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浩说道:“是给我炸死的。你们刚走不久,这班强盗就打了进来。没法子,我只好舍掉这间老屋了。”

  时一现笑道:“凌大哥是家传的制火炮高手,牛刀小试,果是不凡。十几个强盗,换你这间屋子,这桩生意,利钱倒是十分不错。”

  原来凌浩这间屋子掘有地牢,平时是拿来储物用的。贼人攻门的时候,他立即把炸药藏在四边屋角,点燃引线,然后躲进地牢。待到敌人一窝蜂地拥进来时,火药刚好爆炸。

  凌浩苦笑道:“痛快是痛快,但却连累秦大哥也不能在此地安居了。”

  秦虎啸道:“咱们是几十年的老兄弟,你怎么说这个话,不过我倒是有点奇怪,咱们躲在这山村里,金国的狗官未必知道咱们是梁山泊后人,若然知道早就该来动咱们了。这班强盗不知是什么来历?”

  吕东岩道:“听那青袍客的口风,这班强盗想是冲着小弟而来。”心里则在想道:“不知是我连累了他们还是他们连累了我,唉,我一来到凌家,就接连发生意外,只怕今后我在浙东原籍也是不能安居的了。”

  秦虎啸说道:“不管是冲着谁来的,总之此地是不能再住下去了。这也正好,咱们本来要在明天一早动身去救铁威,留下内子一人看守家门,我也放心不下,不如大家都离开这里吧。”

  凌浩道:“龙侄究竟怎么样了?你为何一见我的面就骂他?”

  秦虎啸道:“别提这小畜牲了!唉,说来痛心,明天上路后,我慢慢告诉你吧。”

  说话之间,秦虎啸的妻子和他一个武馆中的徒弟来到,这弟子年纪较长,颇得他一些真传,对师门的感情也是最厚,故此一见凌家这里起火,就立即知会师母,一同赶来。

  秦夫人道:“龙儿是不是来了这里,怎的不见他呢?”

  秦虎啸不愿妻子伤心,说道:“我已叫他先离开这里了。你不必多问,咱们的行藏业已败露,贼人来了一次,一定会来第二次,你得马上离开这里。”

  秦夫人道:“好,我可以回娘家去。”她的娘家是离此三百里外一个更荒僻的山村,那个武馆弟子自告奋勇护送师母,秦虎啸知他可靠,当下嘱咐几句,夫妻便即匆匆分手。

  路上凌浩说道:“吕大哥,你还未大好,不如你先回家,若是我们侥幸救得出铁威,自当到府上再来拜候。”

  他若不说这话,吕东岩倒是颇想自己回家探望妻女的,但如今凌浩说了出来,他却是不好意思不与他们共同患难了。当下说道:“凌大哥,你这话太见外了,莫说令郎于我有恩,我这身武功,这次也是全靠你和秦大哥费尽心力才能得保全,令郎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作局外汉?”

  凌浩是个直性子,听了十分感动,说道:“吕大哥,你对铁威这样好,但愿他能平安脱险,我一定要他以后好好地报答你。”时一现笑道:“铁威侄儿做了吕大哥的女婿,那就等于是半个儿子了。这个报答比什么报答都好。”凌浩想说的正是这个意思,笑道:“现在言之尚早,且待孩子脱了险再说吧。”吕东岩暗暗叫声“惭愧”,勉强笑了一笑,敷衍过去。

  凌浩旧话重提,跟着对秦虎啸笑道:“秦大哥,我从来未听你说过一次谎活,这次你瞒骗大嫂,恐怕还是第一次吧。”

 

  秦虎啸苦笑道:“我怎敢把那小畜牲的事情告诉她,没奈何只好骗她一次了。”

  凌浩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听了秦虎啸说的遭遇,凌浩惊诧不已,说道:“龙侄误于太过聪明,受了妖人诱骗,但这只是他的一时糊涂,并非做了什么恶事,情有可原。秦兄你也不要太过责怪他了,一定要把他找回来才好。”

  秦虎啸道:“三岁小儿定八十,他现在是小糊涂,将来难免大错。说老实话,我对他已是灰心已极,找得着找不着我都不在乎了。”原来最令得秦虎啸伤心的不仅是儿子说谎,而是他在那青袍客的威迫之下,竟然服服帖帖,丝毫不敢抵抗。这性格和轰天雷对比起来,那是太鲜明了。

  秦龙飞被青袍客挟在胁下,一路飞跑,只觉风声呼呼,好像腾云驾雾一般,心里又慌又乱。也不知过了多久,跑了多远,那青袍客方始把他放了下来。

  青袍客将他放了下来,和颜悦色地轻轻拍一拍他,说道:“龙飞,吓坏了你吧?你怪不怪师父?”秦龙飞道:“弟子怎敢埋怨师尊。”青袍客道:“我这是为了你的好,你拜师之事已经给你爹爹知道,他一定不准你再练本门内功的,我若不是把你带出来,岂不糟塌了你这个人材?”秦龙飞道:“师父苦心,弟子明白。”惊魂未定,虽然是顺着青袍客的口气来说,说得显然甚为勉强。

  青袍客哈哈一笑,说道:“好,那么咱们师徒可以谈谈心了,我要你说心里的话,不许隐瞒。这次我弄得你们父子分离,你总不能不担着一点心事吧?”

  秦龙飞道:“我怕爹爹不能原谅我。”

  青袍客道:“好,你肯对我说真话,我很高兴。你的难题,我会想法给你解决。”

  青袍客默然如有所思,过了约半炷香的时刻,缓缓说道:“你爹爹那里倒是不用担心,待你功夫练成之后,在江湖上闯出了大名头,而又并无他所料想的祸害发生,他自会明白他是杞忧,原谅你。我为你担心的倒是另一件事情。”

  秦龙飞听他说得“有理”,想道:“不错,事已如斯,我也唯有练好武功,待得出人头地再说了。”但听到青袍客最后的那一句话,心里又不禁有点怔忡不安了,连忙问道:“师父担心的是什么?”

  青袍客道:“吕东岩和你爹爹与及凌浩是好朋友,我伤了他,而你却是我的弟子,有了这层关系,你的爹爹是个重朋友要面子的人,只怕他本来想要原谅的也不敢认你了。”

  秦龙飞心里一凉,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青袍客说道:“其实我也并非和吕东岩有甚深仇大恨,只不过想试试他的功夫,一时错手,打伤了他,我也是后悔得很。唉,这个梁子,只怕还得指望你来给我化解。”

  秦龙飞苦笑道:“我自身也是难以得他原恕,却又如何能为师父化解?”

  青袍客忽地笑道:“龙飞,你定了亲没有?”

  秦龙飞怔了一怔,说道:“没有。师父,你问这个干吗?”

  青袍客道:“乡下的庸脂俗粉,当然是配不上你。好在你爹爹没有给你定亲,不然我也要为你可惜了。嗯,徒儿!你想不想要一个才貌双全的媳妇儿?”

  秦龙飞道:“师父,你老人家不是和我说笑吧?咱们正说着正事——”

  青袍客笑道:“我说的可正是正经事呢,你听我说。”

  “吕东岩有个女儿,名叫玉瑶,今年才十八岁,不但是武功已得了乃父真传,拳脚剑掌件件皆能;而且还通晓琴棋诗画,样样出色。至于说到相貌,不是我夸赞她,我行走江湖几十年,还未见过像她这样标致的姑娘!”说至此处,青袍客似笑非笑地望着秦龙飞道:“像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你真是点了灯笼也没处找的。你有没有意思?”

  秦龙飞想不到他说的是吕东岩的女儿,呆了呆,连忙说道:“使不得,使不得!”

  青袍客笑道:“什么使不得?这正是一举两得之事。你若做了吕东岩的女婿,他爱惜你还来不及,还会说你的坏话吗?那时我沾了你的光,我和他结的梁子当然是不解自解了。”

  秦龙飞道:“师父,不是这个意思。你不知道,凌铁威,他,他——”青袍客道:“他怎么样?”

  秦龙飞定了定神,恢复了几分清醒,接下去说道:“这位吕姑娘是凌铁威的。”

  青袍客道:“他们已经定了亲吗?”

  秦龙飞道:“那晚我听得凌伯伯和吕东岩谈起他们的事情,凌伯伯虽然没有明白他说出为儿子求婚二字,但语气中却是听得出来的。”

  青袍客道:“那么说他们就是还未定亲了。”

  秦龙飞道:“吕东岩说他女儿年纪还小,凌铁威的伤也未痊愈,所以‘这件事情’,他想以后再谈。他所说的‘这件事情’想必是指婚事。不过,既然凌伯伯有意讨吕家的姑娘做媳妇,我却怎好——”

  青袍客打断他的话道:“你看他们二人那晚的谈话,吕东岩是不是有点不愿意?”

  秦龙飞道:“好像是有这么一点。”

  青袍客哈哈一笑,说道:“这件事我比你更清楚。不仅吕东岩不愿意,吕东岩的妻子更不愿意。她嫌凌铁威是个傻小子,配不上她的女儿。即使吕东岩答应,她也是不答应的。所以你尽可放心,他们这头婚事,决不能成功的!”

  秦龙飞压根儿未想过这一件事,但听得青袍客把吕东岩的女儿夸赞得天上有地下无,却也不禁有点心动,茫然说道:“这个、这个……”

  青袍客笑道:“什么这个那个?你不是忿怒凌铁威压在你的头上吗?你讨了吕玉瑶,正是可以气气他呢!何况他们又未定亲,也不能说是你横刀夺爱!怎么,你为何不说话呀?是不是还有什么顾虑?”

  秦龙飞讷讷说道:“可是凌铁威,他,他正在吕东岩家里养病,我,我怎能伸一只脚进去?”原来他因为未见到时一现,是以尚未知道轰天雷业已离开吕家的事情。心想:“这傻小子我虽是气他不过,他毕竟是我的师兄。这样做未免是太难为情了。”

  青袍客哈哈一笑,道:“徒儿,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凌铁威早已不在吕家了。”

  秦龙飞怔了一怔,问道:“吕东岩说他的伤还未好的。直至今天,也还未见他回家。那他在哪儿?”

  青袍客笑道:“你此去吕家,正可向她们母女报讯。”秦龙飞道:“报什么讯?”青袍客道:“凌铁威在路上给一个妖女勾引,如今已是和那个妖女跑去蒙古了。”

  秦龙飞吃了一惊道:“为什么跑去蒙古?”

  青袍客道:“这妖女的外号叫云中燕,扮作汉人,在中原活动,真正的身份却是蒙古公主。”

  秦龙飞大为惊诧,道:“有这等离奇的事?师父你是怎么知道的?当真可靠么?”

  青袍客笑道:“你不必管我怎么知道,也不必管它是真是假。但这个消息,也决不是捕风捉影之谈。吕家母女,初时或许不信,终必是要信的。”

  秦龙飞如坠五里雾中,问道:“为什么?”

  青袍客道:“云中燕和几个蒙古武士,住在一个名叫羊角峒的地方,那地方有个土豪名叫娄人俊,吕东岩的妻子也是知道此人的。”

  秦龙飞道:“这又怎样?”

  青袍客道:“羊角峒距离吕家不过三日路程,你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们,吕东岩的婆娘自必会去打听。她一打听,不就证明了你说的是真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