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混混鬼叫连天,爬起来想跑,但又如何跑得了,李传灯虎跳起来,抓着两人一通暴揍,直打得两人哭爹叫娘,跪地求饶,这才罢手,随后取下半扇庙门,走到肖紫衣面前躬身道:“师婶,我是你晚辈,跟你儿子差不多,你别见怪。”说着俯身抱起肖紫衣,放在门板上,对那两个混混道:“好生抬着,去流云山庄,走路要稳,略闪一闪,吃我十拳。”那两个混混早给他打落胆了,忙不迭抬起肖紫衣,走向流云山庄。

第十一章

当李传灯穴道解开时,肖紫衣心中颇为紧张,因为她摸不准李传灯会对她怎么样,直到听到流云山庄四个字,一颗心才落了下来,却是又羞又愧,暗叫:“这傻小子,我这么对他师妹,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这时天光将亮,门板晃动中,肖紫衣偶然瞟过李传灯的脸,那张脸憨厚质朴,在添了几道鞭痕后,更显得土气十足,但肖紫衣心中却突地一凛,想起了先前水杏儿说李传灯装憨杀了乌铁翼的事,她先前并不相信,但这会儿却完全信了,因为她亲眼目睹李传灯是怎么以装傻来骗过那两个混混,最终于绝不可能中扭转危局的。

“这人外表憨厚木讷,内里其实七窍玲珑,是个极聪明厉害的人物,今夜若那臭丫头没给兰花婆救走而给我杀了,以这小子对那臭丫头的感情,再加上身怀灭唐匕,一旦学成武功报复起来,流云剑派只怕……”。

只怕怎样,她没有想下去,只是隐隐地觉得心底发寒。

到流云山庄门外,天已大亮,肖紫衣忽地里出声长啸,啸声未毕,宁剑仁已飞飘而出,一见肖紫衣这个样子,大吃一惊,叫道:“你怎么了?”

肖紫衣道:“我被兰花婆银针封了穴道,你先替我把针起出来再说。”

“兰花婆。”宁剑仁大吃一惊:“你怎么会撞上那老怪物的。”替肖紫衣起出穴道上的绣花针。

肖紫衣穴道一畅,翻身跃起,双掌齐出,两个混混头顶一齐中掌,立时毙命。

她出掌杀人,宁剑仁不知内中情由,又惊又疑,叫道:“你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肖紫衣不答他话,却指着李传灯道:“立即开香堂,收李传灯为掌门弟子,他就是流云剑派下一代的掌门人。”

这时宁凤肖乘龙几个也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一大群流云剑派的弟子,一听她的话,肖乘龙脸上首先变色,只是不敢开口,宁凤却忍不住叫道:“娘,这是怎么回事,这乡巴佬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你还要收他做掌门弟子,就他那傻样儿做掌门,岂不要笑死人。”

“住嘴。”肖紫衣厉声喝斥,眼光一扫众弟子,森然道:“以后李传灯就是你们的掌门师弟,谁若是故意为难他,我决不轻饶。”

昨夜的事,肖紫衣事后想来,越想越怕,如果不是李传灯施计,她势必被那两个混混糟蹋,那可真是死都不得闭眼了,尤其李传灯是在以德报怨,这就更让她心生感激,所以才生出这般心思。

李传灯一直呆呆站着,这时却上前一步,抱拳躬身道:“多谢师婶好意,恕传灯不能从命。”

肖紫衣一愣,道:“你说什么?你不想加入流云剑派,不想做流云剑派未来的掌门人吗?要知道流云剑派可是当世七大剑派之一,身为流云剑派掌门人,江湖上人人景仰,那是多大的光彩。”

“能投身流云剑派学得流云剑法,是我梦寐以求的心愿,但我先要去找师妹,师父把师妹托付给我,我不能就这么撇下她不管。”李传灯说完,深深一揖,转身大踏步而行,再不回头。

“真不愧是大师兄的弟子。”宁剑仁走到肖紫衣身边,摇头苦笑:“流云剑派的掌门人,在他眼里,竟是一文不值。”

肖紫衣左手紧紧的揽着衣带,盯着李传灯的背影,久久无言。在李传灯的背影里,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人,那个人当年也是这样,抛下所有的一切,决绝的离去。

离了流云山庄,李传灯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去。他盼望能找到水杏儿,虽然明知道水杏儿给兰花婆带了去,这时只怕已在百里之外,心里却总盼着水杏儿会突然在眼前出现,彷徨无计,便顺着来路,一路回走,他走得慢,天气渐渐的变得热了起来,棉衣穿不住了,虽已给抽得破烂不堪,但想着是师父给的,以后师父再不会给自己做衣服了,便舍不得扔掉,夹在腋下。直走了一个多月,终于又回到了双龙村。

铺子还是老样子,开了锁,铺中景物依旧,师父师妹却都不在了,睹物思人,一时悲从中来,大哭一场。

当日买了酒菜,到水志远坟上又哭一了回,夜里就在坟前睡了,天明醒来,叩了三个头,道:“师父,你在天有灵,千万保佑师妹,她说了要回双龙村来的,我就在村里等她,便是到死,我也一定等她回来。”

回铺子里,计较已定,仍是打铁为生。那日水志远烧的那锅铁水已凝成了一个铁疙瘩,当下便生起火来,化那铁疙瘩。铁水溶化,倒出来铁水上面竟浮了一个东西,李传灯大是奇怪,铁都化了,怎么还有东西没化,细一看,竟是一把匕首,匕首上刻着两个古字:“灭唐”。

“灭唐匕?这是怎么回事?”李传灯又惊又疑,灭唐匕不是明明给师妹带走了吗?难道有两把?可怎么又会在铁锅里呢?

细看那匕首,与水杏儿带走的那把一模一样,只是匕首的木柄给铁水溶化了,只剩下光光的一个戳子。这时李传灯发现一桩异外,那匕首的戳子与匕身不是整体铸在一起的,他抓着戳子摇了两摇,手上一松,竟把那戳子拨了出来,原来戳子是钳在匕首上的,匕身中空,里面似乎塞得有东西,倒出来,是不知何物织成的一卷东西,摊开,却是一张图,还有字,起首四个大字:灭唐神殿。下有小字,写道:“孤白手起家,转战天下,攻城克地,战无不胜,虽败于秦王之手,实乃天意,非战之罪,后世得此图者,不可不明此点,孤虽败,却已伏下了亡唐的火种,即此灭唐神殿,殿中所藏,为孤大夏国全部财宝,有此财力,可立聚百万之众,虎视天下。另有赤松子兵法及轰雷九击秘谱。此两册奇书,孤于幼年时得之洪荒大青岩之下,长而仗此横行天下,无论百万军中抑或单打独斗,从无一败,惟轰雷九击神功不可燥进,尤其练到第七击时,切不可操之过急,孤当日便是急于求成,岔了经胳,否则天下谁是孤之对手,孤又如何会败于李世民小儿之手,前车之辙,切记切记。”最后署名夏王杜建德。

再下面,便是进入灭唐神殿的详细走法,神殿筑在太行山绝岭之中,十分隐秘,但杜建德说得十分清楚,又有图示,因此看起来简单明了。

看完图示,李传灯呆呆站着,半天不知道动。很明显,这柄灭唐匕是真的,灭唐匕中的秘密已完全展现在了他面前,无尽的藏宝,绝世的武功,均已唾手可得,然而他心中并无半丝欢喜,反而担心害怕到了极点,因为这把灭唐匕是真的,就说明水杏儿拿走的那把灭唐匕是假的,兰花婆一旦发现有假,以她的怪僻情性,会对水杏儿怎样呢?一想到这点,仿佛就有一只手,把李传灯的心紧紧的揪着,让他几乎难以呼吸。

“灭唐匕怎么会有两把,真匕怎么又会藏在这锅铁水里,这不是把师妹害惨了吗?”李传灯百思不得其解。

他哪里知道,乌天翼十分狡猾,知道灭唐匕消息泄露后抢夺的人必众,便找人照真匕的样子打了一把假匕,万一有事,也可用假匕充数,李传灯那天在他身上搜到的,便是假匕,那么真匕怎么会藏在铁水里呢?那天乌铁翼情知必死,他贪心极盛,便是死也要独占匕首,于是利用将尹棋头按进铁水里的势子,顺手将灭唐匕插进了铁水里,所以临死前他才哈哈大笑,说谁也得不到灭唐匕,而若不是阴差阳错,李传灯重回双龙村操起铁匠生涯化开铁水,铸在铁水中的灭唐匕势必成为江湖永远的秘密。

李传灯当夜想了一夜,天明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师妹和兰花婆,只要兰花婆肯放了师妹,我就把图给她。”

第十二章

决心即定,立即收拾一个小包袱动身起程,好在先前搜得的乌铁翼的银子还有不少,路上不愁花销,他心思慎密,担心图被抢走遗失,记忆清楚后,索性一把火烧了,心中暗想:“除了换回师妹,天下间谁也别想从我心里把图拿走。”

下决心容易,真找起人来难,天下这么大,谁知道兰花婆把水杏儿带去了哪里?锁上铁匠辅,李传灯一时竟不知该往哪边迈脚,左右踌躇,想:“杏儿是在流云山庄附近给兰花婆带走的,也许兰花婆还在那一带停留也不一定,说不定兰花婆的家就在西天目呢。”这么想着,一时兴奋起来,又依旧路,再向流云山庄来,一路上自然时时留意有没有水杏儿的消息,其实水杏儿是不可能有什么消息的,谁会留意一个小女孩儿,主要是兰花婆的消息,老怪名重江湖,只要现身,江湖中自有传言,找到兰花婆,自然也就找到水杏儿了,但一路行去,半点兰花婆的消息也没有。

这一路快些,不到一个月就到了流云山庄,又看到了流云山庄巨大的庄院,只是再不见水杏儿的半片衣角。李传灯看着晨光中的流云山庄发了一会儿呆,绕路而行,便以流云山庄为中心,四面转悠,大半个月中,将流云山庄方圆百里转了个遍,仍是半点消息没有,这日又回到流云山庄,心中突地生出一个想头:“杏儿会不会在流云山庄里呢?”这个念头一生出来,立即又给他压了下去,断然摇头,想:“不可能,杏儿性子最倔了,她是绝不肯去流云山庄的。”

流云山庄附近是打听不到什么了,李传灯回身,也不知去哪儿找,顺脚而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找到水杏儿。

李传灯的厚嘴唇比较打眼,这么一个傻大个儿围着流云山庄附近转了大半个月,终于传进了流云山庄,宁剑仁肖紫衣一听,立即认定是李传灯,肖紫衣立即派人出来找,不过那时李传灯离开流云山庄差不多有十来天了,自然找不到。

没找到人,肖紫衣心中怅然,宁凤不乐意了,小嘴儿一撇,道:“好意收他做弟子他不干,自己却又偷偷跑回来,这样的傻大个儿竟也会假模假样,哼,不要派人找,我担保过不了几天,他自己又会转回来。”

“你知道什么?他是在找那野丫头。”肖紫衣摇头,忽地转身看着宁凤,厉声道:“以后若遇着他,绝不许叫他傻大个儿,这人外表憨拙,内里其实极为机灵,你们那点小聪明和他比,十个也及不上他一个,真惹得他恼了,必有大苦头吃。”

她疾颜厉色,宁凤心中虽不服气,却只是吐了吐小舌头,不敢再吱声。宁剑仁遥望远山,悠然神往,低声道:“乌老怪武功之高,还在你我之上,竟栽在这小子手里,我至今也想不通,这小子到底是怎么骗了乌老怪的。”

肖乘龙也在边上,眼见肖紫衣两个对李传灯颇为欣赏,更想起那日肖紫衣竟要立李传灯为掌门弟子的事,心中一股妒火直窜起来,暗暗咬牙:“那傻大个儿有什么了不起,下次碰到了,看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李传灯漫无目地的顺脚而行,偶尔也能听到兰花婆的事,却往往都是多年的老黄历,新的消息一点也没有,他却并不灰心,总是每天天一亮就起来,迈开大脚往前走,就这么东寻西觅,眨眼一年多过去,他个子又长高了老大一截,以前的衣服是再穿不下了,又舍不得扔,做一个包袱背着,晚上就拿来做被盖,抱着包袱的时候,似乎师父师妹就在身边,心底特别的踏实。

这一日入了潼关,一步步便向长安来,终究是天子脚下,虽在乱世之中,仍是人烟繁密,各种各样的消息也要多得多。

李传灯心中思忖:“京师重地,来来往往的人多,也许能有兰花婆的消息也不一定。”一时间兴奋起来,脚步也不由快了许多。

这日午后,能看到长安城了,李传灯正大踏步走,身后忽传来急骤的马蹄声,李传灯闪到一边,扭头看了一眼,却猛地心中一跳,来的一共是两骑,一男一女,两匹马一红一白,竟赫然是宁凤和肖乘龙。

李传灯再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巧遇宁凤两个,而宁凤也一眼看到了他的厚嘴唇,不过李传灯个子又高了许多,一时不敢相认,到李传灯面前一勒马,与李传灯目光一对,确认没错,顿时就叫了起来:“这不是傻大个儿吗?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肖乘龙先前根本没留意到路边的李传灯,见宁凤勒马他才勒马,听了宁凤的叫声,他也认了出来,叫道:“是傻大个儿,还真是巧遇了呢。”

李传灯的厚嘴唇实在太过打眼,这一年多来,碰上的人大部份都是叫他傻大个儿,他也一概不在意,但别人这么叫他不在意,宁凤两个也这么叫,他心里便很不舒服,这证明宁凤两个完全没把水志远这个师伯放在眼里,否则见了李传灯,无论如何也该叫声师弟。再想到水杏儿就是因为宁凤两个而杳无音信,心中更恼。恼归恼,李传灯面上却并不显出来,脸上平平淡淡,抱拳打个招呼:“原来是两位。”他也再不叫什么师姐师兄。

“你怎么会在这里的?还在找那个野丫——哦,找你师妹?不是说她给兰花婆带走了吗?你找到了没有?”乍遇李传灯,宁凤有一丝因巧遇而带来的惊奇,她是个小美人儿,这么兴致勃勃的发问,换作其他年轻男子一定兴奋异常,但李传灯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甚至看都没看宁凤,也不回答,只是垂着眼摇了摇头。

宁凤打小便给宠溺惯了,从没人给过她冷脸儿,哪受得了李传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俏脸儿立时就是一扳,哼了一声道:“好了不起么?表哥,我们走,不理他。”

她是个直性子,肖乘龙却有心计多了,上次肖紫衣要立李传灯做掌门弟子的事,把他吓出一身冷汗,这一年多来,他心里一直就有一个阴影——万一肖紫衣再遇上李传灯,重要立他做掌门弟子,而李传灯又回心转意了,那时怎么办?肖乘龙没办法改变肖紫衣心中的想法,惟一的出路,只有从李传灯身上打主意,但李传灯一去无踪,叫他无从着手,现在巧之又巧的碰上了,怎肯就这么轻易放手?

肖乘龙两个来长安,是为了给长安大豪郭敬庆祝六十大寿,宁剑仁肖紫衣也来了,只不过宁凤性子急,和肖乘龙两个先走了一天,而肖乘龙要对付李传灯,有这一天的空档,刚刚好。

心中转着主意,肖乘龙一脸笑道:“怎么好扔下李师弟一个人呢,即然碰上了,那就一起进城去,也多个伴啊。”转脸看向宁凤,道:“师父师娘若知道我们碰上了李师弟却没有约他一道走,肯定要生气的。”

宁凤本来皱起了眉头,小嘴儿也噘起了,但听他这么一说,只哼了一声,不再吱声。

李传灯并不知肖乘龙心里另有主意,只是他并不愿和肖乘龙两个多打交道,仍是摇摇头道:“两位马快,还是先进城去吧,我慢慢走。”

“说什么慢慢走,我们可以合乘一骑啊。”肖乘龙如何肯放过李传灯,虽然他现在还并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对付李传灯,但至少先把人逮到身边再说,一脸热情相邀,但李传灯只是摇头,肖乘龙可不好强拉他,心念一转,道:“师父师娘随后就到,尤其师娘对你极为看重,若知道我们碰到了你又不留着你,师娘一定会非常生气,师弟不想我们挨骂吧?再说了,你不是在找你师妹吗?我们人头熟,帮你找比你这么四下乱窜,可要有把握得多。”

他这后一条正打在李传灯心坎上,李传灯略一犹豫,终于点了点头,却不肯与肖乘龙合骑,宁凤两个只好放慢马步,一起进城。

第十三章

肖乘龙放下架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李传灯说着话,心中暗转念头,不到进城,他已想好了对付李传灯的办法,冷眼斜瞟着李传灯一脸憨头土脸的样子,暗暗冷笑:“就这傻透了的样儿,亏得师娘竟还夸你聪明,这次我到要看看你到底聪明在哪儿?”

祝寿的正日子没到,师父师娘也还没来,肖乘龙两个自不好去郭敬府中,当下找间客店住了,肖乘龙先稳住李传灯,道:“郭大侠知交遍天下,况且这次又是他的六十大寿,三山五岳都会有朋友来,等师父师娘来了,请他们跟郭大侠提一下,人多消息广,包保一下就打听出来了,师弟你只管安心住下便是。”他这话有一定的道理,也装出一脸儿的恳切,李传灯信得实了,到好生谢了他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