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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警探进屋差遣信差去警察局,然后再带我们到停放尸体的车房去。桑代克很快地检查过死者的刀伤和在衣服上的破洞,两者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异状,犯案的凶器显然刀背很厚、只有单面刀锋,这和先前的描述很类似。从伤口附近的污渍看来,凶器刀肩的形状和挪威刀一模一样,凶手凶残地将刀刺进了死者的背部。

  当桑代克检查完毕之后,警探问:"你找到任何有助于破案的线索了吗?"

  "在还没有看到那把刀之前,什么都不能确定。"桑代克回答,"但是,在刀子送来之前,也许我们可以先到惨剧发生的现场去看看。我想,这只是普拉特的靴子吧。"

  桑代克拿起桌上一双结实、系有鞋带的靴子,井将靴子翻过来检查鞋底。

  "是的,那是他的靴于。"福克斯回答,"这种靴子的鞋印很容易辨认,如果反过来是嫌疑犯穿这种靴子的话,那么就很容易追踪了。这种布莱奇牌的靴子很特别,就像它的注册商标一样很容易辨认。"

  "无论如何,我们带着靴子过去。"桑代克说。

  警探从他手上接过靴子,我们便走回林荫路。

  案发现场很容易辨认,因为马路一侧的碎石路上有一大片深色血迹,而且就在两棵树之间。那两棵树其中一棵是树龄颇大、修剪过的铁木.另一棵则是榆树。榆树旁边有一棵七英尺高、底部长了块树榴的橡树,也修剪过树枝.并有三条巨大的枝干,其中一提枝干斜斜地伸到林荫路中央。在榆树和橡树之前的地面上,有-些马蹄印,马蹄印上头还覆盖了人和猎犬的脚印。

  "那把刀是在哪里发现的?"桑代克问。

  警探指着靠近马路中央、几乎位于铁木正对面的地方,桑代克拿起一个大石头放在警探指示的地点做标记。接着,桑代克若有所思地察看现场,包括林荫路四周和路旁的两排树木。最后,他慢慢走向那棵榆树和橡树之间,边走边审视地面。桑代克低头望着那片被踩烂的泥土,冷冷地说:"这里的鞋印倒是蛮多的。"

  "是啊,问题是,这些鞋印是谁的呢?"警探说。

  "没错,这正是问题所在。"桑代克说,"我们就先来比对普拉特的鞋印吧。"

  "我看不出这对案情有什么帮助。"警探说,"我们早就知道普拉特当时人在现场了啊。 "

  桑代克吃惊地望着他。我必须承认,见惯了苏格兰场那些机智的警官之后,福克斯警探的这番蠢话也让我非常惊讶。

  "发现死者的那批喧闹的人马," 桑代克说,"似乎曾经穿越这棵榆树和惚树之间,因为地面上其他的部分还算相当于净。" 他绕着榆树走动了一会儿,仍然专注地看着地面。不一会儿,他继续说道,"还有,草皮边缘的软泥地上有一些鞋印.这是一双尺寸短小的尖头靴子 ;从脚掌大小和步履长短看来,他的身材显然颇为矮小,还有,他似乎并不属于发现死者的那群人。但是我并没布看见普拉特的鞋印; 他似乎并未离开那条坚硬的碎石子路。 "

  桑代克盯着地面,继续缓缓朝铁木走去。突然,他停下脚步,弯下腰极为专注地看着地面。福克斯和我跟过去,他站起来,并指著地面说:"这是普拉特的鞋印--虽然模糊破碎,但是错不了。警探,现在你知道鞋印的重要性了吧?和其他的鞋印相互比对,我们便可以推测出时间的先后顺序。你先看着这个鞋印,再看着那个。"

  桑代克分别指出两处属于死者的模糊鞋印。

  "你的意思是,这些鞋印表示死者生前有过一番打斗吗?"福克斯问。

  "不仅如此,"桑代克说,"这边这个普拉特的鞋印是踩在小尖头鞋印上;而另一个普拉特的鞋印则是被尖头鞋印覆盖,几乎快看不出来了。很明显,第一个尖头鞋印是在普拉特之前印上去的,而第二个尖头鞋印是在普拉特之后才印上去的。由此可推断,穿尖头鞋的那个人和普拉特于同时间都在现场。"

  福克斯大声说:"想必穿尖头鞋的那个人就是凶手了。 "

  "很可能," 桑代克回答,"但是让我们先看看他之后去了哪里。你们看,首先,我们知道凶于站在这棵树附近。"桑代克指着铁木这么说,"接着,他朝榆树走去。让我们跟着他的足迹,你们看,他走到榆树那边去了。大家可以看得出来,这一整串鞋印相当规律,都是从铁木开始走过来,而且并未掺杂打斗的痕迹。因此,这些足迹很可能是在凶手杀人之后留下的。还有,这些鞋印是沿着树木背面留下的一一也就是说,这些鞋印留在林荫路外缘。你们从这里看出什么没? "

  警探不知所以地摇摇头。我则说道:"就我看来,当凶手逃离的时候,林荫路上大概有人在吧。 "

  "一点儿也没错," 桑代克说,"普拉特抵达这里之后,不到十分钟就被人发现陈尸在此处。但是,凶手行凶必定也要花点时间。当时,女管家觉得自己听到叫声,因此举着灯笼出来察看,就在同时,将军和汉福德先生也来到了林荫路。由此可推断,为了避人耳目,凶手便偷偷从树木后面逃走。总之,我们还是先看看凶手的鞋印往哪儿去吧。他先走过那棵榆树,再走到下一棵树去等一等!这里有点奇怪。"桑代克走到那棵大橡树后面,低头看着橡树根部的软泥,然后说:"这里有一双鞋印比其他的鞋印更深,而且它们并不属于那些整串的鞋印,因为这双鞋印的鞋尖是朝着橡树的。你们认为这是怎么回事呢 ? "

  没等我们回答,他便开始仔细地察看橡树的树干,特别是离地三英尺处的一个树干。树瘤上方的树皮似乎被什么东西刮擦过,留下了一道痕迹。此外,树瘤上头有一段坏死的小枝干,看起来像是刚被折断,断枝掉落在地面上。桑代克指出这些痕迹后,使用脚踏在树瘤上,一跃跳上了那槐树,然后再向上张望着橡树的顶端一一也就是大枝干的分叉处。

  "啊!"他大叫,"事情更加清楚了。 "

  踩着树上另一个突起的树瘤,桑代克再往上爬到树的顶端,很快地环顾四周后,招手要我们跟着上去。我踩在树上的一个突出处,抬头往对面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树顶边缘有-个闪闪发亮的褐色手印,等我爬上树顶之后,警探也立刻跟了上来。于是我们和桑代克便站在三根大枝干的分叉处中间。我们从站立处望着一根延伸到林荫路中央的枝干; 接着,我们发现一双张开的红褐色手印,印在覆盖着青苔的枝干上。

  "你们看," 桑代克斜倚在枝干上说,"凶手是个矮个子; 像我就没办法随便把手扶在那么低的地方。还有,他的两根食指印都完好无缺,因此这一定不是艾利斯的手印。 "

  "先生,如果你的意思是这些手印是凶手留下的,"福克斯说,"那么我会告诉你不可能 。因为,那就表示当我们带着警犬搜寻凶手下落时,凶手正从树上俯视着我们。然而警犬在现场并未表现出任何异状,由此可知那个人并不是凶于。 "

  桑代克说:"相反地,这个留下血手印的人证实了另一件事,那就是,警犬并未嗅出凶手的踪迹。警探,这么说好了,在这件案子里,有一个人被杀害了,凶手的双手几乎可以肯定沾满了鲜血;而此处有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潜伏在离陈尸现场只有几英尺的树上,况且他躲在树上的时间,距离尸体被发现相差不到几分钟--这点可以从鞋印推算得知。从这些迹象,我们可以得到什么合理的推论 ? "

  "先生,但是你没考虑到警犬,还有那把凶刀。"警探极力强调着。

  "得了,老兄!" 桑代克嚷着,"那些警犬还真是阴魂不散哪。不过,我看到一位警官走过来了,希望他身上带着那把刀子,也许那把刀子可以帮我们解开谜团。 "

  我们从树上下来,那位带着一只小公文箱的警官站在对面,似乎有点惊讶。他走上前来行了个军礼,然后把箱子交给警探,警探立刻解开箱子的锁,再打开盖子,拿出一个用手帕包住的东西说:"先生,这就是那把刀。我收到它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手帕是这位警官的。 "

  桑代克把手帕展开,从里头拿出一把大型挪威刀,他仔细地看过刀子之后.便把刀子交给我。当我正在检查刀身时,桑代克拿起手帕抖了一抖。接着,里里外外检查过之后,他转而询问那位警盲:"你是在什么时候拾起这把刀的? "

  "大约在七点十五分,也就是警犬展开搜索行动时。我很小心地握着刀环部分将它拾起来,然后立刻包在手帕里。 "

  "七点十五分--" 桑代克说,"距离案发还不到半小时的时间。这很奇怪,你注意到这条手帕了吗? 手帕上没有任何痕迹,连一丝血迹也没有,由此可以证明那把刀被拾起来的时候,上面的血迹已经干了。不过,在这么一个湿气极重的秋日傍晚,东西干得很慢,要彻底干透更是不容易。从外观上似乎可以断定,这把刀子被丢在地上时,刀上的血迹早就干了。对了,警官,你手帕上洒的是什么香水 ? "

  "香水,"警官吃了一惊,愤怒地吼道,"我在手帕上洒香水?没有,先生,当然没有。先生,我这辈子可从来没有用过香水。"

  桑代克拿起手帕,警官狐疑地闻了闻。

  "手帕上的确有香水味。" 警官承认,"但是那味道一定是从刀子上传过来的。 "

  我也这么想,于是,我将鼻子凑近刀柄一闻,立刻降到一股甜腻的麝香味。

  当我和警探两个人都闻过刀子和手帕之后,警探说:"问题是到底是刀子上的香味传到了手帕上,还是手帕上的香味传到了刀子上。 "

  "你已经听到警官的说法了,"桑代克回答,"当他把刀子包起来的时候,手帕上并没有香味。你知道吗?警探,我觉得这个香味似乎提供了一个相当特殊的解释。我们来回想一下案情:有一些明显的线索直指艾利斯,然而他身上并没有抓痕或是血迹;我在火车上曾指出一些不合理之处,现在再加上这把刀,很显然,在刀子被丢弃之前,上面的血早就干了,而且被抹上了麟香的味道。依我判断,这是桩周密设计、精心预谋的凶案。凶手知道将军有警犬,而且利用这点来掩饰罪行。他找到这把刀,把血涂在上面,然后抹上麝香,让它发出气味。如此一来,毫无疑问,某个也被涂上爵香的东西会划过地面留下踪迹。当然,这只是一个假想,不过很值得参考。 "

  "但是,先生,"警探很不以为然地说,"如果凶手拿过那把刀,那么他也会沾上那个香味啊。"

  "一点儿也不错。因此,这个家伙不是傻瓜,他不会徒手拿那把刀,他可能会先把刀子备妥,比方用一根棍子,放在某个可以拿得到的地方,而又不需要碰到刀子。 "

  "也许刀子就藏在这棵树上,先生。" 警官指着那棵橡树说。

  "不可能了。" 桑代克说,"他不会把刀子放在自己藏身的橡树上。因为警犬可能会闻出树上的香味,那么它们就不会立刻循着气味跑到艾利斯那里。那把刀最有可能的藏匿之处,就是离凶刀的发现场所最近的地方。"他走到标示凶刀位置的那颗石头旁边,环顾一盎然后说:"你看,这棵铁木离凶刀最近,平整的顶端很适合藏东西,即使是矮小的人也很容易爬上去。让我们看看树上是否留有痕迹。警官,这里没有梯子,也许你可以当我的'垫背'。 "

  警官微笑表示同意,并在树旁弯下腰来,双手牢牢地扶着膝盖,摆出蛙跳游戏里的姿势。桑代克抓住一根结实的树枝,一跃跳到警官宽阔的背上,然后低下头往树顶瞧去。接着,他拨开树枝踩在一根枝干上,然后便消失在树顶中央的凹陷处。

  当桑代克再度现身时,手里靠着两件非常奇特的东西:把钢钳和一个涂有黑色亮漆的画笔盒子。他把钢钳递给我,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握着画笔盒子和铁丝把手跳下树来。

  "这些东西实在非常重要。"他说,"钢钳是用来夹取刀子的,而盒子则是用来装凶刀的,这样,刀的香味便不会沾到凶手的衣服或袋子上。这件案子计划得非常仔细。 "

  "如果是这样的话,"警探说. "那么,画笔盒子里应该会有麝香的味道。"

  "那当然,"桑代克说,"不过,在打开盒子之前,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杰维斯,你可不可以把显影用的维托根粉拿给我。"

  我打开帆布罩着的实验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很像迷你胡椒罐的东西--其实罐子里放的是黄色的碘粉--然后把它交给桑代克。他抓着画笔盒子的铁丝把手,用指关节轻敲罐口,将浅黄色的粉末均匀地撒在整个盒盖上,然后再吹去多余的粉末,两名警员也高兴地喘了口气。没多久,黑色的盒盖上出现了几枚指纹,隆起的条纹十分清晰,不费吹灰之力就认得出来。

  "这些大概是右手的指纹。"桑代克说,"现在再看看左手指纹。"

  他用同样的方法把粉末撒在盒子上,吹去粉末之后,整个盒子的表面浮现出很多黄色的椭圆形印子。这时桑代克说。"杰维斯,请戴上手套,然后打开盒盖,我们检查一下盒子里面。 "

  盖口的边缘被涂上一层凡士林,显然是为了不让里面的空气外泄。我很轻易地便把盖子打开了,打开盒盖时盒子发出一声闷响。接着,盒里散发出一股微弱的廓香味。

  "更进一步的调查,"我把盖子合上时桑代克说,"最好在警察局进行。我们也可以在那里把指纹拍摄下来。"

  "到警局的路径就是穿过草地,"福克斯说,"也就是警犬走过的路径。"

  于是我们沿着那条路前往警察局,桑代克握着盒子的把手,一路小心地拿着盒子。

  "就算这家伙对普拉特怀恨在心,"警探边走边说,"我还是不大明白艾利斯在案子里所扮演的角色。毕竟,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密友。"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桑代克说,"你说他们曾经同时在波特兰监狱任职,这个案子有点像是某个人被认出来并遭到勒索的罪犯做的。这个人可能被普拉特或艾利斯认出来了。这时,指纹就格外重要了:如果此人曾经是个囚犯的话,那么苏格兰场就会有他的指纹档案,否则我们采到的指纹就查不出进一步的线索了。"

  "没错,先生。"警探说,"你要见艾利斯吧?"

  "我想先看看你说的那个小钱包。"桑代克回答,"那会让案情更明朗化。"

  我们一到警察局,警探就打开一个保险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裹,他边打开包裹边说,"这些是艾利斯的东西,这就是那只小钱包。

  他将一只猪皮做的小钱包交给桑代克,桑代克打开钱包,闻了闻钱包里的味道,便把钱包递给我。钱包里的麝香味很明显,钱包背面小内袋里的味道更是浓重。

  "照理说,包裹中其他的东西八成也会沾上小钱包的味道。" 桑代克逐一嗅着每一件物品,然后继续说,"不过我的嗅觉怎么好像不太灵,我并没有闻出什么味道。包裹中别的东西我都闻不出味道,然而那只钱包的味道却相当明显。现在可否请艾利斯过来一下? "

  警探打开上锁的抽屉,拿出一把钥匙往牢房走去。不久便把囚犯带来 ,这名囚犯身材结实粗壮,神情显得非常沮丧。

  "来吧,艾利斯,振作点。"警探说,"这位是桑代克医师,他来这里帮我们的忙,现在他想问你一两个问题。"

  艾利斯以令人怜悯的眼神看着桑代克,并大声说,"先生,我发誓。我对这个案子一无所知。"

  "我从来没觉得你涉案。"桑代克说,"但是,我要你告诉我几件事情;首先是那个小钱包你是在哪里发现它的。"

  "先生,在通往索普村的路上,小钱包就搁在道路中央。"

  "之前有任何人经过吗? 你有没有遇见谁或是曾和任何人擦肩而过?"

  "先生,有的。发现那个小钱包之前约一分钟.我遇见了一个工人但我不知道他为何没看见那个小钱包。 "

  "大慨是因为当时小钱包还不在路中央吧。" 桑代克说,"那里有没有树篱呢? "

  "有的,先生。就在一处低矮的士坡上。 "

  "哈!嗯,那么,请告诉我,这附近有任何你和普拉特之前在波特兰工作时所认识的人吗? 可有任何当时由你和普拉特看守过的囚犯? "

  "没有,先生。我发誓我不知道附近有任何昔日的囚犯,不过我不知道普拉特是否认识就是了,他非常善于记住人的长相。 "

  桑代克沉思了一会儿,接着问道,"你在波特兰的时候,有没有人越狱?"

  "只有一个人--一个叫做多布斯的人。他趁着突然起雾跳海逃走,应该是淹死了。稍后他的衣服被冲上比尔港,只是井没有发现尸体口。总之,后来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 。"

  "谢谢你,艾利斯。你介不介意让我采集一下你的指纹呢? "

  艾利斯以一种几近急切的口气说,"当然不介意,先生。 "

  于是,桑代克要来一个印盒,让艾利斯压了一组指纹。桑代克把艾利斯的指纹和那些在画笔盒子上的指纹比对之后,发现两者并没有相似之处;艾利斯于是颇为愉快地回牢房去了。

  我们为盒子上那些奇怪的指纹拍了几张照片之后,拿了底片,当晚便打道回府。在我们等火车的时候,桑代克交代警探几句临别的指示,他说:"记住,凶手出现在人前时,必定已经洗过手了。请搜查附近每个池塘、水沟和小溪的边缘,找寻林荫路上出现过的那种尖头鞋印;如果发现鞋印的话,那么,请仔细地检查水底,因为凶手很可能把凶刀埋在水底的泥土中。 "

  当晚,我们将指纹照交给苏格兰场,经过专家鉴定之后,确认那是逃犯弗朗西斯·多布斯的指纹。他的档案中有两张照片--一张是正面的,一张是侧面的--以及关于他的描述。随后档案资料被送到贝福德经过调查之后,发现这资料和一名叫做鲁弗斯·彭伯利的人一模一样 。此人有点神秘,住在此地约莫两年,平日很少与人往来。但是,无论是在彭伯利优雅的家中或别的地方,都找不到他的踪影。只知道案发后隔日,他便把所有的财产转换成不记名证券,从此消失主无踪,至今仍没有他的下落。

  过了一段时日,当我们谈起这件案子时,桑代克说:"请不要告诉别人我觉得他逃跑并没有错。这显然是一桩勒索案,而勒索者被干掉了;当你没有别的办法反抗勒索者时,这种行为几乎不能算是谋杀。至于艾利斯,他绝不会被定罪的,多布斯一一或彭伯利一定也很清楚这一点。但是案子可能会移送巡回法庭审理,届时多布斯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多布斯是个勇敢、灵活又机智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让我们破除了对警犬的迷信。"

  III 海上喋血的回声

  1.格德勒死亡事件

  很多人都觉得婴儿和较低等的动物具有某种神秘力量,这种力量不但是理智的成人所没有的,而且很容易令人弃经验于不顾,转而接受他们的判断。

  无须深究此种信念是否基于人类对矛盾论的广泛喜爱,总之,一般人大都觉得这种事情很有趣,某种阶层的女士更是如此,尤其对托马斯·索利夫人而言,这已经上升到一种信念。

  "是啊,"她以老生常谈的口吻说,"这些小孩和不会说话的动物们是怎么知道的一一真是令人惊讶啊。但他们就是知道某些事情,什么都骗不了他们。他们就是可以立刻看出事实,而且对人们的思绪一清二楚。这真是太奇妙了,我想那就是所谓本能。 "

  发表完这番通晓世事的高论后,索利夫人将手臂浸人充满泡沫的洗衣盆,直没到胳膊肘处,同时用赞赏的目光望着坐在门前的房客。房客用一个膝盖托住十八个月大的胖婴儿,另一个膝盖上则坐着一只漂亮的虎班猫。 詹姆斯·布朗是个老海员,身材短小,为人殷勤、善于奉承,甚至有点狡猾。他和所有的水手一样,喜欢小孩和动物,也和一般的水手一样懂得一些小诀窍,知道怎样逗小孩和动物的喜欢。只要他坐在椅子上,在没牙的嘴里叼上一根空烟斗,婴儿就会流着口水哧哧地傻笑,而玩耍绒球的猫咪也会在他身旁愉快地喵喵叫着,像是试戴新手套似地屈伸着爪子。

  索利夫人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又继续说道:"在灯塔上工作一定非常孤寂吧,只有三个男人,没有别的邻居可以聊天。老天!没有女人帮忙照料打理,那儿想必会弄得一团乱吧。不过,布朗先生,白天变长的时候你的工作就不会那么繁重了,晚上要过九点钟天才会黑,真不知道你要怎么消磨时间呢。"

  "哦,我想我会有很多事情要做,"布朗先生说,"比如清理灯具,擦玻璃,然后油漆铁栏杆等等。这倒是提醒了我,"他看了一下时钟,然后又说,"现在应该要出发了。 十点半涨潮,现在已经八点了。"

  听布朗先生这么说,索利夫人便马上把洗好的衣服拿出来拧干,然后在围裙上擦干双手,接过布朗手上啼哭的婴儿。

  "布朗先生,当你轮班回岸上时,"她说,"你的房间会打扫得干干净净,汤姆和我都会很高兴地等你回来。 "

  布朗轻轻地把猫咪放在地板上,答道:"谢谢您,索利夫人。我也会带着同样的心情回来的。 "

  和房东太太热诚地握了手,亲了亲婴儿,逗弄过猫咪的下巴之后,布朗便抓起行李箱的索环,将行囊甩到肩后,迈开大步离开了家。

  他先穿过一片沼泽地。然后,他就像远处海面上的一艘船似的,朝着耸立在吉克维海边的突兀双塔前进。他边踩着坚韧的草皮,边想起托马斯·索利望着他的茫然眼神和临别时的喃喃道别声。在堤坝的闸门边,他一度停下来回望肯特郡的美丽风景。圣尼古拉教堂的灰色尖塔隐约闪现在树丛问;远处萨尔河畔的那座磨坊,此刻正在夏日的微风里慢慢转动着;还有,尤其是那个宁静的农舍在他坎坷的生命旅程中,曾有一小段光阴,在农舍里体会到居家的温馨和平静。唉,种种光景到此都必须告一段落了,灯塔已阴森森地远近眼前。轻叹了口气之后,他穿过堤坝的闸门,走向雷克维海滩。

  搭配制式黑烟囱的雪白房舍外面,在个海岸警卫队的下士正在调整升降旗的绳索。他看到布朗走过来、快活地向他招手。

  "你来啦," 他说,"穿了新衣服,整个人看起来焕然一新嘛。但是我们现在有点麻烦。今天早上我们必须赶到惠特思特布尔,因此没办法派人跟你一起出海,也挪不出船来。 "

  "那么,我必须游泳过去喽? "布朗说。

  海岸警卫笑了笑,说:"老兄,可不能穿新衣服游过去哦。不用啦,这里有一艘老威利特的船,他今天要去明斯特探望女儿,不需要用船,所以他愿意把船借给我们。但是,没有人可以陪你一块儿去,此外我还得向威利特保证船只不会受损。 "

  "唉,你以为会怎样?" 布朗自恃是个远洋水手虽然经常是被派去做别的事一一对于驾驭帆船颇为自信,"你觉得我应付不了这条破船吗? 我从十岁起就在海里打滚了!"

  "是啊是啊,不过,谁驾驶这艘船回来呢?" 海岸警卫说。

  "和我换班的那个人啊,他应该也和我一样不想游泳回来吧。"

  海岸警卫用望远镜看着一艘驶过的驳船说,"嗯,我想应该没问题吧。可惜他们没办法把勤务船送回来。不过,如果你保证把船送回来,那就没问题了。你该出发了。"

  警卫缓步走回屋里。不久,他和两名同事一起出来,四个人便沿着海岸走到威利特的泊船处,船就停在刚超过高水位线的地方。

  "埃米莉"是一艘船身颇为宽敝的小帆船,用橡木打造,相当坚实,厚厚的船板上了漆,装有主桅和后桅,可以载四个人。船身滑过水底的软石灰石,发出低沉的隆隆声,因此海岸警卫考虑是否要将上面一袋袋的压舱石拿出来。然而,最后埃米莉号还是被顺利拖到了岸边; 布朗插好主桅,下士把目的地的方位告诉布朗。

  "你必须趁着涨潮往东北方前进,现在吹的是温和的西北风,应该可以让你直达灯塔;否则,要是等到海水退潮,你就寸步难行了。"下士说。

  布朗一边升起船帆、望着慢慢上升的水位,一边漫不经地听着这些提醒。接着,船帆轻轻地迎风鼓起,船也稍微往上浮。布朗拿了一只桨,用力推了一下,船又滑了一下,终于滑过沙滩进入大海。他把舵放好,然后坐下来,沉着地系紧主帆的绳索。

  "他开好船帆上路了。他们定可以完成任务的。"海岸警卫如往常一样大声自言自语,"可事故也常常就这样发生,但愿老威利特能看到他的船平安归来。"

  他又站了好会儿,看着船只在平静的海面上渐行渐远,然后便和同事一起回到岗哨。

  在格德勒沙地的西南边,就在水深两英寻(长度单位,一英寻约合六英尺或一点八二八八米,主要用于测量水深和锚链的长度)的警戒线之内,耸立着一座灯塔。又细又长的灯塔耸立在长长的螺旋柱上,像是某种笨拙的红色长腿水鸟。现在水位约是涨潮时的一半,海水覆盖了长长的一片浅滩,灯塔则从平静无波的水面伸出。

  灯搭的瞭望台上有两名男子,他们是灯塔上仅有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人坐在椅子上,左脚跷在用枕头垫高的另一把椅子上,他的同伴则在栏杆上架了一台望远镜,正通过它望着远方陆地所形成的一道模糊的灰线,以及代表雷克维灯塔的双塔尖。

  "我压根儿没看到有什么船的鬼影子,哈利。"他说。

  另外那个人低声地咕哝着:"潮水不久就退了,这样一来,又浪费了一天。"

  "他们可以把你送到伯钦顿,然后送你上火车。"第一位男子说。"我才不要搭什么火车,坐船已经够糟了。汤姆,还是没有船只朝我们驶来,是吗?"受伤的男子说。

  汤姆把脸朝向东边,遮住刺眼的阳光说:"有一艘双桅船从北方逆着潮水而来,看起来像是一艘运煤船。"他用望远镜看着驶近的船只,继续说,"它船头上的两块桅帆还是新的。 "

  另一名男子兴奋地站起来问,"船的斜桁帆(天气恶劣时所使用的帆)是什么样子? "

  "现在还看不见。"过了一会儿,汤姆回答,"哦,看见了,是深褐色的。哈利,那么它就是老'乌托邦号'了,那是我所知道唯一有深褐色斜桁帆的双桅横帆船。"

  "汤姆,瞧!"另一名男子嚷嚷着,"如果那真的是乌托邦号,那么它就是往我们这儿来的,那我就可以上船了。我想,莫克特船长一定会让我上船的。 "

  "巴内特,你应该等换班之后再离开吧。"汤姆疑惑地说,"擅离职守是违反规定的。 "

  "去他的什么规定,"巴内特大嚷,"我的腿比规定重要多了。我可不想终身残废变成瘸子。更何况我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而且那个新人布朗马上就到了。我的好伙计汤姆,你就发个信号,向那艘船打招呼吧。 "

  "这可是你的主意。"汤姆说,"不妨告诉你,如果我是你,我就找机会尽快去看医生,而不会先跑回家去。 "

  他从容地走到放旗的柜子前,挑了两支信号旗,然后将旗子套在升降索上。当双桅船驶进视线范围后,他便把彩旗升到旗杆顶端,拉紧升降索。于是,两面旗帜飘扬在空中,打出"需要协助"的信号。

  双桅船的主旗杆立刻打出沾有煤灰的信号旗予以回应。接着,船只掉过头来,顺着潮水而下,向灯塔慢慢靠近。然后,双桅船的舷梯处放下一只小船,小船上有数名男子用力摇桨划了过来。小船一靠近,其中一名男子使大声喊道:"嘿,守灯培的!出了什么事吗? "

  汤姆说:"哈利·巴内特的腿摔断了,不知道莫克特船长是否可以载他去惠特斯特布尔。"

  小船划回双桅船,经过一阵喧嚷的协调之后,小船又划回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