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罗家小姐殁了。”

  “你说什么?好端端的怎么殁了?”聂川着实吓了一大跳,惊问。虽然罗小冰是病怏怏的,但也不至于这几天就没了吧。

  “哎……据说是思虑过重加上急火攻心,引发了旧疾,没救过来。”

  聂川揉了揉额角,叹道,“怎么如此?”

  “另外,柳城那边生意出了问题,闹出人命了,影响很恶劣,二爷您看是不是亲自去一趟比较好,不然柳城好不容易打下的根基恐怕就要毁了。”聂森建议道,真是怪了,顺风顺水的时候一件事都没有,有事就偏要赶在一起。

  聂川没多沉思,“我给家里写封书信,叫人带着东西送回京城,看来咱们要在外逗留一段时间了。备下重礼,我要去一趟罗家。”

  “我刚才已经叫人依例去准备了。”聂森把礼单念了一遍。

  “再加一些,以罗先耀的心性指不定怎么恨我呢。我不求与他交好,但求别让世人挑理。”

第59章 平地惊风起

  聂川怀着悲悯的心情亲去罗家吊唁, 接待他的是罗府的下人。

  “聂二爷,我家老爷悲伤过度, 不便出来相见。加之即日就带小姐返乡, 因此……您的好意我只能带老爷心领了。”

  下人的脸色淡漠如冰,聂川本就没有勉强的意思, 把礼留下就离开了。

  罗先耀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和女儿一起走, 女儿的意外去世是他这辈子遭受的最大打击, 以往的孩子去世,至少还有其余孩子转移哀思, 这下却是让他连最后的念想儿都没有了, 苍天何其残忍!

  他听见下人走了进来。

  “姓聂的走了?”

  “按老爷说的打发走了, 对方送了不少东西, 叫您节哀。”下人不敢大声,他知道老爷现在心里最恨姓聂的,狠怕自己踩到老虎尾巴。

  “在院子里烧了, 一件也不许留。谁要敢私下贪了,我立刻叫他下去陪小姐。”罗先耀此刻眼如深潭,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世上最可怖的话。

  “是,小的这就去办。”下人原本还有些别的心思, 听了这话却是一点念头也不敢起了。只是可惜了那些上好的东西。

  聂川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这对他而言本就是无妄之灾,沾上这种事他还不知道该找谁说理去呢?没怎么耽搁他便匆匆离开应城,前往柳城办事去了。

  等他把外面的所有事都处理好, 顺便谈成了一桩大生意,时间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卿黛对他的惦念与日俱增,若不是看聂木没有异常表现,她还以为他死在外面了呢。两个小的天天问她,爹爹怎么还不回来?每次她只能挠头,叫她去哪儿凭空给他们变出个爹爹来。

  这期间她去找过齐小玉玩儿,听小玉说,庄梦麟现在水涨船高,与往日不可同语呢。说是朝廷现在急需可用之人,又因有刑部的周大人和向御使看好,很快便把庄梦麟从翰林院要到刑部做事去了。假日时日,前程无限啊。

  卿黛自然是为他高兴,可心里不知怎么莫名的觉得不踏实,一个刚刚进入仕途的年轻人,竟然升的这样快,看来朝堂上真的缺人,也说明现在的形势越来越不好了。

  听聂木说今年又是灾年,内忧外患,上头怕是要弄出什么大动静来。

  不过这都是她一个小女子操心不了的,她只盼着真若有什么事的时候不要波及到她在乎的人。

  午后,卿黛拨弄了一会儿算盘,便歪在床上小憩,迷蒙间听见门吱呀响动,她以为是素喜就没管,继续睡的甜美。

  忽然觉得露在外面的脖颈间微痒,一吻轻轻的落在她的颊畔。卿黛顿时吓的汗毛竖起,扑腾一声坐了起来。

  “何人如此……!”话未骂完便僵愣住了,直直的看着眼前的人,不是在做梦吧?

  “哎哟!”聂川痛苦的捂着鼻子,他本想给她个惊喜,谁知道这丫头脑壳还真硬,差点撞断他的鼻梁骨。

  卿黛反应过来,赶紧跪坐在床上,伸手去拉他捂鼻子的手,刚才那个一下撞的的确疼,“二爷,你……你怎么不声不响的回来了?快让我看看,撞坏没有?”

  聂川捂着鼻子摇着头不肯给她看,卿黛担心真给他撞坏了,偏要看,越发凑的近了,忽地,眼前一黑,一双柔软的唇贴了上来,继而翻江倒海,入骨一样的缠绵。

  直到卿黛差点喘不上来气,才被稍解相思的某人放开。

  “想我了没有?”

  卿黛羞恼的推开他,“才没有,我一天忙的很,根本想不起来你。”

  聂川也不恼,没皮没脸的揽住了她的腰身,“哎,不想就不想吧,反正我是快要想死你了,你是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

  这回卿黛倒没推开他,任由他搂着,“谁还能给你苦头吃不成?别是艳福太旺,玩累了才肯回来吧?”

  聂川喜欢听她说这样的促狭话,至少证明她心里是有他的。他大手专门咯吱她腰间软肉,“我都闻见酸味儿了,还说不想我?”

  卿黛被他咯吱的直躲,可又无处可躲,笑的快差气了,才狠狠的在他手上一拧,聂川不敢再闹她了。

  “艳福没有,烂桃花确实招惹了一朵,可着实半点儿不香艳……”聂川靠着床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把自己这段时间经历的事一五一十的讲给她听,包括罗小冰的死。

  卿黛听完笑不出来了,摸了摸他下巴上的胡茬和他发青的眼圈,“你还真是出苦差去了。罗小姐这样的女孩子真是可惜了,红颜薄命啊。听你说那罗先耀是个狠厉难缠的,我觉得他不会这般轻飘飘的放过你。”

  聂川见她此时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心中温暖,握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你别跟着担心这些,早知道你这般为我忧心,我就不说了。我行的端坐的正,他要如何,来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也不是吃素长大的。”

  “反正你心里有章程就好。”听他这么说了,卿黛心里稍安。

  “好了,不说这些了。看看我给你带回来的东西喜不喜欢?”

  聂川从怀里掏出一条璀璨的宝石项链,七彩流光,七种不同颜色的宝石被雕成了花朵,依次相连,美极了。

  “二爷,这东西肯定很贵吧?”卿黛惊问,这条可比她柜子里的那些首饰珍贵多了。

  聂川见她一副傻样,笑着为她带到了脖子上,“这算什么,再等等,等个好日子,我要给你一份比这值千万倍的礼物。”

  卿黛呆呆的摸了摸脖子上的宝石,抬头便望进了一汪含情的眸子里,心有所动。

  她又不是个傻子,而且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她与他手下那帮人关系越发密切,特别是那几位账房先生对她更是尊敬有加,因此近几个月府里的花销她是知道的。

  购置了许多东西,包括珍贵的衣料、红木大箱子、锦绣阁定制的喜服……

  她原本以为他终于要娶个夫人回来了,可现在看来……她该有此妄想吗?等吧,反正不久之后就知道了,他早晚要告诉自己的。

  御使府,纪家铺子送来了不少京城少见的瓜果,向汝贞亲自挑拣了一篮子,叫两个丫鬟提上。

  哪只刚要出房门,就被自家老爹给堵住了。

  “咳!你们两个先下去,老夫和小姐有话说。”

  “是。”丫鬟见老爷面色不佳,赶紧撇下自家小姐拎着篮子先躲了。

  “爹,太阳这么大,您找女儿有事吗?下次有事直接让人叫我过去就好了。”向汝贞只好把老爹请了进来,亲手给他老人家倒了杯温茶。

  向大人绷着一张脸,丝毫不领情,“你刚才要干什么去?”

  向汝贞睫毛一扇,“去刘小姐家,反正这些瓜果咱们也吃不了,当做人情了。”

  “哼!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肯定是给庄家那小子送去吧?”

  “爹~”

  向大人胡子一抖一抖的,“以前他是个穷小子,你怜悯他,多多照顾他,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他现在翅膀已经硬了,你一个大姑娘家,这么做还妥当吗?”

  向汝贞也来了娇小姐脾气,“有什么不妥当?不还是那个人吗?”

  向大人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你这个傻丫头啊,若是相中了人家,为何不和爹直接说?爹也看好那小子,等你们定了亲,想怎么见就怎么见,那不更好?”

  沉默了一会儿,向汝贞开口,“反正爹你先别管,女儿心里自有主张。”

  “难道他对你无意不成?”

  “反正爹别管!女儿绝不会做丢脸之事,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知道他心里的那个影子还没有走出去,更不想以恩情相挟,这是她的骄傲。

  向大人一瞧这样,还有何不明白的?可一向疼爱的女儿这次显然是铁了心,他也只能暂时相信她,随她去了。

  气呼呼的说道:“那臭小子要是敢伤你的心,我准叫他没好果子吃!”

  见爹无奈的吹胡子瞪眼,向汝贞笑着凑了上去,又是按摩肩膀又是拍马屁的哄他,总算把老爹拍顺了。

  向汝贞把瓜果送到庄府的时候,却没见到庄梦麟,听庄母说,最近他在刑部忙一桩大案子,已经接连三晚没回来了,

  她为他感到高兴,想来真是有些讽刺,王朝飘摇的时刻倒成就了一批和庄梦麟一样的人,给了他们快速受到重用的机会。刑部的主事周大人很看好他,只要能够克己尽责,他的仕途应是平坦吧。

  此时庄梦麟在刑部衙门里正皱着眉头看一封信,最近大皇子和二皇子暗地里斗的厉害,一时两败俱伤,双方各折损了一员得力官员,圣上震怒,命刑部彻查。

  家产一律查封充公不说,关键的是在查抄府邸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东西……

  其中有一个账册,是张姓倒台大人私下记录的受贿账册,其中牵扯数百人,而聂川的名字赫然在列,并且数额最大,排在前列。

  庄梦麟第一个收到这本账册,在看到聂川名字的时候,他丝毫不觉得意外,只是不免想起了卿黛,心里有些发涩,作为一个大商人,不行贿才不正常。

  真正让他皱眉的则是他手里这几封非同小可的信……

  他正专心看着,外面来人传报,“庄大人,外面来了个老头,说有天大的要事向您禀告。”

  庄梦麟抬头,明显的不悦,“问了什么事没有?”

  侍卫回道:“问了,可他不说,非要亲自见您才肯说,说事关重大,还说您一定特别感兴趣。”

  虽然不悦,到底勾起了庄梦麟的好奇心,“那便叫他过来吧。”说完他小心的把几封信收好,才起身去外间见人。

  来人是个精瘦的半大老头,看穿戴是个富贵之人。

  “你是何人?本大人公务繁忙,你若是不说个子丑寅卯来,小心我治你妨碍公务的罪。”

  那半大老头赶紧恭敬的行礼,说道:“小人不敢。小人罗先耀,籍贯江城,是个生意人。此次进京一为生意,二是确有重要情况禀告大人。”

  “为何单单要告诉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

  罗先耀笑笑,“大人客气,谁人不知探花郎的风采?大人备受皇上青睐,仕途平坦,能力卓绝,何至于名不见经传?”

  庄梦麟端起茶杯,没有接他的话。

  他只好继续说下去,“大人,小人偶得一消息,虽然乍听上去有些荒唐,但小人敢用项上人头担保,确有此事。”

  “到底何事?别卖关子。”

  “是。如今朝廷正在和枭国作战,听说枭国领兵的是凌天威将军。小人偶然得知,靖北侯府的聂川聂二爷早年与他甚是交好,甚至结下了异性兄弟……”

  “你说谁?”庄梦麟惊起,盯着他的双眼问道。

  “聂川,您没听错。”

  “你有何凭据?”

  罗先耀在他的威压下十分坦然,“这事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凌天威的一个手下几年前叛逃到我朝境内,恰好被小人所救,之后成了我手底下一门人,这事也是我昨天才知道的。小人觉得也许在此国难之际,这消息兴许有用也说不定。”

  庄梦麟听闻心惊肉跳,仍故作镇定,“此事不要宣扬,我自会上报。”

  罗先耀露出一抹舒心的微笑,“那好,小人就先不打扰大人了。小人会在京城逗留些时日,如果您有用的着小人的地方,随时派人去找小人便可。”接着,他把自己的暂居住地址留下之后,便离开了。

  罗先耀离开刑部之后,径直回了住处,直到夜深了,他还没有安睡。临近午夜,一个低调的马车从后门驶了进来。

  心腹小厮把来人带到了书房。

  来人身穿常服,异常低调,只带了一个心腹管家。

  罗先耀却对他十分恭敬的行了一个大礼,“小人拜见大皇子。”

  “起来吧,事情办的如何?”大皇子面容平常,带着阴冷。

  “回您的话,那庄梦麟已经信了我的话,刑部估计很快就要暗查了。”罗先耀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平静的说道。

  自从小冰死后,他的后半辈子一下子失去了意义,唯有做完一件事才能瞑目,不毁了聂川他誓不罢休!都怪他的傲慢无礼害死了他的女儿!

  继两个儿子死后多年,唯一的女儿也没了,这对他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刺激,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怪老天爷却没法和老天爷拼命,但他却可以和聂川拼命!

  因此,他靠着雄厚的财力很快便入了大皇子的眼,成了他夺嫡的重要助力。他对大皇子的要求只有一个,想办法干掉聂川!

  大皇子果断的答应了,虽然与姓聂的无冤无仇,但谁会嫌银子烫手呢?

  很快他便想好了一个一石二鸟的毒计。如今在边关带兵打仗的大将军荣课是二皇子的人,一旦他大捷而归,夺嫡的结果也就基本上定了,那么他就彻底的失去了希望。

  正愁不知该怎么办好呢?罗先耀就带着聂川的‘罪证’和大笔银子投靠自己来了,大皇子喜出望外。

  他怎能不喜?他在刑部的眼线已经传回消息,在抄张大人家的时候发现了几封其与二皇子的秘密往来书信和一个受贿账册,里面几个行贿大户的名字也传了出来。

  这事正可大作文章!

  原本单单是行贿受贿在眼下的局势下算不得什么大事,惩戒一番,罚银子就是了。可经过这么一番操作,与里通外国联系起来就大大的不同了!

  聂川与敌国大将是好友,聂川行贿大笔银子给张大人,张大人是二皇子铁杆心腹,张大人与二皇子的密信被查获……

  那么,张大人替二皇子收受的大笔银子最终流向哪里?敌国大将及其背后的枭国是否给过二皇子什么承诺?

  只要把这里面的事能够查实一两样,二皇子就百口莫辩!

  至于聂川如何,对大皇子而言只是顺带的而已,到时候全了罗先耀的心愿,他再向父皇求了亲自去查抄聂家,那么多银子,他至少也能贪下几成吧?

  最重要的是,除掉了二皇子这个心腹大患,其他的小鱼小虾就不足为虑了。

  “坐吧,你做的很好,事情没结束之前,一切动作都要谨慎,不可自满,亦不可擅自行事。”大皇子嘱咐道。

  “是,小人明白。”

  又谈了些别的事情,罗先耀恭敬的送走了大皇子,和来时一样,除了必要的几个人,没有惊动多余一个下人,黑夜里悄悄的来,又在黑夜里悄悄的走了。

  只剩下罗先耀一个人了,他才面露轻松的低笑了起来,后来笑声越来越大,笑中带泪。

  聂川小妾那点儿事很好查明白,原本他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查的,没想到还真查出有用的东西来了,啧啧啧,没想到她与新晋红人庄梦麟还有过那样的渊源。

  有这个关系在,他就不信庄梦麟不抓住机会往死里整聂川。

  庄梦麟心里很矛盾,罗先耀想的没错,他的确怨恨聂川,也忘不了卿黛,但他的心里不只是怨恨那么简单,千头万绪堵在心头,他希望自己能拥有卿黛,可若是无法拥有,他也不愿意她吃苦受难遭牵连。

  别的事也就罢了,可这件事偏隐隐与战事扯上了关系,皇上并不是个时时清明的圣主,万一撞到了他的刀口上,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他是个备受隆恩的新贵,肩上扛着朝廷和律法赋予的责任,这事绝不能就这么过去,也容不得他默默糊弄过去。那罗先耀显然背后有人,这么大的事,一般商人唯恐避之不及,怎么他就那么好心无缘无故的往上凑?这个行为本身就可疑。

  经过一番慎重的思索,庄梦麟有了答案,他和聂川卿黛之间毕竟是私事,在此事上,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唯有公事公办。很快,他就把那些信连同罗先耀汇报的事和其余抄家所得一同报给了周大人。

  涉及到了二皇子和战事,周大人相当警觉,当即进宫面见皇上,皇上震怒,命他暗地里把事情查清楚,尽快!

  午后烈阳正炙,聂府里一片安宁祥和,后院中唯有三两声蝉儿鸣叫。透过大开的窗户向书房里看去,一对璧人正姿态亲昵的在案前作画。

  确切的说,是一人作画,一个摆姿势。

  卿黛觉得好笑,聂二爷今儿个有些闲心,非要向她炫耀画技,还非要画她。她拗不过他,只要答应下来,她侧坐在他身边,他每画几笔便偏过头来细细的看她,像要看到人心里去。

  聂川画到她的眼睛,本是真心作画,目光却渐渐不能从那双娇媚潋滟的眼上移开,就想这么注视着一辈子。

  “二爷?干嘛这样看我?”卿黛被看的心跳加快,轻声问道。

  聂川轻笑,“好看,看不够。”

  卿黛红了脸,“那你便快快画,等画完了有的是时间看。”

  “嗯……黛黛,我想问你,等你成亲的时候,你想让卿家的人出席吗?”

  卿黛愣住了,他真是……?

  “若有那一天,若我还在京城,让我爹独自露个面便是。”

  聂川明白了她的意思,想把话给她说透,“九月十六是个好日子,那天是个吉日,天气又没这么热,到时候……”

  “二爷!”聂木有些慌张的进了院子,打断了他的话。

  二人赶紧起身,能让一向稳重的聂木慌神儿的事情不多,必是出了大事。

  “出了何事?”

  聂木瞥了一眼卿黛,卿黛会意,“二爷有事先忙,我去看看淮哥儿醒没醒。”

  直到卿黛消失在眼前,聂木才开了口,“二爷,风声似乎不对,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有股妖风要刮到咱们身上。”

  聂川面色深沉,“我也有此感觉,我叫你把银号里的现银都取出来妥善安置,可做好了?”

  “二爷放心,按您的吩咐,我和聂森带着几个绝对可靠的亲信,已经转移了部分现银到了绝密之地,绝对万无一失。就算将来遇见最坏的事,也能保个东山再起的根本。就算有觉察到咱们动了银子的,也有话说,毕竟咱们的生意遍布四方。”

  “你做的很好,眼看着就要乱起来了,京城的形势恶化的比我之前预料的要快的多,我不求毫发无伤,但求全身而退。”聂川叹道。

  “正是这个理。二爷,属下得知最近两天有人在查您的事,问咱们的生意分布,还话里话外的问起您早年在外闯荡时候的事。属下后来花了些银子费了番功夫才查到那几人是刑部派下来的,至于到底查您什么,属下就查不出来了,上头似乎对此讳莫如深,一点风声都不敢漏。”正因如此,以聂木的敏锐才觉得大事不妙。

  聂川眉头深锁,也在思量他的话,早年……早年……他们到底想查些什么?

  “二爷,还有一事需得小心。罗先耀进京了,而且亲自去见了庄梦麟,说不定这背后的症结就在他。”

  聂川半响没说话,许久过后,他才面沉如墨的看向聂木,“这下咱们怕是有大麻烦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绝对不是贿赂或者税务之类的事,怕就怕卷进权利斗争中。”

  他不过是一个侯府的儿子,却身家颇大,一般人他不怕,怕就怕天威难测。

  “吩咐下去,都机灵些。”

  “是。”

  聂川和聂木心里都明白,如果真和权利斗争扯上关系,恐怕无论做些什么努力都是难以脱身的。

  聂木走后没多久,敬王世子赵勤亲自登门,自从纪幽兰远走他乡,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大病一场之后,很少和外人走动,这次登门着实让聂川感到意外。

  二人没怎么寒暄,立即关门进了书房。

  卿黛不知道要有大事发生,她正亲手在厨房煲着养身的鸡汤,想着赵世子抑郁了这么久,正好也给他乘上一碗补补,便带着素喜,盛了两碗汤去了书房。

  她刚要敲门,忽听里面传来的话,顿住了。

  赵勤说:“聂兄,我父王说此事非同小可,牵连到太子之争,恐怕到时候老侯爷也保不了你,就是整个聂家也……,哎!那姓罗的真是阴险,他悄悄的进京,除了去刑部找庄梦麟告你的里通外国的状,其余时候皆低调的很,若是不特意看着他,谁能发现的了啊?”

  “他与我有旧,该来的总跑不了。他知道庄梦麟与我有私怨,加之他初入官场急需立功,必会将我的所有事查的水落石出,置我于死地。”聂川此时心态已经平静多了。

  赵勤嗤笑,“我父王查到他已经依附了大皇子,这两人还以为谁都不知道呢。”

  聂川一愣,瞬间把他们要干什么都想明白了,所有的线索都串了起来,顿时脸色惨白。

  “聂兄,早作打算,破财消灾,可就怕破了财也消不了灾。可惜我只空有个世子的名号,我父王到时候恐怕也不敢……”

  聂川深深给他揖了一礼,“赵兄不必如此,你今日能冒险前来相告,此情已无以为报,若是牵连到府上,聂川就是下辈子也还不上这份情。”

  赵勤握住他的手,“好,那我就不多留了,千万保重。”

  心惊肉跳的卿黛赶紧拉着素喜躲进了树丛后面,不敢出声。

  赵勤走后不久,聂川就回了一趟侯府,与父亲靖北侯密谈了一夜。

  卿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了房了,整个人仿佛踩在棉花上,她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才相信刚才听到的是真的,聂家就要大祸临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会尽快完结。开始准备新文了

第60章 山水不相逢

  她一夜未眠, 一直等到快天亮,聂川才回来。

  “怎么还不睡?”

  卿黛坐了起来, “我实在睡不着。二爷你告诉我, 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聂川略感意外,“你怎么会这么想?安心吧, 没出什么大事,只是有些麻烦, 不过我已经找到解决之道了。”

  见他不肯说, 卿黛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昨天她在书房外已经听了个大概, 此时不过想再确认一下罢了。

  看来不仅出了事, 还是天大的事。

  聂川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匆匆交代了卿黛一声, 便带着聂木出去了,一连几天皆是如此,轻易见不到他人影, 有时他怕打扰卿黛,甚至直接在别的房间歇息。

  发生了什么,他在做什么,一律不对她说。不只卿黛觉察到了异常, 几乎所有人都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早晨, 卿黛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二爷昨晚回来了没有?”

  素喜回道:“没有,姨娘昨天特地给他做的吃食也白费心思了, 在灶上热了一夜,都不能吃了。”

  “没传回什么话吗?”总该有个只言片语吧。

  “没有。”

  卿黛不知自己是否想多了,总觉得他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变了,女人的心思总是很敏锐,特别是在意之人对自己的态度。他是怎么想的?他们应该同甘共苦相互分担不是吗?

  傍晚,庄梦麟匆匆吃了口饭,便一直忙于案前,他愁眉深锁,总是写上几行字就停下来细细思索,脚边地上是被他写废了的几个奏疏。

  小厮走了进来,“老爷,有个丫头给您送了封信,什么都没说,还说一定要您亲启。”

  乍然被打断,庄梦麟有些恼,但他因出身穷苦,对下人一向宽厚,也没发火,“拿来我看看。”

  不甚在意的拆开信封,看到了里面字迹的一瞬间,庄梦麟忽然觉得自己脑袋嗡了一声,是她!

  第二天中午,他特意换上一件崭新的靛蓝绸缎美服,把自己打扮成最最体面的样子,仍是觉得还缺了些什么。

  茶楼的一角两个头戴幕笠的女子早就在此等候了,纱布后面,卿黛紧张的咬着唇,他会来吗?在几乎说过永不相见的话之后,她居然主动找了他。可这个时候,她实在别无他法,也顾不得他会如何看自己了。

  “姨娘……”素喜心里忐忑,忍不住出声,这样真的好吗?

  “你放心,我只是想打探些消息罢了,再说……他不一定会来。”

  话音刚落,就看到一个清俊公子走进了茶楼,一眼便看到了彼此。

  庄梦麟远远的看到了她,怔愣了数息,卿黛亦是。

  彼此的变化都太大了,庄梦麟的穿戴气度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说,就卿黛而言,哪怕此时看不清脸,他也能从她身上感觉到那股沉静肃穆,属于小女孩的天真早已荡然无存了。

  庄梦麟心内自嘲一笑,她到底是对自己无意啊,没有一丝独属于恋人之间见面的那种欢喜。

  奇怪的是,昨夜他因今日的见面辗转反侧,反复设想与她见面时的一言一行,可此时再次相见,那股求之不得,寤寐思之的情思却忽的一下空了,乱了一夜的心,在这一个对视间,奇异的平静了下来。遥遥相望间,只剩下一点灵犀,几许伤情。

  他想到了一个词,恍如隔世。

  二人落座,半晌无言,而后相视一笑,各种滋味,道的明却又道不明。

  没过多久,卿黛依旧怀着忧虑的心情离开了茶楼,返回家去了。

  庄梦麟并没有对她透露什么内情,但从他的态度上可以看出来,此事绝非一般,一个不好身家性命都要搭上。

  他还问她有没有卖身契,聂川待她如何,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赶紧远离聂家,若是离开聂家无处可去,他可以帮她找一安身之所。

  和聂川之间的事,卿黛并没有告诉他,只是谢过了他的好意,恭喜他出人头地,祝他前程似锦,不必为自己担心,希望这次的见面不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庄梦麟笑着说不会,担忧的望着她,恳切的又劝了一遍。

  卿黛忧心忡忡的进了家门,低着头想着庄梦麟的话里话外。她一介女流,聂川若真是惹上了倾天大祸,她根本帮不了他什么。虽说相识不过一年有余,可她的心早就在他身上了,她就算是搭上这条命,也断断不会离开他。

  她正想着怎么主动和他谈谈,把事情挑破,却不妨差点儿撞上已经数天未见的聂川,他正面色阴冷的站在院子里等她。

  “二爷,今儿个不忙吗?”卿黛压下重重心事,笑着问。

  聂川阴翳的看着她,一言不发转身走向内院,卿黛不知他这是怎么了,赶紧跟了上去。

  直到进了屋,聂川才重新把目光投到她身上,眼里满是忿恨和屈辱。

  “你知道了对不对?我就要大难临头了。姓庄的如今飞黄腾达了,仍是孑然一身,我想以他的深情和广阔胸襟,定然不会嫌弃你的。你大可正大光明的去投奔他,不必这般偷偷摸摸私相授受!”

  卿黛大惊!被迎头而来的前所未有的尖酸刻薄的话顶的心头锐痛,怔怔的望着他,“我、我没有,我只是担心你,想从他那里问问罢了……”

  聂川冷笑,看她的目光犹如看着世上最不要脸的荡|妇,“呵!拿我当三岁孩子?你想必是知道我摊上了不得的大事了,及早找退路吧?这个时候你去见刑部的官员,是想为我奔走?天下有谁会信?你怕不是心里恨我,拿了我什么把柄去火上浇油吧?呵呵,也是,当初你跟了我本就是不情不愿,还签了个劳什子两年契约,可笑,两年五千两银子就是养个鸟雀也通人性了,可你呢?若是那姓庄的一直穷酸,我看你也就死心跟我了,怎么?现在看人家当官了,想去当正头娘子了?想起你本是他的未婚妻了?我告诉你,现在去也不晚!”

  卿黛浑身颤抖,眼眶通红的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不信刚才那些杀人刀一般的话是从他嘴里冒出来的,可他的神情并不似作伪,却像是发自心底的话。

  素喜也同样处于震惊状态,见卿黛一时说不出话来,形态极其可怜,大着胆子开了口,“二爷,您误会了,卿姨娘并没有……”

  “放肆!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聂川一个巴掌甩到了素喜的脸上,“我还没质问你,你倒是张狂起来了,来人,打她十板子,赶出府去!”

  那一巴掌震耳发聩,虽是打在素喜脸上,却无异于打在卿黛心上。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见两个小厮上来扯素喜,死死的攥住素喜的手腕不松开。

  “二爷有话对我说!有气对我撒,何必拿她出气?”

  两个小厮不敢妄动,聂川大怒,“你们是死人不成?这等胆大妄为的丫头我再也不想见到她!”

  “姨娘救我!二爷奴婢冤枉啊!!”

  “放开!你们放开!二爷,求你别这样,你听我解释,都怪我!我事先应该和你商量,我不该私下去见别的男人,都是我的错!”

  素喜哭着求饶,卿黛终究拧不住两个小厮,眼看着素喜被他们强带走了,她一脱力,差点摔倒在地上,期间聂川一直冷冷的看着。

  卿黛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眼泪会影响人的判断,冲动会让自己后悔,她要冷静!

  聂川现在是不正常的,越是这个时候她越要沉稳包容,他正逢大事,而她光明磊落,并没有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错,凡事是可以商量的,他们这段时间以来的情意是真真实实的!不是她的一场梦。

  “二爷,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也想赶我走?真的要活不下去了吗?你放心,我不怕的,我愿意生死和你在一起。”

  聂川看了看眼前这双包含无限深情的眼睛,压下心底层层的波澜,想要永远记住这双眼睛,这个人……

  卿黛等着,却听他不屑的笑道:“和我死在一起?哈哈哈,一个玩物罢了,真当自己有这个资格吗?”

  “二爷,你叫人偷偷准备了数月,又私下里多次暗示于我,难道不是……”

  他戏谑的看着她,伸出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近到呼吸相闻,他像个浪荡子一般摩挲着手里光滑小巧的小巴,笑道:“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了不得的宝贝了,随便逗逗你也信,我何曾说过要娶你?你又怎么知道那些准备是为了你?你一个小户女,除了一身皮囊尚可,别的你也配?”

  “啪”的一声,聂川头一偏,半边脸剧痛。

  卿黛是使了浑身力气打的,她无法忍受再从他嘴里说出多一个伤人的字!

  她目光灼灼,已是完全冷静了下来,话语是前所未有的冰凉,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刻的她。

  “聂川,你是铁了心要赶我走,何必做这恶人样给我看?你别把我想的太好太痴情,我告诉你,你刚才说的每句话我都会记在心里,你今后可千万别后悔!”

  聂川沉着脸,不语。

  “你大可不必这般,现在往后,即便你说要娶我,我也不会嫁了,你从未真正看透我,相信我。你的世界里只有你自己,大概是没人有资格能陪你一起死的,女人在你眼里,哪怕再可爱再喜欢,也只是一朵花一颗早……你的爱护,我不领情!”

  “你既然这么想赶我走,我走就是了。侥幸得了一命,我也不会谢你。聂二爷,等我迈出了这个门,以后不管你是死是活,都不要再与我有牵连。”

  她嘴上强硬,却不安的看着他,两行泪不听话的往下淌,只要你现在留我,向我道歉,说咱们从此同生共死永不分离,我就永远依偎着你,无论贫富贵贱,生生世世。

  “把那张契约给我,你立即可以遂心了。”

  卿黛听到自己的心碎了,良久,见他是铁了心,嘲讽道:“还未满两年,妾身是否要陪您余下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