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了。"桑代克回答道,"是件说不通的事,对吧 ? "

  "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那位警探说着跑到洗手台那边,然后满意地哼了一声,"说起来其实相当简单,瞧,"他很自鸣得意地看了我的同事一眼说,"洗手台上有块古细砂的磨砂皂,洗手槽里满是血水。你看,她想必是在那里洗掉手上和刀上的血--她一定是个很冷静的家伙--用的就是磨砂皂。然后,她在擦干双手的时候,想必是站在床头边,砂子就落在枕头上了。我想这够清楚吧。"

  "清楚得令人佩服,"桑代克说,"你认为事情先后的次序是怎么样的呢 ? "

  得意的警探四下环顾这个房间。"依我看,"他说,"死者在看书过程中睡着了,床边的桌上有本书,而烛台里没再别的,只有在插蜡烛的底座里有一点烧焦的烛芯。我估计那个女人悄悄地进来,点上煤气灯,把箱子和垫子放在床头,站上去,割断了死者的喉咙。死者想必是惊醒了,伸手抓住凶手的头发--尽管看起来好像没发生挣扎打斗,她毫无疑问地几乎是马上毙命。凶手洗了手,洗干净刀子,把床整理了一下,然后走掉。我想事情经过大概就是这样,不过她是怎么进来而不让人听见,又是怎么出去的,还有她去了哪里,这些都是有待查清楚的事。 "

  "也许,"那位医师把被单拉过来盖住了尸体说,"我们最好把房东太太找来问问话。"

  他另有深意地看了桑代克一眼,而探长则用手挡着嘴,咳嗽了一声。但是我的同事决定不理会那些暗示。他打开了门,把钥匙前前后后地转了几次,又抽出来仔细地检查过,再插了回去。

  "房东太太就在门外楼梯口。"他说着把门推开。

  于是探长走了出去,而我们全都跟出去听他盘问的结果。

  "哎!戈德斯坦太太,"那位警官说着打开了他的记事本,"我希望你把你对这件事所知道的全告诉我,还有那个女孩子的事。她叫什么名字? "

  房东太太现在有个脸也苍白、怕得要命的男人陪着。她擦了擦眼睛,用发抖的声音回答道:"那可怜的孩于,名字叫米娜·艾德勒,她是个德国人,大概是两年前从不来梅来的。她在英国没有朋友--我是说,没有亲戚。她在芬奇曲街一家餐厅里当女侍,是个很好、很安静、辛勤工作的女孩子。"

  "你什么时候发现凶杀案的? "

  "大约十一点钟,我以为她已经和平常一样去上班了,可是我先生在后院里注意到她房间的窗帘还拉着。所以我上楼去敲门,困为没人响应,我就开了门进去,然后我看到--"这可怜的人说到这里回想起那可怕的场景,突然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

  "那她的房门没有锁上了?她平常都会锁门的吗?"

  "我想是吧,"戈德斯坦太太啜泣道,"钥匙总插在里面。 "

  "大门呢。你今早下楼去的时候是关好的吗 ? "

  "是关着的。我们不上闩,因为有些房客回来得很晚。 "

  "告诉我们,她有仇人吗?有没有什么人对她有怨恨呢? "

  "没有,没有,可怜的孩子--怎么会有人对她有怨恨? 没有,她都没和人吵过架--没有真正争吵过,就连米丽安也没吵过。 "

  "米丽安!"探长问道,"她是什么人 ?"

  "那没什么," 那个男人急忙插嘴道,"那也不是吵架。 "

  "只有点不开心,是吧,戈德斯坦先生。"巡官说道。

  "只是为一个年轻男人做了点蠢事。"戈德斯坦先生说,"如此而已。米丽安有点嫉妒.可是那根本没什么。"

  "当然,当然没什么,我们都知道年轻的女人常常--"

  先前就听到的轻微脚步声越来越近,慢慢从上面的楼梯传到了近前。就在这时,我们看到了那新来的人出现在楼梯转角处。一看之下,巡官就像吓呆了似的住了口,受惊后的紧张沉默笼罩了我们所有的人。走下最后几级楼梯,向我们走来的是一个年轻女子,个子不高,却很结实,睁大了两眼,蓬头散发,带着惊慌神色,而且面色死白。她的头发是火红色的。

  我们全部一动也不动,沉默地站在那里,看着那如幽灵般出现的人向我们走来。但突然之间,那位便衣警探溜回房间里,随手带上了房门,过了一阵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包。他很快地看了探长一眼,把纸包放进胸前的口袋里。

  "各位,这就是我们刚刚说到的我女儿米丽安,"戈德斯坦先生说,"米丽安,这几位是医生和警察。 "

  那个女孩子轮流看了看我们所有的人。"那么你们已经看过她了。"

  她用一种低而沉闷的奇怪声音说着,然后又加上一句," 她没死吧?不会真的死了吧?"她问话的口气既像哄骗,又带着绝望,就好像一个心神涣散的母亲见到自己孩子的尸体时那样。我心里有点不舒服的感觉,下意识地往桑代克望去。

  令我吃惊的是,他不见了。

  我悄悄地退到楼梯口,在那里可以看到门厅和走廊,我低头望去,看到他正伸手到大门后面的一个架子上。他和我四目相接,招了下手,我就在其他人不注意之时偷偷地下了楼。等我到门厅时,他正用卷烟纸把三样小东西分别包了起来,我注意到他的动作特别轻柔。

  "我们不想看那可怜的女孩子遭到逮捕。"他说着把那三个小包放进他随身带着的小盒子里,"我们走吧。"他悄无声息地将门打开,在那里站了一下,把插销来回扳动,还仔细检查了门闩。

  我看了看门后的那个架子。上面是两个平底的瓷烛台,其中有一个,我在进门时碰巧注意到有一小截蜡烛躺在它的托盘里。我现在再看了看,想知道桑代克包起来的是不是就是那个,可是那一小截蜡烛还在那里。我跟着我的同事走到外面的街上,我们默默地走了一阵。

  "你当然猜得到那位警佐包在纸里的是什么吧。"最后桑代克说道。

  "对,是死者手里拿着的头发,我觉得他最好让头发留在原处。 "

  "绝对正确。可是那些珍贵的证据就是被一番好意的警员毁掉的。倒不是说在这个特别的案例里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可是那样的做法很可能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

  "你打算主动参与这个案子吗?"我问道。

  "要看情况。我收集了一些证据。可是还不知道有什么用。我也不知道警方是不是也注意到了同样的证据。不过无须多言,我会尽力协助警方,那是公民应尽的义务。"

  我们今早这件事情所花费的时间,让我们必须毫不延误地赶快去处理各自的公事。在一家茶馆里草草地吃了午餐之后,我们就分手了,而我一直到把当天的工作料理完了之后才再见到我的同事,当时我刚好在晚餐之前赶回住处。

  我看到桑代克坐在桌子前面,显然正忙着。一架显微镜放在旁边,一盏聚光灯把一个光点打在载玻片上的一小堆粉末上。他收集证物的盒子打开着,放在他面前,而他正专心,也有点神郁地把一种浓稠的白色胶着剂由软管里挤到三小块制模蜡上。

  "这种东西真有用,"他说,"能做出很好的模子,又像调石膏那样麻烦和肮脏,用在这样小件的东西上真太好了。对了,如果你想知道在那可怜女孩子枕头上的是什么,不妨看看显微镜。是相当漂亮的样本呢。 "

  我走了过去,把眼睛凑在那架仪器上。那样本的美丽程度确实超过一般所谓的技术范畴,好些可爱的小贝壳和石英的晶亮颗粒、透明的水中动物的骨针、海水侵蚀的珊湖等等混在一起,有些像质地细致的瓷器,有些像精致的威尼斯玻璃碎屑。

  "这些是有孔虫!"我叫了起来。

  "不错。"

  "所以其实不是细砂了。"

  "绝对不是。 "

  "那这是什么?"

  桑代克微笑道,"这是个由深海来的信息,杰维斯,是从东地中海的海床来的。"

  "你看得懂这信息吗?"

  "我想可以。" 他回答道,"不过,我希望很快就会确定这一点。"

  我又看了下显微镜,不知道这些细小的贝壳带给我朋友的信息是什么。深海的砂在一个死掉的女人枕头上!还有什么比这更说不通的事? 在伦敦东区所发生的命案和那"无潮之海"的深底海床之间能有什么样的关联呢?

  这时候,桑代克还在把更多的胶着剂挤到那三个小小的蜡模上--我猜里面就是我看到他在戈德斯坦的房子门厅里小心翼翼地包起来的东西。然后,他把其中一个放在一片玻璃上,有胶着剂的那面朝上,再把另外两个竖立在前一个的两边。最后,他又挤了一些那种黏稠的胶着剂,显然是要将三个东西粘在一起。接着他很小心地把那片玻璃放进一个柜子里,再把装了砂的封袋和显微镜台座上的载玻片也一起放了进去。

  正在锁柜子时,一阵敲门声让他匆匆赶到门口。有个送信的孩子站在门外,递给他一个肮脏的信封。

  "戈德斯坦先生耽搁了我好长的时间,先生,"他说,"我可没有偷懒。 "

  桑代克把那信封拿到煤气灯下,拆开来抽出一张信纸,迅速而急切地看了一遍。虽然他脸上的表情像石雕面具似地毫无变化,我却深信那封信让他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事。

  那孩子得了赏钱被打发走了。桑代克转身走到书架前,一路沉吟地看过去,最后他的视线停在靠近顶头的一本装订得很破烂的书上。他伸手将书取下,打开来放在桌上。我看了一眼,很惊讶地发现那是一本双语对照的书,两页上分别是俄文和希伯来文。

  "是俄文和意第绪文的《旧约圣经》"他看到我吃惊的表情,说道,"我准备请波顿把一两页拍成照片--是邮差还是有访客来了?"

  结果来的是邮差,桑代克从信箱抽出一个蓝色的公文信封,他很严肃地看了看我。

  "我想,这就回答了你的问题了,杰维斯。"他说,"不错,是验尸官的传票和一封很客气的信:'对不起,打扰你了。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别无选择。'--他当然别无选择--'戴维森医师已安排明日下午四时进行解剖,敬请到场,停尸间位于巴克尔街上,学校隔壁。'哎,我想我们非去不可,虽然戴维森医师大概会很不高兴。" 他拿起那本《旧约圣经》,带到实验室去。

  第二天我们在家里吃过了午饭之后,把椅子拉到l壁炉前,点上烟斗。桑代克显然在想着心事,因为他把记事本摊放在膝盖上,沉吟地望着炉火,偶尔用铅笔记下一些东西,好像在准备辩论的重点。我假设他在想的正是发生在阿德盖特的那件凶杀案,就贸然问道:"你有什么实在的证据给验尸官吗? "

  他合上记事本,放在一边。"我所有的证据,"他说,"都很实在而重要,可是既没有连接起来,也没有结论。要是我能像我希望的那样,在上法庭之前把那些拼凑出一个整体,那它们就真的非常重要了--啊,我那个可算是无价之宝的助手带着研究的工具来了。" 他转身向刚进来的波顿微微一笑,主仆二人交换了相互欣赏的友善眼光。桑代克和他助手之间的关系总让我觉得很愉快,一边是提供忠心而全心全力的服务,另一边则是坦白和全然的赏识。

  "我想这些就够用了,先生。"波顿说着把一个像装扑克牌用的小硬纸盒交给他的雇主。桑代克揭开盖子,我看见里面装着好几道可以插放盘子的凹槽,还有两张装了相框的照片。那真是两件很独特的东西分别是《旧约圣经》中一页的照片,一张是俄文,另一张是意第绪文。但文字都是黑底反白,而且只在中间占了很小的空间,留下非常宽的黑边。两张照片都衬了硬纸板,而纸板背后也贴了复印的照片。桑代克脸上带着令人生气的微笑,用手捏着照片的边上展示给我看,然后又把照片插回他们盒子里的凹槽中。

  "你看,我们把一些非正规资料弄成了文献。"他说着把盒子收进口袋,"不过我们现在一定得动身,否则就会让戴维森医师等我们了。谢谢你,波顿。"

  火车载着我们很快地向东行进,等我们走出阿德盖将车站时,离我们应该到的时间还有半小时。桑代克迅速往前走,可是并没有直接往停尸间去,却出乎意料地转进了曼赛尔街,一边走一边看着那几栋房子的门牌号码。在我们右边的一排虽然漂亮,但有点肮脏的老房子似乎特别吸引他,在我们走近时,他的脚步慢了下来。

  "那边有个很棒的老东西,杰维斯,"他指着一家老式小烟店门上一个漆得很粗糙的木雕像,是一个印第安人站在架子上。我们停下来看那小小的东西,就在这时,侧门打开了,一个女人走出来,站在门口,朝街上两头张望。

  桑代克马上走上人行道去和她攀谈,显然是问了她什么问题,因为我听到她回答道:"他的时间是六点一刻,先生,通常分秒不差。"

  "谢谢你,"桑代克说,"我会记住的。"然后他脱帽致意,匆匆往前走,转上一条侧街,带我们回到了阿德盖特。现在只剩五分钟就到四点了,所以我们大步前进,要赶上我们在停尸间的约会,可是虽然我们在钟鸣报时的时候到了那里,走进去时却发现戴维森医师挂起了他的围裙,准备离开了。

  "抱歉,我没能等你们来,"他毫无诚意地说,"可是像这样的案子,解剖验尸不过是一场闹剧,能看到的你们都已经看到了。不过,尸体就在这里,还没有缝合。 "

  他悦完之后,很随便地道了声"再见",就走掉了。

  "我必须为戴维森医师致歉,先生。"正在桌子前写报告的哈特苦着一张脸抬头说道。

  "不用,"桑代克说,"你又不负责他的礼貌。不要让我打扰到你的工作,我只要再求证一两点。 "

  听到这样的暗示,哈特和我都留在桌子边。桑代克脱下帽子,走到长长的解剖台边,弯腰去看那可怜的悲剧人物。有好一阵子,他动也不动,只用眼光上下打量那具尸体,无疑地是在找淤青和挣扎的迹象。然后他再凑近去仔细检视伤口,尤其是切口的头尾两个地方。突然,他凑得更近了,非常专注地看着,好像有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然后他掏出放大镜,拿了一小块海绵,擦干了一段露出来的脊骨。接着他把放大镜放在擦干的那一点前,又再仔细地加以检查,然后以一把小手术刀和镊子,夹下一点东西,小心地洗净,放在手掌心里,再用放大镜检查。最后,正好同我想的一样,拿出了他的搜证盒,从里面取出个小封袋,把那个东西--显然是很小的东西--丢了进去,封好袋口,在外面写上字,再放回盒子里。

  "我想我要看的都看到了。"他说着,收好盒子,拿起了帽子,"明天早上开调查庭的时候再见。"

  他和哈特握了握手,然后我们就出了门,呼吸外面新鲜得多的空气。桑代克想出种种借口一直在阿德盖特附近逗留。等到教堂的钟敲六点时,他走向哈乐巷,像想着心事似的慢慢穿过那条狭窄而曲折的小弄,走过小萨默赛特街,再到了曼赛尔衔,正好在钟敲六点一刻时,我们到了那间小烟店的对面。

  桑代克看看表停了下来,着急抱朝街那头望去。过了一会儿,他匆忙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硬纸盒,从盒子里取出了那两张让我觉得大惑不解的装框照片。而由桑代克脸上的表情看来,似乎那两张照片现在也让他感到很迷惑,因为他把照片凑在眼前,焦急地皱着眉头细看,并且一点点地退进烟店旁边的门口。就在这时候,我开始注意到一个男人,他在向这边走过来的时候,似乎很好奇而颇不以为然地看着我的朋友。那是一个矮而结实的年轻人,显然是个外籍的优太人,天生一张凶恶而不讨人喜欢的脸,还长了满脸的麻子。

  "对不起," 他不客气地说着,把桑代克推过去,"我住在这里。 "

  "抱歉,"代克回应道,他让在一边,然后突然问道,"对了,我想你不会正好懂意第绪文吧? "

  "你问这话做什么 ?"那个人很粗鲁地问道。

  "因为人家刚给了我这两张上面有字的照片,我想,其中一张是希腊文,另外一张是意第绪问。可是我忘记哪张是哪张了。"他把那两张照片递给那个陌生人,对方接了过来,以一副不高兴却好奇的表情看了看。

  "这张是意第绪文。"他说着举起了右手,"另外一张是俄文,不是希腊文。" 他把两张照片还给桑代克。桑代克接了过来,还像以前一样很小心地拿着边上。

  "真谢谢你这样好心的帮助。"桑代克说,可是他道谢的话还没说完,那个人已经用他的钥匙开门进去,砰地关上了大门。

  桑代克小心地将照片插回凹槽里,把盒子放回口袋,在记事本上记下了一些东西。

  "这样," 他说,"我们的工作就做完了。剩下一个小实验,可以回家里去做。对了,我找到了一点戴维森忽略了的证据,他一定会很懊恼。我其实不喜欢这样打败一个同行,可是他太不客气,让我没法和他沟通。"

  验尸官所开的传票上注明桑代克应到庭作证的时间是十点钟,但是和一位知名律师的会谈干扰了他的计划,使得我们离家时比预定的时间迟了十五分钟。我的朋友虽然沉默不语,若有所思,却显然兴致高昂,我由此而知他对已经做过的相关工作的结果颇感满意。但是,我和他一起坐在马车里的时候,却没有问他什么,这倒不只是出于无私的心理,而是因为我想和听别人的证词一样到现场去听他的证词。

  开调查庭的地方就是停尸间隔壁的学校。原先空旷的大房间里,摆了一张铺了桌布的长桌,验尸宫坐在最远端,陪审团坐在一边。我很高兴地看到陪审团里的人大部分是一般的工人,而不是那种经常出现在这种场合的那些木着张脸,满心不情愿的"职业陪审团"。

  有一排椅子给证人坐,桌子的一角则是被告女子的辩护律师,一位短小精悍的男子,戴着金丝边的夹鼻眼镜。另外一侧有部分座位给记者,还有几排长椅上坐着旁听的社会大众。

  在场的人里,有一两个是我没想到会到场的。比如,我们在曼赛尔斯街上见过的那个麻子脸,他用带有敌意和惊讶的眼光瞪了我们一眼; 另外还有苏格兰场的米勒局长,依他的态度看来,我似乎能察觉他和桑代克之间有某种私下的沟通。可是我没有多少时间四下环顾因为我们抵达的时候,庭讯已经在进行了。戈德斯坦太太是第一个证人.刚讲完命案发现的经过,在她歇斯底里地哭着退席时,充满同情的陪审团都用怜悯的眼光看着她。

  下面一位证人是一个叫凯特·西尔弗的年轻女子。她宣誓作证时,用充满恨意和蔑视的眼光看了米丽安·戈德斯坦一眼。而那位被告面色惨白.,神态狂乱,一头蓬松的红发披散在肩头,由两个警员押着站在一边,瞪大了两眼四下看看,好像身在梦中。

  "我想,你和死者很熟吧?"验尸官问道。

  "是的,我们在同个地方工作很久了--就在芬奇曲街的帝国餐厅--我们也住在同一栋房子里,她是我最知己的朋友。 "

  "据你所知,她在英国有没再亲戚朋友? "

  "没有,她大约是三年前从不来梅来的。我就是在那时候认识了她。她所有亲戚都在德国,可是她在这里交了很多朋友,因为她是个很活泼很亲切的女孩子。"

  "据你所知,她有没有仇人--我是说,有没有什么人对她有怨恨,会伤害她的?"

  "有的,米丽安·戈德斯坦是她的仇人,很恨她。"

  "你说米丽安·戈德斯坦对死者怀恨在心,你怎么知道呢? "

  "她根本毫不隐瞒,她们为一个叫摩西·柯恩的年轻小伙子大吵了一架。他以前是米丽安的爱人,我想他们彼此很喜欢对方。后来米娜·艾德勒在大约三个月前租了戈德斯坦的房子住进来之后,摩西就喜欢上了米娜,她也很鼓励他这样做,虽然她自己也有个男朋友。那个年轻人叫保罗·佩德洛夫斯基,也在戈德斯坦家租房子住。最后摩西和米丽安分手,和米娜在一起。米丽安大为恼火,骂米娜不该有这种她所谓不忠的行为,可是米娜只哈哈大笑,说她可以把佩德洛夫斯基拿去。 "

  "那米丽安怎么说呢?"验尸官问道。

  "她更生气了。因为摩西·柯恩是个很帅气好看的年轻人,而佩德洛夫斯基实在没什么看头。再说,米丽安也不喜欢佩德洛夫斯基。他对她很粗鲁无礼。结果她让父亲把他赶了出去,所以他们早就不是朋友了,而麻烦就是从那以后开始的。 "

  "麻烦? "

  "我是说摩西·柯恩的事,米丽安是个很热情的女孩子,对米娜嫉妒得发狂,所以在佩德洛夫斯基用摩西·柯恩和米娜的事嘲弄并惹恼了她的时候,她大发膊气,还说了要对他们不利的可怕的话。"

  "比如说呢? "

  "她说她要杀了他们两个,还说她要割了米娜的喉咙。 "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 "

  "就是发生命案的前一天。"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听到她说这些话?"

  "另外一个叫伊迪丝·布莱恩特的房客和佩德洛夫斯基。当时我们都站在门厅里。 "

  "可是你不是说佩德洛夫斯基已经给赶出那栋房子了吗? "

  "没错,那是一个星期之前。可是他还有一个盒子忘在房间里没带走,那天他是回来拿那个盒子的。麻烦就是这样惹起来的。米丽安已经把那个房间用作她的卧室,把她原来的房间改成了工作室。她说他不该到她房间去拿他的盒子。 "

  "他去拿了没有呢? "

  "我想他是去拿了。米丽安和伊迪丝还有我出了门,留下他一个人在门厅里。等我们回来的时候,盒子已经不见了,因为戈德斯坦太太在厨房里,屋子里又没有别人,想必是他拿走了。 "

  "你说到米丽安的工作室,她做什么工作呢?"

  "她给一家装横公司制版。"

  这时候验尸官从他面前的桌子上拿起一把非常锋利的刀子,交给证人。

  "你以前有没有看过这把刀子 ? "

  "看过,是米丽安的,就是她工作中用的刻模刀。 "

  凯特·西尔弗的证词到此为止。接下来传唤的证人、保罗·佩德洛夫斯基的名字叫出来之后,我们那位住在曼赛尔街的朋友走上前来,宣誓作证。他的证词相当简短,只是证实了凯特·西尔弗的证言,下一个证人伊迪丝·布莱恩特也一样。等这些都结束之后,验尸官宣布: "各位,在听取医师方面的证词之前,我建议先听听警方的证言,我们首先请艾尔弗雷德·贝兹警佐。"

  那位警佐很快地走上前来,以非常正式而精确的方式作证。

  "十一点四十九分,我接到西蒙德警员的电话,在十二点差两分时,随同哈里斯探长和戴维森医师抵达现场。我到达的时候,哈特医师、桑代克医师和杰维斯医师都已经在房间里。我发现死者米娜·艾德勒躺在床上,喉咙被刀割断,全身冰冷,已经死亡。看不出有挣扎的迹象,床上也不凌乱。床边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放了一本书和一个空的蜻烛台。蜡烛显然是点完了,因为在烛台底座里只有小段烧焦的烛芯。床头地板上放了一个箱子,上面有一个垫子。显然凶手是站在垫子上,由床头俯身下去行凶的。之所以必须如此,是因为床边有桌子,而要移动桌子,一定会发出声音而可能惊动死者。由箱子和垫子看来,我认为凶手是个很矮的人。"

  "还有什么可资指认凶手的证据吗?"

  "有的,死者的左手抓着一束女于的红色头发。"在那位警探说出这句证词时,女性被告和她的母亲不约而同地发一声恐怖的尖叫。戈德斯坦太太昏倒在长椅上,而米丽安面色死白,化成石像似的呆立着,用害怕的目光瞪视着那名警探由口袋里掏出两个小纸包,打开来呈给验尸官。

  "注明 A的纸包里的头发,"他说,"是在死者的手中发现的,至于注明 B的纸包里,是米丽安·戈德斯坦的头发。"

  被告的律师站了起来。"注明 B的纸包中的头发是哪里来的 ?"他追问道。

  "我是从米丽安·戈德斯坦卧室墙上挂着的一袋因梳头掉落的头发里取得的。"那位警探回答道。

  "抗议。"律师说道,"没有证据证明那个袋子里装的是米丽安·戈德斯坦的头发。"

  桑代克轻笑了一声。 "这个律师和那个警探一样愚蠢。"他低声地对我批评道,"两个人好像一点都不知道那袋头发的重要性何在。 "

  "那你知道那个袋子了?"我吃惊地问道。

  "不知道,我以为是发刷。 "我讶异地望着我这位同事,正准备开口请他解释这不知所云的回答,他却竖起一根手指,转回头去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