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翎揉了揉眉角没回应。

  宁晏目光越过窗棂,看了一眼外面彻底暗下来的天色,

  “那您要去书房忙公务吗?”

  往常这个时辰,燕翎要么没回来,要么在书房,她想将燕翎催走,好回去歇息。

  燕翎从掌心抬起眸,注视着她莹光闪闪的眸,“你想如何惩戒她们?”

  宁晏眨了眨眼,这是跟戚无双与燕玥算账?

  她失笑一声,“淳安公主已教训过戚无双,咱们再揪着不放,于情理不合,至于燕玥,上回婆母护过我一回,我还婆母一个人情,再有下回,我必不手软。”

  末尾又温柔而坚定道,“我会保护自己。”她还没习惯躲在别人身后。

  燕翎听明白了,就是不需要他,他直勾勾看着宁晏,没接话。

  宁晏不知他想什么,便起身来,含笑道,“这儿不暖和,世子爷,咱们走吧。”

  手炉已没了炭,她随手就递给如霜,忽然光影一暗,他高大的身影罩了过来,紧接着她被迫撞入他结实又滚烫的胸膛。

  如霜瞧见这一幕,脸红得滴血,连忙悄声退了出去。

  宁晏一下子愣在了那里,虽然在床上连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但这样抱她,还是头一回。

  她手僵在半空,不知如何安放,他的呼吸伴随清冽的气息泼洒而来,宁晏轻轻垂下眼睫,兀自保持着镇定。

  燕翎俯首注视着她,鸦羽如扇铺在眼下,乖巧又漂亮,挺翘的鼻尖微有泛红,她肌肤间的甜香如蔓开的花香一点点渗入他鼻尖,像幽谷的兰花令人陶醉,又似夏日的荷香,让人心旷神怡。

  他慢慢凑近她,在她粉白如玉的面颊轻轻一碰。

  宁晏仿佛被他的炙热给烫到,手微的颤了一下,无措地在他怀里抬眸,

  “对了,世子爷,那些皮货我已挑的差不多了,打算明日清晨送一箱子去容山堂,您看可以吗?”她很好地掩饰了眼底的慌乱。

  燕翎未觉异样,依然搂着她腰身没放,抬手刮了刮她鼻尖,沉吟道,“不必送了,即便你现在送过去,人家也不会领你的情,只道你挑了剩下的给她们,没得损失了好东西,还招了人家埋怨,你留着自己慢慢做衣裳穿。”

  他平日为人慷慨,也不会锱铢必较,只是一旦对方触及了他的底线,他便是最不好相处的一个人,他已不打算给容山堂面子。

  宁晏闻言眼色微微一亮,就像是平淡无光的珍珠乍然洗去尘埃,露出惊艳夺目的神采来,她带着腼腆的笑,“谢谢世子爷。”

  那五箱子皮货她大致都翻过,总共有六十来张,件件都是上等货,价值从五百银子到数千银子不等。其中更不乏极品,除了给淳安公主那件孔雀翎,她还可以给自己做妃色的狐狸毛斗篷,银鼠皮披风,夹袄,护手等等,各式各样的可以做的够够的。

  她眼底一抹天真烂漫一闪而逝,燕翎瞧得清清楚楚。

  她也不过十六岁的姑娘,比燕玥还小月份呢。

  以后还要宠着她些。

第34章

  燕玥从未受过这等耻辱,一股脑子冲回了绣楼,扑在被褥里放声大哭,婢子们怕她迁怒,也不敢狠劝,又探得国公爷身心俱疲,自回来后便没出门,担心被容山堂斥责,最后只得悄悄告诉了秦氏。

  秦氏哪里是真病,不过是担心二房请她去帮忙,故意推脱而已,却不成想反被宁晏将了一军,斩断了她一条臂膀,秦氏呕了一肚子血,偏生今日国公爷一直待在容山堂,秦氏不敢去寻徐氏讨主意,傍晚便与小姑子商量如何对付宁晏,今日皮货一来,秦氏也红眼,往年是什么阵仗她是亲眼见过的,今年比往年还多了两箱,秦氏光想一想心头澎湃,眼下听说小姑子哭着回了绣楼,便知事儿没成,秦氏恼得不是一点半点。

  这个宁晏,当真是可恶。

  她这一嫁进来,阖家连肉儿都没得吃了。

  好说歹说劝了一会儿,哄得燕玥睡去了,秦氏又悄悄地去了容山堂。

  这会儿国公爷去隔壁灵堂坐一坐,看看道场,秦氏终于得了机会,屏退了下人,跪在徐氏跟前,“还请娘帮帮我,那宁氏是个狠角色,今日午时将老刘家的给赶了下来,让陈会当了总账房的管事,他是世子的心腹,我一时想不到法子寻他的错处,娘,咱们总不能就这么被人欺负了吧?往后日子还怎么过?”

  秦氏妆都哭花了,抹额也扔了,不再装腔作势。

  徐氏手里正在给国公爷打腰带的络子,手算不得灵巧,却是慢条斯理的,给人赏心悦目之感。她不曾瞧脚跟下的秦氏,只淡声道,

  “同舟共济方是长久之道,你非要挣个你死我活做什么?你以为自己把持了一辈子?还是你掂量着欺负宁氏,能逼得燕翎与咱们分家,搬去长公主住?”徐氏缓缓勾出一根绳,漠然看了一眼秦氏,“你问过国公爷的意思吗?”

  秦氏不甘地瘪瘪嘴,她做不到像婆母这般心如止水,咬着唇不吱声。

  徐氏见她泪满于睫,长长叹了一声,“知足是福,你与其想着如何给老刘家的争一口气,还不如想一想那些账目如何收场?”

  秦氏浑身抖了个激灵,她这两年手里没少做假账,倘若被宁晏查出来,她便是灭顶之灾,慌忙站了起来,“谢娘提醒,儿媳这就去想法子…”语毕,匆匆退了出去。

  徐氏看着她焦急的背影,摇了摇头。

  次日燕玥起得晚,窝在被褥里不想起床,心腹丫鬟敏娟进来催促,“姑娘,老夫人派了人来催您去容山堂。”

  燕玥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反而往被褥里陷得越深,“不就是宁氏送了皮子来嘛,让母亲帮我挑几件便是…”没有孔雀翎,其余的她便兴致缺缺。

  敏娟苦笑道,“大少夫人并未往容山堂送东西,老夫人是让您一道去西府吊丧。”

  燕玥闻言脸色一变,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你说什么?那宁晏没送皮货给母亲?”

  敏娟摇头,尴尬着道,“没呢,大少夫人一清早便去了西府,据奴婢打听,荣嬷嬷也一早从针线房喊了几位嬷嬷去明熙堂,看样子是打算给大少夫人做皮袄…”

  燕玥这下脸色白一阵红一阵,险些喘不过气来,这是一件都不打算给?

  她慌了,那么多好东西呀,比往年都要多呢,宁晏一个人穿的过来吗?

  大哥哥怎么这么狠心。

  眼泪在眼眶狠狠打转,交织着心酸与忧惧,半晌也没落下来。

  她此刻又怒又悔,哪怕不给孔雀翎,其他的给两件也成呀。

  她不想穿去年的旧袄子,马上到除夕,开年又有元宵灯会,她也想穿得美美的去参加灯会……燕玥委屈地直掉眼泪。

  这会儿半点吊丧的心情都没有,直往被褥里一蒙,

  “帮我跟母亲回禀,就说我病了,不方便出门…”

  敏娟无奈地退了出去。

  丧礼持续了七日,燕琉到底是小辈,又是病死的,不兴大办,国公爷这几日均告假在府上,二少爷燕瓒与三少爷燕璟也不敢出门,侍奉在左右,五少爷燕珺也从书院回来了,唯独燕翎公务繁忙,只每日抽空去灵堂坐一坐。

  冬月初十这一日,葬礼结束,宁晏也卸去一身疲惫,吩咐如霜备水,好好在浴桶里泡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湖蓝色的香云纱出来,荣嬷嬷来禀,“老夫人传话,让您去容山堂用晚膳。”

  宁晏赶到时,燕翎也刚从西府回来,夫妻二人在抄手游廊遇见了,燕翎轻车熟路握住了她柔软的手,牵着她迈进了容山堂明间,其余人都到了,除了燕玥。

  国公爷这几日身子不舒服,头疼发作,徐氏只顾着照顾丈夫,夫妻俩也没理会燕玥之事,燕玥今日送葬时露了脸,后来借口不舒服早早退场回了院子,这会儿徐氏派人去喊她用晚膳,却不见踪影。

  国公爷总算想起这桩事,脸色有些沉,“她这几日是怎么回事?”

  徐氏还没答话,二少夫人秦氏神色灰败起身解释道,“父亲,这几日妹妹身子不爽利,故而不敢露面…”燕国公理解为是女孩子家的小日子,沉闷地嗯了一声。

  徐氏看了一眼他的脸色,招呼婆子上菜。

  这几日宁晏丝毫不提皮货的事,徐氏不可能开口去问,秦氏等人心里再想要,当着国公爷的面也不敢吱声,一顿饭吃得闷声不响。

  宴毕,国公爷坐着喝茶,他没开口,谁也不敢离开。

  他想起宁晏这几日操持葬礼,又是头一回,需好好鼓励一番,便道,“老大媳妇辛苦了,葬礼办得很妥帖,我很满意,你年纪轻,又是头一回操持,可见是费了大功夫。”

  宁晏神色温顺起身施礼,“幸得母亲提点,婶婶嫂嫂们帮衬,还有几位能干的婆子细心协助,方不至于出大错。”

  “嗯……”国公爷还要开口说什么,瞥见燕玥在门口忿忿不平揪着手帕,一点点挪了进来,他眉心一皱,“你这是怎么了?”

  燕玥闻言滚烫的泪水一泻而下,支支吾吾来到跟前,泣不成声,“爹爹,女儿在这家里无立足之地了……”嘤嘤地哭着,一抽一搭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燕翎闲闲地看了她一眼,自动屏蔽了她的哭声,从袖口掏出卫所递来的军屯折子,开始在脑海清算账目。

  宁晏呢,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握着茶杯喝茶。

  国公爷听了她这话,没有动怒,也没有旁的怜惜或心疼的表情,只平静问,

  “把话说清楚。”

  燕玥便委屈巴巴往宁晏方向努了努嘴,然后开始长达半刻钟的控诉。

  将宁晏如何将皮子从她手里夺走,到召集府上针线房在明熙堂给她单独制衣裳,再到她在二房恩威并施,广撒铜钱,惹得长房和二房的奴仆都恨不得在她面前晃上几眼,最后将宁晏堂而皇之开除掉家中老管事的事也顺带给说了。

  国公爷听完,瞠目结舌。

  他忍不住打量起宁晏,而这个时候,宁晏已一声不响地站了起来,低眉顺眼,一副请罪的模样。

  国公爷是真的惊到了。

  以他多年叱咤疆场的眼光,这老大媳妇是个中好手。

  你以为她是个秀才,她不声不响当了一回兵,你以为她软弱可欺,人家早早铺了路,果敢坚决地撤掉不称手的属下,你以为她不懂人情世故,她偏生握着财权,轻而易举拿捏人心。

  你说她城府深嘛,人家生得貌美如花,人畜无害。

  这样的人物在战场上是最厉害的对手,你根本料不定她下一步棋是什么。

  恍惚想起儿子在战场的作风,可知这对夫妇般配得很。

  这一瞬间,他忽然庆幸,当初那宁宣与三皇子不清不楚,以至换了一门亲,对于燕家来说,何尝不是一场幸事。

  燕翎见国公爷盯宁晏盯得有些久,抬眸朝他看来,父子俩交换了眼色,燕翎继续垂下眸,面色无波无澜。

  燕玥信心满满等着父亲责罚宁晏,却见父亲眼神淡而无波挪到她身上,问道,

  “你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觉得你嫂子的五箱皮货该给你,是吗?”

  燕玥被戳破心思,将头埋下,小声嘀咕道,“也不是都给我,至少也得大家分一分嘛…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不好嘛……”她笃定自己抓到了父亲的软肋。

  国公爷颔首,“没错,是该其乐融融,爹爹记得当年你外祖母过世时,将她妆匣了那套点翠头面给了你,既如此,你将头面拿出来,赠给你嫂嫂,如何?”

  燕玥愣住了,睁大眼睛望着父亲,不可置信道,“爹爹…你什么意思嘛?”

  国公爷不咸不淡道,“你想要人家的东西,也得将自己的东西给人家,礼尚往来,不是应当的么?”

  “不是,我的是我的呀……那皮子不一样…”燕玥语无伦次,急得要哭。

  国公爷面无表情看着她,“那皮子怎么不一样了,皮子是你哥哥店铺的东西,就是你嫂嫂的,你嫂嫂不想给别人也是理所当然,你凭什么认为,别人都要让着你?你哥哥是跟你过日子,还是跟他媳妇过日子?”

  “人家给是情分,不给是本分,换我,你这么气势汹汹的抢东西,我也不会给,为何?倘若我在你的胁迫下给了你,你会觉得原来抢东西是对的,以后接着抢,而我这回不给你,你长了教训,以后便不敢轻易冒犯我…”

  燕玥神色呆呆的,无话可说。

  国公爷粗粝的手指最后轻轻敲打着桌案,警告道,

  “你别做第二个戚无双。”

  燕玥身子一晃,往后踉跄了两步。

  女人家之间争风斗嘴在燕国公这里如同家常便饭,他原先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可如今他忽然意识到,是时候管教燕玥了,他虎目横扫一圈,包括燕翎在内,所有晚辈都恭敬地站了起身。

  国公爷语气沉冷,“四小姐燕玥,不敬兄嫂,以下犯上,去祠堂跪经三日…”

  燕玥猛地抬起头,双目骇然,拼命摇头,“不,爹爹,女儿不服…”

  “七日!”国公爷冷冷截断她的话,饱经风霜的面容仿佛刀斧般凌厉深刻,虎目更是如千钧压在她身上,他在军中向来说一不二,从来没有人敢跟他顶嘴。

  燕玥也在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父亲曾是统帅三军的主帅,一身的威压扑过来,她大气不敢出,燕玥吓得眼泪一收,身子一软,跌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正要替她说情的秦氏也后怕地将步子收了回去。

  其余人战战兢兢皆不敢言,唯有三少夫人王氏事不关己地闭上了眼。

  国公爷起身时,朝燕翎看了一眼,燕翎跟在他身后出了容山堂。

  父子俩沿着长廊往前院书房方向走,国公爷扭头整暇打量着儿子,

  “你这媳妇是只小狐狸。”

  燕翎无奈一笑,眉目怔怔望向长空,薄月被云层覆住,只微露出一圈光影,让他瞧不真切,“她哪里是小狐狸,她分明是只小乌龟…”

  壳太硬了,他撬不开。

  深夜的祠堂,灯火惶惶,五排烛火整齐划一堆在灵位下。

  燕玥一身素衣跪在蒲团,麻木地盯着跳跃的烛火。

  婢子敏娟已端来一碗人参汤,劝着她喝一些,燕玥僵硬地摇了下头,双唇黏住,怎么都发不出一点声响来。

  须臾,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阵寒风灌了进来,烛火被扑得一灭。

  敏娟朝来人望去,只见一道巍峨的身影迈着老态的步伐,跨入渐渐恢复亮堂的祠堂。

  敏娟立即退了下去。

  国公爷缓慢来到燕玥身边,在她身旁一蒲团坐了下来,背对着祖宗牌位,面朝外头。

  燕玥这才发现是他,眉睫一颤,委屈唤了一声,

  “爹爹,您怎么来了……”

  国公爷穿着一身褐色的袍子,乌木而冠,梳得还算整洁的发髻间有白发,他常年征战,身上留下不少暗伤,这么坐下来,神态间的疲惫已不加掩饰,只细看,唯有那双矍铄的眼依然能窥得当年驰骋山河的风采,

  “你是我女儿,你有错,是我教导无方,故而来陪你领罚。”

  燕玥闻言只觉胸膛有一股强大的气流伴随着酸楚与懊悔,冲破眼眶,

  “爹爹,对不起,是我惹您不高兴了……您身子不好,快些回去歇着吧。”她挪着膝盖,离着他近一些,试图去搀扶他。

  国公爷摇摇头,神色间也和煦不少,

  “玥儿,为人莫要好高骛远,莫要目无下尘,你如今瞧不起你嫂嫂,殊不知你爹爹我当年也不过是行伍出身,可又如何呢?我最终不是封侯拜相,还蒙圣恩迎娶了当朝长公主?莫要欺人少年穷……”

  燕玥抿着唇含着泪,不情不愿点了下头。

  国公爷神思悠远,“你再看你嫂嫂,你是今年六月满的十六岁,她是七月满的十六岁,她比你还小一月呢,人家走一步算三步,在二房操持葬礼,引得长房奴仆争相追捧,这叫什么,声东击西,你认识她这么久,可见她在爹爹与你娘亲跟前说过谁的不是?人家凡事不动声色,比你这种咋咋呼呼的厉害多了。”

  “你盯着几件皮子,人家不声不响立了威。”

  “如今有爹爹与娘亲给你撑腰,你可以无法无天,待将来你出嫁后,你想让家里兄嫂替你说话时,凭你跟你嫂嫂这关系,她会帮你出面吗?”

  燕玥一愣,出神地摇头,“不会…”

  国公爷最后揉了揉她的发髻,语重心长道,“玥儿啊,爹爹终究是会老的……凡事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把别人逼走,便是将自己逼死,明白了吗?”

  燕玥浑身一震,再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燕翎自意识到宁晏年纪还小,要宠着些,私下便琢磨着该做些什么,与崔玉同食时耳闻两日后铜锣街有一场庙会,他打算带着宁晏出去玩,省得她在家里闷坏了。

  从书房忙完回了明熙堂,宁晏坐在灯下腰身笔直地不知在图画些什么,他无意窥得妻子隐私,便在对面南窗下的炕上坐了下来,

  “晏儿,后日下午我会早些回来,接你去街上看庙会……”

  宁晏咬着笔头,一只玉臂懒懒散散托着腮,明眸如一汪泓泉轻轻流转,正在盘算明宴楼一年一度的美食盛宴,届时会给全京城的达官贵人发送请帖,邀请大家竞拍珍馐,已经定好了九道菜,还差最后一道菜,脑子里正闪烁着灵光,隐约听到燕翎说后日早些回来,宁晏不假思索颔首,“好啊。”

  燕翎褪鞋上了炕,拾起旁边一本没看完的游记,心不在焉地翻着,琢磨姑娘家都喜欢些什么来着,明日得寻崔玉讨教一二。

第35章

  宁晏定下最后一道压轴珍肴后,心满意足合上了册子,抬眸,撞上燕翎直白又灼热的眼神,面庞倏忽发烫,“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她捧着红扑扑的双颊,因刚刚过于专注,不经意流露出几分娇憨。

  这副模样是他第一次见,燕翎多瞧了几眼,

  “时辰不早,歇息吧。”

  他率先起身去了浴室。

  宁晏这才想起办葬礼这七日来,燕翎夜里都规规矩矩的,虽是每晚都回来睡,两个人各睡各的被褥,安分得很,这会儿催她上床,约莫是那个意思了。

  宁晏唤来如月打了一盆水,净面漱口先上了拔步床。

  燕翎回来时,她侧身往里躺着,地龙未歇,这会儿床上还很暖和,宁晏穿着月白的寝衣,柔软的腰身往下一陷,起伏如山峦,线条一点点往上延伸,烘托出那饱满的弧度来,她不知在想什么,睁着圆溜溜的杏眼,有些懵昏,松懒又惫乏的模样,倒有几分像乖顺的猫儿。

  父亲怎么会说她是小狐狸呢。

  她在他这里可不是狐狸,她很好欺负,几乎是探手便可捞入怀中,任他予夺。

  素了七日的男人,有些把持不住,这一夜要了两次水。

  宁晏别说是骨头散架了,就是精神气儿也被他掏空,睡过去前迷迷糊糊想着,幸得她那些年在宁家也不是娇养的,身子骨还算结实,换做柔弱一些的,指不定受不了他。燕翎在这事上闲庭信步,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总归在她受不了的时候才肯放了她。

  自燕翎换她睡里边后,宁晏睡眠便踏实多了,晨起燕翎什么时候走得她一无所觉,想起昨夜燕玥被罚跪祠堂,婆母神色伤怀,免了今日晨昏定省,她干脆在床上再赖一会儿。

  巳时初刻,如霜总算将她从被褥里拖出来,

  “姑娘,瞧一瞧给你做好的斗篷披衫,可好看哩。”

  宁晏也盼了许久,这些年她大多穿旧的皮袄,好不容易做了新的衣裳,迫不及待要试一试,麻溜地爬起来洗漱。如霜一面伺候她净面,一面与她说,

  “那几件好皮子与那件孔雀翎送去了林叔那儿,他老人家已帮您寻了京城里最好的绣娘,说是苏杭来的,正在赶工做着,约莫也快好了,这些皮子珍贵着,外头可买不到,嬷嬷说,先挑了几件让府上的绣娘织着,倘若织得好可以再分派,若不行,还是去外头寻人来做,没得浪费了这么好的东西…”

  如霜喋喋不休说了一阵,主仆俩自浴室出来,如月与两名小婢子已将针线房做好的几件衣裳都给摆在了东次间的黄花梨长几上,琳琅满目五六件,色泽鲜艳,让整个屋子都亮堂了几分。

  大红绣牡丹的狐狸毛领,镂金牡丹纹的织锦兔毛斗篷……宁晏仔细瞧了,件件都满意,吩咐打赏绣娘,到了傍晚,林叔遣靠谱的女管事亲自将那最好的几件皮子都送了回来,原先宁晏觉得府上绣娘手艺已是够精湛了,不成想这苏州绣娘的本事才真正是拍案叫绝。

  每一件到了手中,都舍不得放下。

  女管事笑眯眯禀着,“这可是五十来位绣娘赶工而成,奴婢怕折了姑娘的好货,亲自盯着,一刻不敢离开。”

  宁晏含笑道“辛苦了”,又让如霜领她去厢房喝茶。

  清一色的湖色缎面锦盒整整齐齐摆在罗汉床上,里面叠着各式各样的皮袄,当先是一件白灵狐毛的鹤氅,里面是鹿皮做的底子,往身上一套,就仿佛披了一层被褥,甚是暖和,“冬日下雪便可穿这件…”

  还有一件妃色的大红羽沙的缎面斗篷特别打眼,红艳艳的颜色光彩夺目,捧在手上仿佛有红纱从掌心倾泻下来,流光溢彩。

  宁晏最喜那件莲青如意纹的翠羽狐裘,这也是用孔雀毛所织,当中那如意纹用了点翠的工艺,隐隐嵌在莲青的缎羽当中,当真是低调又奢华。

  原先在宁家,她可以躲着吃山珍海味,却不敢在穿戴上下功夫,年纪小的时候,但凡有好的首饰耳坠都是被人抢去的,那个时候她无依无靠,也无人给她做主,气得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后来长大了,懂得保护自己,与此同时也收敛了,晓得藏拙。

  到了燕家也才两个多月,这是头一回给自己做这么多衣裳,小姑娘可高兴坏了,在屋子里试了又试,捧着这件舍不得放,又把那件拿出来套着,最后玩闹似的干脆叠上两件,自个儿将自个人逗笑了,捂着脸在罗汉床上滚了一遭,半晌,想起自己已嫁为人妇,方才羞答答地从罗汉床上爬起来,收敛了顽皮,害躁问荣嬷嬷,

  “快些将那件孔雀翎给我拿出来,明日公主约了我打马球,我正好送给公主。”今日午时淳安公主派人给她递讯,明日下午来接她去打球,宁晏心想那孔雀翎放在家里是个祸事,早日送给正主她也好安心。

  荣嬷嬷难得见她这般高兴,忍不住捏了捏她红彤彤的脸颊,“我的好姑娘诶,总算过上好日子了…”宁晏羞得躲开了。

  酉时三刻,燕翎比平日早了两刻钟回府,念着是用晚膳的当口,没有去书房,而是径直来到了后院,行到杏花厅后面的园子,隐隐有喧嚣欢笑越过院墙而来,这是鲜有的情形,燕翎眉目也跟着染了几分温色,

  也不知她因何事这般开心。

  门口的婆子要通报,被燕翎摆了摆手拒绝了。

  他信步来到正房门口,掀开布帘迈入堂间,听着笑声从东次间传来,便走过月洞门折来东次间,隔着珠帘他瞧见宁晏身上披着一件无比华丽的织锦,五彩斑斓的彩扇在她周身无声地绽开,她转动时,似昳丽的云彩在她四周环绕,说不清是衣裳美还是人美,极少有人能撑得住这样繁复又华丽的孔雀翎裘衣,宁晏个子高挑,面容过于姣好明艳,竟有相得益彰之妙。

  燕翎寻日并不喜艳丽的东西,眼下却觉着她穿得煞是好看。

  唇角弯了弯,也没打搅她,留在了明间歇息。

  小丫鬟上前奉了茶,又悄悄折去里间小声告诉宁晏,世子回来了,宁晏吓了一跳,赶忙将孔雀裘给脱下来吩咐荣嬷嬷叠好放入缎面绒盒里。燕翎要知道这孔雀翎会赠给淳安公主,定会生气,宁晏打算先斩后奏,等礼物送出去,燕翎奈何不了,她也就没有顾虑,无非就是得他几句斥,宁晏现在也学聪明了,行宫那么大的事,害他在皇帝与百官面前丢了面子,也不见他把她怎么着,可见燕翎这人就是只纸老虎,不要怕他,宁晏这样想。

  宁晏并不知燕翎已看见了那件孔雀裘,出来时脸上满面春风的,笑着问他用了晚膳没,做了坏事的人心里有些虚,比平日要温柔一些,燕翎感受到了变化,心想她果然是小姑娘心性,得了新袍子就高兴成这样,正好明日庙会,带她去买喜欢的首饰,定然更高兴。

  晚膳就摆在明间,宁晏将一笼螃蟹递到他跟前,“这是今年最后一轮蟹了,明宴楼送来的,您尝一尝。”燕翎终于吃到了迟到的螃蟹,心中失笑。

  宁晏要亲自替他剥,燕翎担心伤到她拒绝了,反倒是自个儿吃的时候用小勺子挑了些蟹黄,搁在她米饭碗里,他做起来动作很是自然,倒让宁晏有些发愣,默了片刻,轻轻道了一声谢,捧着饭碗小口吃下了。吃了七日素菜,今日厨房特意做了几道荤菜,夫妻二人比平日吃的久了一些。

  膳后,燕翎照常回了书房,宁晏又试了一遍衣裳方让如霜收入柜子里,如霜忙着准备明日打马球赛的劲衫皮靴之类。宁晏算了会儿帐目,又看了半个时辰书,早早洗漱上了床。

  燕翎回来有些晚,轻手轻脚摸到床边,往里瞄了一眼,宁晏躬着身儿朝里睡着,跟个小鸵鸟似的,背身柔美的线条划出一个浑圆的弧度又往里折去,落在燕翎眼里,便如那小乌龟的壳。

  他无声勾了勾唇,替她将被褥盖好,躺下睡着了。

  自上回二人黏在一处各出了一身汗,燕翎没有再拥她入睡,宁晏更不可能主动往他怀里钻,二人选择了各自舒适的方式。

  翌日燕翎比寻常要早一刻钟入衙,今日既然要提前离开,便得先将公务忙完,他不是个拖延的性子,也不可能因为他的私事耽搁朝政,从清晨到午后几乎就没喘一口气,他是五军都督府佥事,每日要他签押的文书太多太多,他还不能有所纰漏,均逐字逐句看完。

  中午用膳都是见缝插针,到了下午申时初刻,燕翎神清气爽地从桌案后抬眸,长吁一口气,将最后一叠折子合上递给循吏,“送去内阁。”便起身褪官服。

  他在五军都督府是有专门歇息室的,只是为了方便办公,加快效率,他特意将公桌给搬来了堂间,这里有五六名都督府的官员,燕翎连轴转,他们便不可能歇着,眼见燕翎有离开的趋势,一人握着笔一顿,恭敬问,

  “佥事大人,您是要出宫办事吗?”燕翎是出了名的兢兢业业,没成亲前几乎把衙门当家,一月大半时候都住在皇宫,他提前离开衙门,定是外出办差,燕翎有什么安排也需与他们知会一声,以防有人来找,一问三不知。

  燕翎也不避讳,冷隽的面容罕见露出一丝微笑,“今日约了夫人去看庙会,我平日忙,顾不上她,今日便想作陪。”

  众人闻言,脸上均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堂间的气氛也随之一松。

  行宫的事已广为人知,众人实在不能理解燕翎这样的人物也有被人嫌弃的一天,可纳闷归纳闷,燕翎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也没有任何恼羞成怒的痕迹,拿得起,放得下,可见是真男人,换做旁人,为了捡起面子休妻也不是不可能。

  看样子,燕翎不仅没生气,反而寻思自己为何不讨妻子喜欢,处处改进,真正有能力的男人,在外头风风光光的,在家里反而低三下四的。

  众人很是钦佩,“世子尽管去,这里有咱们看着,不会有事。”

  也有成了亲的官员给他支招,“女人家都是要哄的,路上的糖果儿,摊位上的瓷娃娃,铺子里的肉铺,绫罗绸缎首饰簪花,多给人家买些,保管乐呵呵的。”

  另一位官员嗤笑地接过话,“胡大人,您这不是养女儿吧?”

  那位胡大人弯着腰扶着茶盏,指了指燕翎的方向,“世子家里的小娇妻年纪不大,可不得当女儿养吗?”众人笑而不语,喜欢五陵年少定是不懂事的小姑娘。

  燕翎略有几分讪笑,气度从容地褪下绯色的官袍,接过云卓递来的玄色大氅给披上,大步出了门,抬眸,太阳西斜,明媚而昳丽,落在他眉宇如驻春晖,燕翎意气风发地出了皇宫。

第36章

  燕翎第一次约宁晏出门,着实是做了些功课的,昨日便寻崔玉问了些庙会该注意的事项,哪儿好玩,哪儿可去,他已记在心里,也吩咐云旭提前去铜锣街占地儿。

  策马奔到门口,他鹤氅顾不上解,径直跨入门槛,陈管家调任总账房后,换了一位姓许的管事来迎候他,许管事还没机会开口,只见燕翎步履轻快去了后院,许管事是个实诚人,一时半会摸不准主子的心意,便干脆随他了。

  燕翎来到明熙堂,往日勤勉的婆子在门口打呼噜,他眉头一皱,心生不喜,却也没理会,而是径直踏上廊庑,迎面瞧见荣嬷嬷捧着一叠旧衣出来,便问道,“夫人呢?”

  荣嬷嬷看到燕翎大吃一惊,

  “世子……”正要下跪行礼,却见燕翎视线已往里投去,又问一句,“夫人准备好了没有?”

  荣嬷嬷一脸懵然,“世子,夫人已出门去了…”

  燕翎愣了一下,“去了哪里?”难不成她提前占地儿去了,宁晏办事一贯稳妥,也不是不可能。

  荣嬷嬷却意识到不太对劲,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

  “今日午时公主殿下亲自来接夫人,去东苑打马球去了。”

  燕翎神色一变,眼底的春晖一瞬间被寒肃给漫盖。

  荣嬷嬷见他脸色阴沉,吓得跪在地上,颤声问,

  “世子爷,莫非是出了什么急事,您若是焦急,奴婢这就派人去将夫人请回来…”燕翎的脸色太可怕了,荣嬷嬷担心出了大事。

  燕翎木了一瞬,渐渐回过神来,“不必。”转身便离开了。

  不可能不恼怒的,他做了精心的准备,结果她陪着淳安玩去了,只言片语都不曾留给他。

  寒着脸一路出了明熙堂,回到前院,立在空荡荡的廊芜下,张望明媚的长空,一时愣在那里。

  她去了哪里来着?

  东苑马球场?

  燕翎逼着自己压下怒火,筹算了下时间,庙会持续到晚上子时,她打马球想必也快结束了,过去接她吗?罢了,他不想见到淳安公主,也不知戚无双在不在,他承诺不去见她,便说到做到。

  燕翎心里有些烦闷,松了松鹤氅的系带,他是推了公务出来的,偏生小丫头片子一心哄着淳安,忽略了他这个丈夫,不可避免再次想起崔玉的话。

  “说明她不在乎你……”

  这话已经快成为他的噩梦了。

  燕翎捏了捏眉心,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上回她来了月事在家里备好晚膳等他,他却忘得干干净净,想必她当时也是这等心情,他没有立场生气,他也不应该生气,堂堂男人,岂能为了点小事与妻子计较。

  燕翎收拾好心情,重新上马驰回五军都督府,临走时撂下一句话给许管事,

  “夫人回来后,着人通报我。”

  许管家看着他急匆匆回来,又马不停蹄赶走,有些莫名其妙,够着脖子送他远去迟疑地诶了一声。

  燕翎这厢重新跨入都督府堂屋,将鹤氅取下扔给云卓,一言未发重新来到桌案后,穿戴好官服,端端正正坐下来继续批阅文书,动作一气呵成。

  燕翎离开后,堂屋内本来其乐融融,笑声一片,上司一走,大家伙默契地开小差,喊了人传了些点心小酒,这会儿酒还没喝一口,燕翎毫无预兆回来了,众人唬了一跳,手忙脚乱将东西往各自抽屉里一锁,心里七上八下望着燕翎。

  燕翎余光瞥见众人的小动作,面上波澜不惊。

  众人眼瞅着他意气风发离开,面色铁青回衙,震惊片刻后,渐渐回过味来。

  这是被气回来了?莫不是人家小娇妻不肯跟他逛庙会?

  众人绞尽脑汁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闷声不吭继续当差。

  堂屋内气氛压抑而沉闷,但凡有人递了文书来燕翎这,几乎都少不得一顿骂,众人叫苦不迭,这燕世子在夫人那受了气,回衙门寻他们撒气?刚刚对燕翎那点子钦佩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晏今日用过午膳,便早早在门口等候淳安公主,午时三刻,淳安公主用宫车将她接去了东苑的马球场。

  路上,宁晏便将那件孔雀翎献给淳安,

  “给公主当生辰贺礼。”

  淳安公主一下被这件孔雀翎给亮瞎了眼,

  “这玩意儿价值不菲啊,当年我父皇也曾得了一件,他谁也没给,就给了我母妃,听说我母妃下葬时,此物陪葬帝陵,你打哪来弄来这宝贝?”

  宁晏见她喜欢,格外高兴,笑眼弯弯,“是世子好不容易弄来的。”她也不想埋没了燕翎的人情。

  淳安公主捧着孔雀裘,讶异了下,笑得花枝烂颤,“你把燕翎给你的孔雀翎,给我做衣裳了?你不怕气死他吗?”

  宁晏笑容滞了一下,“你下个月生辰,我又没旁的拿得出手,就此物方能配公主芳华,他答应了的。”她不希望淳安公主有顾虑。

  淳安公主乐得捏了捏她面颊,“小晏晏,你太好了。”小心将衣裳交给贴身宫女收好。

  “话说回来,燕翎只弄了一件吗?你有没有?”她不忍夺人所爱。

  宁晏猜到她这么问,笑兮兮点头,“我还有一件。”宁晏撒起谎来面不改色,淳安公主看不出端倪,便收下了,“好,我也着实喜欢这件孔雀翎,晏晏你想啊,倘若我穿着这衣裳被我父皇瞧见,父皇是不是会更疼我些?”

  她看起来极万千宠爱于一身,真正对她好的也就皇帝,皇帝宠她她才能过得肆意,如若不能,她也就是一只笼中雀而已。

  宁晏觉察到她熠熠的眉眼里闪过一丝幽黯,她太明白那种被困在后宅暗无天日的感觉,当即将淳安公主抱在怀里,“还有我呢,我会护着你。”

  淳安公主心想宁晏自身难保,还怎么护她,却不忍拂了她一番好意,“对,以后我没银子花了,你养我。”

  两个姑娘高兴的抱作一团。

  东苑紧邻皇城,当中只隔了个澄清坊,离着十王府也近,淳安公主邀上五皇子打马球,五皇子与三皇子交好,顺带将消息递给了他,兄弟俩一道从王府出来到了东苑,随之而来的还是三王妃宁宣。

  戚无双近来还在府上养伤,对方组队的便是淮阳侯世子程毅,霍玉华跟宁宣一向交好,二人干脆都加入了程毅这一队。五皇子早就答应淳安公主与她一伙,见对方气势十足,想拉三皇子过来,三皇子被妻子宁宣一蹬,老老实实换上马靴,纵着马躲宁宣身后去了。各自呼朋唤友组了六人队。

  淳安公主依然执行上回在行宫的战术,吩咐两名武力出众的高手护在宁晏左右,只要有机会,便让宁晏进球,第一局,公主轻松拿下。

  打到第二局,远远的瞧见一人白衫胜雪,风姿灼灼,悠哉悠哉骑着马加入了对方,淳安公主脸色一变,扬声喊道,“戚无忌,你来凑什么热闹?”

  戚无忌不慌不忙系上缚带护着受伤的腿,神采熠熠回道,“上回公主殿下还欠了在下彩头,今日在下是来讨彩头的。”

  淳安公主吸气,上回在行宫她压根没承诺戚无忌,怎知这号称玉面军师的无忌公子竟然耍赖,但淳安公主是爽快大度之人,挥手道,“行,今日你若赢了本公主,本公主任你提条件。”

  戚无忌顿了一下,笑意自唇角绽开,“好…”

  戚无忌的加入,给了宁晏不少压力,他仿佛编织了一张巨大的网将她困在其中,她根本无法施展拳脚。

  无疑,这位在战场上有着赫赫威名的玉面军师,精准地打破了淳安公主的战术。

  五局三胜制,第二局和第三局,淳安公主输得极为惨淡,照这样下去,她今日真要输给戚无忌了,对面的白衣公子闲适地坐在侍从搬来的小杌上,一面喝水,一面目光隔云绕雾地朝她投来,淳安公主又是一气,给了对方一个“你成功引起本公主注意”的眼神,扭头寻思对策。

  她厌恶戚无双,连带对戚无忌也没有好感,只当戚无忌是来替妹妹出气的,是可忍孰不可忍,淳安公主咬了咬牙,悄悄招来心腹内侍,

  “你现在给我去五军都督府,寻到燕翎,告诉他,他媳妇快要被人欺负死了,让他来救驾。”

  内侍领命立即掉头就走。

  “等等…”淳安公主转念一想,以燕翎那德性可不一定来凑这个热闹,为保万一,得加一把火,她拧着内侍的耳郭,低声交待,“你告诉燕翎,本公主招了四名五陵年少正陪晏儿打马球,邀请他来看热闹!”

  内侍捂着嘴笑到腹痛,点头如捣蒜,飞也似的离开了。

  内侍快马赶到官署区,交了腰牌,直奔五军都督府,入了内抓起一循吏便问燕翎在何处办公,那循吏见又来一个送死的,好心劝道,

  “佥事大人今日心情不好,眼瞅着要下衙了,里面候了一圈人等他示下,我看你还是别去寻不痛快。”

  内侍高深莫测道,“没准我是来救大家的呢?”

  循吏无奈引着他到了燕翎的公堂,远远地就听到扔折子的声音,内侍对这种场合是司空见惯,慢腾腾拨开人群,跨入门槛进了堂内,朝燕翎悠悠拱了手,

  “世子爷,公主殿下请奴婢来传话,请世子爷过去帮忙,”随后瞥了下四下官员,凑近燕翎低语道,“殿下邀请了四名五陵少年在东苑打马球,少夫人输得惨,请世子爷帮衬。”

  燕翎抬起了头,深深看他一眼,旋即眸光眯了眯。

  外头众官员听着公主邀请燕翎过去,求之不得,均提了几分心眼。

  大家暗暗瞥着燕翎的脸色。

  燕翎神情一如既往冷肃中带着几分淡漠,他目不斜视盯着小内侍,内心给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