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松了口气,还来不及露出笑,就看见皇后正瞧着站在车门前的她。

  呃……

  也不知道娘娘有没有看见她方才跟太子交流了个小眼神?她也不敢多想,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赶紧去找东西把车厢里的水往外舀。

  暴雨整整持续了近半个时辰。

  来得快,去的也快,等雨停后,天很快就亮了起来,还挂起了一道彩虹,让人不禁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此时车厢几乎恢复原样,皇后已经把耳塞拿下来了,福儿则拿着帕子低头擦着车壁。

  太子的身影出现在车外。

  “母后你没受惊吧?”

  他身披着雨蓑,衣裳却是湿透的,脸上的水还没擦干,眼中有一丝疲倦。

  皇后看了看儿子,又看看那边看了太子一眼,就赶紧低头擦车的小宫女。

  她似乎想说什么,忍了下来。

  “本宫没事,倒是你,还不快去换身衣裳,以免受凉。”

  “儿臣的车还没清干净,等清完就去更衣。父皇的头被撞伤了,刚醒过来如今太医正在看诊,贵妃淑妃等人大多都受了惊,还有些人受了伤,如今还乱着,儿臣还得在外面主持大局。”

  “那你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

  “儿臣会注意的。”

  见儿子说完了话也不走,眼神有意无意在那小宫女身上打转。

  皇后挑了挑眉道:“你是来领她的?”

  卫傅没防备母后会这么问,露出一丝尴尬之色,很快又转为一本正经:“现在各处都忙着,儿臣那还差人清理被水泡的车厢。”

  皇后是什么人?到底吃了这么多年的饭,而且自己生的自己自然明白。她看了太子一眼,又看了看福儿,有些意味深长道:“那你领走吧,本宫这现在也不需要人堵车窗了。”

  卫傅微窘,但脸色不显。

  “是,母后。”

  福儿终于松了口气,下车时她由于蹲太久腿麻,差点没一跤摔进水坑里。

  卫傅以极快地速度拉了她一把,又极快地收回手,咳了一声赶紧转身走了。

  福儿低着头跟在后面。

  她没敢想皇后有没有看见这一幕,哪能就那么巧,就让娘娘看见了?

  其实太子的车厢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只车壁和地上还有些水迹,但这一时半会是擦不净的,只能等晾干。

  方才福儿走后,小喜子和念夏、钱安就进车厢里了,此时三人已经换过了衣裳,但脸色苍白,显然还心有余悸。

  福儿看了看车顶,其上并没有挡雨的东西。她有些同情地看了看三人,如果方才殿下没带她去娘娘的车上,估计她现在跟三人一样。

  以她的身份,哪怕坐着太子的车,可太子不在车里,是不可能有人为她遮雨的。方才她特意看了看后面,只有几辆马车上面有东西挡雨,大部分都是硬抗着过来的。

  “姑娘,你还好吧。”念夏刚开口,就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福儿看了看她,对钱安道:“你去尚食局要点姜和红糖,若一时找不到红糖,姜也可以,多拿点。”

  钱安忙不迭去了。

  福儿上了车,她本以为太子也要上来的,谁知他并没有这个意思。

  “你先换衣裳,孤还要去父皇那。”

  “就不能换了衣裳再去?我也就湿了一半,已经感觉很冷了,殿下你的衣裳可湿透了!”福儿诧异道。

  “不急这一会儿,孤还是先去一趟。”

  从太子的神色中,福儿似乎看出了什么,咽下了要劝的话。

  太子走后,福儿上了车。

  先把自己的衣裳找了出来。幸亏车里有柜子,衣裳没湿,不像念夏三人,明明换过了衣裳,衣裳却是半湿不干的。

  没有热水,只有干帕子,福儿给自己擦了擦,换上干衣裳。

  钱安拿着一小袋姜回来了。

  据他说尚食局乱成一团,到处都在要热水,可外面地上还是湿的,没办法搭灶,很多炭都打湿了,仅凭车上的炉子烧水根本供不过来,只给陛下那供了,其他人都还等着。

  王御厨小豆子他们没事,就是被淋了雨,不过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可以自己烧水烧姜茶驱寒,让福儿不用担心。

  福儿让钱安去要姜,就是知道仅凭尚食局那点人不可能忙过来,不如自己拿了姜来煮姜茶。

  除了姜和红糖,还有一小袋干燥的木炭。

  福儿看到木炭,露出一个笑容。方才她让念夏看过了,车上的炭都湿了,有了这些炭现下就能把炉子的火升着。

  姜没地方切丝,直接捏碎了丢进铜壶里,风炉里的炭已经点着了,小小的一个风炉,散发着温暖的热度。

  这种时候也不拘小不小了,三人围着炉子取暖,一边等姜茶煮开。

  水沸时,把茶叶丢进去,再把红糖丢进去。

  再煮一会儿,揭开盖子,一股辛辣味弥散开来,换平时肯定会觉得呛,可此时三人却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闻的味儿。

  福儿翻出了两个罐子。

  先倒出一小罐,又把剩下的姜茶倒进另一个罐子里。

  “你跑一趟,把这罐姜茶给皇后娘娘送去,就说是殿下让送来的。”

  钱安顿时没了舌头,半晌才结巴道:“送给皇后娘娘?”

  福儿睨了他一眼。

  钱安顿时想到了,姑娘方才可是跟皇后娘娘同坐一车,以姑娘的性格,肯定把娘娘哄得十分高兴。

  姑娘不是做没把握事的人,既然这么说,肯定能行。

  咱们姑娘如今也是跟皇后娘娘同过车的人,若娘娘喜欢姑娘,名分还会远吗?要是有皇后娘娘给姑娘当靠山,以后就算太子妃进门,姑娘也不用怕她。

  怀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钱安也不怂了,高高兴兴地提着小罐去了。

  另一边,皇后十分不舒服。

  她本就受了凉,不太舒坦,之前甄贵妃说她凤体欠安其实没错,之后又碰上这么一场事,又是受惊又是吹风,虽没淋到雨,但下雨时寒气重。

  好不容易撑到雨停,人已是晕晕乎乎了,迎春摸着娘娘的手冷得吓人,额头却又滚烫,就想传点热水来,谁知尚食局那却说现在没地方烧水,好不容易烧了些热水,已经送到陛下那儿了,让再等等。

  “娘娘您再撑一撑,一会儿热水就来了。等热水来了,奴婢给您用热水擦身泡脚,您再好好睡一觉……”

  “陛下撞到头了?”皇后揉了揉额头问道。

  “殿下是这么说的,现在太医都过去了,奴婢本想传个太医来,也没传到。”迎春略有些委屈道。

  皇后面无表情道:“陛下的龙体有关江山社稷,自是轻忽不得,本宫不过是有些发热,又不会怎样。”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从皇后嘴中说出来,总觉得多了层讥讽的味道。

  钱安就是在这时,提着一罐子姜茶来了。

  “是殿下让你送来的?”

  钱安点头如捣蒜:“回姑姑的话,是殿下让奴才送来的。”

  “殿下在陛下身边伴驾,怎会有空让你送东西来?”

  听到晴画这句话,钱安终于明白哪儿不对了,姑娘让他以殿下名义来送,就真能来送?宫里的人是不会随便用外人送来的吃食。

  姑娘可把他害惨了!

  钱安连盹儿都没敢打,忙主动交代了福儿让他送姜茶的事。

  “姑娘可能觉得她身份低微,才会借由殿下的名义,但这茶绝对没问题,是奴才在一旁看着姑娘亲手熬的。”

  “是她亲手熬的?”

  车里,一直没说话的皇后突然道:“拿进来吧。”

  “娘娘?”

  晴画有些疑惑,但并未质疑,她接过钱安手中的小罐子,捧着送了进去。

  迎春打开来闻了闻,道:“是姜茶,闻着挺香的。娘娘,要不奴婢先尝尝?”

  皇后恹恹道:“她煮了这么一罐子,明显就有你俩的份,你们倒也不用争,一人倒一碗,剩下留给本宫。”

  小罐子是黑陶的,罐底儿只有巴掌大,半尺来高,有盖。看起来土丑土丑的,像是平时用来装腌菜的罐子。

  罐身被滚烫的姜茶染得有些烫手,但经过一轮转手,到皇后手里时热度正好。

  皇后还披着厚厚的衣裳,歪在一张干净的毯子里,她把小罐子抱在怀里,等冰冷的手暖了些,方打开盖子,闻了闻味道。

  其实她这会儿不饿也不渴,就是头晕手脚冰凉。

  “娘娘,要不奴婢帮您倒在茶盏里?您发热,正好喝点姜茶发些汗,等出过汗说不定就好了。”

  “不用。”皇后就着罐子喝了一口,辣辣的,甜甜的,味道有点像幼年她受凉,母亲为她熬的姜茶。

  她怎么知道本宫发热了?皇后迷迷糊糊地想。

  看在这罐姜茶的面子上,她就暂时不追究她勾坏太子的事了。

第24章

  姜茶的热气氤氲了福儿的脸颊。

  她捧着姜茶啜了一口,看着茶盏里的热气径自出神。

  陛下撞伤了头,太子连衣裳都不换便要去伴驾。太子不是个谄媚的性格,这点福儿很清楚,所以他为何连衣裳都不换便要去伴驾?

  只有一个可能,他清楚自己衣着光鲜地前去见元丰帝,恐有招来猜忌之嫌。

  可两人是亲父子,方才人慌马乱,太子可是一直顶着雨在外头,整整淋了大半个时辰。

  难道陛下从这点就不能体谅太子,容他换身衣裳再去伴驾?

  这父子之间的关系难道真就差成了这样?

  是太子想多了,还是……

  福儿越想头越疼,她并不清楚太子和元丰帝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所以分析这些无疑是她在为难自己。

  另一边,太子在元丰帝的车前立了许久,才被召进去。

  “怎么湿成了这样?”

  元丰帝额上包着一圈白布,脸色有些发灰,神情萎靡中还夹杂着残留的惊怒。

  卫傅看了身上一眼,恍然道:“父皇勿要担忧儿臣,儿臣……”

  “你母后呢?她怎么没过来?”

  卫傅愣一下,明白过来。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怕换了衣裳,被父皇猜忌,所以他任自己湿着。其实他也有点想向父皇表功的意思,想向父皇证明自己是个合格的太子。

  平时见到皇弟们因一点事向父皇表功,便受到父皇的夸奖,他其实也很羡慕。

  事情做了,偏偏又说不好讨喜的话,还在想怎么说才自然。

  谁知这一切不过是他庸人自扰,其实父皇并不在意他是干的还是湿的。

  “母后受了惊,车厢又进了水,有些着凉了……”

  元丰帝似乎在听,又似乎没在听,从他的神色能看出,他似乎依旧沉浸在惊疑不定中。

  “你退下吧,朕有些累了。”

  “儿臣告退。”

  ……

  天空透着一种别样的澄净,到处湿漉漉的,空气带着一股泥土的芬芳。

  往日纪律严明的禁军侍卫,因为这场突来之雨,几乎人人都湿了个透顶。他们穿着甲胄,不同常服,沾了水更是沉重。这会儿见雨停了,都跑到路旁彼此遮挡着把衣裳脱下来拧水。

  卫傅下了车。

  他怔怔地站了会儿,打算去看看母后,方才母后脸色不太好,也不知太医是否过去了。

  走到车尾时,他听见车厢里传来一阵说话声。

  见四周无人把守,他鬼使神差地停驻了脚步。

  车里,元丰帝沉着脸道:“你说朕晕过去后,太子是先去了皇后车里,才来朕这?”

  一直跪在角落的冯先道:“……陛下被撞伤晕过去后,奴才吓得肝胆俱裂,可当时雷声惊了马,侍卫们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制住受惊的马……殿下是过了一会儿才来的,奴才也是事后听人说,殿下先去帮皇后娘娘稳住了车……”

  “太子也是先替皇后的车挡了雨,才来给朕的辇车挡雨?”

  “是。”

  “你派人去皇后那,代朕探望一二,太子不是说皇后受了凉……”

  剩下的话,卫傅没有再听了。

  他从骨子里泛起了冷,突然一下子竟觉得身上的湿衣格外难以忍受,匆匆往回走去。

  经过皇后马车时,正好被从里面出来的迎春看见。

  “殿……”

  直到卫傅走过去后,迎春才回过神来,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在跟谁说话?”晴画小声道。

  迎春往里头看了一眼,娘娘喝了姜茶后,估计是暖和了,正窝在褥子里睡得香甜。

  “是殿下……”

  两人小声了说了两句,也不敢多说,怕吵醒娘娘。

  另一边,福儿喝了茶后,觉得浑身懒洋洋的。

  见炉中还有炭火,她让念夏别煮姜茶了,换了个壶烧热水。

  她寻思等太子回来肯定要用上热水,与其再跑后面找尚食局,不如自食其力,烧一些是一些,先将就着用便是。

  她有点想睡觉,但担忧着太子,便强撑着。

  可瞌睡来了如山倒,哈欠是一个连着一个,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湿润冰凉气息的人卷了进来。

  “怎么了这是?”

  卫傅径自不言,只沉默地脱着身上的衣裳,念夏被吓得赶忙滚到车外去了。

  福儿见他脸色,就知他肯定心情不好,也不说话,帮着他脱衣裳,又把风炉上的热水兑进盆里,服侍他擦身。

  太子身上很凉,指尖不小心触到就是一阵冰凉感。

  福儿转头摸出剩下的一块儿姜,用指头捏碎了混进热水里,用帕子蘸了混了姜汁的水,先给他捂一捂,再使劲擦一擦腿脚。

  擦完,用干净的水再擦一遍,帮他换上干净的衣裳。把他的发髻也拆了,洗是没办法洗了,只能用帕子蘸热水擦一遍,然后散着等头发晾干。

  “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卫傅也不说话,躺进福儿布置好的小窝里。

  这本是福儿方才费了半天功夫布置给自己的,如今却被他占了,不过躺两个人也不是不能躺。

  两人窝在这个由一条褥子两条毯子拼凑出的小窝,不一会儿彼此身上的热气交溶,福儿摸着他的额头,总觉得他是在哪儿受了委屈。

  穿着湿衣去,还是挨了训斥?

  福儿想起之前在湖边,元丰帝似乎格外对几位年幼的皇子宠爱,对太子虽不至于冷淡,但怎么说呢,更像君臣,而不像父子,甚至听见有人污蔑太子,也都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又想起她之前还是个小宫女时,偶尔听来的只字片语,说陛下如何如何宠爱其他皇子,反倒太子并不得宠爱。

  福儿不知朝廷的事情,她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能抚着太子的发道:“十个指头还有长短,人的心天生就偏的。就拿我自己来说,小时候我奶就是不喜欢我,更喜欢我大哥他们,还有弟弟,我那时也纳闷,我长得如此可爱,街坊领里们就没一个不喜欢我的,为何我奶就是不喜欢我?”

  “……其实我奶也不是只喜欢男孩,不喜女孩,像我大姐,我奶就挺喜欢她。后来我才知道我奶不喜欢我,不光是因为我是个丫头片子,还因为我能吃,我跟小弟是双生子,生出来时弟弟比我大,相反我是姐姐却瘦小可怜,生下来时也没力气哭,我娘差点以为我养不活了,不免就心疼我些,每次喂奶时,总要多喂我一些。

  “可能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得多吃奶,不然我活不下去,所以我很霸道,每次吃奶都要把奶吃干净了,以至于小弟没得奶吃,我奶只能抱着小弟去亲戚家找奶吃,据说受了不少气。后来再大点吃饭也是,我一定得吃饱了,不给我吃,我就哭就闹,闹得全家不得安宁,于是我奶更不喜欢我了。

  “我也想过要不我少吃点,也免得我奶每次都说我是饿牢里刚放出来似的,可我不吃我饿啊,我难受。我试过几次,宁愿挨饿都管着不让自己多吃,可挨饿了我奶还是不喜欢我,我为何要让自己饿得难受,去讨别人的喜欢?我又不是银子,不可能人人都喜欢我的。”

  “……我奶虽不喜欢我,但我爹我娘喜欢我,我爷也疼我,他最疼我了,当初我娘是瞒着我爷把我送来当宫女的,因为那一回我爷又因为我跟我奶吵架了……”

  “……估计等事后我爷知道了,定会气得不轻,只是建京离京城太远了,要是离得近,我爷肯定会来找我的……”

  福儿说着说着就陷入了回忆。

  卫傅虽没有说话,但听得很认真,他很认真地听着她扯了这么一大片不着边际的废话,直到听到后面才听出她是在安慰自己。

  “殿下你知不知道,其实咱宫里每个月都有一天,是准许宫女的家人来探亲的?可能来探亲的,大多都是家乡在附近的。建京距离京城太远了,我幼时有好几回夜里做梦,梦见我爷来看我了,对我说要带我回去,可守宫门的侍卫不放我走,我爷就拎着他的棍子跟侍卫们打了起来,把所有侍卫都打倒后,领着我回家去了。”

  “你祖父一个老头,怎可能打得过禁军侍卫,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回家了。”

  “我爷可不老,他还会功夫,很厉害的。”

  “那你爷也不可能打得过侍卫。”

  虽然福儿理智上是认同他的说法,但感情上并不认同,她有些恼:“我哄你安慰你,到最后你反倒说我爷的坏话!”

  “孤不是说你爷的坏话,是事实。”

  福儿翻了他一眼,道:“那事实是现在小宫女心情不好了,想罢工了,殿下你自己睡吧。”

  说着,她便要起来。

  被卫傅拉住,拽了回来。

  “你去哪儿?”

  “我起来啊,哪能真睡?殿下你也不看看现在车队什么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现在都几时了,我跟你说今晚肯定要露宿荒野,我倒是没什么,我一个小宫女,就看那些贵人们娘娘们能否受得住了。”

  卫傅这时才想起,他方才的打算是父皇那边的事罢,便安排车队启程,谁知听到那些话后,他竟给忘了。

  他当即就想起来,福儿将他按了回去。

  “你干什么去?”

  “车队该准备准备启程了,父皇现在受了伤,恐没人……”

  “行了吧你,少了你一个,这车队又不是不能动了?怎么?吃好的、落夸奖、人前受赞扬露脸的时候,有那么多人,怎么轮到干活儿干事的时候,就剩了你一个?”

  福儿说得格外理直气壮。

  “能者多劳这话没错,但这世上是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你不彰显彰显,谁知道你干活儿了啊?你不闹闹情绪,谁知道缺你不成啊?你躺着,若是有人来找,我帮你挡回去。”

  这边话音刚落没多久,车门被人敲响了。

  “什么事?”

  小喜子将车门打开一点,道:“是侍卫统领段大人,来请示殿下一些事。”

  估计他在外头听见了里面的对话,脸色夹生生的,让福儿一看就懂了。

  段专站在距离车前一米多的距离,也看不到车里。

  只听得车厢里一阵极其轻微的动静后,车门后来了个女子。

  “什么事必须得请示殿下?小喜子,不是我说你,你不知方才殿下为了各处不乱,硬生生在外头顶着大雨淋了半个多时辰?哪怕殿下再壮的身子,他也受不住啊。

  “为了让各处恢复如常,殿下连湿衣裳都没换,忙前忙后,好不容易回来,刚换了衣裳睡下。我看殿下有些发热,有什么事让段大人去寻能做主的人,总不至于这么多人,就没一个能做主的了。”

  小喜子面现尴尬之色,下了车来到段专面前,小声道:“这是殿下的侍妾,她是个女子,不知道轻重,段大人勿怪。”

  段专也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道:“怎会怪,也是属下疏忽了,竟忘了顾念殿下身体。方才雨那么大,属下与殿下说让他去车里躲躲,可殿下径自不听,不知殿下可有什么大碍,需不需要请太医?”

  福儿在里面道:“当然需要!只是殿下说各处都在要太医,太医哪里够用,让我等不得因他不适,无端生事。段大人,你不要怪妾身说话难听,妾身实在是心疼殿下……”

  说着,她呜呜哭了起来,哭得段专越发尴尬,觉得自己来的这一趟挺不厚道的。

  他再三告罪离开此处。

  走远了,跟在他身边的一个侍卫才道:“大人,这可怎么办?”

第25章

  怎么办?

  凉拌?

  大雨混乱刚过,所有人都心有余悸。

  那么些个主子娘娘们都有要求,要人帮着清理车厢,要物要热水要太医,不给就骂侍卫骂宫人。

  可骂出个花儿来,总得有东西变给他们。

  这也就罢,关键是现在时候不早了,如今车队停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路途之中如何行走及如何护卫,是由禁军侍卫负责的。也就是说若今晚到不了驿站,以至于露宿荒野,最后肯定是追他的责。

  段专不用想就知道,到时他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挨训斥也就算了,那些个主子娘娘们肯定恨死他了。

  可派人去催促要赶紧启程赶路,却没有一人理他的。

  有的说皇子公主如何,有的说娘娘如何如何,说完了还斥侍卫催什么。

  段专实在没有办法了,这活儿太得罪人了,他一个侍卫统领根本罩不住,太多人身份比他高比他贵重,轻不得重不得,只能来一个身份更贵重的。

  段专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太子。

  方才连他都没想到太子竟会带着人帮他帮侍卫维持秩序,有太子出面,很多事容易办多了。可他又想到方才太子淋了那么久的雨,且陛下那还需要太子伴驾。

  然后他又想到皇后娘娘。

  可娘娘是个女子,恐怕方才也受到不少惊。

  思来想去,他还是来找了太子。

  谁知,太子竟受凉发热了。

  “要不大人还是去禀报陛下吧。”侍卫道。

  “这能是去禀报陛下的事?陛下不会说别的,只会斥我等无能。你想想,我们都劝不动那些主子娘娘们,陛下能把人都训斥一顿?那可都是陛下的枕边人和儿女们,到最后肯定是我们的错。”段专皱眉道。

  “那大人你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办?难不成就停在这不走了?”

  那肯定不行!

  段专想了想,觉得还是去找皇后吧。

  皇后娘娘素来宽容大度,又识大体,定然会想个法子的。

  迎春听说段专求见皇后,特下了车来与对方说话。

  听对方说完,她当即面露难色。

  “段大人,不是奴婢不帮你传话,娘娘早先就有些不适,方才受了惊又受了凉,奴婢本想传个太医,可太医都忙着,后来娘娘说让别麻烦了,喝了些姜茶才睡过去。”

  “是属下莽撞了。”

  迎春点点头,目送对方离去。

  她上了车。

  皇后竟不是睡着的,而是醒着。

  “走了?”

  “奴婢把他打发走了。”顿了顿,迎春有些欲言又止:“娘娘,那殿下……”

  皇后靠在那儿,面无表情道:“方才他派人来探视本宫,你又说太子从前头回来神色有些不对。他这回撞伤了头,估计也没少受惊吓,以他的性格,肯定心里又惊又疑,可天灾人祸,他能怨谁去?自然只会迁怒到本宫和太子头上。”

  “皇帝都是怕死的,他更甚。以他的性格,他肯定会想,他若是死了,自然便宜了太子和本宫。所以无论太子和本宫做什么,在他眼里都会招来猜忌。”

  皇后往下躺了躺,用脸颊磨蹭了下温暖的褥子。

  “本宫过去了,是本宫窥探他病情,本宫不过去,是本宫有所图谋。太子同理。方才傅儿说要去陪驾,本宫便不想让他去,但又知道他不出面只会更招来猜忌,果然本宫猜得没错。”

  “那现在该怎么办啊娘娘?”迎春越听心里越慌。

  “段专去找太子,估计是处理不了外面的乱局,想让太子出面。如今本宫的儿子都罢工了,本宫自然要跟太子走。让段专去找能出面主持大局的人,或是让他去找他的那些好儿子去,三皇子四皇子既勇武又聪慧,胜过太子百倍,就让他的好儿子替他分忧解难。”

  这些话太大逆不道了,但迎春知道这是娘娘心里一直憋着的郁气。

  既然娘娘说了,那她们当奴婢的能说什么,好生侍候娘娘便是。

  另一边,见福儿把段专打发走了,卫傅也彻底放弃了出面主持大局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