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这双靴子和我们的靴子大小差不多,而步伐却相当的小--事实上,步子过于小了。脚的大小和腿的长度,腿的长度和人的身高,还有人的身高和步伐大小之间,都有一定的比例。大脚意味着长腿,高个子,步伐很大;可是我们现在看到的大脚步子却很小。你想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把他的手杖--一根光滑的斑纹木棍,其中一边刻了很多细线标明英寸和英尺的长度--放在脚印旁边来说明其间的不协调。

  "以脚印的深度来看,这个人比我们两个都重得多。"我猜测道。"也许他胖得离谱。 "

  "不错。"桑代克说,"似乎就是这个情况。背着沉重负担会让步子变小,而一身肥肉当然是沉重的负担。结论是这个人大约五英尺十英寸高,非常肥胖。"他捡起手杖,我们继续往前走,始终注意着前面的那群人,一直到他们消失在一处弧形的海岸线后,于是我们加快了脚步。我们走到了一处小海角,绕过悬崖的山肩,正好碰上走在我们前面的那群人。他们停在一道狭窄的海湾上,站在那里低头看着一个卧倒在地的身形,那位医师跪在旁边。

  "你看,我们猜错了。"桑代克说,"他既不是从悬崖上摔下来,也不是被海浪打上来的。他躺在满潮线之上,而我们刚刚仔细看过的脚印好像就是他的。 "

  在我们走过去的时候,那位警佐举起手来。"两位先生,请你们暂时不要走到尸体旁边来。"他说,"这里好像大有问题,我希望在有人踩乱之前先把那些脚印弄清楚。 "

  我们遵照他的警示,走到那两个警员所站的地方,带着些好奇低头去看死者。他看起来是个身体虚弱的高个子,瘦得已经到了憔悴的地步,年龄大约三十五岁。他躺倒的姿势很放松,两眼半闭,表情平静,和他这样悲剧性的死亡情况形成很奇怪的对比。

  "这显然是桩谋杀案。"鲍罗斯医师说着站了起来,拂掉膝盖上的沙土,"心脏上面有一道很深的刀伤,想必是当场致死。 "

  "你认为他死了多久,医师。"那位警佐问道。

  "至少十二个小时,"对方回答道,"尸体都冰冷僵硬了。 "

  "十二个小时.呃?"那位警官重复了一句。"那死亡时间大约是今早六点钟。"

  "我并不能确定精确的死亡时间,"鲍罗斯医师连忙说道,"我只是说至少有十二个小时。很可能超过很多。"

  "啊!" 警佐说,"哎,看起来为了活命他可是好好地打了一架。"他向沙滩上点了点头,在尸体周围几英尺处有很深的脚印,似乎发生过激烈的缠斗。"这是件相当诡异的事。" 警佐继续向鲍罗斯医师说道,"看起来只有一个人牵涉在里面--除了死者的脚印之外,只有一组脚印--我们得查出那个人是谁,既然他留下那么清楚的记号,我想要查出结果并不困难。"

  "不错,"那位外科医师同意道,"要查找这双靴子不会很麻烦,应该是个工人吧,靴底钉着平头钉呢。 "

  "不对,先生,不是个工人。"警佐表示异议,"首先,脚太小了。其次,钉的不是普通防止靴底磨损或打滑的平头钉。这种钉子要小得多,而且工人的靴子底都会沿着边线钉钉子,脚跟会钉上铁片,说不定脚尖也有。这双摊子没打铁片,而钉子在脚掌和脚跟部分部钉出了花样图案。大概是穿来打猎的靴子或从事某种运动的靴子。"他手里拿着笔记本走来走去,飞快地记下一些重点,还蹲下来仔细检查沙摊上的印子。那位外科医师也跟着记下他将来作证要用的事实,桑代克则不发一言,带着沉思的态度望着尸体四周可用以证明犯罪状况的脚印。

  "事情发生的经过。"警佐成侦查后表示,"到某个程度都很清楚,也能清楚地看出这个杀人案是有预谋的。你看,医师,这位死者,赫恩先生,显然是从马斯顿港走路回家,我们看到他沿着岸边走的脚印--这双鞋子的橡皮鞋跟很容易辨识--他没有走桑德斯利峡口,大概是想由那边你看到的一条小路爬上悬崖吧,那条路就是本地人说的牧羊人小道。凶手想必知道他会过来,所以守在悬崖上等他。看到赫恩先生走进海湾,就从小路下来攻击他,经过一番激烈打斗之后,将他刺杀。然后转过身,再由小路上去。你看得到在小路和发生打斗的现场之间有两道脚印,往小路去的脚印又踩在从那里来的脚印之上。 "

  "要是跟着脚印追查,"鲍罗斯医师说,"你就应该能看到凶手去了哪里吧?"

  "恐怕不可能,"警佐回答道,"小路上没有脚印一一石头太硬了,恐怕上面的地也一样,可我还是会去仔细检查的。 "

  侦查到此结束,尸体被送上担架。一行人--包括抬担架的和那位医师、还有渔夫--一起朝峡口走去,而那位警佐在很客气地向我们道过"晚安"之后,爬上了牧羊人小道,消失在上面。

  "很聪明的一个警官。"桑代克说,"我很想知道他在记事本里写了些什么。"

  "他也对凶案状况的说法好像很有道理。"我说。

  "不错,他注意到了所有明显而重要的事实,从中得出想当然的结论。可是这个案子里有一些很特别的地方,特别到让我打算自己也来记下一些事情。 "

  他弯腰去看原先尸体躺着的地方,仔细检查过那处沙滩,还有死者的脚所在的地方,取出他的记事本写备忘录,接着很快地勾画出海湾的草图,标示尸体所在的位置和沙滩上不同的脚印,然后,跟着来往牧羊人小渲的那两行脚印走过去,极其专注地仔细检视那些脚印,在记事本上又写又画。

  "我们不妨也从牧羊人小道上去吧,"桑代克说,"我想我们反正是要爬上去的,说不定凶手终究还是留下了什么踪迹。那里的岩石只是沙岩,并不是很硬的那种。 "

  我们走到那条曲曲折折由悬崖一路向上攀的小路底下,弯身在硬直的干草之间,仔细看着地面。就在小路底端,岩石被风吹雨打而软化的地方,崩裂的表面上留着几个很清楚的凶手带钉靴底的脚印,不过给警佐那双钉了很多鞋钉的靴子踩乱了。但是等我们再往上爬时,那些脚印就不那么清楚了,从悬崖底往上很小一段路之后,便完全看不见了,倒是能毫不困难地路看到那位警佐新近留下来的脚印由小路走上来。我们到了悬崖顶上,停下来细看顺着崖边的那条小路,可是那里虽然有警佐厚重靴子在地上留下的清楚脚印,却完全没有其他脚印的痕迹。在前面一点的地方,那位精明的警官本人正在继续他的侦查工作,弯着腰来回走动,两眼盯着地上。

  "到处都看不见一点他的踪迹。"他在我们走近时直起身来说道,"天气这么干,我怕是没有印子留下来了。我得试另外一条路,这里是个小地方,如果这双靴子的主人是住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有人知道的。 "

  "那位死者一一我记得你称他为赫恩先生,"在我们朝衬子里走去时桑代克问,"他是本地的人吗? "

  "哦,不是的,先生,"那位警官回答道,"他几乎可以说是个陌生人,到这里才三个星期。可是,你知道,在像这样一个小地方,一个人大家很快就都认得了--而且也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他微笑着加上一句。

  "那,他是来做什么的呢?"桑代克问道。

  "来玩的吧。我相信。他是到这里来度假的,虽然观光的季节早就过了;可是话说回来,他有个朋友住在这里,这就不一样了。据我所知,住在白杨居的德拉佩先生是他的老朋友。我现在就是要去拜访他。"

  我们顺着通往村子的小路走去,才走了两三百码,大声的招呼便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一个男人从悬崖那边穿过野地向我们飞奔而来。

  "哎,来的就是德拉佩先生呀,"警佐惊呼着,突然停下来挥着手,"我猜他已经听到消息了。 "

  桑代克和我也停了下来,带着些好奇望着这场悲剧中的新角色朝我们跑来。那陌生人跑到近处后,我们看到他是个高大的、运动员型的男子,年纪大约四十岁,穿着一件有腰带的诺福克式单排纽宽上衣和一条灯笼裤,外表看似一位普通乡绅,只不过他手里拿的不是手杖,而是一只捕蝶网,口袋里露出部分放标本的纸夹和袋子。

  "是真的吗,警佐?"他跑到我们面前叫道,一面喘着大气 ,"我是说,赫恩先生的事。有人谣传他被发现陈尸在沙滩上。 "

  "我很遗憾,先生,的确是真的;更糟的是,他是被谋杀的。 "

  "我的天啊!不会吧! "他朝我们转过来的那张脸想必平常都很愉快,可是现在却苍白而惊惧。略一停顿之后,他叫道 "谋杀!天哪!可怜的老赫恩!这是怎么回事。警佐?什么时候的事?有凶手的线索吗? "

  "我们不能确定凶案发生在什么时候。"警佐回答道,"至于线索的问题,我正好算去拜访你。 "

  "找我?"德拉佩叫道,吃惊地看了那位警官一眼,"为什么?"

  "呃,我们想知道赫恩先生的事一一他是什么人,有没有仇人,等等;事实上,任何能提示我们该到哪里去找凶手的事都需要。在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和他很熟。 "

  德拉佩先生苍白的面孔变得更白了,用显然很尴尬的表情四下看了看。"恐怕," 他迟疑地开口说道,"我并不能帮上什么忙,我对他的事知道得不多,你知道,他是--呃--只是一个普通朋友一一"

  "哎,"警佐打断了他的话,"你可以告诉我们他是谁,做什么的,这一类的事,只要你能给我们开个头,我们就能查出其他的事。"

  "我明白了," 德拉佩说,"嗯,我想你们会查得出来的。"他的两眼不安地转来转去,接着说道,"你得明天再来,和我谈谈他的事,我会看看我能记得什么。 "

  "我想今晚就谈。"警佐很坚决地说。

  "今晚不要吧."德拉佩哀求道,"我觉得一一这件事,你知道,让我很不好过。我没办法好好地--"他的话语变得迟疑而含糊,那位警官非常吃惊地看着他紧张不安又困窘不堪的神态,但是他本人的态度虽然很有礼貌,却极为坚定。

  "我不想逼你,先生。"警佐说,"可是时间很宝贵--这里我们得排成一单行过去,这个池塘是个大问题,他们该在这边筑一道堤岸的。你先请,先生。 "

  警佐所说的池塘显然有时会漫过这条小路,可是现在多亏天气干旱,有一道半干烂泥形成的狭窄地峡穿过沼泽。德拉佩先生率先抢路过去,警佐正要跟着走,突然又停了下来,两眼盯着泥上的脚印。我一眼就看出他吃惊的原因在油灰似的路面上,就像蜡模般清楚地留着那个刚走过的人的脚印,每个脚印在脚掌部分都有平头钉排成菱形,而脚跟部分则是类似的鞋盯排成一个十字架。

  警佐只迟疑了一下,用惊讶的眼光迅速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便跟了上去,很快地靠在小路边上走着,好像要避免踩到前面一个人的脚印,我们本能地也照他的样子紧紧跟随,着急地等着这场悲剧的下一步发展。我们默默地走了一两分钟,警佐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办,而德拉佩先生则忙着想他自己的心事,最后警佐开了口。"德拉佩先生,你觉得我最好还是明天再来和你谈这件事吗? "

  "很希望如此,只要你不在意。"对方热切地响应道。

  "那,既然这样,"警佐说着看了看表,"因为今晚我还有很多要查的事,我就在这里跟你们分手,回警察局去。 "

  他挥手道了再见,翻过一道台阶,过了一阵,我由树篱的一道缺口看到他像只野兔子似地在草地上飞奔。那位警佐的离开显然让德拉佩先生松了一大口气,他马上慢下脚步,和我们谈了起来。 "我想你是杰维斯医师吧,"他说,"我昨天看到你从库珀医师家里出来。你看,村子里所有的事情我们全都知道。"他紧张不安地笑了笑,然后说道:"可是我不认得你的朋友。 "

  我介绍了桑代克,在提到他的名字时,我们这位新相识皱起了眉头,疑问似的看着我的朋友。"桑代克,"他重复了一遍."这名字听起来很耳熟,你是在法律界工作吗,先生?"

  桑代克承认了这件事,而我们这位同伴再次充满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这件可怕的事毫无疑问地会引起你职业上的兴趣吧。我想,在发现我那可怜朋友的尸体时,你也在场是吧。"

  "不在,"桑代克回答道,"我们后来才到,是他们要将尸体移走的时候。 "

  我们的同伴接着开始问到关于这件谋杀案的事,可是从桑代克那里只得到一些最一般性的含糊回答。我们也没有时间再多谈这件事,因为脚下的小路转到了一条接近德拉佩先生住处的大路上。"两位要原谅我今晚不能请你们进去坐坐,"他说,"可是你们一定了解我现在没有心情招待客人。"

  我们向他保证说我们非常了解,在向他道过晚安之后,我们继续往村子里走。

  "我猜警佐是赶去弄一张搜索令。"我说。

  "不错,而且很担心人会在他执行搜索之前跑掉。可是事情要比他想得麻烦多了,这是个非常特别而复杂的案子,事实上,是我所见过最奇怪的案子之一。我会深感兴趣地注意事情的发展。"

  "可是那位警佐觉得他相当有把握呢。"我说。

  "这不能怪他。"桑代克回答道,"他只是凭着很明显的外在特征来判断,在一开始这样的做法是对的。也许他的记事本里的东西比我所想的更多。我们走着瞧吧。 "

  走进村子之后,我得先去和药剂师谈点公事,库珀医师的药都是由他调配的。我建议桑代克先直接回去;可是等十分钟后我从药房里出来的时候,他却在外面等着我,两边腋下各夹着一个小小的牛皮纸包裹。我不顾他的反对,坚持要帮他拿一个包裹,可是在他终于交给我时,那包裹的重量却让我大吃了一惊。

  "你应该让他们用手推车送回家的。"我说。

  "是该那样。"他回答道,"只不过我不希望有人注意到我买的东西,或是把我的住址告诉别人。"

  听到他这样的暗示,我忍住了设多问包裹里是什么,虽然必须承认我在这个问题上相当好奇。回到家里之后,我帮他把那两个神秘的包裹送进了他的房间。

  等我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一个讨厌的意外状况正在等着我。到目前为止,漫长的夜晚我都是独自一人不受打扰地在库珀医师那极其精彩的图书室里度过的,但是今晚,行为乖张的命运之神却要我必须到户外去,因为一一真是岂有此理一一一个住在五英里外小村落里的讨厌的农夫,偏偏挑中我客人来临的这个晚上让他那乡巴佬的胳膊脱了臼。我有点希望桑代克会说要陪着我去,可是他并没提这样的建议。事实上,好像全然不为我不在家这件事所苦。

  "你不在的时候我有很多事要做。"他很开心地说道。在他这样信誓旦旦的"安慰"之下,我骑上了自行车,有些懊恼地上了那是黑漆漆的路。

  我这一趟出诊大慨花了将近两个小时,回到家里,我饥肠辘辘,又因为骑车而满身燥热。当时时钟已敲过了九点半,整个村子也开始准备过夜了。

  "潘尼警佐在诊疗室等你,先生。"我才进门,女佣就告诉我。

  "讨厌的潘尼警佐!"我叫道,"桑代克博士在陪着他吗? "

  "没有哩,先生。"咧嘴笑着的女孩回答道,"桑代克博士逐(出)去了。"

  "逐去了!"我重复了一句。因为吃惊我无意中模仿了她的口音。

  "是的,先生,你刚走他就逐去了,先生,骑着自行车。车上绑了个篮子--至少是个有盖子的小篮子--还向厨子借了个水盆和一把大汤匙。 "

  我瞠目结舌地望着那个女孩子。的确,桑代克的行为方式真是令人不解。

  "呃,先赶紧给我弄点晚饭," 我说,"我去看看警佐想要干什么。"

  我一走进诊疗室,那位警官就站起身来,把头盔放在桌上,用秘密而郑重其事的态度迎了上来。

  "哎,先生,"他说,"事情搞糟了。我逮捕了德拉佩先生,把他关在法院里,可是我真希望关的是别人。 "

  "我想他也希望如此。"我说。

  "你知道,先生,"警佐继续说道,"我们都喜欢德拉佩先生,他在我们这里住了七年了,就是我们的一份子。不过,我来这里的原因是这样的:好像今晚跟你在一起的那位先生是桑代克博士,那位伟大的专家。德拉佩先生好像听过他的大名,我们大多数人也听过,他很急着想请桑代克梅士为他辩护。你想他会答应吗? "

  "我想会的吧。"我回答道,一边回想起桑代克对这个案子的强烈兴趣 ,"不过等他回来的时候我会再问他。"

  "谢谢你,先生。"警佐说,"也许你愿意现在就去一趟法院。他看起来很奇怪,那个德拉佩先生,这也难怪啦,所以我希望你去看看他,要是你能带着桑代克博士一起去,他会更高兴,我也一样;因为,我跟你说实话,先生,虽然定他的罪等于让我能在工作上再高升一步,但我情愿发现是我错了。 "

  我正把客人送出门时,一辆自行车从打开的大门转了进来,桑代克在门口下了车,一个方形的有盖篮子--显然是从诊疗室带出去的--绑在自行车后架上。我马上把警佐的要求转达给他,问他是不是愿意接这个案子。

  "关于替他辩护的事。"他回答道,"我会考虑,可是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去看那个犯人。"

  听了这话,那位警佐先走了。桑代克小心翼翼地把那个篮子解下来,就好像里面装着一些价值连城的瓷器,再把篮子抱到楼上他的卧室里;过了相当一段时间后再出现时.他为自己耽误的时间而满怀歉意地笑着。

  "我以为你是在换衣服准备吃晚饭呢!"我在他到餐桌前坐下时咕哝道。

  "不是的,"他回答道,"我在想那件谋杀案的事,那真是一件最特别的案子,而且复杂程度非比寻常。 "

  "那我猜你就会答应替他辩护了吧? "

  "如果德拉佩先生肯把他自己的事说清楚的话,我就会答应。 "看来这个条件是能达到了,因为等我们到法院去时,那个嫌疑犯待在一间空办公室里--以他被控的罪名来说,未免太自由自在了点--很想一吐心里的话。

  "我希望你,桑代克博士,能在这个可怕的案子里替我辩护,因为我相信你能还我清白。我答应你,对于和我有关的事情,该让你知道的,我都不会保留或隐瞒。"

  "很好,"桑代克说,"对了,我看到你换了双鞋子。 "

  "是的,我先前穿的那双被警佐拿去了。他说什么要用来和某些脚印比对,可是在桑德斯利村不可能有像这双靴子的脚印,鞋底的钉子排列的花样很特别,我是在爱丁堡定做的。 "

  "这种靴子只有一双吗? "

  "是的,我没有其他打了鞋钉的靴子了。 "

  "这件事很重要。"桑代克说,"现在我判断你有些和这件凶案相关的事要对我们说。我说得对吗? "

  "对,有件事恐怕是必须让你知道的,显然对我来说,要再挖出我希望能永远埋藏的过去是件很痛苦的事。不过也许这些秘密除了你本人之外,可以不必泄露给其他人知道。 "

  "我希望如此。"桑代克说,"除非必要,否则你可以相信我绝不会让你的秘密泄露出去。你愿意把可能和这件案子有关的事全都告诉我,是很聪明的做法。 "

  我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些秘密的事要被公开了,就站起来准备退出去,可是德拉佩却挥手要我坐下来。

  "你不必走开,杰维斯医师。"他说,"因为透过你,我才有幸得到桑代克博士的帮忙,而且我知道你们做医生的都能保守病人的秘密和你个人的意见。现在你也能为我的自白保密。首先,我必须很难过地告诉你们,我是个获释的罪犯一一也就是俗话说的'有前科的'。"

  他说这番话时,满面羞红,还偷偷地看了桑代克一眼,想知道他有什么反应,但他看到的是我朋友无动于衷的面孔,就像看一个木雕头像或是石头面具一样; 在他的话得到微微一点头的认可后,他继续说道。

  "我过去所做的错事,也有成百上千的人做过。我以前是一个银行职员,在那个并不是很有发展前途的行当里,尽力做得和我所能期待的一样好。不幸的是我认识了四个损友,他们全是年轻人,不过比我年纪大一点。我们五个人是好朋友,结成了像小社团或俱乐部似的组织。他们不是那种一般称之为'浪荡子'的人,而是很清醒且行为举止很规矩的年轻人,可是却有小小的赌瘾,这很快就影响到了我。没过多久我就成了他们之中最沉迷的赌徒。打牌、撞球、赛马,各式各样的赌博成为我生活中最大的乐趣,我微薄薪水里的一大部分都不可避免地输掉了。不仅如此,我还发现自己债台高筑,找不出任何还债的办法。不错,我那四个朋友是我主要的--事实上,几乎是我唯一的--债主,可是欠的债都在,也必须偿还。我那四个朋友--名字分别是里奇、毕德楠、赫恩和贾扎德是非常聪明的人,只是等我明白他们聪明到什么程度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我也有我聪明的地方,却是很不好的一点,因为我有能精确模仿别人笔迹和签名的天赋。我的模仿可以做到非常完美,就连写的人自己都无法分辨他们本人的签名和我仿冒的签字。我的朋友们曾经多次请我用我的特技来捉弄其他人,可是这些玩笑只限于我们这个小圈子里,因为我那四个朋友非常小心谨慎地不让外人知道我有这种危险的特长。现在你们毫无疑问地可以预见到有什么样的后果。我的债务虽然不多,却在逐渐累积,我发现自己根本无力偿还。然后,有天晚上,贾扎德提了个方案,我们当时正在他家里打桥牌,而我的糟糕的赌运再一次增加了我的借债。我签下了一张借条,递给桌子对面的贾扎德,他苦着一张脸接过去收进口袋里。'我说,泰德,'他对我说,'这张欠条没问题,可是,你知道,我可不能拿来还债,我的债主要的是现钞。' '我很抱歉,'我回答道,'可是我没办法。''错,你有办法,'他说,'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做。'然后他提出了一个计划,我起初很愤怒地加以拒绝,但在其他人都表示支持之后,我终于也被说动了,而且还真的付诸实行。我设法利用我银行里一些上司的疏忽,取得了些空白支票,在支票上填入很小的金额--不超过两三镑--然后小心地仿冒一些客户的签名,贾扎德刻了些章,盖在账号上,等这些都弄好之后,我就把整批伪造的支票交给他,来抵偿所有我欠这四个朋友的钱。那些支票都送进了银行一一我不知道是谁来提领的;可是让我难过的是,我原先填入的小小金额都被很技巧地改成了相当大的数字,而且几乎全都毫无异议地兑现,只有一张出了问题。那张支票把三镑改成三十九镑,提领的户头却已经透支。出纳起了疑心,扣留了支票并联络了客户。事情当然就爆发了,不单是这一张支票被查到,清查之下,很快连其他的也曝了光。当时的状况我不必细说,总之引起了对我的一些怀疑,我马上吓坏了,最后坦承一切。 接下来我无可避免地遭到起诉,并不是严重的罪名、可是我的确有伪造的行为。虽然我尽量把一部分的罪过推到我那几个邪恶的共犯身上,却未能成功。贾扎德的确遭到逮捕,可是因为证据不足而开释,结果所有伪造的罪责都落在我的身上。陪审团当然判我有罪,我被判了七年的有期徒刑。我在狱中服刑的时候,我的一个叔叔在加拿大去世了,根据他的遗嘱,我继承了他全部数量庞大的遗产,所以等我刑满出狱时,我不但恢复自由,而且还相当富有。我马上抛去了我原有的姓名,改名阿尔弗莱德·德拉佩,开始找一个可以让我安度余年,而且身份不容易被人发现的清静地方。我找到的就是桑德斯利,在这里住了七年,受到街坊邻居的喜欢和尊敬,他们一点儿也没有怀疑到他们之中窝藏了一个有前科的人。这么久以来,我一直没见到那四个共犯,也没听说过他们的消息;我希望,也相信他们已经完全脱离了我的生活,但其实不然。就在一个月前,我又碰到了他们,让我很难过的是,从见到他们的那天开始,我在桑德斯利平静安全的生活就结束了。他们像恶鬼一般偷偷涌进我的生活,把我的幸福变成苦难,让我的白昼充满担忧,夜晚充满恐惧。 "

  德拉佩先生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乎沉入阴郁的空想中。

  "你是在什么情况之下见到那几个人的呢 ?"桑代克问道。

  "啊,"德拉佩叫道,突然激动起来,"当时的状况很特别,令人怀疑。我那天到伊士维区去买点东西。上午十一点左右,我正在一家店里购物时,注意到有两个人在望着橱窗里,或者不如说是假装在看橱窗里的东西,同时急切地交谈着。他们衣着光鲜,但有点土气,像是有钱的农夫。这很有可能,因为那天正是赶集的日子。可是我觉得他们的相貌看来很眼熟。我更注意地看了看他们,然后我突然很不舒服地想起他们很像里奇和贾扎德。并不是很像,感觉有点相似,可是差别也很大,不像是仅仅因为时间隔了很久所能造成的。而且,像贾扎德的那个人在左眼下方的面颊上有一粒很大的黑痣,另外那个则在一边眼睛上架着单片眼镜,还留着上了蜡的胡子,而里奇以前一向把脸修得很干净,也从不戴眼镜。我正想着这些时,他们抬起头来,正好看到我专注而怀疑的眼光,便由橱窗前走开了,等我买完东西,走到外面街上时,他们己经失去了踪影。那天晚上,我在回车站之前到镇外的河边散步时,看到一艘游艇正被拖往下游。三个男子在前面的堤岸上走,拉着一根长长的电缆,一名男子站在驾驶舱里掌舵。当我走近了些,读出船舷上的船名'水獭号'时,掌舵的男子转过头来,我大吃一惊,认出他是我的旧识赫恩。不过,对方并没认的我来,因为我在这段时间里留起了胡须。我继续走着,没有露出认识他的表情.不过等我再看另外三个人时,正像我害怕的那样,认出了他们正是那四人帮的其余三人。我想必是对贾扎德看得太仔细了,因为他突然停了下来叫道,'哎呀,是我们的老朋友泰德! 我们失散多年,让我们想念不巴的兄弟!'他热情洋溢地伸出手来,开始向我问候,可是我打断了他的话,说我不想再重拾我们的友情,然后转身大步走开,连头都没回。这次见面当然让我想了很多,想起我在镇上所见到的那两个人,很难相信他们和我那两个损友容貌相似是纯属巧合。可是我在河边见到里奇和贾扎德时,发现他们和那天有点不一样,尤其是注意到贾扎德脸上没有黑痣,而里奇像以前一样没有留胡子。一两天之后,我所有的怀疑都因为当地报纸的一段新闻而解开。在我到伊士维区去的那天,有好几张伪造的支票在三家银行兑现,兑换的是三个衣着光鲜,像是有钱农夫的男子,其中一人在左颊有颗黑痣,另外一个的特征是留着上了蜡的胡子,戴着单片眼镜,第三个人的外表我就没见过了。每一张假支票的金额都不大,但这些使用伪造支票的人诈骗所得的总数将近四百镑; 最有意思的是那些支票是用照相的方式制成,水印虽不完美,却仿制得很巧妙,显然这些嫌疑犯都很聪明谨慎,愿意为了安全而花费偌大心力,而他们小心从事的结果,让警方无法查出他们的身份。 就在第二天,我碰巧走到马斯顿港,看到'水獭号'停泊在港内的码头边。我一认出那条船,便马上转身走开,但一分钟之后,碰上了正要回船上去的里奇和贾扎德。贾扎德露出一副意外的表情向我招手。'什么!你还在这里混呀,泰德?'他叫道,'你太不小心了,小子。我劝你赶快逃之夭夭。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问道。'啧啧,'他说,'我们跟别人一样会看报的,我们知道你去伊士维区干了千|么好事。可是你还在这一带混着,随时会被人逮到,未免太蠢了吧。'这种暗示性的指控使我惊愕得瞠目结舌,呆立在那里。在那不幸的时刻,一个当地店主走过,我曾向他订购了家用织品。他看到我就停下来,触帽行礼。'对不起,德拉佩先生.' 他说,'如果你认为合适的话,我明天早上会把货送到桑德斯利。 '我说没问题,在那个人走了之后,贾扎德的脸上露出狡猾的微笑。原来你现在是住在桑德斯利的德拉佩先生了,是吧?'他说,'呣,我希望你不会骄傲到不来看看你的老朋友们。我们会在这里停留一阵子的。' 那天晚上,赫恩出现在我家门口。他是以那帮人的使者身份前来的,请我为他们做点事--事实上,就是要伪造支票签名。我当然拒绝了,而且很直截了当,结果赫恩暗示如果我和他们为敌的话,可能会有什么后果,最后竟然说出虽加掩饰,却清楚不过的威胁。你们一定会说我太愚蠢,应该把他赶出去,或是威胁说要把他们整帮人交给警方:可是我本来就不是个很有勇气的人,也承认我心里很怕那个狡诈的魔鬼贾扎德。接下来的事就是赫恩到桑德斯利住了下来,尽管我尽量躲着他,他却不断地来找我。那艘游艇显然也打算在港里停上一段时间,因为我听说一个本地的船员给找去当帮手,而且我常常碰到贾扎德和那帮人里其余的几个,他们全部声称伊士维区的诈骗案是我做的。有一天我居然愚蠢到被他们哄上了船,说是只耽搁几分钟,等我要上岸时.才发现缆绳已经解开,船驶离了港口。我起先勃然大怒,可是那三个恶棍一副很开心的模样,对能硬逼着我一起开船出游的事非常高兴。我慢慢冷静下来,换上一双胶底鞋,免得我的鞋钉在光滑的甲板上留下痕印,然后帮着一起驾船,玩得还颇为开心。从我发现自己渐渐又和那几个愉快的恶棍恢复先前的亲密关系之后,对他们的惧怕也与日俱增。我有一次愚蠢地提到我在伊士维区一家店的橱窗后所看见的事,他们显然讲着笑话把这件事蒙混过去,我却能感到他们因此相当困扰。他们更加努力地诱骗我加入,赫恩几乎每天都到我家来找我一一通常都带着文件和签名,想说服我模仿。几天前,他提出一个令人吃惊的新计划。我们当时正在花园里散步,他又怂恿我重新加入他们那一帮--不用说当然没有成功。然后他在花园尽头那道紫杉树篱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沉默了一阵之后,.突然说道,'那你是完全拒绝加入我们了?''当然!'我回答道,'我现在既有钱,又颇有地位,为什么还要跟一群坏蛋混在一起呢? ''当然,'他同意道,'你要是那样的话就太笨了。可是,你知道,你对这次伊士维区的案子一清二楚,更别说我们其他的小问题了,而你以前曾经出卖过我们一回。所以,你应该相信我说的话,现在贾扎德既然找到了你,就绝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的,除非你有什么把柄落在我们手里。你知道得太多了,是吧?只要你是清清白白的,对我们来说就是一大威胁。事情就是这样,你很清楚,他可是个什么都不怕的人,而且精得像个鬼。''我知道。'我意气消沉地说。'很好,'赫恩继续说道,'现在我要跟你提一个计划,如果你答应给我一小笔年金--你很轻松就能付得起的--或是一次付我一大笔钱,我就让你从此不再受贾扎德和其他人的骚扰。 ''你要怎么做?'我问道。 '很简单,'他回答道,'我对他们已经厌倦了,受够了这种不安定的危险生活。我现在打算把我的过去一笔勾销,同时也让你脱困; 可是我一定要安排好将来的生活。''你是说你要成为污点证人?'我问道。'对,只要你肯每年付我一两百镑,或是在那帮人被定罪时一次付我两千镑。 '我吃惊得好久说不出话来,在我坐着考虑这个令人惊讶的提议时,树篱外突然传来强忍住的喷囔声,打破了寂静。赫恩和我吓得站了起来,马上听到树篱外的小路上响起匆忙的脚步声。我们冲过花园,打开园门,由一条侧巷穿出去,可是等我们跑到那条小路上时,一个人影也没看见。我们在附近很快地搜查了一阵,毫无结果,然后回到了屋子里。赫恩面色煞白,非常激动,而我必须承认这件意外的事也让我很不安。'这事真他妈的糟糕。'赫恩说。'的确,'我承认道,'不过我想那只是某个好管闲事的乡巴佬。 ''我倒不觉得是这样,'他说,'反正,坐在树篱边上谈秘密的事情,我们也真是疯了。 '他沉默着,陪我在花园里闷闷不乐地来回走了阵,然后,再次简短地要求我考虑他的提议之后便离开了。 我一直到昨天晚上在那条船上才再次见到他。毕德福早上来找我,请我去和他们共进晚餐。我起先加以拒绝,因为我的女管家当天晚上要到伊士维区她妹妹家去,而且还要在那里过夜,我实在不想让房子空着。不过我最后还是答应了,说好要早点让我回家。于是我就去了,赫恩和毕德福在码头边的小船里等我--因为游艇开到了外面浮标附近--我们上了船,过了一个愉快而热闹的夜晚。毕德福在十点时送我上岸,我直接走回家里,上床睡觉,赫恩本来要陪我回来,可是其他的人坚持要他留下来,说他们还有些生意上的事要谈。 "

  "你是从哪条路走回家的?"桑代克问道。

  "穿过镇上,走的是大马路。 "

  "对这件事你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绝对如此,"德拉佩回答道,"我现在向你承认了我原先希望永运不会让人知道的过去,我仍然怀着一线希望,希望你不必把我告诉你的话暴露出去。 "

  "除非绝对必要,否则你的秘密不会泄露。"桑代克说,"可是你现在是把命交到我的手里,你必须让我放手去做我认为该做的事。 "

  说完之后,他将笔记收起,然后我们就离开了。

  "这真是个很待别的过去,杰维斯。"他说。在向警佐道过晚安之后,我们走到外面漆黑的路上。

  "你有什么想法 ? "

  "我不知道该怎么想," 我回答道,"可是,整体看来,似乎对德拉佩不利。他承认自己有前科,而且被那个叫赫恩的人威胁勒索。他的确说到贾扎德才是带去骚扰他的主犯,可那只是他的一面之词。赫恩就住在他附近,而且毫无疑问地,在这件事情中表现得最为主动,很可能,事实上大有可能的是,赫恩才是那个真正的'意外因素'。"

  桑代克点了点头。"不错," 他说,"要是我们让别人知道了这个故事,控方一定会说这句话的。哈!这是什么东西?要下雨了。 "

  "对,还会刮风。我想我们要碰上秋天的风暴了。 "

  "这件事,"桑代克说,"很可能变成我们这个案子里的重要因素。 "

  "天气怎么会影响到你的案子,"我有些吃惊地问道。可是,因为大雨突然倾盆而下,我的同伴拔腿就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第二天早上,经过一夜风雨,天气晴朗。鲍罗斯医师来找我的朋友。他正要到那个临时停户间去给凶案死者验尸。桑代克在通知验尸官说他代表被告参与此案后,得到授权在解剖时到场,但授权并不包指我在内,而且鲍罗斯医师也没有邀请,所以我不能在场 。不过他们回来的时候,我和他们见了面。在我看来,鲍罗斯医师似乎有点生气。

  "你的朋友,"他用有点受伤的语气说,"真是我所见过最讲究繁文缛节的人,简直到了叫人生气的地步。"

  桑代克带着饶有趣味的表情看着他,得意地轻笑着。

  "那是一具尸体,"鲍罗斯医师很生气地继续说道,"发现时的状况显然是他杀,身上的刀伤几乎切断了大动脉。尽管如此,桑代克医师还坚持要秤过尸体的重量,检查每一个器官--肺、肝、胃,还有脑子--不错,真的就是脑子!--好像完全不知道死因似的。然后,最精彩的是他坚持要把胃里的东西放进一个瓶子里,分别由我们两人加封,再派专差送给柯晋南教授去分析和做报告。我还以为他会要求检查结核菌呢,可是他偏偏没有。这一点呀,"鲍罗斯医师最后带着酸溜溜的语气挖苦道,"可真是疏忽,因为毕竟这家伙也有可能是死于肺病呢。"

  桑代克又笑了起来,而我喃喃地说这种事未免过分了点。

  "一点儿也不会,"桑代克微笑着响应道,"你没有理解我们的工作,我们是专家,也是公正的仲裁人,以科学化的精确来确定死因是我们的责任。这个案子从表面来看、死者是被德拉佩谋杀的,但那只是假设性的推论,我们不必理会。我们的工作不是证实由外在情况而做出的假设,正好相反,我们该去确定不可能有其他的解释。那正是我不容改变的做法,不论外表看来多么明显,我都绝不会将任何事情视为当然。"

  鲍罗斯医师听了这话,哼了一声表示异议,但他的双轮小马车到了,于是讨论到此为止。调查庭没有传唤桑代克。发现尸体后,鲍罗斯医师和警佐立即到场,他的证词在庭上看来并无必要,何况他是被告方面的代表。因此他像我一样,只能当个旁观者。不过他的兴趣极高,因为他用速记把所有提出的证词和验尸官的意见全都完整地记录下来。我不必细说开庭过程。被带去看尸体的陪审团成员贴着脚鱼贯回到法庭,个个面色苍白而心有余悸地坐好,然后不时地以好奇的眼光投向被告。德拉佩苍白而憔悴,由两个粗壮的乡下警员夹在中间,面向验尸官站着。

  首先听取的是医学方面的证词。鲍罗斯医师在宣誓之后,开始用挖苦的语气来描述肺脏和肝脏的状况,最后验尸宫打断了他的话。"这些话有必要吗?"验尸盲问道,"我是说,这些是调查庭查问的资料吗? "

  "我认为不是,"鲍罗斯医师回答道,"我觉得这些毫不相干,可是代表被告的桑代克博士认为很有必要。 "

  "我想,"验尸官说, "你最好只把有用的证词告诉我们。陪审团希望你把你认为的死因告诉他们,他们不想上病理学的课。 "

  "死因,"鲍罗斯医师说,"是胸口的刺伤,显然是由一把大型的刀子所造成,凶器由左侧第二和第三根肋骨间刺入,就在胸骨附近。伤及左肺,也部分切开肺动脉和主动脉一一那是人体的两条主要动脉。 "

  "仅仅这个刀伤就足以致命吗?"验尸官问道。

  "是的,"对方回答说,"大动脉受伤会让人立即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