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大部分人见她如此忙低头避开。

  杨婉道:“不要跟我讲什么非礼勿视,入了诏狱没有“礼”可讲,你们所谓的衣冠体面,所谓的文人气节,全部都要被刑责剥掉。”

  她说完放下衣摆,重新披上褙子,从椅子上站起身,“你们想要他去的地方,他已经去了。他想要你们去的地方,也希望你们清清白白地去,我只能救你们一次,我请求你们,留着自己的性命,好好去走,他走不了的那条路。”

  刚说完,角落里的少年颤声唤了她一声,“姐姐……”

  杨婉回过身,“什么。”

  “我不懂……邓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你不是骂了他这么多日吗?”

  “我……”

  少年哑了声。

  杨婉道:“他在你们眼中是什么样子的人,他自己一点都不在乎,不过我在乎,所以我才会说这些话。但是,对你们来讲,我说什么也并不重要。人生几十年,王朝几百年,留下的人物何止千万,除了死在刑场上的人,能当众一呼,留下自己的绝命词。其余的,有几个能张得开口。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你活着自己去辨吧。”

  杨婉说完这番话,将椅子拖回原位,走到院中命人把剩下的面都端进来。

  自己却独自一人抱着膝在阶上坐下来。

  月明风清,四方炊烟。

  无人处无数复杂的情绪一涌而上。

  杨婉忙将头埋在膝上,想起将才自己的那一番话,不禁抓住自己的袖子,她很想哭,但又深知此时不是哭的时候,只能带着哭腔‘逗’自己道:“邓小瑛,跟我谈了这么久恋爱,只给我磨了两个珠子,啥也没给我买过,就把自己丢牢里去了,你是个渣男吧……”

第109章 杏影席地(六) 我很仰慕那个女子。……

  邓瑛的齿缝忽然传来一阵酸疼,它忍不住抬起手,试图去摁一摁腮帮,刑部派来帮他卸刑具的人以为他要挣扎,一把打下了他的手,“别动。”邓瑛忙配合地伸平手,轻道:“对不起。”

  站在牢室外面签交接公文的齐淮阳忙走进来道:“怎么了。”

  邓瑛笑了笑,“没什么。”

  说着偏了偏头,“牙有点酸,像是有人在背地里骂我 。”

  齐淮阳背着手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差役的动作。

  “戴了有一个多月了吧。”

  “是啊。”

  齐淮阳道:“等卸掉这些东西,我们也就管不了你了。”

  “我知道。”

  他刚说完,镣铐上的锁扣“噼啪”一响,差役搬开腕铐,一双几乎青肿的手腕便露了出来。邓瑛轻轻地捏了捏伤处,对齐淮阳道:“这一段时日多谢大人照顾,令我不至于遭太多的罪。”

  齐淮阳摇了摇头,“我誓做循吏,实则在官场上极为保守,从不做逆律之事,邓厂臣这一声“照顾”,倒令我惭愧。”

  邓瑛拱手作揖,“司法道上,如此甚好。”

  齐淮阳沉默了一阵,亦弯身回他揖礼。

  牢室外面的校尉忽屏息噤声,齐淮阳抬起头,见张洛已立在了他的身后。

  齐淮阳站直身,接过公务递向张洛,“虽然是你我两衙会审,但犯人看押在镇抚司中,我本不该多说。不过犯人毕竟是东缉事厂的厂臣,还望张副使不要过于苛待。”

  张洛看了一眼公文上的签章,对齐淮阳道:“不苛待是如何待?诏狱管束人犯的规矩都是一样的。”

  齐淮阳应了一声“是,本官多言了。”

  张洛朝前走了一步,“今日戌时之前,我会遣人去刑部衙门调取学田案前几次鞫问的卷宗。”

  “已经备好了。”

  “既然如此,我这就遣人随侍郎前去调取。”

  “嗯。”

  齐淮阳应着回头看了一眼邓瑛,又道:“户部明日要递折,学田案可否缓一两日再审。”

  张洛点头,“那便等杨伦,镇抚司先查他迫害首辅一事。”

  齐淮阳收回目光,应了一声“好。”

  随之道:“那本官便告辞了。”

  齐淮阳走出牢室,差役提灯替他照路,邓瑛眼前晃过一道温暖的光,但一下子就收敛到外面去了。

  张洛侧面对校尉道:“把囚衣给他。”随后又道:“你自己换吧。”

  邓瑛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他说着接过囚衣,脱下外袍,解开中衣的绑带。

  张洛示意其余人退出去,自己走到邓瑛对面道:“邓瑛,你领着东缉事厂和镇抚司斗了这两年,想过会住进这里吗?”

  邓瑛的手顿了顿,低头道:“不瞒大人,其实我想过。”

  张洛命人搬来一张椅子,在邓瑛面前坐下,抬手道:“先别换了。”

  邓瑛垂下手,“大人现在就问我吗?”

  张洛抬起头道:“审你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件事,这件事情你想答就答,不想答也没关系,我不会动刑逼你。”

  “大人请问。”

  “清波馆背后的人是不是杨婉。”

  邓瑛没有开口。

  张洛笑了一声,“行,不答算了。”

  邓瑛道:“我能问大人一个问题吗?”

  “问吧。”

  “大人喜欢杨婉吗?”

  张洛挑眉,“不喜欢。”

  “那大人为何到如今还不娶妻。”

  张洛切齿,“你信不信,我今晚先让脱一层皮。”

  邓瑛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张洛坐在椅子上与他沉默相对,地上的人影轻轻地颤抖着,席草沉默地伏在邓瑛的脚边,他因为站得有些久了,不自禁地挪了挪腿。

  张洛看着他道:“你现在是诏狱里的钦犯,除了案子之外,我不会与你谈论任何事。”

  “是,我明白。”

  “不过。”

  他顿了顿,抬头道:“杨婉的事可以谈,她带走了杭州的书院的学生,这些人的言行,纪总宪不愿报呈,锦衣卫会呈报,陛下一旦下旨治这些学生重罪,杨婉也会和现在的你一样。我曾对她说过,如果她在我家中受我管束,我没有什么是担待不了的,但是如今已经晚了,你和她都得按律受惩。”

  邓瑛沉默不语。

  张洛喝道:“为什么不答话?”

  “你惩戒不了她。”

  “你说什么?”

  邓瑛的声音很平静,“我说你惩戒不了她。”

  他说着抬起头,“张大人,当年在你对我说过,不是你惩戒我,是《大明律》惩戒我,我认这一句话,所以我如今才会站在大人面前,但杨婉是不会认的。”

  张洛冷笑了一声,“她不认就可以逃脱吗?”

  邓瑛摇了摇头,“如果我不认,我未必不能逃脱。”

  张洛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自己走进诏狱的吗?”

  “是。我自己来的。”他说着捡起身边的囚衣。

  “这身囚衣也是我自己要穿的,身为刑余之人,在这一朝,我只能走到这一步,但是……”

  他说着想起了杨婉的面容,温和地露了一丝笑容。

  “但是我很仰慕那个女子,她做了我做不到的事,说了我说不出口的话。我肯在诏狱受《大明律》的惩戒,但我信她,她不会像我这样,她还有路可以走,她会好好地活着。”

  张洛的手在膝上捏握成拳,不禁想起当年杨婉因鹤居案受审的情形。

  鞭刑之下她痛到极致,浑身扭曲,四肢百骸皆在颤抖。

  从表面上看,她和其他的女犯一样,羸弱,怕疼,两三鞭就足以逼出她的哭声,逼得她不断地求饶。

  然而即便如此,她却一刻也不肯松懈精神,拼命地维持着理智在受刑的间隙与他周旋,甚至时不时地,找准机会反客为主向他发问。

  此时回想起来,张洛甚至觉得,她当时根本不是因为害怕才求饶,她只是在向他要开口的余地而已。

  那场原本该由张洛掌握的刑审,最后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杨婉的一场陈述。

  在张洛掌管诏狱的这几年,那还是唯一的一次。

  她的确没有任何一刻屈服于刑律,反而不断地利用着刑律,利用张洛心里的准则,逼他放弃对她的刑审,而后又逼他刑审自己的亲生父亲,逼他内观,逼他扪心自问,到最后,甚至逼得他开始怀疑自己坚持了近十年的观念。

  邓瑛说,他很仰慕那个女子。

  “仰慕”这两个字,张洛此时也觉得有一些意思。

  “副使。”

  “说。”

  “陛下召您进宫。”

  张洛站起身,当着邓瑛问道:“清波馆围了吗?”

  校尉答道:“已经围了,但东厂的人守了前后两门,不准我们的人进去,不过,我们已经探到实证,杭州书院的学生和那个叫杨婉的女子都在里面。”

  “知道了,守好,等我出宫亲自来处置。”

  他说完看了一眼邓瑛,“换衣服吧。”

  而后一面走一面道:“给他药。”

  校尉道:“要把人锁起来吗?”

  “锁。把饭食给他,等他吃了就让他休息。”

  “大人……”

  校尉的声音有些犹豫。

  “有什么就说。”

  “是,大人为何要这样对待这个犯人。”

  张洛顿了一步,半晌方道:“等我见了陛下,回来再说。”

  ——

  月照皇城。

  养心殿前所有的石盏灯都点得透亮,会极门上接了司礼监的牌子,替御药房留着门。御药房当值的御医们皆周正了自己的官服,战战兢兢地跟着司礼监的太监朝养心殿走。

  “胡公公。”

  “嗯?”

  “陛下的喉疾已经好了几年,怎么这两日发作得这么厉害。”

  胡襄道:“能怎么着,还不是操心国事,累的。”

  “彭大人怎么说啊。”

  胡襄叹了口气,“他这不是找你们一道过去参详吗?”

  “哎哟。”

  几个御医多哆哆嗦嗦地揣了手,凑头窃语道:“这就是说……从前的方子不行了?”

  胡襄回头喝道:“私论什么?”

  众医忙道:“不敢。”

  噤若寒蝉地走到了月台下立候。

  皇帝靠在榻上,皇后端着粥米坐在榻边侍疾,皇帝推开粥碗,对皇后道:“行了,朕没胃口。”

  皇后劝道:“自从总宪来了,您就什么都没吃,妾着实担心。”

  贞宁帝没应皇后的话,对内侍道:“焚得什么香?”

  “回主子,还是檀香。”

  “灭了灭了。”

  贞宁帝的声音有些不耐,“朕喉咙难受。”

  皇后道:“御医已经在议方子了,您且歇一会儿,养养神吧,那邓瑛不过是个奴婢,您就把他交给张副使去审,何必伤这个神呢。”

  贞宁帝烦道:“你懂什么,退下。”

  正说着,胡襄进来道:“陛下,张副使,白尚书还有杨侍郎到了。”

  皇后忍不住又说了一句,“陛下今日就算了吧,君在病榻上见臣子,他们也惶恐啊。”

  贞宁帝咳了几声,提声道:“朕让你退下你就退下!”一个不留意,拂出去的手竟的打落了皇后鬓边的一只金釵。

  皇后知耻,忙放下粥碗,行礼出去。

  胡襄引着三人走进内寝殿,在御床前行跪拜大礼。

  皇帝命胡襄将自己扶坐起来,勉强盘了腿。

  “都起来吧。”

  杨伦站起身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轻道:“陛下,臣等惶恐。”

  皇帝呼出一口滚气,对杨伦道:“这会儿朝内消停了吧。”

  “是。”

第110章 杏影席地(七) 笔墨喉舌之上,饶邓瑛……

  这是近臣在御床前的对答,对杨伦来说也是博弈。

  他看了张洛一眼,暗暗捏紧了手掌。

  皇帝此时已咳得脸色涨红,喉痛嗓哑,声音也有些颤抖。

  “何怡贤。”

  “奴婢在。”

  皇帝扶着榻面坐直身,“给朕穿鞋。”

  何怡贤看了看杨伦等人,弯腰去劝道:“陛下还是养着神吧。”

  张洛跪地道:“臣请陛下保重御体。”

  贞宁帝摆了摆手,“你们不明朕,朕听说了阁老情形,心里有多不忍。”

  白玉阳忙道:“陛下,臣父已归家,臣入宫前再三嘱咐,令臣待他叩谢陛下天恩。”

  说完便整衣伏身,行叩拜大礼。

  贞宁帝道:“你且起来,朕已经看过了之前刑部的奏章,梁为本虽然为阁老的学生,但盐场通倭一事,与阁老并无关联。至于邓瑛的呈报,朕就不必看了,你们当他是个罪奴,好好审吧。”

  白玉阳道:“陛下圣明。”

  贞宁帝摁住自己的眉心,提声道:“朕哪里圣明了。”

  他说着抬手指向书案,“朕是孤家寡人,不像你们,有老师有同窗,都写得一手锦绣文章,明着暗着地把朕骂得体无完肤,朕这几年精神越发得短,想着边疆不宁,百姓有苦,朕还安歇不得,常朝虽止了,但朕哪一日懈怠过国事,啊?”

  他说着站起身,赤足踩在地上走到杨伦面前,杨伦赶忙撩袍跪下,“请陛下保重龙体。”

  贞宁帝低头道:“杨侍郎,朕也是人,朕也有看不到的地方,你们谏归谏,朕能忍的,都忍了,若是太(Hexie)祖皇帝还在,这些人……”

  他再次指向书案上高累的一堆奏书,“早都斩首了!”

  杨伦低头道:“臣知陛下仁慈,臣一定会劝诫众臣,领陛下仁恩。”

  贞宁帝看着杨伦的背脊道:“既然如此,滁山书院和湖澹书院的学生,朕总该处置吧。”

  “陛下!”

  杨伦闻话情急抬头,“这些学生实是受人蒙蔽,才口不择言,还请陛下看在他们年轻无知……”

  “呵。”

  皇帝笑了一声,“杨伦,你还敢逼朕退啊?”

  “臣不敢!”

  “不敢,那你来告诉朕,朕还要怎么退?日后是不是人人对朕有谏言,都可以口不择言,振臂呼于市,□□之下,大明王土之上,你们置朕于何地?”

  杨伦被逼得无话可说,只能叩首道:“臣万分惭愧。”

  贞宁帝朝后退了一步,何怡贤忙上前将贞宁帝搀坐到榻上。

  贞宁帝一坐下来便狠咳了几声,直至喝了一口茶,才勉强缓和下来。

  除了张洛以外,杨伦和白玉阳都跪在地上,各自有话说不出口。

  贞宁帝朝张洛看了一眼,哑声唤道:“张洛。”

  “臣在。”

  “书院学生的事,朕就交给镇抚司了。”

  “臣领旨。”

  “嗯……”

  贞宁帝端起茶盏,平声道:“不能再犯桐嘉书一案的错,明白吗?”

  张洛应道:“臣明白,臣这就出宫,捉拿滁山湖澹两院的学生。”

  “去吧。”

  杨伦跪在地上,不禁闭上了眼睛。

  他担忧杨婉,恨不得跟着张洛一道出宫,然而他又不得不逼着自己绷紧精神。

  正如杨婉所言,邓瑛的所作所为,从始至终都是为了保内阁,保杨伦,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把自己轻易地搭进去。

  就在杨伦陷入两难,如浸油锅之时,胡襄进来禀道:“陛下,大殿下来了。”

  贞宁帝道:“外面冷,让他进来。”

  胡襄迟疑了一下,朝外面看了一眼,又慎重地回道:“陛下,大殿下跪在外面呢。”

  贞宁帝闻话,靠在榻上沉默了一阵,抬头对杨伦道:“你出去,问他何意。”

  “是。”

  杨伦撑地起身,走到殿外。

  跪在阶下的易琅抬头朝杨伦看了一眼,而后又把头低了下去。

  杨伦依制朝他行礼,而后方问道:“殿下为何在此。”

  易琅应道:“请杨侍郎回禀父皇,儿臣跪于此,是为了为求父皇赦免书院的学生,儿臣愿代他们受责。”

  “殿下!”

  杨伦情急打断了他,“此话不能随意出口!”

  易琅抿了抿唇,“杨侍郎,我明白你是为了我好,但身为皇长子,我有我要做的事。”

  杨伦看了看四下,见众宫人避得算远,索性屈膝跪在易琅面前,压低声音问道:“谁教殿下这么做的。”

  易琅没有回答,只道:“大人替我回禀父皇便是。”

  杨伦切道:“殿下不说明白,臣内心不安,不敢替殿下回禀。”

  易琅这才抬起头,轻声道:“是姨母教我的。”

  “婉儿……”

  “嗯。姨母之前就对我说过,如果陛下要处置书院的学生,就让我以‘代罪”之法,替他们求情。”

  “为何?”

  易琅摇了摇头,“我也不明白,但我想救这些学生。”

  他说完正了声因,复了一遍之前的话,“请杨侍郎替我回禀。”

  ——

  清波馆内,杨婉仍然抱着膝盖,坐在后堂外的石阶上。

  馆内的人都没有睡,有人在诵文,有人在看书,掌柜和伙计们张罗着,送了一把又一把的蜡烛进去。

  不愧都是读书人。

  杨婉撑着下巴,听着堂内渐渐起来的读书声,心里总算有些安慰。

  她将袖子拉下遮住自己的手,将身子缩得紧了一些。

  那是邓瑛入诏狱的第一夜,她也孤身一人,在清波馆里守着这些惶恐的学生。

  她与那个男子之间,说不上谁更勇敢,但她可以想象得到,以邓瑛的修养,他此时一定比杨婉更平静,但他内心的疮痍,却比杨婉要多得多。

  从认杨婉认识邓瑛开始,她就觉得,邓瑛像是一个与寒霜共性的人。

  再厚的衣裳穿到他身上,都会显得单薄。

  至此杨婉已经不愿意再见到他被剥得就剩一件囚衣庇体。她明白,他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却从来没有真正接受过他自己的身体,但那同时,也是他对这个世道维持谦卑的原因。

  他一直恐惧入衣冠的局。

  在大明,像他这样的刑余之人,与女人没有什么区别,除开皮肉之苦本身,更大的惩罚其实是一种生于公序良俗之中,对肉体的羞辱。杨婉有的时候会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对心理学这么学科持怀疑态度,如果她当时可以谦卑一点,认真地接触一些严肃科学的心理学,那么她对邓瑛心理的认知,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只停留在社会学的层面。

  她也许能做一些具体实践,哪怕作用不大,但至少能让这个男子放松一些。

  邓瑛什么时候最放松呢?

  杨婉脑中浮现出了他躺在自己身边的情景。

  在这种时候,想起做AI的事,杨婉对自己有些无语。

  她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臂,逼自己抽魂。然而邓瑛的面容,他褪到脚踝处的亵KU,他有感觉时埋着头不说话的样子,一触即发,瞬时撩起了杨婉的情(hexie)欲。

  她坐在风地里,任凭自己荒唐地在理智与欲望之间煎熬,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内观自己的欲望,继而慢慢发觉,好像只有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邓瑛的衣冠之局,才不会输。

  “给。”

  覃闻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煎熬”。

  杨婉忙拍了拍自己的脸,抬头道:“什么东西啊。”

  “我们吃的馒头。”

  杨婉接过咬了一口,笑了笑道:“都硬了。”

  覃闻德坐下道:“已经快到子时了,能不硬吗?”

  杨婉捏着馒头站起身,看向院墙。

  “北镇抚司有多少人守在外面。

  覃闻德伸开腿,“百十来人。不过我们也不带怕他们的。”

  杨婉摇了摇头,“你不能这么讲,我们让你们封清波馆,是为了拖延时间,并不是让你们送死。”

  “我老覃不怕,老子就是和他们镇抚司不对付。”

  “不可这样讲,谁没有妻儿,你不怕死就能逼别人死吗?”

  “是……夫人说得也对。”

  覃闻德一面说一面抓了抓后脑勺,“说起来,督主也说过类似的话。”

  “什么话。”

  “嗨,我这脑子哪里记得清楚,大概就是要咱们拿了钱财要对家里人好,可他自己真的……夫人啊,我都想问问您了,您委屈不?”

  “我早就知道他是个渣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