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正好!"他叫道,"他在前面的某一节车厢里。 "

  他重新锁好门,坐了下来,开始往他的烟斗里装烟丝。

  "现在呢,"我在火车开出站后说道,"也许你可以为我解释一下这场小小的喜剧。 "

  "乐意从命。"他回答道,"如果说还需要解释的话。可是你总不会忘了詹姆斯先生在有关希腊街那件案子的报道里恭维我们的话,很明显地让别人以为那份神秘的文件是在我的手里。我看了那则报道之后,就知道我得提防有人想把那东西弄回去,只不过我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不过,巴顿先生在既没有介绍信,又设事先约好的情形下来访的时候,我对他就颇为怀疑,当他要我们两个都来的时候,我的怀疑就更深了; 等我发现他送来样本里的毒药量多得离谱之后,又让我的怀疑加深了一层。我让他挑了要搭的火车班次,回到实验室里去查了一下时刻表,发现由莱克斯福德回伦敦的最后一班车会在我们抵达那里十分钟之后开车。这显然是个要把我们两个调开,好让他的朋友到我们家来搜寻那份失踪文件的计划。"

  "原来如此,难怪他因为火车误点而那么着急,可是你为什么要来这一趟呢。既然你都知道了这是个阴谋。 "

  "我亲爱的朋友,"桑代克说,"只要可能,我是从来不肯错过一场有趣的经验的。这趟就有这种可能,你不觉得吗 ?"

  "可是万一他的朋友们已经闯进我们家了怎么办?"

  "那种事我早就准备好了,不过我想他们会等巴顿先生还有我们的。"

  我们搭的那班车,因为是当天的最后一班上行列车,所以每站都停,而且开得很慢,到利物浦街站时已经过了七点。我们很小心地下了车,混在人群之中,跟着毫无所觉的巴顿先生走过月台,由出口走到外面的街上。他似乎并不很匆忙,因为他停下来点上一支雪茄之后就由新大街漫步走去。

  桑代克雇了一辆马车,上了车后关照车夫到克利夫区的小舍弄。

  "尽量往后坐,"他说,我们的马车行过新大街,"我们现在要超过我们那位开心的骗子了--事实上他就在那边,活生生一个低估了对手智慧的傻子。 "

  到了克利夫区小舍弄之后,我们将马车打发了,躲进黑暗狭窄小弄的阴影里,两眼盯着的内寺巷的入口。大约二十分钟之后,我们看到我们那位朋友由舰队街的东侧走了过来。他停在大门口,用门环敲了敲门,和夜班门房讲了几句话,就消失在门里,我们又等了五分钟,让他有时间离开大门入口附近,然后走过街去。门房见到我们吃了一惊。

  "有位先生刚刚到你们家去呢,先生。"他说,"他告诉我说你们正在等他。 "

  "一点儿也不错。"桑代克冷冷一笑道,"我是在等他,晚安。"

  我们偷偷涌进了巷弄里,经过教堂,穿过阴暗的回廊,尽量绕开所有的灯光和被照亮的门口,最后进了纸商大楼,再从王椅巷里最黑的一段走过去。接下来桑代克直奔我们的朋友安斯蒂的住处,也就是我们住处两层楼上面的地方。

  "我们为什么到这里来?"我在上楼梯的时候问道。

  可是我完全不必多此一举,因为从我们朋友家打开的门里,就可以看见漆黑的房间中除了安斯蒂本人之外,还有两个穿了制服的警察和两名便衣人员。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信号,博士。 "一名便衣说道。我认出他是我们这区的警佐。

  "不错,"桑代克说,"可是那位主角已经到了,比我们早来了五分钟。 "

  "那么,"安斯蒂喊道,"各位先生,各位女士,舞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地板打好了蜡,小提琴调好了音,而且--"

  "拜托,先生,别那么大声,"那位刑警说,"我想有人从皇室巷那边来了。 "

  事实上,好戏已经上场了,我们藏身在黑暗的屋子里,由窗口小心地望下去,看到一个偷偷摸摸的身影由阴影中走了出来,过了马路,毫无声息地溜到桑代克家门口。很快地又有第二个身影跟了上来,接着是第三个,在他们之中,我认出了我们那位难以捉摸的当事人。

  "现在注意听信号,"桑代克说,"他们不会浪费时间,讨厌的钟要报时了!"

  内寺的轻柔钟声和圣邓斯坦教堂以及地方法院两处比较响亮的钟声混在一起,缓缓地敲响午夜十二点整的时刻。在最后的余音渐渐消失之后,有件金属的小东西--显然是个铜板--掉落在我们窗下的人行道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听到这个声音,所有的人都跳起身来。

  "你们两个先走。"便衣警佐对那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说,他们穿着胶底靴子,遵照命令悄无声息地偷偷下了石头楼梯,走上人行道。我们其余的人跟在后面,没有刻意保持安静,在我们跑到桑代克的住处时,听到楼上有轻快的脚步声。

  "你看,他们已经动手了。 "一名警员轻声说。他用灯笼照着我们客厅外的门,撬开的痕迹清晰可见。警佐严肃地点了点头,关照警员守在原地,率先走上楼去。

  我们上楼时还听到上面继续传来微弱的声音,到了二楼的楼梯口,我们看到一个人迅速但不显匆忙地从三楼下来。那个人正是巴顿先生,我不得不佩服他在经过那两位便衣警探时脸上表情的镇定,但他突然看见了桑代克,脸上镇定的神色陡然消失。他大惊失色地瞪大了眼睛,像吓呆了似地停下来,然后冲了过去,狂奔下楼。不一会儿,一声闷哼和一阵扭打的声音传来,让我们知道他受到了拦阻。再往上走,我们又碰到了两个人,这回他们跑得更快,更加慌张,想要推开我们逃走,可是那位警佐挡住了路。

  "哎呀!" 他叫道,"这可不是英亚吉,还有这可不是汤姆·哈瑞斯吗? "

  "没事,警佐。"莫亚吉可怜巴巴地说着,努力想挣脱警佐的掌握,"我们走错了地方,如此而己。"

  警佐宽容地笑了笑。"我知道,"他回答道,"可你老是走错地方,莫亚吉,现在你得跟我到你该去的地方了。 "他把手伸进他抓到的犯人大衣里,很敏捷地掏出一把很大的折叠式铁撬,这下这个小愉不再表示抗议了。等我们回到一楼时,我们发现巴顿先生正苦着一张脸等着我们,一只手被铐在一名警员手上,而波顿正一脸不以为然地望着他。

  "我今晚不打扰你了,医师。"警佐带着他那一小队属下和俘虏说。

  "明早再来找你,晚安,先生。 "

  那一行人下楼出门,我们和安斯蒂一起回我们家去再抽一斗烟。

  "那个叫巴顿的是个能手,"桑代克说,"很机智,擅长花言巧语和随机应变,可是不该老跟些笨蛋在一起。我不知道警方是不是能了解这件小事的重要性。"

  "要是能明白的话,那他们可比我聪明多了。"我说。

  "当然啦,"安斯蒂插嘴道,他就喜欢这么"无礼"地对前辈说话,"因为根本就没什么聪明才智的问题。这只是桑代克在吹牛,他自己其实也如坠五里雾中呢。"

  不管究竟如何,警方对这件事实在大感困惑,因为第二天早上,我们接待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格兰场的米勒局长。

  "这件事太奇怪了,"他开门见山地说,"我是说,这件闯空门的案子,他们为什么要闯到你家来,而且还就在教堂这里?你这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吧?比如,没有他们所谓的'好货'吧? "

  "最多只有银茶匙。"桑代克回答道。他一向反对用镀金镀银的餐具。

  "真奇怪,"局长说,"非常奇怪!我们收到你通知的时候,以为这些无政府主义的蠢蛋把你牵扯到那件案子里--我猜想你也看到报纸了为了某些原因来搜你的房间。我们以为我们这下逮到那帮人了,没想到我们抓到的只是一群我们看都看腻了的小毛贼。我告诉你,先生,当你以为钓到一条鲑鱼,拉起来发现是条大黄鳝的时候,可真让人着恼呢。 "

  "想必是令人大失所望。"桑代克忍住笑表示同意。

  "的确,"那位警官说,"倒不是说我们追到这批小毛贼还不高兴,尤其是哈吉特,就是自称巴顿的那个--哈吉特可是个很滑溜的小子,而且很神秘--不过我们现在不想再遇上什么失败了,因为在皮卡迪利,塔普林和霍恩珠宝店的珠宝大窃案上,我可以告诉你,我们连一点儿线索的影子都没有。还有这件无政府主义份子的案子,我们也完全在黑暗之中。 "

  "密码的问题呢 ?"桑代克问道。

  "啊,去他的密码!" 局长恼火地叫道,"那个波伯班教授也许是个很有学问的人,可是他对我们可没什么帮助。他说那张文件上写的是希伯来文,可他翻译出来的东西真叫人莫名其妙。你听听!" 他由口袋里掏出一沓纸,把那份文件的一张照片放在桑代克面前,开始念那位教授的报告。'该文件系由众所周知之摩押文写成'--那是什么鬼东西,从来没听说过,还'众所周知',真是的!'此种语文为希伯来文,其中字词由多组字母隔开,此类字母并无意义,显系用于误导及混淆阅读者。各字司并非完全依顺序排列,但若查看其他某些字词,则可得一连串可解之文句。其中之意义或欠清晰,但无疑有其暗喻。解码之法如附表所列,全部译文则请见附件。需注意者,书写该文件之人显然对希伯来文并不娴熟,由其主句缺乏立法结构即可知之。'这就是那位教授的报告,博士,这几张是他的解码表,我光是看着就头昏了。 "他把一沓格子纸交给桑代克,我的那位同事专注地看了一阵,然后递给我。

  "非常有系统,而且很彻底。"他说,"可是现在让我们看看他所得到的最后结果吧。 "

  "那也许非常有系统,"局长不满地说着,翻找着那沓纸,"可是我告诉你,博士,那全是胡说八道!" 他咬牙切齿地说出最后那几个字,把那位教授费尽心力所得的最后结果摔在桌子上。"喏,"他继续说道,"这就是他所谓的'全部译文',我想一定会让你汗毛直竖。简直像是从疯人院里来的信。 "

  桑代克拿起第一张纸,对照译文和密码,一丝笑意偷偷地浮现在他通常不动声色的脸上。

  "含义的确有点模糊。"他说,"不过重组的本事倒是很了不起。而且,我认为教授大概是对的,也就是说,他所提供的字词很可能就是密码中省略掉的那一部分,你看呢?杰维斯?"

  他把那两张纸递给我,其中一张上写的是解码后的密语,另外一张则是译文,将其中已经省略的字填补进去。第一张上写的是:"可叹 城市 谎言 窃盗 噪声 鞭子 响动 车轮 马匹 战车 日子 黑暗 阴郁 云雾 黑暗 清晨 群山 人群 强壮 大火 他们 火焰。 "

  我拿起第二张纸,大声念出译文。"可叹这个该死的城市!充满了谎言和窃盗。噪声来自鞭子,还有响动的车轮,昂首阔步的马匹,以及疾驶的战车。日子是黑暗而阴郁的,一个被云雾和浓浓黑暗笼罩的日子,清晨在群山之上展开,人群伟大而强壮。 大火在他们面前吞噬一切,而在他们身后,有火焰升起。 "

  纸上的译文到此为止,在我把那张纸放下来的时候,桑代克用疑问的眼光看着我。

  "填补的部分多得不成比例,"我表示反对,"这位教授'提供'的占了译文的四分之三以上。"

  "没错,"局长插进话来,"全是教授的话而不是原先的密码。 "

  "不过,我还是认为译文是对的。"桑代克说,"我是说就译文本身来说。"

  "天哪!" 那位懊恼的警官叫道,"博士,难道说你认为那玩艺儿的真正意思就是那些胡言乱语吗 ? "

  "我并没有那样说。"桑代克回答道,"我只说他的译文是通顺的,不过我怀疑那会是密码的正确译文。 "

  "你研究过我给你的那张照片吗?" 米勒突然急切地问道。

  "我看过,"桑代克含糊地说,"不过要是你有原件在身上的话,我倒想看着。"

  "我有,"警官说,"波伯班教授连同译文一起送回来了。你可以看看,不过没有经过特别授权,我可不能把那文件留在你这里。 "

  他把那张文件从皮夹里取出来递给桑代克,桑代克接过来,拿到窗子边去仔细察看,又由窗口走进隔壁房间,关上了房门,紧接著有一个轻微的爆响让我知道他点着了瓦斯暖炉。

  "当然了,"米勒又把那份译文拿了起来说,"这些胡言乱语倒像是脑筋不清楚的无政府主义者会说的话,问题是好像没什么意义。 "

  "对我们毫无意义,"我表示同意,"可是那些字句可能有什么事先就约定的意思在内,另外还有字词之间的那些字母。也有可能那些字母才是真正的密码。 "

  "我也向教授建议过这一点,"米勒说,"可是他根本不听,他很确定那些字母都没有意义。 "

  "我想他大概弄错了,而且我认为我的同事也这样想。不过现在我们来听听他有什么说法。"

  "哦,我知道他会怎么说,"米勒恨恨地说,"他会把那玩艺儿放在显微镜下面,然后告诉我们说是谁造的那张纸,用的墨水有哪些成分,然后我们又还是在原地踏步。"这位局长显然非常沮丧。

  我们又坐了一阵子,默默地想着那位教授语焉不详的译文字句。最后,桑代克终于拿着那份文件走了出来。他把文件轻轻地放在警官身边的桌子上,然后开口问道:"这算是一次正式的咨询吗? "

  "当然,"米勒回答道,"上面授权给我来向你请教译文的事,不过并没有说到原件的问题。但如果你希望进一步加以研究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安排。 "

  "不用了,谢谢你。"桑代克说,"我已经用完了,证明我的理论是对的。 "

  "你的理论!" 局长热切地叫道,"你是说 ? "

  "既然你是正式向我咨询,我不妨把这个交给你。"他拿出一张纸来,局长接过去开始看着。

  "这是什么?" 他抬起头来,不解地皱着眉头向桑代克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

  "这就是密码的解读。"桑代克回答道。局长再看了一遍纸上所写的内容,更加困惑地皱起了眉头,再次望向我的同事。"这是开玩笑吧,先生,你在耍我。"他悻悻地说。

  "没那回事,"桑代克回答道说,"这是真正的信息。 "

  "可是这不可能呀,"来勒叫道,"杰维斯医师,你看。 "

  我从他手里把那张纸接过来看了一眼,就不难明白他为什么那样吃惊了。纸上以粗大的字迹清楚地写了短短两行,内容是:"皮卡迪利珠宝在瓦多街四二八号二楼后面烟囱里因老莫亚吉说要藏起来莫亚吉是老大。 "

  "那么那个家伙根本不是什么无政府主义者?"我叫了起来。

  "不是的,"米勒说,"他是莫亚古那帮人里的一个。我们早就怀疑莫亚吉跟那件案子有关系,可是我们没办法查到他身上。天哪!"他说着一拍大腿,"如果真是这样,我就可以去起赃物了!博士,能借给我一个袋子吗?我现在马上赶到瓦多街去。 "

  我们给了他一个空的手提箱,然后由窗口望着他快步朝密特庭方向赶了过去。

  "不知道他是不是能找到那批赃物,"桑代克说,"这得看知道东西藏在那里的人会不会不止一个。哎,这是一件很离奇的案子,而且很有教育性。我猜我们的朋友巳顿先生和那个躲躲闪闪的舍恩伯格是制造出那件文学珍品的共犯。 "

  "我能问问你是怎么判读出那玩艺儿的吗?"我说,"好像没花多少时间。"

  "是没有,只是试了一下我的假设。你根本不必问这个问题的,"他故作严肃地对我说,"因为你两天前就已经有了所有必要的证据了。不过我会准备一份文件,明天早上做给你看。"

  "结果米勒那趟很成功。" 我们吃过早饭后抽烟斗时,桑代克说道,"他所谓的'全部赃物'都'藏在烟囱里'.没人动过。"

  他把不久前由信差连同空手提箱一起送来的那张便签递给我,我正要看,突然听见了敲门声。我请进门来的访客是一个有点憔悴、衣着随便的老先生,进门之后就用询问的眼光透过近视眼镜轮流地看着我们两个。

  "两位请容我自我介绍一下,"他说,"在下是波伯班教授。"

  桑代克鞠躬为礼,请他上坐。

  "我作天下午去了趟苏格兰场,"我们的访客继续说道,"在那里听说了你了不起的解码功夫,以及最终证明了结果是正确的、极具说服力的证据。因此我又把那份密件借了去,花了一整个晚上去研究,可就是无法将你的结果和那些字母连在一起。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麻烦你向我说明你解码的方法,以免我会再有好几晚没法睡觉。你可以相信我一定会保密。 "

  "那张文件你有没有带在身上?"桑代克问道。

  那位教授将文件从皮夹子里取了出来,递给我的同事。

  "你大概诠意到了,教授"桑代克说,"这是一张条纹纸,上面没有水印吧?"

  "不错,我注意到了。 "

  "而用的是不褪色的中国墨水所写成的? "

  "对,对,"那位学者不耐烦地说,"可是我感兴趣的是上面所写的字,不是纸和墨水。 "

  "没错。"桑代克说,"不过,三天前我看到这份文件的时候,让我感兴趣的却是墨水'为什么?'我问我自己,'会有人要用这么麻烦的东西?'--因为看来是用磨墨而得的墨汁书写的--明明可以就用现成的墨水来写嘛。中国墨汁比一般墨水好在哪里?如果是用来画画,那的确有很多好处,可是用在写字上只有一个优点,就是弄湿了也没有影响。那么最明显的推论就是可能因为某些原因会让纸弄湿,而这项推论且引发另一个想法,于是我昨天就做了这样一个实验--喏。"

  他把一个平底杯装满了水,将那份文件卷了起来,放进杯里。纸上立刻显示出一些很奇怪的灰色字迹。几秒钟之后,桑代克将那张浸湿的纸取出,迎着光举了起来,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两行透明的字,就像是很清楚的水印一样。以粗大的字体横写在其他的字上,写着"皮卡迪利珠宝在瓦多街四二八号二楼后面烟囱里因老莫亚吉说要藏起来奠亚古是老大。 "

  那位教授甚为不乐地看著这两行字。"你认为这是怎么写成的 ?"他冷着脸问道。

  "我会做给你看,"桑代克说,"我已经准备了一张纸来示范给杰维斯医师看的。这非常之简单。 "

  他从办公室里取出一小块玻璃板,还有一个洗照片用的盘子,里面用水泡着一张薄纸。

  "这张纸,"桑代克说着将纸捞出来铺放在玻璃板上,"已经泡了一整夜,相当松软。 "

  他把一张干的纸盖在那张湿纸上,然后用直硬铅笔在干纸上用力地写下"莫亚吉是老大"。把上面那张纸拿开之后,字迹已经变成深灰色,印在那张湿纸上。把那张湿纸迎光拿起,那行字显得清楚而透明,就像用油写的一样。

  "等到纸干了之后,"桑代克说,"字迹,就完全消失了,可是只要再把纸浸湿,字迹又会显现出来。 "

  那位教授点了点头。

  "聪明,"他说,"事实上,这是一种伪造的重写本(将羊皮纸或碑上原有的文字刮擦掉后重写的东西)。可是我不明白那个无知的人怎么能写出深奥的摩押文来。 "

  "那不是他写的,"桑代克说,"那份所谓的密码大慨是那帮人的头头之一写的,他毫无疑问会把这些纸张拿给其他成员当空白纸张来做秘密通信之用。用摩押文的目的显然是想让人不去注意纸张本身,以防万一这类信件落进别人手里,而我得说看来还真能达到目的呢。"

  那位教授吃了一惊,想起他花的那番工夫。

  "是啊,"他恨恨地说,"不过,先生,我是个学者,不是警察。每个人有自己的专业范围。 "

  他抓起帽子,简单地说了声"再见",就很不高兴地冲出了房间。

  桑代克轻轻地笑了起来。"可怜的教授!"他喃喃说道,"我们那位爱捉弄人的朋友巴顿先生可有苦头吃了。 "

  XII 中国富商的珍珠

  布罗德里布先生在燃着熊熊炉火的栏忏前活动着脚趾,一看就是个很懂得舒服享受的人。

  "你可真是个特别有礼貌的人,桑代克。"他说。

  他是位老人,脸红红的,很胖,很快活,长了一头蓬白自发,厚厚的双下巴,衣着带着旧时代的奢华特色。的确,在他把紫红色的鼻子埋进酒杯里,沉吟地看着他雪茄烟头上的火光时,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个干得不错的上代律师。

  "你可真是个特别有礼貌的人,桑代克。"布罗德里布先生又说。

  "我知道,"桑代克回答道,"可是都已经是公认的事为什么又要提起? "

  "我就是想到了这一点,"那位律师说,"像我这样一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坐在你的扶手椅上,烤着你的火,抽着你的雪茄烟,喝着你的葡萄酒--而且还是上等的好酒--你却对我为什么到这里来的原因一点儿也不表示好奇。 "

  "你知道,我接受上天赐予的礼物,却不问问题。"桑代克说。

  "说得好,桑代克--还是这么不喜欢交际应酬。"布罗德里布先生回应道,皱纹像扇子似地在他眼角展了开来,"不过,事实上,我算是为谈公事而来--你知道,我总是很乐章有借口来找你的--不过这回是要问你对一件奇怪案子的意见。是年轻的卡尔弗利的事。你还记得霍勒斯·卡尔弗利吗? 呃,就是他的儿子。霍勒斯是我以前的同学,他过世之后,他的儿子弗雷德有点黏着我。我们住在韦布里奇,是很近的邻居,也是很好的朋友。我喜欢弗雷德,他是个好人,虽然跟他家所有的人一样,有点古怪。"

  "弗雷德·卡尔弗利出了什么事?"桑代克看到那位律师停了下来,就开口问道。

  "呃,事实上,"布罗德里布先生说,"最近他好像有点怪异--不是发疯--至少我觉得不是,可是毫无疑问地,相当怪异。呃,他们有很多财产,有好多对此很感兴趣的亲戚,结果当然是有人主张把他关进精神病院。他们怕他会做出什么牵涉到家产的事,或是产生杀人的倾向,还说他可能会自杀--你还记得他父亲是怎么死的--可是我觉得这些全是胡说八道。这家伙不过就是有点古怪而已。"

  "他有些什么症状呢?"桑代克问道。

  "哦,他觉得到处都有人跟踪和监视他,会有错觉,照镜子的时候看到别人的脸,你知道,就是这一类的事情。 "

  "你还真说得不清不楚呢。"桑代克评论道。

  布罗德里布先生对我亲切地笑了笑。

  "这家伙真爱讲实证啊,杰维斯。可是你说得对,桑代克。我说得太不清不楚了,不过弗雷德马上就会到了,我们一起过来的,我自作主张让他到这里来找我。你不在意的话,我们让他来把他的错觉说给你们听,同时我先把一些基本的资料告诉你。麻烦大约是一年前开始的。他碰上一次铁路车祸,把他吓坏了。后来他出海去想借此恢复元气。结果暴风雨中船的螺旋桨坏了,只能在海上漂流,这对他的精神状态可是毫无改善。后来他去了趟地中海一带,一两个月之后回到家里,一点儿也不比出去的时候好多少。不过,我想是他来了。"

  他过去开门,让进来一个高瘦的年轻男子,桑代克很亲切地表示欢迎,请他坐在火边的一把椅子上。我好奇地望着我们这位访客。他是那种典型的神经质的人--瘦削、脆弱、急切,瞪着的一双蓝眼睛,瞳孔很大。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这种人特有的"虹膜震颤"--瞳孔不停地收缩扩张,显示出神经的状态不平衡--半张的嘴,不停动着的尖细手指,都是他失常的症候。他正是那种会成为先知、任热信徒、殉道者、改革家或主流诗人的人。

  "我正和桑代克先生谈到你那些神经上的问题,"布罗德里布先生说,"希望你不会在意。他是个老朋友了,你知道,而且他对这事很感兴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