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不记得被告第一次去的时候,穿的是哪种鞋子? "

  "记得,是一对钉了好多鞋钉的鞋子,我记得那双鞋是因为贾扎德先生强迫他把鞋脱掉,换上一双胶底帆布鞋。 "

  "那双有鞋钉的鞋呢? "

  "贾扎德先生拿到下面船舱里去了。 "

  "贾扎德先生有没有马上再回甲板上来 ? "

  "没有,他在船舱里大约有十分钟左右"

  "你还记得有个从伦敦一位鞋匠那里送到游艇来的包襄吗? "

  "记得。邮差是在德拉佩先生上船来过之后四五天送来的,土面标有'华克兄弟,定做鞋靴,伦敦'。贾扎德先生打开包裹拿出来的是一双鞋子,因为我那天在船舱的柜子里看到那双鞋子。 "

  "你有没有看过他穿那双鞋呢? "

  "没有,我后来就再没见过那双鞋了。"

  "你在游艇上有没有听过锤锤打打的声音 ? "

  "听过,包裹送来的那天晚上,我正在外面的码头上,听到有人在船舱里锤打东西。 "

  "锤打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做什么? "

  "听起来像用钉锤在钉钉子。 "

  "你在游艇上有没有见过鞋钉 ? "

  "有的,第二天早上,我在打扫船舱的时候,在柜子边角落里发现一根平头钉。 "

  "赫恩先生死的那天晚上你在船上吗 ? "

  "在的,我先前上了岸,不过我在九点半又回到了船上。 "

  "你有没有看到赫恩先生上岸?"

  "我看到他离开游艇。我刚刚上床准备睡觉的时候,贾扎德先生在甲扳上对我叫道:'我们要送赫恩先生上岸。'他说,'然后呢,我们要去钓一个钟头的鱼,你不用起来'。他说完就把舱门关了。后来我起身,推开舱门,把头伸出去,看到贾扎德先生和里奇先生扶着赫恩先生到了甲板那头,赫恩先生看起来好像醉倒了,他们把他抬进小船里--他们以前从来没做过这种事而毕德福先生早已在船里--就把船划了出去,然后我把头缩了进去,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 "

  "他们把船划到码头边上吗 ? "

  "不是,等他们走了之后,我又伸出头去,听到他们划着船绕过游艇,然后往港口外面划了出去,我看不到小船,因为那天夜里很黑。 "

  "很好,现在我要问你另外一件事。你有没有昕说过波顿这个名字? "

  "听过,"古默回答道,满脸通红,"我刚刚才知道那是他的真名,我一直以为他叫西蒙斯。 "

  "告诉我们你对他知道多少。 "安斯蒂带着神秘的笑容说。

  "呃,"那个男孩子恨恨地瞪着和气且面带笑容的波顿说,"有一天,那几位先生都上岸去了的时候,他到了游艇上。我相信他一定是看到他们上岸了,他给我十先令,要我让他看我们船上所有的靴子和鞋子。他在看的时候,又要我到船头去靠一双我的鞋子来,所以我就去拿了,等我回来的时候,他正把那些靴子和鞋子放回柜子里,然后他就走了,等他走了之后,我再去看着那些鞋子,发现少了一双是一双贾扎德先生的旧鞋子,他把鞋偷去做什么,我就不明白了。 "

  "如果怕再看到那双鞋的话,你认不认得出来? "

  "我认得出来。"那小伙子回答道。

  "是不是这一双呢。"安斯蒂交给那孩子一双破旧的帆布鞋,他一把抓了过去。

  "是的,这就是他偷走的那双鞋子,"他叫道。

  安斯蒂从那孩子舍不得放开的手里把那双鞋拿了回来,放在主审法官的桌子上。

  "我想,"他说,"如果庭上把这双鞋和最后那两个模子比对一下的话、就会看清楚正是这双鞋子留下了由海边到桑德斯利峡口再回来的脚印。 "

  几位法官在令人屏气凝神的寂静中一起将鞋和石膏模子相互比对。最后主审法官把这些东西放在桌上。

  "不可能有任何疑问,"他说,"磨损的鞋跟,橡胶鞋底的裂缝,还有残留的格子花纹,证据十分明显。 "

  在主审法官说这话时,我不自觉地朝贾扎德所坐的地方望了一眼。可是他却不在那里,他和毕德福、还有里奇都不在了。他们利用法庭里的人都专注在别处的机会,悄悄地溜了出去。可是并不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他们的失踪。那位警探和警佐已经在急切地商量起来,一分钟之后.他们也匆匆地离开。

  庭讯很快告终,在和陪审法官简短地讨论之后.主审法官自当庭宣判。

  "今天在庭上所听到的这些了不起的可以说是惊人的证词,即使不能确定罪行是什么人犯下的,至少让我们很清楚被告无罪,应当庭开释。德拉佩先生,我很欣慰能告诉你你可以自由地离开法庭,完全洗清了所有的嫌疑,我也衷心地恭喜你有技巧高超而聪明的辩护律师与证人,要是没有他们,恐怕本庭的判决会非常困难。 "

  那天晚上,律师、证人和既高兴又充满感激的当事人一家在一起设宴庆视,重温当天的那场论战。我们的大餐刚吃到一半,潘尼警佐不顾仆人的阻拦,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进来。

  "他们全走了,先生!"他对桑代克叫道, "我们再也逮不到他们了!"

  "咦 ?怎么可能呢?" 桑代克问道。

  "他们都死了,先生。三个人全部死了!"

  "死了!"我们起叫了起来。

  "是的,他们一离开法院就冲回游艇去,上了船,马上出海,当然是希望在天刚黑的时候逃出去。可是他们太匆忙,没有看到一艘蒸汽拖网渔船正在进港,被码头遮住了。然后,就在入口的地方游艇偷偷溜出去,被渔船拦腰撞上,断成了两截,三个人当场落水,卷进了北码头后面的旋涡。别的船还来不及赶到,他们全到了海底,我刚要离开的时候,贾扎德的尸体冲上了沙滩。 "

  我们全都默默无言,有点吃惊,可是若说我们有谁对这不幸的灾祸感到遗憾的话、也是因为那三个冷血的坏蛋竟然这样轻易地脱了身;而至少对我们之中的一个人来说,这个消息带来的是宽慰。

  VIII 陌生人的钥匙

  人类天性的矛盾,这个题目在那些制造格言的人,还有专门以发现和解说那些显而易凡事物为职业的伦理科学家的工作中占有惊人的分量;尤其是因强迫给予而引发憎恶,和因极难得到而兴起欲望时,对这种矛盾的描述更夸大到乖张的地步。他们告诉我们说,一个人对随于可得的东西常会丢在一边,而一旦得不到时,就一定会觉得那样东西大有必要而一定要得到:就像养在家里的猫,对它喜欢的水盆不屑一顾,却很可能会看到它把头挤进牛奶罐里,或是偷偷地去以厨房水槽里的水止渴,还舔得津津有味。

  会有这样特别的想法,毫无疑问地是因为我放弃了我职业中出诊行医的部分而转向法医。住进我朋友桑代克那位知名的法医学专家的家里,担任他的助手之后,我先前一直觉得厌烦得难以忍受的生活方式--当个代珍医师,或是照管别人的诊所--现在却好像有不少好处;而我发现自己偶尔会渴望再坐在病人床边,思考各种复杂的症状,发挥我的力量--那种人类所能拥有的最伟大的力量--消除痛苦,击退死神。

  因此在一次长假中的某天早晨,我发现自己住在伯灵镇的落叶松园里,全权负责我一位老朋友汉肖医师的业务,以便让他到挪威去度假钓鱼。不过,我并不是孤单一人,因为汉肖太太仍然留守在家,而那栋房间很多的老式房子里另外住了三位客人。其中之一是汉肖医师的姐姐一一哈定太太,哈定太太是曼彻斯特一位富有棉商的遗孀;第二位是她先夫的侄女,露西·哈定小姐,是位芳龄廿三,风姿绰约的迷人女子;而第三位则是弗雷迪少爷,哈定太太的独子,是个身体结实的六岁男孩。

  "看到你坐在我们的早餐桌上,就像回到从前那些非常快乐的日子,杰维斯医师。"汉肖太太带着友善的微笑,一边向我说着这些客气话,一边把我的茶杯递给我。

  我微一鞠躬,"一个利他主义者最快乐的事,"我回答道,"就是关注别人的幸福。"

  哈定太太笑起来,"谢谢你,"她说,"我看你一点儿也没变,还像以前一样文雅,一样一一我该说是油嘴滑舌吧? "

  "不行,千万别这么说!"我用有点紧张的语气叫了起来。

  "那我就不说了。可是桑代克博士对你这次走回头路的事怎么说呢?他怎么看待你从法医学又退回到一般的医疗看诊呢? "

  "桑代克呀,"我说。"对付么大灾大祸都无动于衷,对于'法医学家的败退'不仅淡然以对,而且还很鼓励你所谓的'回头路'。他认为研究如何将法医学应用在一般的医疗看诊上,对我大有用处。 "

  "听起来似乎不太好--我是说,对病人来讲。"哈定小姐说道。

  "非常不好,"她的婶婶说,"极端的冷血。桑代克博士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对他很好奇,比如,他真的是个人吗 ? "

  "他从头到脚都是人。"我回答道,"据我所知,鉴定是否为人类的实验项目,像行走时身子直立,拇指尖的相关位置......"

  "我说的不是这个,"哈定太太插嘴道,"我是说在一些重要的事情上......"

  "我认为那些事都很重要,"我反驳道,"想想看,哈定太太,要是看到我那位博学的同事戴着假发,穿上袍子,却不是直立着往法庭走去的话,会有什么结果?那会闹出大新闻的。 "

  "别理他,玛贝尔,"汉肖太太说,"他这叫恶习难改。你今天早上想做什么呢,露西?"

  哈定小姐因为我想象中桑代克像四脚动物的模样而笑得赶快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她考虑了一下。

  "我想我要到布莱汉的林子边上去画那丛桦树。"她说。

  "这样的话,"我说,"我可以替你拿画具,因为我要到布莱汉去看一个病人。 "

  "他是在尽量利用他的时间,"哈定太太恶毒地向我的女主人说,"他知道等温特尔先生来了之后,他就只有退到最后面去了。 "

  大概这个星期之内就会到的道格拉斯·温特尔是哈定小姐的未婚夫。他们订婚的时间相当长,而且很可能会再拖延下去,除非他们之中有一个能突然得到一笔意外之财,因为道格拉斯是皇家工兵部队里的一名少尉,靠他的薪饷生活得相当辛苦,而露西哈定则靠她叔叔留下那一点点少得可怜的钱过活。

  我正要响应哈定太太的话时,来了一个病人,由于我已经吃完了早餐,就先行告退离席。

  半个小时之后,我往布莱汉村走去,路上有两个同伴。弗雷迪少爷跟着来了,还跟我争携带画具的特权,结果双方妥协,由他拿轻便折凳,而让我拿画架、袋子和一本很大的素描簿。

  "你今早要在哪里画画?"我在走了一段距离之后问道。

  "就在路的左边,树林边上,离那个神秘陌生人的房子不很远。 "她回答时很暧昧地看了我一眼,知道我会上钩而轻笑起来。

  "你说的是哪栋房子?"我问道。

  "哈!" 她叫道,"喜欢调查神秘谜案的人起身了。其人曰:'哈!哈!',乃于号角声中,嗅得远方战争之气息。(出自《旧约·约伯记》) "

  "马上说清楚,"我命令道,"否则我就把你的素描簿丢在下一个水潭里。"

  "你吓坏我了,"她说,"不过我会说明白的,只是那不算什么神秘的事,除非你是个土包子。那栋房子叫熏衣草堂,独立在树林后面的野地里,两个星期之前租给了一个叫怀特洛克的外地人。他租下来是为了要研究这个地区的植物,而唯一真正神秘的地方就是没有人见过他。和房地产代理人之间的沟通全都通过信件,而且就我所知,当地的商人也没有一个给他送过货,所以他所有的东西都是从远处运来的--就连面包都是,这实在很怪异。你要说我是个好管闲事、多嘴多舌的乡巴佬了吧。 "

  "我本来是要这样说的,"我回答道,"不过现在说也没用了。"

  她假装生气地把我手里的东西全拿了回去,走进草地,让我一个人继续赶路;等我再回头看肘,她正把画架和折凳摆好,弗雷迪一本正经地在帮她。

  我这次出诊虽然时间不很长,却超过了我的预期,等我再经过起先和哈定小姐分手的地方时,已经过了午餐时间。如我所料,她已经走了,我匆忙地往家里赶,想尽量不要迟到太久。等我走进饭厅,发现哈定太太和我们的女主人坐在饭桌上,两个人都期待地抬起头来看我。

  "你有没有看到露西?" 哈定太太问道。

  "没有,"我回答道,"她还没回来吗?我以为她会在这里呢。我刚才经过树林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哈定太太焦急地皱起了眉头,"真奇怪,"她说,"而且太不替别人着想了,弗雷迪会饿坏的。 "

  我急急忙忙地吃了午餐,因为又有两个村子的新病人需要出诊,完全打破了我想悠闲地过个下午的想法,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那两人仍然不见踪影,哈定太太越来越坐立不安。最后她再也忍耐不住,突然站起身来,宣布说她要骑自行车去找那两个人。可是就在她朝大门走过去时,门却突然打了开来,露西·哈定蹒跚着走进了房间。

  她的样子让我们全部警觉起来。她脸色死白,喘息不止,满眼惊慌; 扯破了的衣服拖散着,从头到脚都在颤抖。

  "天哪,露西!"哈 定太太倒吸了口冷气,"怎么了 ?弗雷迪呢?"她的口气很凶。

  "他不见了!" 哈定小姐用微弱的声音回答道,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在我画画的时候走开了,我把整个树林都找遍了,叫他的名字,到所有的草丛里都去找过。啊,他能到哪里去了呢?" 她手里拿着的画具滑了下班,散落在地上,她用两手捂着脸,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

  "你怎么敢一个人回来 ?" 哈定太太叫道。

  "我累坏了,我回来找人帮忙。"她用微弱的声音回答道。

  "她当然会累坏了,"汉肖太太说,"来,露西; 好了,玛贝尔,别小题大做了。小家伙很安全,找们很快就会找到他,要不他也会自己回家来的,来吃点东西吧,露西。 "

  哈定小姐摇摇头,"我吃不下,汉肖太太--我真的吃不下。"

  我看到她真的是精疲力竭了,就去倒了杯水来,逼她喝下去。

  哈定太太冲出房间,马上又回来了,戴上帽子,"你得跟我一起去,告诉我他是在哪里不见的。"她说。

  "你知道她办不到,"我有点唐突地说,"她现在一定得躺下来休息。可是我知道那个地方,我骑车陪你去。 "

  "很好," 哈定太太回答道,"这也可以。那个孩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她转身向她的侄女,"往哪个方向--"

  她猝然地停了下来,使我吃惊地看向她。她的脸色突然变得灰白,表情呆滞,像一个石头面具,双唇分开,瞪着的眼睛定定地对着她的侄女。

  那一片死寂维持了几秒钟。然后,她用可怕的声音问道,"你衣服上是什么?露西?" 她又停顿了一下,尖叫道,"你把我的孩子怎么了? "

  我大吃一惊,望着那茫然而吓坏了的女孩子,然后我才看到她婶婶所见到的东西--在她裙子前面下方有一块很大的血迹,右边袖子上也有另外一块小一些的。那女孩自己低头看了下那片可怕的红色,然后抬头望着她的婶婶。"看起来像是--像是血," 她结结巴巴地说,"对,是血--我想--当然是血,他碰到了鼻子--就流鼻血了--"

  "来吧,"哈定太太打断了她的话,"我们快去!"她冲出房间,让我跟着她。

  我先把既疲惫又激动的哈定小姐抱到沙发上躺着,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鼓励的话,然后转身对着汉肖太太。

  "我不能一直陪着哈定太太,"我说,"在雷布沃斯还有两个病人,你能不能派辆马车上路,再找个人替代我呢? "

  "可以,"她回答道,"我让贾尔斯去,要不,如果露西一个人待着没问题的话,我自己去吧。 "

  我跑到马厩去取我的自行车,骑车上路后,我看到哈定太太已经在前面很远的地方,以飞快的速度踩着踏板。我也加速追去,不过一直到快接近那片树林边缘的时候,她慢了下来,我才赶上了她。

  "就是这里!" 我在我们到达先前和哈定小姐分手的地方时说。我们下了车,推着自行车穿过大门,把车子放倒在树篱边,走过草地,进到林子里。

  那真是一场可怕的经验,我永远也难忘怀那个面色苍白,心神恍惚的女人,穿着薄薄的家居鞋走在崎岖的地上,冲过灌木丛,也不管有刺的枝梗划过她的皮肤、头发和讲究的衣服,不时地发出颤抖的声音,混杂着恐惧与诱哄孩子时的温柔,听来格外悲惨,使我如鲠在喉,几乎无法自制。

  "弗雷迪!弗雷迪宝宝!妈妈来了,宝贝!" 哭喊声回荡在寂静的林间,可是除了惊起的鸟群扑翅的声音之外,没有任何响应。比那可怕叫喊更令人震惊,更让人难过又充满极端可怕的暗示的是她的举止,狂乱中带着令人害怕的预期神色,在灌木丛根之间不断搜寻,或是停下来瞪着每座鼬鼠丘和土堆,地上每处坑洞和突起。

  我们继续走了一阵,一句话也没说,最后见到一道直通过树林的模糊足迹。我停了下来,仔细看着那些脚印,其中有几个在软土上清晰可见,但都不是新近留下来的。不过,再顺着这行足迹向前走了一小段,我看到了踩在其上的一组新的脚印,立刻认出那是哈定小姐的脚印。我知道她穿的是一双棕色的靴子,在皮底之下加了一层胶底,留下的脚印绝不会有错。

  "哈定小姐走过这里。"我指着脚印说。

  "不要在我面前提她!"哈定太太叫道,可她还是急切地看着那道脚印,接着就跟着那道足迹冲进林子里。

  "你对你的侄女很不公平,哈定太太。"我大胆地抗议道。

  她停了下来,转身对着我,愤怒地皱起了眉头。 "你不明白!" 她叫道,"也许你不知道,要是我那可怜的孩子真的死了的话,露西·哈定就会成为一个有钱的女人,只要她愿意,明天就可以结婚了。 "

  "我是不知道这件事," 我回答道,"可是就算我知道,我也还是会那样说。 "

  "你当然会了,"她冷冷地回答道,"一张漂亮面孔就能打乱男人的判断力。"

  她突然转回身去继续追踪,而我默默地跟在后面。我们跟踪的那道足迹弯弯曲曲地穿过树林最茂密的部分,但最后却迂回转折地把我们带到另外一头的开阔空地。我们马上看到其他一些痕迹:一块小小的破布、碎纸屑、腐坏的面包、骨头和羽毛,还有蹄印、辙痕,以及一大堆柴火烧剩的灰烬,这一切都表示最近才有吉卡赛人在这里扎营。我把手放在那堆灰烬上,发现仍有余温; 我用脚踢散灰烬后,底下露出一截还没完全熄灭的柴火。

  "这群人刚走了一两个小时,"我说,"最好追上去,一点也不要拖延。"

  那悲伤的女人马上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在她那张愁苦而苍白的脸上闪现了一丝希望。

  "对,"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她很可能花钱让他们把他给带走了。我们来看看他们往哪儿走了。 "

  我们跟着车辙的印痕一路跟下去到了大路上,发现他们朝伦敦而去。就在这时候,我看到马车停在远处,汉肖太太站在车旁,车夫看见了我,就挥鞭赶马朝我们走来。

  "我得先走了,"我说,"不过汉肖太太会陪你继续找。"

  "你会去打听吉普赛人的事吧 ?"她说。

  我答应去做这件事,马车来到面前,我上了车,很快地朝伦敦方向驶去。

  乡下医师出诊是没法预计的。这一趟我又增加了三个病人,其中有一个得的是初期肋膜炎,得把他的胸部包扎起来,另外一个是肩膀脱臼而没有及时治疗,花掉了很多时间,何况还有那群吉卡赛人,我一直追到富布沃斯公园才终于找到,虽然实际的追踪是我请当地的警员去做的,这些事也耽误了我相当久的时间。结果等我的马车经过衬子里回家时,伯灵镇教堂的钟正在敲响六点的报时钟声。

  我在前门口下了车,让车夫把马车送到后面去,自己走上车道; 刚一转过弯,就突然看见当地的警探正和约翰·桑代克热切地交谈着,我的惊讶可想而知。

  "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我叫道,惊讶得顾不得礼貌。

  "最大的原动力,"他回答道,"就是一位很冲动的夫人,名叫哈定太太,她打了个电报给我--用的是你的名字。 "

  "她其实不用这样做的。"我说。

  "也许吧。可是跟一个激动的女人没法讲道理,而且她还做了件更梢糕的事:她向当地的治安官--一个退休的少将--报了案,而我们这位殷勤而无知的朋友以谋杀罪名下令拘捕露西·哈定。 "

  "可是又没有发生谋杀案!" 我叫道。

  "这种法律上的微妙之处他是不懂的。"桑代克说,"他的法律是在军营里学来的,在那里只要脾气坏,噪门大就行了。不管怎么说,重点是,警探先生,那张拘捕令是不合法的,你不能因为假设性的犯罪去逮人。 "

  那位警官放心地深吸了一口气。他很清楚那是不合法的,现在他能开心地藏身在桑代克的盛名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