给您沏茶来。”

  “合玉。”

  杨婉唤住她。

  “殿下去上学了吗?”

  “去了。”

  “他昨晚睡得安稳吧。”

  “嗯。安稳,不过……听他上学的清蒙说,殿下出了承乾门,面色就一直不大好,问殿下呢……殿下也没说什么。”

  “好,知道了,等殿下回来我再过问。你去倒茶吧。”

  宋云轻见杨婉低头揉眉心,不禁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你一个人照顾小殿下,还要顺带名不正言不顺地理着承乾宫的事,也是真辛苦。想着,小殿下也真可怜。哎……这么一说,二殿下也可怜,自己身体弱,还摊上那么一个母妃。”

第83章 蒿里清风(十) 我跟他在一块了。……

  杨婉拧了帕子洗脸,随口问道:“二殿下怎么了。”

  “身子弱。”

  宋云轻端茶喝了一口,“都快一岁了的小人儿了,听说还是呆的,上月染了风寒,烧了好些天,据说退烧以后,对着人笑也不笑哭也不哭,活像是那被阴差勾了魂。御药局的人不敢说,一直糊弄着贤妃和皇后,说等孩子大些,自然就灵光了。但彭御医没忍住跟我们尚仪说了一嘴。”

  “什么。”

  宋云轻起身凑到杨婉耳边道:“说是不中用了。”

  杨婉听完,只是“嗯”了一声。

  水声稀里哗啦地,几乎遮住了她的声音。

  宋云轻见她没什么反应,不由提了些声,“杨婉,你现在还能看淡啊。”

  “看淡什么。”

  “少装糊涂,二殿下不中用,大殿下如今却是阖宫满朝都在称颂。等他再大些,议定成了储君,你这个养育他的功臣,会比尚仪还尊贵。”

  杨婉拢起头发,“你怎么了,平时你都很慎重的,今儿怎么‘养育’这两个字都出口了啊。”

  宋云轻道:“虽说你没有身份,但你是大殿下的亲姨母。孩子都是一样的,您看陛下,何掌印从小把他抱大,虽和我们一样是奴婢,但陛下看他和看我们是万万不一样的。”

  杨婉擦干手,边走边笑,“你这话想让我怎么答。”

  宋云轻道:“谁让你答,是要让你小心,没有倚靠的众矢之的最难,宁娘娘不在……哎……”

  她忽然长叹了一声,转而提起了邓瑛,“我以前总觉得,邓厂督人虽好,对你来讲终究不是好的倚靠,现在看来,好在你们有这一层关联,虽然只是对食,但也……”

  杨婉回过头,“云轻啊,我跟他在一块了。”

  “在一块?”

  宋云轻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叫在一块了。”

  杨婉低下头,“就是在一块了。”

  “杨婉!”

  宋云轻“噌”地站了起来,头上钗环摇晃,“你是疯了吗?你怎么能让他折磨你?”

  她用到了“折磨”这个词。

  杨婉的头皮轻轻地跳了两下。

  如果把宋云轻当成一可信样本,那么在大明的大众语境下,昨晚的杨婉应该是受尽了侮辱,被糟蹋地乱七八糟。

  杨婉的第一个反应,是对着宋云轻解释不是她想的那样。但如果要解释,那就必须要描述。

  然而如何描述呢?把邓瑛描绘成一个干净的人,那她自己就是一个淫荡纵欲的女人,把她自己描述地干净,那邓瑛就是一个龌龊无耻的与阉人。

  没有“男女天和”庇护的“性”,总要有一个人去做变态。

  杨婉看了一眼昨晚托撑她身体的那张桌子,宋云轻的手此时就按在上面,她下意识地说道:“云轻,你过来一点,别站那儿。”

  宋云轻以为她避重就轻,顿时有些急了,“尚仪也教了你一年多,说深宫孤独,是可以寻些慰藉,但绝不能糟蹋自身,我们正是因为读了书习了礼,才知道洁身自好,才能作女官被阖宫尊敬。这些话那般真切,句句都是为了我们好,你怎么就……。”

  “对不起。”

  杨婉打断她,“我知道我让你和尚仪她们失望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哀伤,眼底也有伤意。

  宋云轻看着她的模样,责备的话有些说不下去,她松下肩膀,调整了一下语气,“其实……我和尚仪都知道你的难处。”

  杨婉笑了笑,“你觉得我是为了承乾宫和小殿下,才跟邓瑛在一块的吗?”

  宋云轻轻轻搂住杨婉,“我没有这样说,你也别这样想。”

  杨婉抿了抿唇。“云轻,不要这样想我。”

  “好……我不说这些话了。”

  宋云轻不愿意她难受,改口劝道:“你好好的,不开心了就来五所找我们,我们还是像从前一样的。”

  杨婉靠在宋轻云肩上,“你会觉得我不干净吗?”

  宋轻云摇头,“不会,真的不会,杨婉我急也是怕你被伤害,说的那些话不中听,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说着低头看着杨婉,手指在杨婉的背上迟疑地捏了捏,“厂督……他人好吗?”

  “你一直都说他好啊。”

  “我问的是……他对你好吗,你……跟他的时候……疼不疼。”

  “不疼。”

  “不疼就好。”

  宋云轻拍着杨婉的背,长叹了一口气。

  两人衣料摩挲,杨婉发觉宋云轻问那个问题的时候,身上也在发抖。

  那言语之间的怜惜,像是在安抚杨婉,也像是在可怜她自己。

  “我不能再耽搁了,要回去了。”

  “不喝茶了吗?”

  “不喝了。”

  她说着揉了揉眼睛,松开杨婉站起身,“你和邓厂督这件事你对别人说过吗?”

  杨婉摇了摇头,“没有。”

  “谁也别说,以后就算人问也绝对不能认。”

  杨婉坐着安静地点了点头。“我懂。”

  宋云轻叹道:“其实,宫里以前就有关于你和邓瑛的风言风语,只是那时你还在尚仪局,他们只敢在下面偷偷说,如今你在承乾宫,那些话也越发难听起来,你知道的,宫里虽不禁对食,但禁淫乱,一旦沾染上这两个字,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嗯。我知道,谢谢你云轻。”

  宋云轻替杨婉拢了拢头发,直身道:“那我走了。”

  “我穿衣送你。”

  ——

  日渐中天,养心殿的月台上,蒋贤妃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眼前一阵一阵发黑,眼见胡襄从殿内出来,忙问道:“胡秉笔,本宫递给陛下的罪书,陛下看了吗……”

  胡襄低头看着她道:“看了,这会儿还没话。”

  “是,那您……”

  正说话间,忽见邓瑛引着白焕与户部尚书二人从内阁值房过来,蒋贤妃待罪时,散了发髻,脱了鞋履,陡然看见外臣,忙止住声音,羞忏地抬起袖子,试图遮住脸面。

  邓瑛一面走,一面侧头对身边的内侍轻声道:“过去,替娘娘挡着。”

  胡襄看了一眼天色,还不到递票拟的时辰,便问邓瑛道:“今儿要行宫议?”

  邓瑛垂手应“是。”

  胡襄压低声问邓瑛道:“怎么今日行宫议啊。这贤娘娘……”

  白焕咳了一声,胡襄忙止了话。

  邓瑛侧身让到一边,躬身引道:“阁老请。”

  三人刚进内殿,便听贞宁帝在御案后道:“邓瑛,召张洛过来。”

  说完抬手直接免了白焕的君臣礼,“给阁老赐坐。”

  白焕谢恩坐下。

  贞宁帝喝了一口茶,“杨伦那个革赋税的新政,你们议得怎么样了。”

  户部尚书应道:“户部会同内阁的几位阁老开了三次部议,最后的策论还没能写上来,请陛下恕罪。”

  “无妨,议的什么,就在这儿跟朕说说。”

  “是。”

  户部尚书抬手正好官帽,“原本拟定在杭州和荆州这两个地方,施行计亩征银,一年为期,一贯成效。这两处地方的清田事务,都是杨伦亲自主持的,户部已将现有的田亩与地方户籍合定,督促地方放田之后,便可以推行改制,只不过,去年荆州溃堤,十几个县被淹,这些县的赋税陛下施恩免去了不少。”

  “那就不议荆州,说杭州吧。”

  “是。”

  户部尚书续禀道:“杭州到还好,但是有个几个州县的学田……尚没有清算。”

  皇帝曲臂撑着下颚,“为何不清算学田。”

  户部尚书看了白焕一眼,“这几年的地方学政一直在亏空,户部虽连年补亏,奈何仍然捉襟见肘,这几处的学田,不是官办下的,而是之前为了支撑私学,恩赏给几大书院的土地,杨伦在杭州的时候,见书院清苦,又逢乡试在即,学生们也诚惶诚恐,实在不忍收田,所以就搁置了。”

  贞宁帝道:“你们没有人提出异议吗?”

  “有,当时白尚书是反对的。”

  “张次辅呢?”

  此问一出,白焕不禁抬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