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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柏的业务,是印一些“蒙地卡罗是度假圣地”之类的广告传单。正确的说法是,韦柏公司是做印刷的。所以当罗杰想要透过一个特殊方法,订制一些新的信笺时——就像他现在一样——那他自然而然地会往哪儿去呢?

他对站在柜台后方接待他的年轻女士说了一大串话,并且尽可能详细地叙述他所要的型式。年轻女士拿给他一本样本簿,并请他看看其中是否有符合他需求的样式。他翻阅样本簿的时候,店员转身去接待别的客人。真相是骗不了人的,这位女士已经被罗杰和他的要求搞得有点烦了。

罗杰显然找不到他要的样式,因为他合上了样本簿,然后站在柜台边上好一会儿,直到又有机会靠近下一位年轻女店员。对着她,罗杰再次重述他那宏伟壮丽的需求,而紧接着,她也是递给他一本样本簿,并请他从中挑选。然而,那只不过是内容相同的另一本样本簿,所以丝毫不令人意外的,罗杰仍一无所获。

他再次游走于柜台边,并且向第三位——也是最后一位——年轻女店员详述他气势壮阔的冒险传奇。明白来者的目的后,她递出一本样品簿。这次罗杰总算有了收获。这本簿子也是同样的版本,但内容却又不尽相同。

“我确信你们有我要的东西,”他一边翻着样品簿,一边唠唠叨叨地说,“因为有个朋友推荐我来你们这里。我这个朋友很特别,非常非常特别。”

“这样啊?”女店员一边说,一边尽量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她是个相当年轻的小姐,年轻到闲暇之余还在上一些销售技巧的课程。她学到的推销术第一守则是,对顾客所说的话全盘接受。她在笔记本上写着,即便顾客说的话荒诞至极,例如一个算命术士说你今天将会收到一封来自远方陌生人的信,内容上写着要给你一大笔钱之类的话,你还是不能有所异议。

“噢,”她很认真地说道,“有些人是很特别,这的确是事实。”

“哎呀!”罗杰似乎相当惊讶,“你知道吗,我身上正好有这位朋友的照片。这岂不是太巧了呢?”

“啊,真是太巧了。”女孩顺从地附和。

罗杰拿出刚好带在身上的相片,横越柜台递了出去。

“你瞧!认得吗?”

年轻小姐接过相片并仔细端详。

“这位就是你的朋友呀!嗯,的确是很特别,不是?没错,我认得他,世界真小呀,不是吗?”

“我想,我朋友上一次来这儿,大概是在两星期前,”罗杰追问,“对吗?”

年轻小姐仔细想了想。

“是的,我想大概就是两个星期前吧。没错,差不多是那时候。您看,这就是我们现在最畅销的样式。”

基于一番非常愉快的心情,罗杰买了一大堆他根本不需要的信纸。何况,她是如此善良的年轻女孩,利用她实在是叫人感到可耻。然后他就回公寓用午餐。

接着他花了大半个下午,试着要买一台二手打字机。

罗杰特别指明一定要汉弥顿四号这一款的打字机。当售货员试着让他考虑别的机型时,他不但拒绝去参看它们,而且还说有个朋友强力推荐这款的打字机,这位朋友大概是在三个星期前买了一部二手的汉弥顿四号。也许他就是在这儿买的?不是?过去两个月内,他们没卖出过一部汉弥顿四号?真是奇怪。

不过,倒是有家店曾卖出过一台,但事情却是更奇怪了。殷勤的店员翻查销售日期,发现那是一个月前卖出去的。罗杰描述了他朋友的长相,而这位售货员立即确定罗杰所说的朋友,就是那位来向他买打字机的客人。

“哎呀,我突然想到了,”罗杰喊道,“我身上就有一张我朋友的照片。我找找看!”他在口袋里翻了翻,然后很惊喜地拿出照片。

售货员很热心地接过来一看,毫不迟疑地认出相片里的人。接着,他依旧热心地继续向罗杰推销一部汉弥顿四号,此举让这位热忱的侦探拉不下脸来拒绝购买。罗杰发现若没有官方财力做为后盾,侦探还真是个花费十分昂贵的行业呀。但就像是费尔德-傅立敏夫人所说,只要是有价值,花钱就不会心疼。

他回家去喝下午茶。除了等待莫司比的电话外,他就没别的事可做了。

电话来得比他预计的早。

“是你吗,薛灵汉先生?找到了十四个计程车司机,他们塞满了我的办公室,”莫司比不悦地说,“他们都是在你说的时间内,从皮卡地里广场载了客人到滨河大道,或是起始点反过来载送乘客的。你要我对他们怎么样?”

“总探长,在我赶过去之前,请款待他们。”

罗杰神气十足地回答,然后迅速抓起帽子。他原先以为顶多只有三位,但这件事他可不打算让莫司比知道。

然而,和这十四位司机的面谈真是有够简短明快。对每个面带微笑的司机(罗杰猜测,在他抵达前,莫司比一定和这些人相处甚欢),罗杰依序秀出一张照片,他费力地拿着它,以至于莫司比无法看到内容,然后他问司机能不能认出他所载的客人,结果没有一个人能认出来。

莫司比在开怀大笑声中,解散了这些司机。

“可惜呀,薛灵汉先生。在为你要做的报告搜集资料吧,没错吧?”

罗杰骄傲地对他笑了笑:“刚好相反,亲爱的莫司比,我差不多要结案了。”

“结案?你说什么?”莫司比惊讶地语无伦次,“薛灵汉先生,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我以为你都知道啊!我们不是被监控吗?”

“喔!”莫司比的脸上蒙上一层阴霾,“告诉你实话好了,薛灵汉先生,你们的人似乎都走偏了路,所以我把人全撤掉了;好像不值得再监视下去了。”

“哎呀,哎呀,”罗杰心平气和地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个世界很小的,不是吗?”

“所以你查得怎样了,薛灵汉先生?我想,你不会不告诉我吧?”

“当然可以告诉你,莫司比,这是你的工作啊!你有没有兴趣听听?我已经知道是谁寄巧克力给尤斯特爵士了。”

莫司比看了他一会儿:“当然有兴趣了,薛灵汉先生,如果你真的知道的话。”

“喔,是的,我已经知道了。”罗杰无动于衷地说道。即使是布雷迪先生,也无法说得比他更冷漠,“一旦我把所有证据整理好,我会马上给你一份报告。这真是个有趣的案子。”他补充说道,并忍住打出哈欠来。

“现在可又有趣了啊,薛灵汉先生?”莫司比以哽咽的声音说道。

“喔,是的,就它本身的角度。一旦你真的掌握了基本要点时,一切都简单得荒谬可笑。真的是很可笑。过段时间,我会给你这份报告的。那么,再见了。”

随后他就漫步而去。

然而,无法隐瞒的是,罗杰的苦恼时刻尚未结束。

第十三章

罗杰传呼他自己上台。

“各位先生、女士,身为本实验的负责人,我想我可以私下自己庆幸了。到目前为止,已经报告的三位成员,充分显现了观察与辩论的聪明才智,我相信这些才干都不是一般干员能比得上的。在推论出凶手的过程,以及用来支持推论的举证方面,每一位都教人信服,我想可以说他们已经解开这个谜题,而且也提出支持解答的确实证据。所以我想,每个人仍有资格来表示他们自己对这宗悬案的解释,并无什么不妥。

“虽说丹蒙小姐帮班尼斐勒夫人提供了确切的不在场证明,但查尔斯爵士对班尼斐勒夫人的指控仍有可再辩论的空间:查尔斯爵士可以说班尼斐勒夫人有共犯,并且引证说明她出现在巴黎的可疑状况。

“至于这件事的关联性,我想趁机收回昨晚对布雷迪所说的话。我说我非常确信他心里认定的女士,绝不会犯下此宗命案。那是个错误的陈述。我其实一点也不确定。只不过基于我和她的私人交情,我才觉得这个念头真是不可思议。

“更有甚者,”罗杰不避讳地说,“我自有理由来怀疑她对犯罪学产生兴趣的源头,而且我确信那和布雷迪所持的假设是大不相同的。我想要说的是,从心理层面来看,她根本不可能犯下这宗案件。但是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人能从心理层面来证实这种可能性。布雷迪仍然可以确信她就是凶手。不管怎么说,她仍然名列嫌疑犯名单之上。”

“我同意你的说法,薛灵汉,你知道的,关于心理层面上的不可能性,”布雷迪说道,“我也是如此认为的。麻烦的是,我的一切举证都指向了她。”

“但你也把凶手指向你自己啊。”费尔德-傅立敏夫人愉快地说道。

“喔,是的,但这个矛盾对我并不造成困扰。那事和心理层面上的不可能性无关。”

“不,”费尔德-傅立敏夫人说,“也许不是这样的。”

“心理层面上的不可能性?”查尔斯爵士粗鲁地喊道,“喔,你们这些小说家!你们这些人都中了佛洛伊德的毒,所以完全看不到人性的本质。我年轻的时候,根本没有人在谈什么‘心理层面上的不可能’。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我们知道那种鬼东西根本不存在。”

“换句话说,在某些情况下,最不可能的人反而会做出最不可能的事。”费尔德-傅立敏夫人细说详述,“嗯,我也许是个老古板,但我倾向于赞同他的说法。”

“例如康士坦丝·坎特一案。”查尔斯爵士率先发难。

“丽兹·波顿。”费尔德-傅立敏夫人举例附和。

“还有整个‘阿迪莱德·巴特雷’案件。”查尔斯爵士吹起胜利的号角。

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像是把扑克牌收好,放进工整的盒子里似地。

“依我看啊,谈论心理层面上不可能性的人,是把他们看待小说人物的那套东西,用到自己的推论里头——也就是说,他们在推论过程中,把自己个人想法注入那些嫌犯中,结果反而看不清,那些他们认为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其实是有可能发生在别人身上。”

“毕竟,侦探小说的卖点,就是那‘最不可能的人’。”布雷迪先生低语。

“说得好!”

“我们是不是可以来听听薛灵汉的推论呢?”丹蒙小姐建议。

罗杰接受她的提议。

“我要先声明,这个实验的发展还真是有趣,三个已发表过推论的成员,都指向不同的凶嫌。而我呢,也要指出另一位嫌犯,就算丹蒙小姐和区特威克先生同意我们其中一人的想法,我们还是会有四种不同的可能性。虽然一个完美的结局眼看是难以达成了,但我不否认我私心盼望情况会是如此发展。

“正如布雷迪在他的推论中提到封闭型及开放型谋杀,此案的可能性几近是无限大,但也因为如此,才使得这个案子更有意思。例如说,我的调查是从尤斯特爵士的私生活开始着手,我深信破案的线索就在其中:这个想法和布雷迪如出一辙。而且也和他一样,我认为线索可能和一位被抛弃的情妇有关;我相信,嫉妒或复仇是酿成这场命案的主因。最后我还是和他意见一样,打从我第一眼看到这个案子,我就相信这是女人的杰作。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于是,我从‘尤斯特爵士的女人’这个角度开始着手调查。我花了许多天不辞辛劳地搜集讯息,直到我相信我已掌握一份他近五年来的猎艳名单。这工作不算难。正如我昨晚所说,尤斯特爵士并不是会藏话的人。但显然我所搜集的名单还不完整,因为昨晚那位名字未被公开的女士,就不在我的成果之内。既然我漏了这一个,那也意味着可能有更多的遗漏。无论如何,为了对尤斯特爵士公平起见,我们得说他似乎也有谨慎守口风的时候。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一开始我就确定这个凶手不仅是个女人,而且她不久前一定是尤斯特爵士的情妇。但我现在已全盘改变我所有的看法。”

“哦,真的啊!”布雷迪先生感叹道,“可别跟我说,我的调查根本是弄错了方向。”

“恐怕我得这么说喽。”罗杰尽量不让声音透露出胜利意味。

当一个人终于解开一桩让众多金头脑都困惑不已的谜题时,还要教他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这真的是不容易的事。

“我很抱歉必须说,”他希望自己的表现,能比他所感觉到的更为谦虚,“关于这个观点的转变,我可不能将功劳完全归于我个人的洞察力。坦白说,这全然是出于幸运。我无意间在庞德街遇见一个傻女人,她告诉我一件相当琐碎的讯息(所有我得到的讯息里,没有一个是当下就能瞧见其重要性的),但那个讯息立即让我对整个案件有不同的看法。在灵光一闪之中,我了解到自己一直在错误的前提下努力,事实上,我犯了一个最基本的错误,而这个错误,正是凶手要引诱警方和所有人犯下的。

“这是一个奇怪的行业,要解开悬案的真相,的确少不了幸运这项元素,”罗杰深思说道,“当时我正和莫司比讨论这个案子,突然一下子事情就连接起来了。我跟他说,苏格兰警场最后能破获许多不可能的悬案,纯粹靠的是幸运——也就是说,一件关键的证物本身就可以说明一切,或是说一个女人的愤怒实质上透露了一项讯息,因为案发前她的丈夫曾让她醋意大发。这一类事情无时无刻都在发生。如果莫司比要把这个故事拍成电影的话,我建议用《机会复仇者》这个片名吧。

“于是,复仇的机会又到来了。藉着在庞德街遇上的好运,那一瞬间像是给五雷轰顶似地,我当场知道了是谁寄巧克力给尤斯特爵士。”

“哇,好极了,好极了!”布雷迪先生亲切地表达全体心声。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丹蒙小姐问道。她很不幸地缺乏戏剧性的敏锐感。事实上,她不会把自己装得什么都懂,她的书里面也不会有这种情节。惯用“评价”、“反映”以及“伊底帕斯情结”等字眼的小说家,几乎都不太重视情节,“在这个有趣的启示中,你是遇上了谁,薛灵汉先生?”

“噢,让我先把故事大概交代一下。”罗杰提出请求。

丹蒙小姐叹了口气。身为同行的罗杰应该明白,当今卖故事这一套已经行不通了。但罗杰是畅销作家,像他这种人一出手,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对这些反应浑然不知的罗杰,以轻松的态度往椅背靠了靠,并且逐渐沉思起来。当他再次开口时,口气比先前更像是在闲话家常。

“你们知道,这是个相当不简单的案件。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当你和布雷迪先生把它形容成一个融合旧案例的大杂烩时,其实对这位凶手有欠公允。在前面的案例中,也许是有一些很棒的创意被借用了。但正如费尔丁在《汤姆琼斯》一书中所说,从经典中借用点子,即使是在下意识的情况下完成,仍有资格被当作原创作品。而此案正是一个原创作品。它的设计不仅可以让凶手逃过一切指控,而且也彻头彻尾地跳脱旧案原型。

“这案子本身,注定要成为一个经典名案。只不过碰上那么一点意外,才让凶手的天才巧思被我识破了,我想它一定会成为经典悬案之一。整体而言,我打算将之视为我生平听过计划最完美的谋杀案。当然了,默默无闻的案子,因为计划太过完美,所以没人把它当作谋杀案来看。它是如此精确——天才洋溢、全然简单,而且几近绝无漏洞。”

“哼!结果没那么绝无漏洞吧,薛灵汉?”查尔斯爵士咕哝地说。

罗杰对他笑了一下。

“当你知道要从哪里下手时,动机就变得显而易见,但是你不知道。一旦你抓到它的本质,那手法便是如此有意义,只是你抓不到。当你了解是什么东西掩盖了它时,线索便隐然若现,但是你并不了解。所有事情都可被预期。肥皂大块大块地散落一地,我们只顾着逐一分别检视它们。难怪我们无法看得分明。这真是个妙计!警方、民众、媒体,所有的人都一头栽进去。如果这样还让凶手逃走,那还真教人感到惋惜呢。”

“是这样吗,薛灵汉先生,”费尔德-傅立敏夫人说道,“你真是越说越夸张了。”

“一宗完美的谋杀案,让我变得多愁善感。如果我是这名凶手的话,在过去这两个星期中,我一定是在吟诗作对、歌颂着我自己呢。”

“既然如此,”丹蒙小姐建议,“你是不是也要为自己解开这个案子而自我歌颂一番啊?”

“正是如此,”罗杰同意道,“好吧,我要从证词开始说起。关于这东西,我不会像布雷迪先生在做第一个推论时那么详细说明如何得来的,只要你们同意我已经到手就够了。关于符合凶手特性的十二项条件表列,我所做的不会比他还出色,虽然你们会发现我对这十二项条件并不完全同意的。

“一、二两项条件我同意而且可以证明,凶手对化学和犯罪学一定有基本认知,但我不同意第三项的两个部分:我不认为受过良好教育是必要条件,而且我绝不会把受过公立学校教育的人排除在外,理由我待会儿再说。第四项条件说凶手一定拥有或有机会取得梅森氏的信笺,这点我也不同意。布雷迪认为是因为信笺才激发出整个计划,这个想法还真是天才,但我觉得那是不对的。是某项之前的旧案例给了凶手灵感,于是巧克力被用作媒介(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我等一下再说明),而梅森氏则是巧克力制造商中最重要的公司,所以制造出一张该公司的信笺,就变得相当必要了。此事我可以为各位证明是如何办到的。

“第五项条件算是合理。我不认为凶手一定拥有或有机会使用汉弥顿四号打字机,但我同意他一定曾经拥有过。换句话说,我相信他曾经拥有过。别忘了,我们面对的是一个计划周详的狡猾罪犯。我不认为像打字机这样一件确切相关的证物,会好端端地放到现在,等着人去发现它。比较大的可能是,那台打字机是为了这个计划而特别买来的。事实摆在眼前,那封信不是用新机器打出来的。因此我大胆推测,并且花了一整个下午至二手打字机商店去询问,直到找着出售那台打字机的店家,然后证实了的确有那桩买卖行为。从我带去的相片上,店员指认出我的凶嫌就是购买人。”

“那现在打字机在那儿呢?”费尔德-傅立敏夫人急切地问,“八成已经在泰晤士河底了吧。我的重点是,我的凶手绝不会甘冒任何风险。

“关于第六项条件,在那段关键时间,凶手本人一定在邮局附近,这我当然同意。虽然我的凶手有稳当的不在场证明,但并非毫无破绽。至于接下来的两项条件,钢笔及墨水,我尚未能查验出结果,但我同意如果能证实的话,那会令人更加满意的。我没有把这两项看得很重要,欧尼斯钢笔很普遍,哈费尔德墨水也是一样,这其中并无可议之处。此外,就算凶手没有这两样东西!但还是可以客气地跟别人借到笔。最后,关于创意的心灵、灵巧的手指,当然还有下毒者的特殊心理状态,这些我都同意,但她不一定要有要求均衡对称的习性。”

“噢,别这样,”布雷迪先生气恼地说,“我觉得那是个相当稳当的推论,而且也合理、站得住脚。”

“但不是我这只脚。”罗杰回嘴。

布雷迪先生耸耸肩膀。

“我对那张信笺很感兴趣,”查尔斯爵士说,“依我之见,这是个能把凶手揪出来的关键证据。你是怎么证明那张信笺的来龙去脉的,薛灵汉?”

“那张信笺,”罗杰说,“是大约三个星期以前,从韦柏印刷行的信笺样式样本簿中被抽出来的。上头被擦掉的痕迹,有韦柏的私营标记和价格,例如‘此款,5s.9d.’。韦柏有三本同样内容的样本簿,其中两本都有梅森氏的信笺,但第三本里头的不见了。我可以证明我的嫌犯在三星期前碰过那本样本簿。”

“你,你可以吗?”查尔斯爵士十分动容,“听起来你非常有把握。你怎么会想到去查样本簿的?”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信笺的边缘泛黄,”罗杰相当自得意满地说,“我认为一叠纸堆放在一起时,页缘不会褪色褪成那个样子,所以我推断一定是单张纸存放起来的。然后我走在伦敦街上时突然想到,印刷公司的橱窗里,会将单张信笺钉在厚纸板上做为展示之用。但这张信笺并没有图钉洞痕,也无任何被钉在纸板上的痕迹。何况,要把信笺从纸板上取下是困难时事,那么,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呢?显然就是样本簿了,这种东西在同样的商行里,通常都找得到。所以我就到印制梅森氏信笺的店家去,而且我要的东西不在那儿了。”

“是的,”查尔斯爵士轻声说道,“听起来这可信度真的很高。”他叹了口气。而旁人可以猜想得到,此刻在他的心里,正眼睁睁看着自己所架构的精采推论中的班尼斐勒夫人,其阴影逐渐消失了。但他马上又开心起来。

同理也可猜想得到,另一个绕着他打转的精湛推论中,那原本教人怀疑的嫌疑犯查尔斯·怀德曼的影像,也同样地逐渐退去了。

“所以现在,”罗杰觉得不能再好戏拖棚了,“我们就来说说我刚才提到的根本错误,那是凶手设下的陷阱,而我们也相当配合地全掉进去了。”

每个人都坐直了身体。罗杰亲切地纵览全场。

“你几乎就要识破它了,布雷迪,昨晚你随口说到,也许尤斯特爵士根本不是凶手的目标——这就是正确答案。但我知道事情不只是这样。”

“我也掉进了陷阱,是不是?”布雷迪先生气扑扑地说,“好啦,那到底是什么陷阱?是什么样的基本错误,教我们全一脚踩了进去?”

“就是所谓,”罗杰得意地宣称,“这个计划出了意外、杀错了人的说法呀!”

他得到预期的反应。

“什么!”众人立即齐声说道,“我的天啊!你不会是说……”

“正是如此,”罗杰得意洋洋地说,“那正是精髓所在。计划并没有出差错,而是相当巧妙地成功了。没有人被杀错,结局是正中红心呢!”

“这是怎么回事?”查尔斯爵士张口惊视,“你到底是如何推论出来的?”

“从头到尾,班迪克斯夫人就是被设定的目标,”罗杰严肃地继续说道,“这就是为什么这个阴谋会如此精巧的原因。每个步骤都是被预先设计好的。凶手早就预料到,当包裹被打开时,如果班迪克斯先生人正好在尤斯特爵士身边的话,那后者就会把巧克力交给前者。如此一来,警方便会在尤斯特爵士的朋友中寻找凶手,而不会从死者身上下手,这也是可以事先预料的。甚至我们可以这样猜测,布雷迪,这案子之所以会被视为女人所为,其实是鉴于她使用了巧克力,这是因为它的目标是个女人之故。”

“哈,哈,哈!”布雷迪说道。

“这就是你的理论?”查尔斯爵士追问,“凶手和死去的女人有关,反而和尤斯特爵士一点关系也没有?”对此说法,他的口气彷佛不全然反对。

“没错,”罗杰表示同意,“但让我先来告诉各位,是什么原因让我看清了这个陷阱。我在庞德街上得来的关键讯息就是:班迪克斯夫人早就看过那出《叮当骷髅头》了。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她是和转告我此事的女士一起去看的。你们当然可以看出其中的诡异之处。这意味着,虽然她和她丈夫打赌谁是戏里头的坏蛋,其实答案她早已知道。”

一阵呼吸声响起,证实了大家对这消息的概括评价。

“喔!真是天大的讽刺呀!”丹蒙小姐那习以为常、不带个人感情的说法跑出来了,“那她是自作自受喽?那个打赌,让她赢得被杀害的报酬。”

“是的,”罗杰说道,“提供我讯息的人也觉得讽刺。她说,这事在意义上,惩罚的意味比被杀害来得大。但我不认为——”罗杰的口吻非常温和,像是努力压抑他的得意,“我不认为你们现在能明白我的重点所在。”

众人投以询问的目光。

“你们都听过班迪克斯夫人相貌的详细描述,一定可以相当接近地勾勒出她的心理状态。她是个正直诚实的女人,把每件事和玩牌都搞得正经八百,我的消息来源也是这么说,去打一个已知道答案的赌,这种事像是她的作风吗?”

“啊!”布雷迪先生点点头,“哦,真是漂亮!”

“正是那样。这是(查尔斯爵士,抱歉了)心理层面上的不可能性。真的是这么回事,你知道的,查尔斯爵士,你很难想像她会为了有趣或是想找乐子而干这样的事。而且我猜想,无论如何,这种乐子她不会感到兴趣的。

“因此,”罗杰精神勃勃地做了总结,“那不是她的行径。因此,她没有打那个赌。因此,根本没有那个赌局。因此,班迪克斯说了谎。因此,班迪克斯为了某个不是他所宣称的理由,而想要取得那盒巧克力。而那些巧克力之所以有毒,唯有另一个原因了——这就是我的推论。”

第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