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听了平西王太妃这话先是愣了愣,接着才低眉应道:“儿媳知道,儿媳心里有准备。”

  她与平西王只得一子,在那以后平西王就鲜少回来,到后来夫妻俩都三十好几了,他即便回府与她同房也不会再有夫妻之间的恩爱事。

  她知道他不太喜欢她这样的,也知道她容华一天天老去,越发不能让他停留,所以一颗心渐渐也就只系在儿子身上。

  平西王一直没有纳侧妃纳姬妾,估计是因为行军太忙碌,再加上有平西王太妃在上头压着。

  现在他既然荣登大宝,自然是要广纳美人的,说不得再过一两年就该再添儿女。

  卢氏思及这些,忙对平西王太妃说道:“我觉得后宫太多也不好,最好挑些他喜欢的就行了。要不然纳进来他又不喜欢,那么多人在宫中虚度年华多不好。”

  平西王太妃听卢氏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见卢氏面上全无勉强,显见是真心这样想的,平西王太妃便说道:“这些事等入京后你们夫妻商量着来就好,他要是不听你劝,你再来找我。”

  卢氏一口应下,心里也没什么底,真要让她来张罗的话,她也不知晓平西王喜欢怎么样的。

  何况要是平西王真的广纳后宫,说不准过个一两年就有别的子嗣了!

  想想自家儿子和他父王水火不容的架势,卢氏不免又操心起来:“不如到了京城就让瑞哥儿完婚,也让母亲你早些抱上重孙。”

  平西王太妃一听就知道卢氏在担心什么。

  要是能早日生出皇孙,孙子的地位确实会比较稳固。要是皇孙再出挑一些,那肯定就没别人什么事了。

  平西王太妃说道:“行,正好到时候一并把册封典礼给走了,省得再费一次功夫。就是现在新朝初立,许多事都不能隆重大办,怕是会委屈了阿皎。”她又敲打了卢氏一句,“既是你说要早些娶进门的,那你以后可得对阿皎好些,可别把什么门第出身挂在嘴边,瑞哥儿喜欢就够了,非得门第高贵出身显赫做什么?前头的外戚之祸难道还不够引以为戒?”

  卢氏听了心中一凛,知道平西王太妃不仅是在说姜若皎的出身,还有她的娘家。

  女子出嫁后大多会依靠娘家,可她爹娘安排她远嫁西南,这些年也只给她送些好吃的好用的,从未让她掺和娘家那些事。等她们去了京城,娘家那边不免会找上门来!

  这种时候,倒还真是姜若皎那样的家世比较省事了。

  婆媳二人商量停妥,卢氏回了自己院子思来想去许久,又让人去把寇世子唤了过来。

  寇世子刚把姜若皎送回食肆那边,听人说卢氏喊自己,拐了个弯就转道去卢氏那边了。

  “娘你找我做什么?”寇世子一进屋就自发地跑到卢氏旁边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噜咕噜得往下灌。

  卢氏说道:“我与你祖母商量好了,等去了京城就让你们完婚,你心里要有个准备。”

  寇世子一下子站了起来,欢欢喜喜地说道:“真的吗?去了京城就让我们成婚吗?”他高兴了一会儿,又想到京城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他们要是一进京就成婚,岂不是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寇世子又摇着头说,“不好不好!至少得等我们熟悉熟悉京城那边的情况再成婚吧?哪有一进京就完婚的,可别到洞房了我连新房的门朝那边开都还不晓得。”

  卢氏道:“又不用你做什么,成婚事宜自然有礼仪官负责,你想看新房每天都能看,还能让你走错不成?”

  寇世子狐疑地看着卢氏,总觉得这么积极不会是他娘会干的事。

  可他又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

  寇世子说道:“我去和阿皎说说这事儿!”

  卢氏没来得及拦着,寇世子已经直接蹿了出去,只给卢氏留下个潇洒的背影。

  卢氏无法,只得着手列清单,看看有什么东西是要带到京城去的。

  寇世子跑出平西王府,看着这段时间越走越熟的街道,心里难得有些怅然:要是去了京城,他们便不会回来了吧?这些从小走惯了的街道,以后却是再也走不着了!

  寇世子三步并两步地跑过两条熟悉的街,径直寻到正在与姜映雪她们说话的姜若皎,把她拉到午后堆出来的雪狮子前说起卢氏要他们进京后就完婚的事。

  能早些成婚他自然挺高兴,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作者有话说:

  卢氏:是这样的,娘想你早点生个儿子,和你弟弟们比赛

  世子:?

第57章

  姜若皎一下子想到平西王太妃所说的“目前”。

  寇世子目前是独子, 可以后就不一定了,所以卢氏明明不是特别喜欢她这个未来儿媳,还是希望他们能早些完婚。

  过去寇世子的风评并不好, 要是他过去那些荒唐事传到京城,难免会引起百官与百姓的不安,担心会不会再来一个昏庸皇帝。

  成了婚、生了孩子,寇世子的分量会更不一样,毕竟就算寇世子本身着实扶不起来或者出了什么意外也还有皇孙保底。

  其中的原由姜若皎一听就懂, 却不知该怎么和寇世子讲。

  她犹豫片刻, 觉得也不能永远哄着寇世子,他现在已经长进了不少, 有些事他也该自己想想该怎么应对。

  姜若皎理了理思路,对寇世子说道:“王妃怕是担心王爷登基后会广纳后宫, 到时候你说不准会添几个弟弟妹妹。你要是早些成婚生子,你的弟弟们拍马也赶不上你。”

  寇世子愣了一下, 没想到他爹还会老树开花。

  可他仔细一琢磨, 他爹也才三十好几, 连不惑之年都没到,会受到女色诱惑也很正常。只是这样一来, 他娘不免就要伤心了,少年夫妻一路走过来这么多年, 突然多出一整个后宫的情敌,想想得有多难受?他连姜若皎和清平他们走得近些,心里都酸溜溜的。

  寇世子气道:“他怎么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可以?”姜若皎看着寇世子,“你不也说你要纳一堆小妾?你只是个王府世子尚且如此, 王爷马上要登基为皇了, 广纳后宫有什么稀奇的。”

  寇世子一滞, 没想到姜若皎把他的话记得牢牢的。他立刻辩解道:“我那是气话!”

  “那是没有遇到喜欢的。”姜若皎道,“若是你遇到喜欢的,肯定也会把她娶进门。”

  “我都说了我喜欢你!”寇世子反驳道。

  “这样的喜欢又不可能维持一辈子。”姜若皎道,“古时都说‘色衰爱弛’,将来我们一天天老去,我只能守着你,你却总能找更年轻的新欢。”

  寇世子不服气道:“谁说不能一辈子?我偏就要维持一辈子!”

  姜若皎垂眸道:“那我们拟下一纸契书,倘若有一天你变了心想让别人进门,就痛痛快快放我离开。怎么样?你敢吗?”

  姜若皎听到卢氏想让她和寇世子尽早成婚,就知道卢氏接受了与别人分享丈夫的事实。

  卢氏十几岁就嫁给平西王,早早生了寇世子这个独子,丈夫常年不在家,她心里眼里就只有自己的儿子,所以她哪怕是为了儿子的未来打算,也不会生出离开平西王的念头。

  事实上在很多人眼里,和别人分享丈夫算不得什么大事,每个女人或多或少都要经历这一遭,陈夫子那样的男子反而是异类。

  一开始姜若皎并不在意寇世子是不是当真风流浪荡,也并不在意他是不是要娶上十个八个小妾让她独守空房。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之间渐渐变得亲密无间,她眼里也就揉不进沙子。

  要是将来寇世子当真移情别恋,她怕自己控制不住会把他打个半身不遂。

  为了两个人的小命着想她觉得还是早些划定界限为好。

  好歹到时可以一拍两散。

  寇世子本来还在为他爹娘的事气愤,听到姜若皎的话后一下子炸了。

  寇世子紧抓住姜若皎的手腕说道:“什么叫放你离开,你都要嫁我了,还想去哪儿?”

  姜若皎道:“天大地大,哪儿不能去?要是你移情他人,到时候自然不会在意我到哪里去;要是你没有移情别恋,这一纸契书自然永远不会有用武之地。”她抬眸看向寇世子,“难道就算你心里有了别人,我也要乖乖留在你身边,好叫你享齐人之福?”

  寇世子刚才还在恼他爹,这会儿却是说不出“大家都这样”这种话来。

  他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烧灼着似的,只觉姜若皎和寻常女人大不相同,她说要走就是真的要走,绝不会给他挽留的机会。

  人大都是这样的,遇到自己亲近的人总觉得她受半点委屈都不行,可要是轮到自己头上又觉得这也想要那也想要。

  寇世子道:“你不都说了,你一个女孩儿哪儿都不好去的,说不准走不了多远就让人给谋害了。”

  姜若皎道:“所以你说的一辈子就是哄哄我而已,要不你怎么连份契书都不敢写,还总想着你移情别恋后的事。”

  “我没有!”寇世子哪里说得过姜若皎,当即气呼呼地说道,“写就写,等我们七老八十了,我就拿出这份契书来嘲笑你!”

  姜若皎没给寇世子多余的反应时间,拉着他去了书房,亲自研好墨坐下草拟契书,将刚才说的约定细细写在纸上。

  寇世子见她下笔都不带停顿的,只觉她怕是琢磨这事很久了。

  她一直都不信他吗?

  寇世子本来满心不乐意,看着姜若皎执笔书写的沉静侧脸,又慢慢冷静下来。

  姜若皎说得对,只要他不移情别恋,这份契书不就永远没有用武之地了?

  好歹姜若皎没让他写一份契书,说要是她遇到喜欢的人就放她离开,那样的话他才绝对不会签!

  姜若皎写完契书,看见的便是寇世子一脸慷慨就义的决然。她把先写好的那份契书递给寇世子,让他看看有没有要改动的东西,要是需要改动的话就由他改好誊抄两份。

  寇世子冷哼一声,明显还是不大高兴。他坐在她旁边把契书逐字逐句看完了,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改不了,只得说道:“我签了这契书,你可要保证你也不能移情别恋。”

  姜若皎道:“好。”

  寇世子道:“心里想想也不行!”

  姜若皎点头。

  寇世子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好亏,姜若皎只是口头上答应,他却要签契书!他不服气地对姜若皎说道:“不行,你这话也得加上去!”

  姜若皎道:“那就改成任何一个人有了喜欢的人,我们都好聚好散。”

  寇世子一脸警惕地说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对不对?我不签了!”

  他才不会给她喜欢别人的机会,要是签了这样的契书,那她喜欢上别人他还要把她拱手让人!

  姜若皎定定地望着他。

  寇世子对上姜若皎灼亮的眼睛,一下子泄了气。

  他又想到了他娘,他娘得知他父王要纳新人,能做的却只是让他早日成婚,好稳固他嫡长子的地位。

  他娘出身不差,又早早为平西王府生儿育女,这些年来一直跟着平西王府从冷落走到显赫,遇到这种情况尚且只能这样委屈求全,姜若皎连个能为她撑腰的娘家人都没有,又怎么可能毫无保留地相信他随口说出的话?

  别说他以前那么混账了,就算他以前表现得和裴徵一样出众,她难道就能相信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吗?她只是要求到时候好聚好散而已,并没有非逼着他只有她一个不可。

  寇世子气馁地说道:“不改了不改了,我签就是了。”他看了眼就坐在自己身边的姜若皎,又忍不住凑过去往她唇上吧唧一口,“我以后一定不会让你伤心的!”

  姜若皎道:“好,我信你。”

  寇世子知道她其实不信。

  他默不作声地拿过笔在契书上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姜若皎等他把两份契书都签完了,才挪到自己面前在旁边签字画押。

  一般来说寻常契书还要去官府走一遭,不过寇世子身份特殊,他签字画押的契书就算不经过官府也是有效的。

  姜若皎等墨汁风干了,分出其中一份给寇世子留底。

  寇世子本想当场把它撕了,又怕姜若皎生气,只得闷闷不乐地把契书收入怀中。

  姜若皎道:“你回府去吧,王妃兴许心里难过,你回去好好陪陪她。”

  寇世子听了也觉他娘心里可能不会太好受。

  接受不接受和高兴不高兴是两回事。

  很多时候是不得不接受,而不是高高兴兴地接受。

  寇世子问道:“你们店里可有蒸什么糕点?我带些回去哄哄我娘。”

  姜若皎道:“这倒是有,我去给你取些。”

  寇世子缀在姜若皎身后去拿糕点,拿好后便心事重重地回府去了。

  姜若皎折返后院,就瞧见姜映雪在那探头探脑,显然想知道她和寇世子到书房谈了什么。

  裴徵已经回去了,家里没有旁人,姜若皎也没有避忌,把平西王要纳妃嫔以及她和寇世子拟了契书的事与姜映雪讲了。

  她拉着姜映雪的手说道:“你要好好与裴徵相处,要是这契书派上用场了,我说不准还得你接济点盘缠出去游历。”

  姜映雪想说“我也要去”,又发现自己兴许只会拖累姜若皎,就像小时候带累得姜若皎不能玩雪一样。

  她记得姜若皎从小就爱看游记,特别爱记录各地的山川名胜,光是记这些的本册就不下十本。

  若非半路杀出个寇世子来,说不准等一切都安排停妥了,她当真会轻装简行外出游历,好好看看那些纸上得来的风景。

  她的阿姊从来都和别人不一样。

  如果荣华富贵是要靠委屈求来维系,对她阿姊而言肯定是不要也罢!

  寇世子最好就是不要当那薄幸男子,要不然她阿姊一定毫不留情地扔下他远走高飞!

  姜映雪说道:“阿姊你放心,我现在就开始攒钱。若是将来他当真辜负了你,你就有多远走多远,再不让他找着你!”

  姜若皎笑道:“好。”

第58章

  八百里加急走得快, 不消两日功夫,平西王太妃的信就送到了平西王手里。

  平西王没住进宫里,只住在诸王进京时的宅邸里。他拿到信时正在吃饭, 看到信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来的,自然不会怠慢,搁下筷子拆信看了起来。

  等看完信,平西王一下子冷静下来。

  这种时候要是西南出了什么事,无疑是一记耳光扇在他脸上, 所以平西王太妃考虑得也有道理, 要接她们入京也得考虑西南边境的安稳,绝不能再从西南抽调兵马护送。

  是他有点急切了, 想着这边才堪堪稳住局面,便打算直接让樊延从边军调人。

  平西王心里记挂着母亲, 面对满桌佳肴也无心下咽,叫人先把饭菜撤了, 又叫来几个幕僚商量如何稳妥地把平西王太妃接到京城来。

  要是天下太平, 平西王太妃直接动身也没事, 可他们率军直抵京师,沿途却是有许多乱军没来得及整肃, 不知藏了多少贼军乱匪。

  要是平西王太妃半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他即便当了皇帝心里也不会安宁。

  “为了太妃的安全着想, 太妃娘娘她们赴京之事宜徐徐图之,眼下还是先准备好后日登基之事为好。”幕僚们劝道。

  他们大多是鹤庆先生的学生,对外戚和世家都警惕得很。

  平西王太妃以前在西南有着说一不二的威望,平西王又十分孝顺她, 平西王太妃太早抵京说不准有机会干预朝政。

  前朝太后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让后宫妇人把手伸到前朝来着实贻害无穷!

  平西王听了不甚满意, 皱着眉问道:“那你们说说该怎么个徐徐图之法?”

  幕僚不疾不徐地说道:“等大王登基后就能立即派人接管沿途兵权,一鼓作气清肃地方上的乱象。到那时候就不需要数万兵马护送太妃娘娘她们入京了。”

  平西王道:“这样的话怕是得耽搁不少时间。”

  “一切以稳妥为上,太妃娘娘已经年近六十,本就经不得舟车劳顿,要是路上再遇上什么意外,怕是于凤体不利。”幕僚从平西王最在意的角度劝说起来。

  平西王点头应下,当即给平西王太妃回了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回西南去。

  如今京城每夜都实行宵禁,街上没什么人走动,百姓们噤若寒蝉。听到马蹄声经过,有人探出头去看了眼,很快又收回目光,心里不免有些惶惶然:他们这位新皇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希望不会更加昏庸吧!

  远在西南的寇世子等人不知晓京城的情况,更不知道有人已经忌惮起平西王太妃会不会干政来。

  寇世子早就跟着姜若皎出去买了不少年货。

  本来因着他爹马上要登基的事寇世子都烦得没心情闹腾,结果早上他起来一想,这可能是他们在西南过的最后一个除夕了,又差遣兴福他们里里外外地忙碌起来,要好好过完个热闹年。

  寇世子把家里的事安排下去,又跑去姜家食肆那边跟着姜若皎忙活,一个除夕过得十分充实。

  翌日一早,寇世子又早早跑去找姜若皎,与她约好骑马去鹤庆书院一趟。

  现在大势已定,他们在西南这边又可以自由活动了,只要多带些人手就可以。

  姜若皎也惦记着陈夫子他们,跟着寇世子回王府牵了马,带着批王府亲兵出了门。

  鹤庆先生都站出来支持平西王了,他们的身份自然也没必要再瞒下去,该正是和陈夫子他们见个面了。

  要是柳春生他们也在书院的话,正好可以一次性摊牌!

  两人出了城,踏着熟悉的官道前往鹤庆书院。

  过去几个月他们分明也才走了这条路几次,可是总感觉沿路的风景都看熟了,一山一水都尽在心中。

  只是那短暂的骑着驴儿去书院的日子,从今以后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寇世子看着一轮红日在天边升起,转头和姜若皎讨论起来:“这会儿父王怕是已经登基了吧?”

  他虽然马上要有个皇帝爹了,对登基过程却不是很了解,更不清楚具体要走哪些流程、到哪个时辰才算真正登基。

  姜若皎也不清楚,她看的书比寇世子多,可也不是什么东西都会写进书里的,至少介绍皇帝登基流程的书她接触不到。她说道:“这个时辰应当还没有,京城那边的礼仪最为繁复,哪有这么早就结束。”

  寇世子一听,觉得有理。他和姜若皎嘀咕起来:“市井之中都说‘男子有了钱就会变坏’,也不知我父王以后坐拥天下会不会也变坏。”

  姜若皎道:“不必太担心,王爷身边有不少明白人。”

  寇世子也不想担心,可一想到以后要面对京城那复杂的情况他就头疼。

  他从小被溺爱着长大,除了不被他爹喜欢这一点让他稍微有点难受之外,别的事一直都是顺顺当当的;小时候虽受了些冷眼,可也没人真敢对他做什么,他们不爱跟他玩,他还不爱跟他们玩呢!

  所以寇世子长到这么大,从来没遭过什么挫折,也从来没觉得自己要担起什么责任。

  在他看来,他爹这么年轻,身体又健朗得很,哪有他什么事啊?

  便是日后他继任为平西王,那底下也有不少人可以帮他处理各种事务,只要没有边祸,他当个闲王说不准朝廷还更放心。

  结果他没心没肺长到十七八岁,一切突然就天翻地覆了。

  他娘是他父王的发妻,他是他父王的嫡长子,既占了嫡又占了长,这个位置要是不能更进一步,他和他娘估计都不会有好下场。

  可从来就没人把他当成是太子候选人来教导过。

  只能说他爹为了造反得更隐蔽,对他和对他娘都瞒得很紧,从来不向他们透露半点风声。

  甚至放任他做出各种各样的荒唐事也不管不问。

  说不准他爹对他的荒唐名声早就门儿清,只是想拿他当幌子迷惑太后它们罢了。

  有他这样一个混账儿子,估计确实挺让人放心的,要不然废帝也不会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毫无还手之力。

  想得清楚归想得清楚,寇世子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只觉还不如一直糊涂下去呢。现在他爹成功造了朝廷的反,他们母子俩去了京城也不知要面对什么样的境况!

  寇世子把自己的想法囫囵着给姜若皎一讲,倒让姜若皎对他刮目相看。

  “这都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姜若皎奇道。

  “不然我还能和谁一起琢磨?这些事要是说给我娘听,她一准要伤心的。”寇世子道,“我们两个人说说就得了,你也别和别人说起。”

  他爹马上就是皇帝了,哪怕姜若皎很快就要嫁给他,也不好私底下和人议论一国之君。要是被人发现了捅出去,少不得会惹祸上身!

  姜若皎点头。

  她也觉得平西王归家后只打不教不太对劲,现在想想估计真的是想用寇世子迷惑太后他们,好叫京城那边觉得平西王连个儿子都管教不好、她们略施小计就能把平西王弄得焦头烂额。

  看太后大张旗鼓地抬举汪家姑娘、派人来耀武扬威般接走汪家那群罪人就知道了,想必在平西王兵临城下之前她还很得意自己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觉得自己已经顺利把平西王府踩进泥里。

  要不怎么平西王都低头向他们歌功颂德起来了?

  只能说,平西王身边有一群熟谙人心的好幕僚。

  跟太后他们一样被蒙在鼓里的,可能就只有卢氏和寇世子了。

  姜若皎在心里叹了口气。

  寇世子荒唐了这么多年,到了京城也不知会不会被有心人挖出来做文章。

  只是事已至此,担心也没用了,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事情是他自己做下的,朋友是他自己交的,该受的他也只能受着了。

  只希望平西王日后还念着卢氏与他少年结发、寇世子又是他亲儿子就好。

  两人骑着马儿抵达鹤庆书院外头,看着那人来人往的码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们下马进了书院,让人帮忙把马牵去系好,先去寻鹤庆先生说话。

  鹤庆先生促成东西会盟以后便回了书院,听童子来报说寇世子他们来了,顿了顿才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姜若皎两人得了许可,再次来到鹤庆先生常待的亭子里。

  “山长,我们来看你了!”寇世子一马当先地喊道。

  鹤庆先生示意他们坐下说话。

  姜若皎今日虽还穿着方便骑马的男子衣裳,整体却没做太多的乔装,瞧着到有些雌雄莫辩了。

  鹤庆先生道:“大年初一你们跑过来做什么?”

  姜若皎笑眯眯地道:“来拜见长辈啊。要不是太妃娘娘提起,我们都不知道山长您和太妃娘娘都认识三十多年了,真是光阴似箭。”她煞有介事地感慨了一番,才说道,“山长您算得上是太妃娘娘的故交了,晚辈大年初一登门,您是不是该给我们发压岁钱?钱不钱的不要紧,就是图个吉利!”

  寇世子一听就来劲了,顿时和姜若皎来了个妇唱夫随:“对啊对啊,我们大老远跑过来,您可得给我们发压岁钱。”

  鹤庆先生从来没遇到过向他讨压岁钱的家伙。

  一来他没有成亲生子,没有小孩儿会跟他讨要这个;二来他往来的都是饱学之士,从来不提这些阿堵物。

  素来云淡风轻的鹤庆先生见两个小年轻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有些招架不住了。他对旁边的童子说道:“你去取两个红封给他们。”

  童子凑过去小声问鹤庆先生:“包多少呀?”

  鹤庆先生听得脸抽了抽。

  亭子不算特别大,童子的声音虽然压得老低,还是被姜若皎两人听得一清二楚。

  姜若皎和寇世子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一点都没给鹤庆先生面子。

  鹤庆先生:“…………”

  这两小孩心态倒是不错,都这时候了还能来他这闹腾。

第59章

  姜若皎两人闹腾完鹤庆先生, 又和童子讨了些适合喂鹤的吃食,跑到外头逗了逗两只留在山中过冬的白鹤。

  两人下山后,童子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恍恍惚惚地回到鹤庆先生身边, 忍不住和鹤庆先生嘟囔:“先生,我怎么感觉姜师兄越来越像女孩儿了。”

  难道那断袖分桃的癖好,竟会叫其中一人越长越像女孩儿吗?

  鹤庆先生看着自家书童迷茫的小脸蛋,一时陷入无言。过了好一会,鹤庆先生才说道:“她本来就是女孩儿。”真不知道这小子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什么, 这么明显的事竟看不出来!

  另一边, 姜若皎两人估摸着岑夫子住的比较近,先去见了岑夫子夫妻二人。

  岑夫子见到姜若皎, 先是心生警惕,接着又觉得有些古怪, 仔仔细细地打量姜若皎片刻,才赫然发现到底哪里有古怪:眼前这家伙虽还是作男子打扮, 却没有多做乔饰, 怎么看都是个女孩子!

  岑夫人见了倒是不觉太稀奇, 男孩子女孩子还是有差别的,岑夫子他们发现不了, 她早前却是隐隐注意到了。见姜若皎两人相携而来,岑夫人笑着说道:“外面兵荒马乱, 你们能不乱跑还是别乱跑的好。”

  姜若皎道:“来书院给夫子们拜年哪里算是乱跑。”

  岑夫子哪怕发现她是个女孩儿,还是看她不太顺眼,耐着性子听她们聊了一会就说道:“杨峰清他们刚被我赶去你们陈夫子那边了,你现在去寻他们刚好。”

  这就是要赶人了。

  姜若皎顺势邀请岑夫子将来一起入京。

  岑夫子一脸拒绝:“京城那种寸土寸金的地方, 哪是我们这些穷教书匠能待的。”

  “到了京城名医云集, 说不准能治好师娘的腿疾也不一定。”姜若皎劝说道。

  岑夫子顿时犹豫起来。

  岑夫人却说道:“那么多年了, 能治好早就治好了,哪用等到现在。”她拉着姜若皎的手道,“你夫子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去了京城不知该得罪多少人,还是留在鹤庆书院自在。何况我在这里待着更习惯,到了京城一切都得再适应。”

  岑夫子虽对妻子说的“不知该得罪多少人”有些不服气,但听完后还是觉得妻子说得有理,摆摆手说道:“说了不去就是不去,你要劝就劝你们陈夫子去吧!”

  姜若皎想到岑夫子平日里痛斥达官贵人、豪强富户的劲头,也觉岑夫人说得有理,只能起身和寇世子一起去陈夫子那边与众人会合。

  陈夫子那边人还挺齐,个个见了姜若皎都欣喜不已地围着她说话,问她这段时间上哪去了。

  一时间竟是把寇世子挤到了边缘。

  寇世子那叫一个气。

  杨峰清倒是没挤过去,他最先发现姜若皎这次没再掩藏自己女扮男装的事。他稍微往一脸郁闷的寇世子那边挪动两步,拱手喊道:“世子。”

  寇世子一顿,转头见是杨峰清喊破了自己的身份,奇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杨峰清说道:“以前我曾在山长那边看见过世子的名字。”

  所以一听到“寇时瑞”,他就已经认了出来。

  寇世子没想到自己和姜若皎这么早就被人看破了。他说道:“什么世子不世子的,也就那么一回事,你不必太在意。”

  杨峰清见好就收,没再多说。

  陈夫子出来后,众人就没再围着姜若皎了,寇世子也重新占据姜若皎身边的位置。

  大伙一起给陈夫子拜了年,陈夫子看着寇世子和姜若皎两人,问他们有没有什么要坦白的。

  众人齐刷刷看向姜若皎。

  寇世子道:“我没什么要坦白了,我一直都用大名和大家交朋友。”他说完还在桌下悄悄捏了捏姜若皎的手,意思是“你可是需要坦白的”。

  姜若皎气结。

  照他这意思,倒是她一直不够实诚了!

  这莫非就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姜若皎气归气,也只能正正经经地向陈夫子坦白道:“我本名姜若皎,因为书院不收女子,所以才化名‘姜矫’来读书,不是有意欺瞒,还请夫子和诸位师兄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