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是什么。”

  杨婉笑了一声,低头将粘在唇上的发丝撩了下来,“渣男就是对老婆不好的男人。”

  “哦……”

  覃闻德认真地点了点头,“那督主的确是个渣男。”

  杨婉一下子笑出了声,“等他回来,你不能这么跟他讲啊。”

  覃闻德道:“这有啥,我们兄弟们都觉得他对您不够好,哪有那样的,渣男,啧……要不得。”

  杨婉听完这句话,笑得摁住了腰,半天才缓过来,刚腰开口说话,忽然听到正门传来撞响,“砰砰砰”接连几声,接着外面便骚动起来,堂内学生都惊醒了,纷纷面色惶恐地地挤到门边。

  覃闻德抓起刀“噌”地站了起来,“怎么了!”

  门上的厂卫禀道:“千户,北镇抚司使来了。”

  “妈的。”

  覃闻德抹了一把脸,“跟我出去。”

  “不要动手。”

  杨婉站起身,“你们挡不住。”

  覃闻德道:“这些学生怎么办,护都护了,总不能就这么把人交出去吧。”

  杨婉理了理自己有些散乱的鬓发,“我自己去。”

  她说完转身朝身后的学生道:“如果这次我没能救下你们,那我就跟你们一起入诏狱。如果我救下了你们,我想求你们一件事。”

  众人听完,怔怔地朝她点头。

  杨婉抬头道:“我想求你们,笔墨喉舌之上,饶邓瑛一命。”

第111章 杏影席地(八) 我的喜怒哀乐,你一辈……

  清波馆外设了禁,除了北镇抚司的校尉与东厂的厂卫之外,百米之内无一人走动。

  门上封条已经被撞破,覃闻德一把推开门,刀刃直抵门前一人的咽喉,硬是把北镇抚司的人逼退了几步。

  掌柜从门后走出,高声道:“诸位大人都停手,我们东家有话对诸位大人说。”

  张洛勒住马缰,朝门后看去。

  一道清瘦的影子从木门后绕了出来,其人发髻散乱,妆融脂化,却有一种楚楚之美。

  “覃千户,把人放了。”

  她一面说一面走到张洛的马前,墩身行了一个礼,抬头道:“我这里面子可真大,东缉事厂要封馆,北镇抚司要破入,我一介女流拦不住你们两家,张大人,有什么话,就在这儿问吧。”

  张洛冷笑了一声,喝道:“进去拿人。”

  “慢着!”

  张洛低头看向杨婉,“负隅顽抗,你也得死。”

  杨婉朝后退步,一面退一面望着张洛道:“那你也得先杀了我。”

  她说着退到了门前,“比起入你的诏狱,我到宁可死在这里。”

  张洛道:“我看你疯魔了,你以为你抚育了皇长子殿下,我就不敢杀你吗?我今日是奉陛下之命,捉拿滁山湖澹两书院的逆党,我不会对你容情。”

  “那你让他们下刀啊!”

  她说着仰起脖子,“张大人,我告诉你,我今日不会让东厂的人与北镇抚司动手,但你要捉拿里面的学生,必须从我的尸体踏过去。我不是对你以死相逼,我也知道你不会怜悯我,但我可以拿我的命跟你赌一赌,我今日死了,你北镇抚司明日也要玩完。”

  她说完这句话,朝执刀的校尉看去,“一个时辰之内,陛下恩赦这些学生的旨意就会落到清波馆门前,杀我的人即死罪,你们谁愿意替张大人担罪,就过来,我绝对不反抗。”

  张洛道:“你怎么知道陛下会在一个时辰之内改变圣意?”

  “猜的。”

  她声音坦然,“虽然是猜的,但我从来没有输过,你说我玩弄了你三次,然而‘玩弄’这个词用得太险恶,那三次不过是我为了在你手下求生不得已为之,我唯一庆幸的是,我一次都没有输过。这是我对你的理解,对皇帝的理解,对我身处世道的理解,这次我依然不会输,就看你愿不愿和我赌,张大人,我只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没有旨意下来,我就让你把我和里面的人带走。”

  她说这一番话的时候,面色虽然平静,肩背却抑制不住地在颤抖。

  张洛看着杨婉,想起了诏狱中邓瑛对他说的那句话——你管束不了杨婉。

  诚如杨婉所说,她玩弄了他三次。

  第一次是婚姻,她挣脱了从属于张洛的身份束缚,第二次是鹤居案,她让东缉事厂一夜之间分走了北镇抚司的刑审权,第三次是《五贤传》一案,她逼张洛亲手处死了自己的父亲。

  她的确一次都没有输,但却没有人说得上来,身在微处的杨婉,究竟是如何斗赢他们这些权贵的。

  “赌吗?张大人?”

  她又问一句。

  “赌。”

  张洛抬起手,“所有人退后十米,守前后二门,一个时辰之后……”

  他抬手指向杨婉,“先锁拿她,再将馆内众人全部带走。”

  杨婉听完这句话,不禁松了一口气。

  她将身子向门上一靠,抿了抿唇,向张洛轻声说了一句:“多谢张大人。”

  ——

  养心殿内,易琅跪伏在鹤兽香炉下,杨伦和白玉阳虽然在场,却不敢在这父子二人之间参言一句,整个养心殿内,只有何怡贤敢出声劝说。

  “陛下,殿下还年幼,这心里慈悲,旁人一说就动意了,您别恼得伤了身子。”

  易琅抬起头道:“何掌印,旁人是谁?”

  “这……”

  何怡贤尬了声,皇帝笑了一声,对何怡贤道:“行了,你也老了,说不过他了。”

  他说完对易琅道:“你明明知道这些人辱骂了父皇,为何还敢替他们求情。”

  易琅抬起头,“父皇,儿臣不是求情,儿臣是要代他们受责,他们辱骂了父皇,犯了重罪,儿臣也恨他们,但是,这些人跪在阁老的宅门前,是为阁老求情,父皇才恩赦了阁老,接着就处置这些学生,愚钝之人,难免不解父皇圣意,儿臣不想听他们诋毁父皇。”

  皇帝沉默了一阵,“既然如此,求情就好,为何要代他们受责。”

  易琅抿了抿唇,“儿臣要让他们明白,他们就是有罪,有罪就是该罚。”

  皇帝拍了拍膝盖,“谁教你这么做的。”

  “没有人教我这么做。”

  易琅朝贞宁帝膝行了两步,“父皇,儿臣已经没有母妃了,儿臣只有父皇,儿臣明白,儿臣以前有很多做不得不好的地方,惹父皇您生气,如今儿臣长大了,懂事了,儿臣也想保护您。”

  杨伦听完易琅的这一番话,不禁背脊发热,头皮发麻。

  这话听起来既真切,又令人心疼。

  虽然是杨婉教易琅说的,但未必不是这个孩子难以表达的肺腑之言。

  杨婉帮他说出来了,恰到好处,恰是时候。

  自古在京城的官场上讨生活,即如同在刀尖上行走,阳谋虽然永远抵不过阴谋,朝臣在明,司礼监在暗,大多时候,都是文官们在输自己的尊严,但这二者之上,还有一个上上品,即“攻心”。

  虽然所有人都想修此道,却又有无数人玩火自焚,死在了半道上。

  杨婉立于微处,手上没有任何一个实际的筹码,却游刃有余地牵引着君王和这个皇子的情绪,来盘活这一局几乎无望的死局,这令杨伦细思极恐。

  “父皇。”

  “你说。”

  易琅吸了吸鼻子,“您责罚儿臣吧,儿臣什么都受得住。”

  他说着,弯腰伏身,叩拜在贞宁帝面前。

  白玉阳眼眶一热,不忍呼出一口灼气,他抬手摁了摁眼角。

  贞宁帝抬头看向他,“你在朕面前露什么悲。”

  白玉阳忙道:“臣有罪,臣思己父,不禁……为殿下动容。”

  贞宁帝听完这句话,扶着何怡贤站起身,走到易琅面前,弯腰扶着他的双臂,“起来。”

  易琅站起身,替过何怡贤的手,扶着贞宁帝坐下,“父皇,儿臣今夜为您侍疾。”

  贞宁帝咳了两声,“好,朕也有些话要跟你说。”

  他说完对杨伦道:“你亲自去,让张洛回来。另,明日拟旨,皇长子代书院学生受责,罚俸三年,朕念皇子仁义,就免去学生们的罪,不再追究。”

  “是,臣代书院学生们谢陛下恩典。”

  “杨伦。”

  皇帝将易琅搂到身边,“谢错了。”

  “是是……臣代院生们谢皇长子恩典。 ”

  杨伦说完,一刻也不肯耽搁,直出东华门朝清波馆奔去。

  清波馆前,一个时辰已经快到了。

  杨婉望着漆黑的东公街一言不发,东厂厂卫不自觉地握紧了刀,杨婉直起身,提声道:“不准动手。”

  “夫人!”

  杨婉闭上眼睛,“不要在我眼前杀人,没必要,能无罪地活着就活着,邓瑛对你们来讲也就是个普通人而已,不是神,不要这么迂腐,你们的心他和我都知道。”

  她说完睁开眼,提裙走下台阶,走到张洛面前,沉默了须臾,向他伸出双手,“来吧,带我走。”

  张洛低头看向杨婉,她看起来已经疲倦至了极,眼眶发青,发髻散乱。

  “你要认输了?”

  杨婉笑了一声,“差不多吧。”

  她说着抿了抿唇,“你会让我去看他一眼吧。”

  “你觉得呢。”

  “好吧,你不会,不过也没关系,反正都在一个地方,我挺安心的。”

  张洛用刀柄压下她的手,“杨婉,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不要。”

  张洛道:“我还没有说是什么机会,你就拒绝?”

  杨婉望向张洛,“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受你管束,然后你就替我担待是吧。”

  张洛没有出声。

  杨婉笑着摇了摇头,“张洛,反正我活不成了,我跟你说一句放肆的话吧。”

  她说着吞咽了一口,反手指向自己,“我的喜怒哀乐,你一辈子也不会懂,也配不上。”

  张洛额上鼓起一道青筋,“杨婉,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放肆的女人。”

  “女人怎么了。”

  杨婉打断他,“我也是个人!你见过周丛山,见过黄然,见过邓瑛,他们哪一个不比我放肆,我和他们一样,也是愿意让骨肉落地,为后世铺路撑冠的人,从今日起,你不准再看不起我。”

  张洛摁刀的手捏握得关节发白,“再等半个时辰!”

  “大人……”

  “我说再等半个时辰!”

  杨婉怔了怔,“你不想赢我吗?”

  张洛道:“我就不明白,我张洛为何要沦落到跟一个女人斗,还要让这个女人看不起。我在你手里输了三次,我都没看明白我是怎么输的,这次就不管我是输还是赢,我都想再看明白一点,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话音刚落,东公街上响起了马蹄声。

  杨婉抬头朝前面望去,只听杨伦的声音传来:“有旨意!”

  杨婉听到这么一声,禁不住朝后退了两步,一直强抵在胸口的那口气猛地涌出口鼻,她顿时有些站不住。

  覃闻德忙扶住她。“夫人……”

  杨婉摁着胸口喘息了几口,抬头朝张洛看去。

  张洛望着她道:“真厉害,只不过,你和邓瑛为了这些人,值得吗?”

  “你为了陛下值得吗?”

  张洛猛地一怔。

  杨婉喘道:“想明白了,你就会和我们一样痛苦。”

第112章 杏影席地(九) 你和邓瑛,谁读书比较……

  是时,杨伦的马已奔至清波馆门前。

  锦衣卫与东厂厂卫皆让道两旁,张洛也下了马,馆内外的人顿时跪了一地,杨婉也忍着乏从覃闻德怀中挣扎起来跪下。

  杨伦下马扫了一眼众人,方看向张洛,“明旨还没下来,我这里是一道口谕,命你即时回宫。”

  张洛叩道:“臣领旨。”

  众人皆随张洛起身,唯有杨婉腿还在发软,踉跄了一下,差点朝前跪下去。

  杨伦忙上前搀住她,抬头对张洛道:“你怎么伤的她。”

  “我没有伤她。”

  “没有伤她她怎么这样!”

  “好了,哥。”

  杨婉摁住杨伦的手臂,“我是吓的,把腿吓软了。”

  杨伦骂道:“你都成猴儿窜上天了,你还知道怕啊。”

  杨婉听了这一句,竟觉得很有意思,“什么猴儿窜上天,你说话真是越来越没谱。”

  杨伦低头看着她的腿,“真没被他伤着吧,别怕他,你直说,哥给你做主。”

  杨婉摇了摇头,“真没事,他们都没碰我。”

  她说完冲张洛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走。

  张洛翻身上马,临去时又低头看了杨婉一眼,平声道:“邓瑛我会按律来审,你有没有什么话跟我说。”

  杨婉听他这么说,倒是点了点头,收住笑松开杨伦,朝张洛的马下走了两步,“有。”

  张洛勒住马头,“什么话。”

  杨婉抬起头,“不管你怎么审他,求你保全他的衣衫。”

  “你就求这个?”

  “嗯,其实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求你,我……”

  “你有。”

  他忽然打断杨婉,“今日你也算救了我一命,你求我的这件事,我答应你。”

  他说完,没有再给杨婉说话的余地,反手打马,带着北镇抚司的人撤出了东公街。

  街道一下子便空了,漆黑的道路看到不尽头,风扑面而来,夹着淡淡的春草香气,东厂的封条伶仃地挂在门上,被覃闻德一把扯了下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所以历史有改变过吗?

  贞宁十四年春天,皇帝病了,邓瑛在狱,一切和《明史》记载的一样。

  但人心的缝隙就像一架巨车的关节骨缝一样,偶尔响那么一声,便能抖落无数的尘埃。

  杨婉没有想过,张洛竟然真的会答应她,正如张洛自己也没有想过,他会愿意在诏狱里,给一个“罪奴”尊严。

  “好了别看了。”

  杨伦伸手抵着门,“现在没事了。”

  “是啊,总算没事了。”

  杨婉收回目光,抬手理了理衣衫,回头对杨伦道:“殿下也没事吧。”

  “没事,不过下一次有什么事,你能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

  杨婉弯眉一笑,“你要是知道我拿殿下去冒险,来救这些学生,恐怕想杀了我吧。”

  “你……”

  杨伦又好气又好笑。

  “你教殿下说那些话的时候,当真不怕陛下迁怒他吗?”

  “怕呀。”

  杨婉望着杨伦,“他是君王,生死一念之间,这一念就算我们能拿捏七八分,仍然有两三分的变数。不过这已经是我能想到最有把握的办法了,对陛下和殿下都好。”

  “怎么讲?”

  杨婉看回馆内,“陛下未必想杀这些人,只是他没有赦免他们的理由。易琅是他的儿子,他代这些人受过,就给了陛下一个台阶。而且陛下……应该也想替自己的后代,在这些年轻人心里博一个好名声吧。”

  “哼。”

  杨伦哼笑了一声,“名声是好,罚了三年的俸呢。”

  “三年?这么久。”

  “是啊,你们怎么过啊。”

  杨婉笑了笑,“邓瑛那样都能过,我们有什么不能过的,你放心,我有钱不会找你要。”

  她说完走进门内,对众学生道:“好了没事了,你们回去吧。”

  那个年轻的学生怯怯地问道:“姐姐,我们……还能参与今年的春闱吗?”

  杨婉冲着他点了点头。

  “能,要好好考,要看什么书,只要清波馆有的,你们都可以拿去看,要找不到地方吃饭,也可以来馆里吃。虽然我今日就要回宫了,但掌柜的会帮你们张罗。”

  她说着看向周慕义,“邓瑛打了你二十杖,调养起来是比较难,你在京中请医用药的钱我包了,好好治伤。听邓瑛说,你写得一手好文章,那就不要老是骂人,多看看百姓,多关注关注民生,周先生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你被人利用,枉送性命的。”

  她说完这句,朝后退了一步向众人行了一个礼,抬头提声道:“邓瑛侵吞学田一事,的确伤到了书院,也伤到了你们,他偿还不了的,我尽力来还,还请你们记住,我求你们的事。”

  “姐姐……谢谢你,我不会再骂邓厂督了。”

  “我也不会了……”

  “我也是……”

  “我也……”

  众人皆附和,杨婉亦有些动容,她含笑点着头,“我知道了,回去吧。”

  她一面说,一面用力将身后的门大推开,学生们互相搀扶着走出清波馆,店中的伙计们纷纷提着灯笼去送。

  杨婉靠在大门上望着这些人的背影,对杨伦道:“欸,你和邓瑛读书那会儿,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啊?”

  杨伦走到杨婉身旁抱臂靠下,“我可没那么蠢。”

  杨婉笑了笑,侧头又道:“那你和邓瑛,谁读书比较厉害。”

  杨伦沉默了一阵,方不情愿地吐了一个字:“他。”

  说完又问道:“你没问过他吗?”

  “问过,他不说。”

  杨伦抬起头,朝头顶的叶阵看去,“你觉得很可惜?”

  杨婉摇了摇头,“不可惜。”

  她说着顺着杨伦的目光看去,“你看他在这条路上走得多好,当初举荐他,你现在不后悔吧。”

  “其实有一点后悔。”

  杨伦垂下头,“我如今不知道该怎么救他。”

  “拖。”

  “拖有用吗?”

  “有。”

  杨婉直起身,“拖过今年夏天,到了秋天就有转机。”

  杨伦侧头看向杨婉,“什么转机。”

  杨婉没有明说,“反正就是有转机。他的态度好,人也温顺,刑部的人不至于立刻就要他死吧。”

  “不至于。”

  杨婉应道:“那你们可以先给他判罪,死罪也行,但不要立决。这样你们就可以清学田,推新政了。如果可以,判了罪之后,看能不能把他接到刑部关押,不过不行也没关系,司礼监的把柄还在他手上,陛下的名声也在他身上,他们不会让张洛对他过度用刑。”

  杨伦道:“你真的有把握吗?拖到秋天。”

  杨婉点了点头,“有,至少比这次有把握。”

  “好,我信你。”

  杨伦直起身,“我现在就去见白玉阳。”

  杨婉忙追道:“哥,以后有事我会提前跟你说的。”

  杨伦回过身,“不用了,经过这件事,我不得不相信,你已经不是从前的婉儿了,你要做什么,可以自己做决定。”

  “我……”

  杨婉捏着袖口犹豫。

  杨伦径直问道:“有什么不好跟哥哥说的。”

  杨婉抿了抿唇道:“我想跟哥你坦白一件事。”

  她一面说一面低下了头,“其实,自从我摔下南海子以后,以前的事,我就都记不得,我……”

  她说到此处有些心虚,逐渐放轻了声音“我不知道我以前是怎么对待哥哥,还有家里的人,这两年我做得很不好,老是跟你吵,还经常骂你,做一大堆让你担心的事,你……能不能原谅我?”

  杨伦解开马绳,回身道:“没关系,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哥当时都只希望你能活着,哪怕找到你之后,哥要养你一辈子。而你现在不光活着,你还救这么多人。”

  他说着目光一动,“哥以你为荣。”

  杨婉听完这句话,不禁心头一松,她迎上杨伦的目光,冲他点了点头,“我也是。”

  说完捏起拇指和食指伸向杨伦,向着他比了一个心,“加油啊,大刀阔斧推新政,不必有后顾之忧。”

  杨伦翻身上马,“我要你说。”

  他说完又学着杨婉的样子捏起了食指和拇指,“这啥意思啊。”

  “比心。”

  “什么?”

  “就是表示我很喜欢哥哥你。”

  杨伦忍不住抬起了唇角,“我告诉你,不管你有多喜欢邓瑛,我都是你哥,你以后要是再因为他骂我,我就他跟你……不是,我就跟他翻脸。”

  杨婉立在马下笑道:“我不会了,等他出来我跟你一起骂他。”

  “哼。”

  杨伦哼笑了一声,“你会让我骂他?”

  “我会,真的!我们找一天,把他摁在凳子上,咱俩一人站一边,你一句我一句,不把他骂认错不罢休,他这次把他自己丢到诏狱去,真的有点气人。”

  杨伦被杨婉给逗乐了,低头道:“行了,你的话鬼都不信。”

  他说完正色道:“对了,提审邓瑛的时候,我可以私下见他,你有没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他。”

  杨婉道:“那你告诉他,诸君平安,我亦平安。让他……多睡觉,注意饮食。”

  “就这些吗?”

  “嗯。”

  杨婉点了点头,“就这些,来日方长嘛。等他回来,我准备陪他在护城河值房那边养一段的时间,让他卧床休息一个冬天,好好治一治他的腿伤,再调理调理他的身子。殿下被停了俸,不能给他赐药了,到时候,可能要请你帮我找一些药,嗯……钱我会让清波馆的掌柜给你。”

  杨伦看了一眼清波馆的大门,“你准备把这个书馆开成什么样子啊?”

  杨婉道:“今年的春闱的书坊考市,只有我清波馆是赚的,明年我要买下对面的宽勤堂。”

  杨伦不禁笑道:“你啊,是怎么想到做这些书本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