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以伦确实是熟手,在DOS系统下很快找到毛病,然后就是系统重装。他说:“现在系统重装很普遍,要打理电脑太简单了。”

杨筱光对手指:“我不会重装?这种活儿还是交给男人来办,以后找男朋友一定要电脑在行的。”

潘以伦抬一抬眼,不动声色望望她:“男朋友?”

杨筱光没有听到,只顾自己说:“男人不会修电脑,不如回家卖红薯。女人,则情有可原。”

潘以伦弯了一弯唇角。

很快,电脑重新启动,杨筱光换上了自己的桌面壁纸。一个死仰八叉的卡通小妞对着天空呐喊:“烦烦烦!”

潘以伦问她:“你烦什么呢?”

杨筱光给潘以伦倒了橙汁过来,说:“工作呗,工作越来越烦,人事也越来越烦。”

潘以伦接过她手里的橙汁,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理想状态。”

杨筱光赞同:“是,我只好当顺利时候是锻炼,困难时候是磨练。”

潘以伦微笑点头,喝了一口橙汁,发觉太甜,又皱一皱眉,想,她真是喜爱甜食。

杨筱光就坐在他的身边,身上的气息都像充满了橙子的甜蜜。她一放松,就好像有了倾诉的欲望,说:“刚进公司时,这个看不惯那个受不住,见行政部克扣实习生工资就一跳三丈高,被人家狠狠修理了。但我倒也不觉着什么,不过就是在前台混了三五个月光景,单凭脑子好使,始终能够修成正果。可如今不一样,发觉人人远没克扣工资做得那么简单,我反而变笨了。”

潘以伦说:“不是你变笨了,坚持己见,当然会辛苦。”

杨筱光望牢他,这句话,虽然轻描淡写,但却能一下说进她的心里去。

潘以伦又说:“杨筱光,你太先天下之乐而乐,后天下之忧而忧了。”

杨筱光喝光橙汁,站起来,深深呼吸,笑着说道:“那样说,我是活该?”

潘以伦也笑:“的确活该。”

“好吧,性格决定命运,我决定追随命运的脚步。”

潘以伦又扭头看一看照片里那个少女时期的她,同如今的她,差别真不算大。一张热情洋溢的苹果脸,总这样精神,看得人都能提神醒脑。

他拿着自己剩下半杯橙汁的杯子去碰她的空杯子:“为你的命运干杯!”

这个帅哥将要红

杨筱光最近看到很多关于潘以伦的消息,一半从报纸上,一半从网络上。

她拨一个电话给方竹,啧啧称奇:“你写潘以伦简直写得肉麻。”

那头方竹也许在做面膜,口齿不甚清楚,她说:“自古嫦娥爱少年。”

杨筱光心里想,没有错,花样男孩谁不爱看?可嘴里说:“不寻常,真不寻常。”

方竹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不过也只准你肚子里想想,别给我打歪主意。”

杨筱光苦恼,她很是想为老友排忧解难的。

这厢方竹的电话通完,那厢她又在网络上看到了潘以伦的名字。

有个论坛上有人开帖,还上了论坛的首页,叫做《那些将要红的花样男孩》,里头第一个就写了他,小标题是“阳光背后的忧郁”。那位帖主写得好:“选秀的选手有很多,但是他干净、清澈、聪明,以及,有思想。我可以从他自己写的歌里读到快餐时代的悲哀,所以我喜欢看到带着这种悲哀的他。”

杨筱光读到牙酸,查阅帖主的ID,是三年前的旧ID,发帖广泛,找不到任何枪手痕迹,又写了这么多的人,可是就是选了他的照片作为帖子的广告照。

她点一点头,网络时代需要有网络式的宣传方式。梅丽的手脚真干净,不落什么痕迹,照片也选的好。阳光底下的潘以伦从来都是吸引女孩的,半侧的面孔,藏住另一半的俊秀,似笑非笑,慵懒。连PS都不必做,就能完美无缺。

她们叫他“都市小王子”。

杨筱光冲他的照片做怪脸,这小子真帅,可是她还是喜欢叫他“小正太。”

这帖子到后来开始有了争辩,无外乎一些选手的支持者打了擂台,把楼砌得半天高,最后还是由帖主打了圆场,说本土新人要大家都支持,不要总是去捧棒子和鬼子,也不要老是做台奴和港奴。于是大家都服气,暂时偃旗息鼓。

十分圆满。

如果没有论辩,这帖子不会在首页挂着一路飘红。策略正确。

杨筱光喃喃:“你也许将要红了。”

这个节目就像城市调色板上的一块颜色,是明快的红,成为人们茶余饭后关注的焦点。电视台用了许多资源来宣传,老弱妇孺,人尽皆知。

在项目例会上,梅丽又拍何之轩马屁。杨筱光则想,不过是城市人口空虚,缺乏信仰,生活乏味,所以需要凭空造偶像。

潘以伦抽到的决赛号码是13号,杨筱光给他取了一个新绰号叫做“潘十三郎。”

他望望她,她的外形还是惨兮兮,额头正中的伤没褪干净,活像三眼二郎神。于是笑起来,说:“你直接叫十三郎好了,省的正太正太,我听了心烦。”

原来他倒是介意“正太”。

十三郎十三郎,像古代女人叫老公似的,杨筱光顿悟,“切”了一声,可面上在发烧。

潘以伦却是转过来,同她面对面,说:“杨筱光,随你便吧!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杨筱光反别转头:“能欺负一下则欺负一下。等你红了,想欺负都难了。”

可不,在连番的海选之后,连杨妈这样的中年妇女都能火速关注晋级赛了。可见草根民众,如此迫切需要娱乐刺激,新人倍出的年代,又这样轰烈。

杨妈还猛问杨筱光:“这些孩子都是哪里的啊?怎么都能长得这么好?妈妈是怎么带出来的?”

杨筱光鲜格格,说:“就像我老妈这样带我出来的。”

杨妈嗤笑:“你跟人家比差远了!人家是凤凰,你是草鸡。”

“草鸡”杨筱光幼小的心灵受创。

经过初赛海选,上得电视的一定是外形出众的选手,一字排开个顶个的英俊帅气。潘以伦站在末梢位置,落落大方,好像是不抢镜头的,可杨筱光还是一眼就看到他。

他总是挺直腰板,背着手,笑得收敛,懂得分寸,也不怯场。

杨妈一旁冒一句:“吆,这个孩子不合群。”

杨筱光问:“哪个哪个?”

杨妈指了指电视机,指的是潘以伦。

杨筱光奇问:“老妈你咋晓得他不合群?”

“瞧瞧他孤傲的卖相,目不斜视,也不和别人交头接耳。可能和周围的人处不好,没人跟他说话。”

杨筱光一看,可不是,他身边的选手都有伴说笑,唯他独立一边,真要遗世独立了。

比赛是分了组的,用歌舞剧的形式作为比赛项目,反正今后进了演艺圈,不过是歌舞演,倒是显得海选所谓的“才艺说”多余了。选手既然都是业余的,其实不存在才艺上的差异,看的就是谁稳的住,谁有观众缘。

潘以伦在一幕武侠短剧里和另一选手演比武的侠客,衣袂飘飘,煞是飘逸。他明显是会一些入门功夫的,手脚耍得极流畅,且还很专注。可他的对手不在行,在他面前完全舞得不成章法。可偏偏还关注镜头,眼神跟着镜头走,分明把对手当成摄像机,完全在戏外,

一个简陋的片段,把这些男孩低浅的道行一五一十摆到桌面上。镜头再一摇,是台下几个评委,均为圈内知名演艺人士,有经验,也有道行,看到台上不专业的表演,表情是忍俊不禁中带着强自的克制。

真正的平民巨星,势必要诞生在一连串的献丑之下。

杨筱光咬着抱枕,觉得有那么些些不忍猝睹。

潘以伦的晋级理所当然,他的对手便需要同另一组的落后选手进行PK。一排人站好,让这PK等同示众。

被刷下来的,也是因为才艺比其他人不足,所以他们需要拿出吃奶的劲,来赢得这场硬仗。

其中一个有一把好声音,占了优势,他唱起了《真心英雄》,诉大家他不想输,他很努力。潘以伦的那个对手就糟糕了,他不擅唱歌,更不擅跳舞。大牌男主持问:“你决定用什么才艺来赢他?”

这个问题无疑是残酷的,他们明知道他的能量。

年轻的男孩面色很惨白,他说:“我会掂球。”

现场准备了道具,好像明知道他会输,只看他最后一场表演。

男孩开始拼命,但太紧张,才掂了十下,球就落下。他赶快拣起来,第二次掂了三十多下,又落下。主持人开始煽情,带领台上选手为他数数,乐队很配合地奏起励志的音乐,场面很感人。

球最终还是落下了,男孩勇气全泄,一个趔趄,滑倒在地板上。也就那一刻,杨筱光眼快,觑见潘以伦的腿立刻就动了一下。但也有人反应过来,比潘以伦更快去扶起对手,接着“呼啦啦”一波人冲过去,当众表演了一场兄弟情深。

潘以伦反倒不动了,定定看了他们一会,然后调开了目光。

杨筱光捶胸:“傻了傻了,没有赚到友情分。”

杨爸闻讯过来瞅瞅电视机,转一个头戴上了眼镜凑近又看,低低“哎”了一声。

杨筱光叫:“老爸,挡住了。”

杨爸指了指电视机,半晌说了一句:“怎么回事?”又摇摇头,“现在的孩子——选什么美,不走正道。”

杨妈即刻表示反对意见:“你那是老思想,老脑筋,我们要与时俱进。”

杨筱光觉得同父母讨论比赛没多大意思,便回房间打开电脑。论坛毫无例外有比赛直播帖,许多感情丰富的网友被刚才的一幕感动。

终于有人说:“十三号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有人回帖:“他是最早动的,我看得很仔细,后来大家都去扶了,他就没过去,我就喜欢这种真性情的人。”

附议的人大堆,杨筱光吁气。起码还有人的眼睛很明亮。

杨筱光调到网络直播台继续看比赛,已经开始播这次晋级的选手名单。一位音乐制作人点评潘以伦:“来比赛,就会有压力,不过要开心。你都觉得不开心,压力就会更大。我希望下次你唱歌的时候,多一点笑容。”

一口港腔,却是直接真诚的话。潘以伦侧耳认真听,听完,眉一展,对着镜头很听话地微笑。好像同她面对面一样,她能看清他的额头还有亮晶晶的汗水,他都来不及擦拭,背着手站在那里。

她对着他说:“正太,放轻松。”

比赛结束以后,杨筱光又上了一会网,收集了一些“达明一派”演唱会的资料,准备届时与黄牛大侃一通票价。忙忙碌碌到深夜,她想,是不是该打个电话给潘以伦祝贺一下?

但手指比思想快,号码已经拨出去了,那头响了很久,不通。

杨筱光挂机,又想,也许他在应酬,比赛以后总要应酬的。就顺手把手机放到床头柜,抹把脸,上床睡觉。

近半夜时分,幽怨的《倩女幽魂》在黑夜里响起,吓的杨筱光一个鲤鱼挺,呼呼喘气,醒一刻,才察觉是手机在震。

她接通,先吼一句:“半夜还打老娘电话不想活了啊你!”

那边被她夜半狮子吼给震了,顿一顿才说:“杨筱光你精神真好。”

杨筱光清醒了些:“正太?十三郎!正太十三郎?”

那边传来挫败的笑:“你真是绰号大王。”

杨筱光“嘿嘿。”笑两下,问,“有事?”

“看到你的号,拨过来问候一声。” 他停了片刻,才说,“达明的演唱会你看不看?”

“看,当然看。”杨筱光来了精神。

“我正好有票。”

杨筱光问:“你哪儿来的票?”

“今天比赛时认得的文化公司的人送的,你似乎是粉丝,所以我找同伴。”

“我热情加入。”杨筱光一听如此,精神头更好。

那边似乎松口气,口气变得轻松:“一言为定。”

“还有,我看到你赢了,恭喜。”杨筱光终于送出自己的祝贺。

“谢谢。”他又顿上一顿。两只手机间的空间,是一段未知的距离,什么都抓不住,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说出口的是,“杨筱光——”

“嗯,什么?”杨筱光的眼皮又蔫了,口齿含糊。她听见那边有呼呼的风声,她想正太怎么还在外面,就说:“晚了,早点回家睡觉。”

“好的,马上就回去了。”

杨筱光又想要睡了,可她仍想起来说:“你应该先扶那个男生的,你是下意识就想要扶他的对吧?”

潘以伦没有挂电话,他问:“什么?”但又没说什么。

杨筱光只是在想,春天的夜风怎么也这样大?

似乎很久很久,她听他道了声:“晚安。”

风声终于听不到了,杨筱光握着手机,发出细微的鼾声。

七窍玲珑是为谁

杨筱光在看达明一派演唱会之前,过了一段清淡期。莫北同潘以伦都没有与她有再多的联系,她全力工作,完成渠道建设报告。

何之轩看报告时连连点头,说:“网络渠道确实有大潜力,阿里巴巴如今的发展势不可当。”

杨筱光汇报:“国外亦有先例,网络直销需要做的是物流体系,如果他们敢做,我们就敢拼。”她报告的重点是干脆摈弃旧渠道,在网络上建立直销模式,以广告带动销售。

何之轩对她笑:“希望他们敢做。”他签了自己的大名在她的报告上。

杨筱光想,这可是新任务,且无先例,真的要拼。在网络上是不是卖得动休闲衫,可要看谁在公众前穿这件休闲衫。

她提议:“是否应当让模特先试衣?”

何之轩讲:“对方最近试制新款式,故此一直未同我们开会。”

原来如此,对方也是背水一战了。

杨筱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和勇气。

她回到家里,也挑灯夜战,将广告计划配合设计部的VI设计进行调整,力求能助这一古老品牌腾飞。这个牌子叫“云腾”,蛰伏已久,应当腾云而起的。

杨妈忽然拿了她放在客厅的手机进来说:“有电话。”眨眨眼睛,喜不自胜,“是男人。”

暧昧的目光让杨筱光平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拿过手机,推开杨妈才敢说话。

那边说:“伤口没事吧?”是最近不大露面的莫北先生。

“杨筱光成了杨二郎,威风八面。”听见他的声音,杨筱光就觉着开一些玩笑也是无伤大雅的。

莫北笑:“你总有把悲惨事件搞成滑稽事件的本事。”

“我就是那东方朔,滑稽奇人。”杨筱光吐舌头,律师见闻广博,在人面前不好乱掉书袋的。

“人家本来就有经天纬地之才,不得重用,只能屈就。”

“哦,那是我高攀了。”

他又问:“周末有没有空?”

杨筱光一抬眼就看到台历上“演唱会”三个大字,就说:“我要看演唱会。”

“谁要来?”

“全城的GAY和文艺男女青年都要去看的那对。”

莫北不是一路人,猜不出。

杨筱光可就得意了:“达明一派呗!”

莫北就说:“真没想到你这么文艺,那么,好好看,要我做柴可夫的话知会一声。”

这点可真好,他不会提无理要求一同去看。杨筱光有那么点不情愿他陪同,故对莫北适度的距离非常满意。做律师的人,的确善解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