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得突兀,且语气不善,清樱睁开眼睛,警觉地看着他:“小裳,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你跟我和铁骊过不去就算了,别牵扯夜来。你敢动她,我不会饶你。”
秦裳气极反笑:“她到底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个这样护着她,沈三是,你也是。”
“不知道别人如何,我是年纪越长便越没棱角,总免不了说些违心的话,做些违心的事,所以遇到夜来这样能坚持本心的,真的觉得难能可贵,好生喜欢。”说到观音奴,清樱的目光不觉柔和起来,“你说她憨直,我却欣赏这样的真性情,王孙公子也罢,贩夫走卒也罢,她都能凭着本心与人相交,不虚伪矫饰,不傲慢矜夸,不被外物左右。这样的夜来,你觉得不好么?”
自从观音奴归宋,但凡秦裳与她争执,清樱必定站在观音奴一边,如今更铁了心要嫁给观音奴的义兄,所以秦裳对观音奴的妒恨也升级成了憎恶。听清樱这般赞她,秦裳越发不耐烦,冷笑道:“她能坚持本心,你们便不顾自己的本心去顺着她么?你们又不是为她生的。哼,要是她在红尘中翻过筋斗、吃过苦头后还能有这样的真性情,我也赞她一声好。可惜她一路顺风顺水,被你们宠着护着,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罢了。我倒是觉得,这世上有她嫌多,没她最好。”他瞥了清樱一眼,放软语气道:“只知自家本心,何如善解人意?我还是喜欢樱……”
清樱却动了真怒,沉下脸来打断他:“夜来是我闺中挚友,现在又是我小姑,我甘愿对她好,与你何干?你也不要随便曲解我的话,夜来真诚坦白、与人为善的本心,与那些为了满足自己私欲,不惜牺牲旁人幸福的本心是不一样的。”
清樱这话说得极重,秦裳却一声不吭,她便站起来道:“秦裳,你口口声声待我如何如何,却不肯正视我的抉择。事到如今,我亦想劝你一句,只知自家本心,何如善解人意?”
对一向肆意妄为的秦裳,这句反问不啻当头棒喝。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想:“樱姐姐一贯温柔平和,几时变得这样尖刻?都是被崔夜来和她那蛮子哥哥带坏的。可恶,可恶,我饶不了他们。”他怔了片刻,还是找不到话分辩,垂头丧气地去了。
清樱松了口气,吹熄灯烛,径回床上歇息。
当此让人好眠的凉秋清夜,她却思绪万端,不能成眠:“夜来有沈三护着,应该不会被秦裳这小魔星算计了去……铁骊远去金国,不知行事顺利否,身体康健否……听白天那两个丫鬟的对答,这园子应在东京近郊……一定要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或者寻机逃走,不然情势危矣……这次我忒大意了,万万没想到会在晏家老铺中招,秦裳处心积虑地把我困在此处,定然还有后招,饮食起居要加倍小心……”
夜叉查了两日便得到卫清樱的消息,打发侄子霍云从来紫衣巷秦府见观音奴。这少年很会看事,接洽时瞧出沈皓岩对观音奴的占有回护之意,言谈间便只与沈皓岩交涉,倒把来拜访的正主儿撂在了旁边。
“事情的来龙去脉,沈公子已经知晓,我就不啰嗦了。现下已经查明,前日骗了崔姑娘的女人,便是留春院的院主林挽香。至于晏家主仆三人,已于前夜被林挽香送走。昨日午后,林挽香打发人去见幕后主使,我跟了一路,却原来……”霍云从微微一顿,道:“是府上的小公子。”
沈皓岩与观音奴对看一眼,异口同声地道:“是秦裳这小鬼。”
霍云从点头道:“正是。我在小公子居处查探时,发现卫家九姑娘被囚在那儿。”他将地址详细说了,又道:“家叔曾受过秦老爷子大恩,故不想跟小公子计较,且牵扯到怒刀卫家,实在不便插手。家叔的意思,消息要传到,至于事情如何处置,请沈公子自行定夺。”
沈皓岩含笑道谢,亲自把霍云从送出门,回来时见观音奴换了一身湖绿色的短打,左边的发辫已经盘成一个圆髻,正握着右边的长辫准备盘到头上去,抬手之际牵动伤口,面上不禁露出痛楚之色。
沈皓岩微微拧眉,实在不愿她再次涉险,转念一想,就算她要跟去,自己也能担待,便掌了她的双肩认真嘱咐:“事不宜迟,我马上去接九姑娘。你腰上有伤,若要与我一路,一不许跟人动手,二不许离我左右。这两条,你可做得到?”观音奴被沈皓岩这样掌着,鼻端是他身上的青榄味道,仰头可见他深沉的注视,那目光似带着火,烧得她的面颊、耳廓一点点烫起来,烧得她呼吸渐促,握在手中的发簪亦无声无息地落到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