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仆人走后,江海天叫林道轩好好睡上一觉,他自己则运功疗伤。小孩子生机蓬勃,过了一个晚上,精神已是大大好转,只是伤口尚未复合而已。第二日江海天传授了他一些可以即学即用的功夫,例如暗器打穴,近身搏斗的小擒拿手法之类。林道轩人极聪明,一教即懂。

  江海天让他自行练习,自己则静坐运功,到了晚间,只觉真气已是可以渐渐凝聚,疗效比他原来的预期还要稍快一些。林道轩的一套小擒拿手法,也已练得滚瓜烂熟。

  第二天,江海天再传他一套“天罗步法”,这套步法,对付强敌,最为有用,但却非常复杂。江海天原以为他最少要用三天工夫才能熟练的,哪知到了晚间,看他练习,已是中规中矩,只是在变化精微之处,还稍欠功夫而已。

  江海天大为欢喜,心道:“这孩子的聪明,看来实不在凌风之下。武林朋友常说,拜得好师父不容易,选择好弟子更难。想不到我这两个徒弟,都是良材美质,比我小时候强得多了。”

  第三日是最紧要的关头,江海天行最上乘的大周天吐纳法,将真气导入丹田,只要功行完满,体内的余毒便完全发散,功力也可以恢复如初,但在行功的时间之内,却绝对不能中断,否则便有走火人魔,半身不遂的危险。林道轩的伤已经好了八九成,为了预防意外,在洞口给师父了望。

  大约到了正午时分,林道轩忽见红光从前山升起,过不多久,天上的云彩都已染得一片火红,山风吹来,热呼呼的,林道轩叫道:“师父,不好,藏龙堡起火了!张伯不知逃出没有?”

  江海天也感到懊热,看出去起火的方向果然是藏龙堡。不问可知,这一把火定然是官军所放。

  江海天道:“把洞口堵上。今晚我再和你去探听消息。”他行功正到紧要关头,莫说不能逃走,心神也不能分散。只好听天由命,希望敌人不能发现这个隐密的所在。

  林道轩搬了一块大石,堵住洞口。他也知道师父行功正到紧要关头,倘给敌人发现,实是不堪设想,心中忐忑不安。

  黑暗中两师徒默默相对,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汪、汪、汪”的狗吠声,随即有人说道:“难道是躲在这里?这里也没洞穴,前头是瀑布,却怎能藏人?”这是御林军副统领褚蒙的声音。

  另外一个人道:“你前晚当真看到三个人么?是什么模样的?”这是羊吞虎的声音。

  “小的怎敢说谎?那晚看见的三个人:一个小孩,一个中年人,一个老头儿,那老头儿称那中年人做江大侠的。”这是那晚冒充乡人,给江海天点了晕睡穴的那个人。本来应该满了三天才醒的,还差半天,想必是给褚蒙或羊吞虎发现,因为只差半天,闭穴的功效已消失了十之八九,所以江海天的独门点穴手法,也给他们解开了。

  褚蒙道:“这就一定不会锗了。想那鹤顶红与孔雀胆合制的毒药何等厉害,江海天纵有通天彻地之能,至少也要十天半月的工夫,方能拔毒疗伤。他必定是躲在这里。”

  羊吞虎道:“难道这瀑布后面会有山洞?”瀑布是从峭壁上冲下来的,在山脚汇成一个水潭,水潭的对面有块空地,瀑布从高处作抛物线冲下,峭壁下面离地数丈的一段在瀑布后面,水流并未经过,但因瀑布似水帘一样挂在半空,这一段峭壁上有没有洞穴,却是看不清楚。

  羊吞虎话犹未了,那两头猎犬己是从侧面绕过瀑布,到了那块空地上,朝着峭壁吠个不休。

  褚蒙看出猎犬走过之处,荆棘茅草有被践踏的迹象,笑道:“这更不会错了!”一行人便跟随猎犬,斩棘披荆,也到了瀑布后面的空地上。这条路线就正是江海天他们那日所走过的。

  褚蒙这一行人,除了褚蒙和羊吞虎之外,还有五名御林军军官。他们正是作为援兵,来围捕林清的第三路人马。鹿克犀则因那日伤重,正在养伤,没有同来。

  羊吞虎道:“这可怪了,灵獒吠个不休,峭壁上又没有发现洞穴。”

  褚蒙道:“这两只猎犬乃是西藏所进贡的灵獒,训练有素,闻到人的气味,才会这样吠的。搬这块石头试试!”原来那两只猎犬正蹲在洞口狂吠,那块石头就是林道轩拿来堵塘洞口的石头。

  一个气力大的军官用力一推,果然把那石头推动,露出了洞口,但他们从外面看进去,黑黝黝的却甚么也没看见。

  林道轩躲在一根石笋后,紧张得心脏狂跳。褚蒙伏地听声,笑道:“一点不错,里面有人!”他已听到了林道轩的呼吸了。

  林道轩在里面发抖,不但是为了自己的性命,更害怕的是连累了师父。但他固然是怕得发抖,羊吞虎和褚蒙在外面也同样是心怀恐惧,踌躇不敢进洞。

  褚蒙道:“你们两个把这洞口铲开,进去探看。”这个山洞,外窄里宽,所以褚蒙要手下把洞口铲开,才好通过。他们这一行人带有两把钢铲。

  那两个气力大的军官知道江海天的名声,却未亲见过他的本领,听说他已中了大内秘制的剧毒,也就不怎么害怕。他们在长官的吩咐之下,自己也意欲贪功,当下便挥动钢铲,铲开泥土,敲碎石头,一步一步地走进这个山洞。

  忽听“哎哟”一声,走在前头的那个军官,“卜通”便倒。原来是林道轩在暗处飞出石子,打中了他的穴道。

  可是前头的倒下,后头的便有了防备。林道轩第二颗石子飞出,后面的那个军官挥铲一拍,当的一声,石子反打回去。林道轩跳跃走避,身形登时暴露。

  那军官大吼一声,跳上去便是一铲,火花纷飞,林道轩原来藏身之处的那根石笋,竟给他一铲铲平,幸亏林道轩走快了一步。钢铲铲平了石笋,钢铲倒卷,亦已不能复用。

  褚蒙叫道:“要捉活的!”那军官起初以为偷袭的是江海天,如今才看清楚是个孩子,心里暗叫了一声“惭愧”,心道:“对付一个孩子何用如此张皇?”抛掉钢铲,双臂箕张,扑过去便把他活擒。

  林道轩刚学会了一套小擒拿手法,反手一拿,那军官做梦也想不到一个孩子招数竟然如此厉害,他还未擒着林道轩,手腕竟然给林道轩拿住,林道轩用力一拗,“噼啪”一声,把他的一条手臂硬生生拗折!

  那军官有如受伤的野兽,负痛狂嗥,挥拳猛击,双方近身扭打,林道轩也是难以避开,“砰”的一声,被他抛了一丈开外。那军官断了一条手臂,痛彻心肺,击倒了林道轩之后,他自己也不支倒地。

  褚蒙先是大吃一惊,继而狂喜。要知江海天若是已经痊愈,能够动手的话,决不会让一个孩子冒险去对付敌人;他们这么多人,还怕对付不了一个孩子吗?

  褚蒙想到的,羊吞虎当然也早已想到了。两人胆气立壮,立即冲入山洞。后面三个没受伤的军官也跟着进去,并给先头那个军官解开了穴道。

  只见江海天端端正正的盘膝坐在地上,动也不动,对周围一切,竟似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行的“大周天吐纳法”,正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倘若身子移动,真气逆行,定然全身瘫痪。

  褚、羊二人曾经在江海天手下吃过大亏,虽然明知江海天已无能为力,心中也还是有些恐惧,只怕万一有诈,后悔莫及。褚蒙先行试探,哈哈笑道:“江大侠,你如今已是瓮中之鳖,顽抗无益,我敬重你是个好汉,咱们交个朋友吧。你叫这孩子乖乖的跟我们走,我们也就不打扰你养伤了。”

  江海天俨如老僧入定,根本就不理会褚蒙说些什么。羊吞虎是个武学行家,小声说道:“看这情形,他是正在运功疗伤,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决计不能与咱们动手的了。”

  褚蒙道:“不错,我看也是这样。”但江海天的武功神奇莫测,他们曾经身受,无论如何,心中总还是有几分怯惧。因此尽管在旁边窃窃私议,一时之间,却还不敢造次。

  气力最大的那个军官等得已不耐烦,心道:“一个中了剧毒的人,何必这样怕他?”冲上前去,朝着江海天的琵琶骨便是一抓,林道轩爬了起来,喝道:“休得伤我师父!”但他刚刚爬起来,却又被羊吞虎一记劈空掌将他震退三步。

  只听得一声大叫。跌倒的不是江海天,而是那个军官。原来江海天虽然不能起来动手,但他正在运用最上乘的内功,真气鼓荡,布满全身,那军官用的气力越大,反震的力道也就越大。这一招把他震得个头破血流。

  另一个军官大吃一惊,挺起一柄长矛就向江海天刺去,心道:“我的手不接触你身体,你本领再强,毕竟也还是血肉之躯,看你还能坐着不动,抵御我的长矛?”

  江海天仍然端坐不动。他耳辨那长矛刺来的风声,身形微侧,长矛“卜”的一声,从他胁底刺过,矛头穿破他的衣服,却被他手臂挟住。江海天有“隔物传功”之能,真力从长矛上反震回去,那军官登时也跌了四脚朝天。但因是“隔物传功”,力度并不太强,那军官跌了一跤,只是身体疼痛而已,远远不如他的同伴之狼狈。江海天手臂一松,长矛当啷坠地。

  其他几个军官相顾失色,说道:“这人是有妖法的,不可惹他!”有一两个胆小的,转过身来,便想逃走。

  褚蒙喝住他们,哈哈一笑,说道:“不用惊慌,这姓江的是只有招架之功,决无反击之力。你们不必惹他,他也伤害不了你们。捉了这孩子,咱放一把火把他烧死便是!”原来江海天只能用“隔物传功”的本领震倒敌人,虚实深浅已是给褚、羊二人探悉,等于给他们证实了他们的判断。

  可是还有他们不知道的是,江海天刚才虽不过是身形微侧,但真气亦已散乱,幸而还不至逆行而已。要是他们趁这个时机,上前攻击,以褚、羊二人的功力,一举手就可将江海天击毙。

  江海天度过了一个难关,只好凝神静气,收束散乱的真气。一点也没有能力照顾林道轩了。

  羊吞虎磔磔怪笑:“小贼,看你逃得上天!”一步步逼近,林道轩定了眼神看他。褚蒙笑道:“这小鬼倒也胆大。”话犹未了,林道轩突然和身一扑,羊吞虎哈哈大笑道:“小鬼头,你居然还要和我动手?”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拦腰便是一抓。这一抓是他独门的擒拿手法,满以为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大本领,还不是手到擒来?

  哪知林道轩脚跟一旋,本来他的身子是向左前方扑去的,突然间就转到了右方。青光一闪,一柄锋利的短刀已朝着羊吞虎的腰眼插下。

  这一下大出羊吞虎意料之外,但他的真实本领,毕竟是比林道轩高出不知多少。一觉青芒耀眼,寒气侵肌,陡然间身形已挪后半尺。林道轩匕首划过,“嗤”的一声,割了他一幅衣襟。羊吞虎反手一掌打了过来,但林道轩也跳开了。

  褚蒙大为奇怪,心道:“这小鬼才跟了江海天两日,怎的就学来了这一身神妙武功?”当下说道:“羊兄,你截住他的去路,待我捉他。”

  褚蒙一掌护身,一掌进逼。把林道轩迫到了死角,一抓抓去,哪知仍是抓了个空。林道轩溜滑之极,竟然从他的肘下钻了出来,举刀朝他的背心便刺。

  他不刺还好,这一刺登时把自己的本领泄了底,褚蒙本是以一掌护身的,反手一拿,就把他的匕首夺了过来。林道轩身体失去了重心,脚步一个跄踉,险险跌倒。

  羊吞虎见有机可乘,心道:“这一回还捉你不到!”飞身扑上,林道轩忽地一个筋斗,身法古怪之极,羊吞虎眼看手指已触及他的背心,哪知还是抓了个空。

  褚蒙哈哈笑道:“这小鬼只是学会了一套古怪的步法。咱们来一个网里捞鱼。”他带来的五个军官,有一个手臂拗折,正在接臼裹伤。其他四人分站在四个方向,用兵器连接成一个圆圈。褚、羊二人,就在圈中,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两头进逼,捕捉林道轩。

  本来林道轩可以抓紧时机,在他们圆阵未合拢之前,逃出去的,但他舍不得抛弃师父,稍一迟疑,对方已将他团团围住。

  林道轩仗着一套天罗步法,东西躲闪,就像和他们捉迷藏似的,羊、褚二人费了许多气力,还未将他捉住。羊吞虎道:“把他打晕了再说。”褚蒙说道:“也好,但可得小心,别伤了他的性命。留着他还有用处呢!”他们已大致知道林道轩功力的深浅,当下使出劈空掌力,把林道轩打得昏头转向。

  忽听得有个清脆的声音说道:“瞧瞧,谁在下面打架?”

  林道轩给两股劈空掌力推压,头晕眼花,天罗步法已是运用不灵,羊吞虎袖中笼指,倏的一指戳出,点了他的穴道。他们既己制伏了林道轩,便都回过身来,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只见进来的是一男一女,都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勇的金环束发,女的刘海覆额,就像一对金童玉女一般。

  那小姑娘噘着小嘴儿道:“这么多大人,欺负一个孩子,好不要脸!”

  手臂拗折的那个军官,已经接好断臼,满肚皮闷气正自无处发泄,跳起来就骂:“哪里来的两个小杂种,给我滚出去!”

  话犹未了,只听得“啪”的一响,那军官着了一记清脆的耳光,那少年冷冷说道:“跪下来叫我三声小祖宗,我就饶你!”

  那军官大吼一声,抄起长矛就刺。他知道来的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但恃着人多势众,怎甘受辱。

  哪知这未成年的大孩子手法竟是快得出奇,那军官长矛刺空,对方早已到了他的身边,“哼”的一声,说道:“你不听话,我是有言在先,再也不能饶你的了!”啪啪两响,两条手臂、伤的好的全都折断,那少年夺过长矛,插进他的喉咙,将他钉在地上。

  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手段竟是如此狠辣,那些军官都是又惊又怒,抡刀舞剑,便要将他斩为肉泥。

  那少年双手叉腰,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猛的大喝一声,第一个冲到他身前的军官“卜通”便倒,那少年摊开手掌,只见两颗血淋淋的眼珠已在他的掌心。

  那少年冷笑说道:“你有眼无珠,要来何用?”那军官正在张大嘴巴惨叫,少年把手一扬,两颗眼珠塞进他的嘴巴,那军官痛得晕了过去。

  其他三个军官见了这血淋淋的景象,饶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君,也不禁胆战心惊,不约而同的都停下了脚步。

  褚蒙的本领当然远非这三个军官可比,他可并没有给这个少年吓呆。虽然他也惊奇这个“大孩子”的本领好得出奇,但自忖也还可以对付得了。正想上去施展金刚掌力,羊吞虎忽道:“且慢。你是谁家的孩子?”

  那少年道:“你认不得我,我认得你。你是祁连三兽中的病猫不是?”

  这少年把羊吞虎称作“病猫”,可说是侮辱已极。“祁连三兽”中,羊吞虎武功最高,脾气也最凶,褚蒙以为他定要发作,哪知羊吞虎只是面色一沉,却仍然不敢动手。

  原来在羊吞虎意欲发作的时候,忽地想起一个人来,禁不住心头一凛,连忙强抑怒气,问道:“你是杨家的少爷么?”

  这少年哈哈一笑,道:“算你有点眼力,知道我是谁了。你知罪么?”

  羊吞虎道:“不知羊某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杨少爷?”

  这少年说道:“你没有得罪我,但你得罪了我的表妹。嘿,嘿!你自己说应该如何处罚吧?”

  羊吞虎道:“你的表妹?这话从哪里说起?”

  这少年道:“你在古庙中欺负的那个姑娘,就是我的表妹。”

  羊吞虎大吃一惊,面色倏变,颤声道:“你的表妹,她、她是不是竺家的姑娘?”

  这少年道:“不错。你今日撞在我的手上,算是你运道好了。我姨父的规矩,他家的仇人,必须他的家人去杀。我也不能坏了他的规矩,所以我可以饶你一死。你把你的两只耳朵割下来,再挖一颗眼珠给我!”

  那少女噗嗤笑道:“芃哥,亏你想得出要把这两样东西送给小华。只怕她未必喜欢这样血淋淋的礼物。嗯,你就只知道讨好小华!”

  杨芃笑道:“我也送一件礼物给你,你瞧这官儿顶上的花翎不是很好玩吗?我剥下他的顶戴,送给你玩。”褚蒙是二品武官,皇上赏他双眼花翎的顶戴,这是特殊的恩宠,想不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竟要剥下他的顶戴当作玩物。褚蒙不禁大怒,喝道:“不知死活的臭小子,我要剥你头皮!”羊吞虎道:“褚大人——”

  褚蒙怒道:“羊吞虎,你怕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不怕天下英雄耻笑吗?管他是谁家的孩子,难道还能强得过当今皇上?”呼一掌就向这少年横劈过去。

  杨芃冷笑道:“你要剥我头皮,哼,哼,你这么说,我倒是非要你的脑袋不可了。你的当今皇上也救不了你。”倏地青光一闪,拔出了一柄匕首,他比褚蒙矮了一个头,跳起来就要割他首级。这少年不费吹灰之力,杀了两个军官,只道褚蒙也不过如此。哪知褚蒙身为御林军副统领,岂是他手下军官可比?

  褚蒙喝道:“撒手!”一招“摘斗摩星”,五指如钩,拿住了杨芃的手腕,拇指紧紧扣他虎口。杨芃的匕首拿捏不牢,当啷坠地。

  杨芃是跳起来刺他咽喉的,身子悬空,被他扣住右手虎口,哼也不哼一声,居高临下,左掌竟然又是闪电般的对着他的天灵盖拍下来。

  褚蒙喝道:“好狠的小子,叫你知道我的厉害!你服了么?”口中说话,右掌迎上,只听“蓬”的一声,双掌相交,褚蒙手腕一翻,又扣紧了他的虎口。杨芃头下脚上,两只手都被对方拿住,再也不能动弹。

  褚蒙哈哈大笑,不料对方的身体竟似越来越沉重。按说杨芃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大孩子”,体重至多也不会超过百斤,但褚蒙双手擎着他的身子,竟有泰山压顶的感觉,不觉弯下了腰,连笑也笑不出来了。

  褚蒙这一惊非同小可,这少年功夫之“邪”,休说他从没见过,连听也没有听过。要知虎口被扣,多大的气力也使不出来,而这少年不但没有瘫软,还能够使出千斤坠的重身法,如此怪异的武功,饶是褚蒙还可以支持得住,也不禁暗暗心慌。

  那几个军官只道杨芃已被他们的副统领制伏,齐声欢呼,有的说道:“把这小子剥皮抽筋,挖出他的心肝活祭王大哥和李大哥。”有的说道:“别忙把他处死,拷问他是谁家的孩子,将他满门抄斩。”那几个军官得意叫嚣,褚蒙却是有苦说不出来。

  只有羊吞虎一声不响,暗皱眉头。他看出了褚蒙其实只是在招架对方的压力,并没有占到丝毫便宜。因为他知道这少年的底细,所以也并不感到特别诧异。

  原来这少年的父亲乃是个十分厉害的大魔头,羊吞虎也不很清楚他的来历。三年前这大魔头看上祁连山小雷音谷的风景,移家来住。“祁连三兽”的老巢本是在祁连山的,这大魔头要迫他们作仆人,否则就要赶出祁连山。祁连三兽连他的管家也打不过,只好远远避开。他们投靠朝廷,除了贪图利禄之外,躲避这个魔头,也是原因之一。

  这一瞬间,羊吞虎心中已转了好几次念头,终于一咬牙根,想道:“姓杨的老魔头已是十分狠毒,他姓竺的那个襟兄比他还要狠毒三分。我得罪了他的女儿,反正他也是不能放过我的了。我若不助褚蒙,这小子先就要割我的耳朵,挖我的眼珠。哼,哼,倒不如把这小子杀了,托庇褚蒙,藏身大内,还有活路。”

  羊吞虎一咬牙根,杀机陡起,当下默运玄功,“呼”的便是一掌拍出。他的绵掌有开碑裂石之能,这股掌力,若是打在杨芃身上,杨芃身子悬空,正自全力与褚蒙相持,不死也得重伤。

  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与杨芃同来的那个少女,早知羊吞虎是个大敌,一直注视着他,焉能容他得逞?羊吞虎手掌一扬,她已拔下了头上银簪,“铮”的一声,对准了羊吞虎的掌心弹去,其疾如矢。

  掌心的“劳宫穴”是手少阳经脉的起点,倘若给她这支银簪刺个正着,只怕不死也得重伤。羊吞虎本能的将手掌一偏,避开了她这支银簪。

  这一偏不打紧,劈空掌力却失了准头。褚蒙双手擎着杨芃的身子,这股劈空掌力若是移上一尺,可以打着杨芃,一偏之后,掌力却打到了褚蒙的身上,幸而不是正面的胸口要害,而是打着了他的斜肩。

  褚蒙大叫一声,双臂一软,五指松开,杨芃跌出了一丈开外,迅即一个鲤鱼打挺便翻起身来。

  羊吞虎扑上前去又是一掌,杨芃立足未稳,双掌一交,给他的掌力推得连退几步。脚步踉跄,险险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