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秀闻言,便对陆丰道:“那我待会儿坐我姐夫的车回去。”

  陆丰还没说话,赵桓熙便急急道:“不行。”

  徐墨秀和陆丰都看着他。

  赵桓熙双颊慢慢涨红,搜肠刮肚道:“今日先生在课上刚讲了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故事,若是文林你坐我的车,我家拉车的马就要拉三个人,而陆兄家的马却只需拉他一个人,这就是不均。”

  “然后呢?”

  “然后、然后……”

  赵桓熙正抓耳挠腮想着如何往下编呢,陆丰笑了一声,接口道:“然后他的马就会胡思乱想不专心拉车影响行路安全。为了你们的都能平安顺利地回城,你还是坐我的车回去吧。”

  徐墨秀:“……”

  三人到了山下,靖国公府和陆府的车都在那儿等着了。

  徐念安从窗口看到三人下来,就下车来,对徐墨秀道:“今日坐我们的车回去吧,省得劳烦陆公子。”

  徐墨秀道:“姐夫不让我坐,我还是坐陆兄的车吧。”

  徐念安看赵桓熙,赵桓熙脸一红,装模作样地看向别处。

  车下尴尬,上了车赵桓熙就惬意了,嬉皮笑脸地抱住徐念安,道:“冬姐姐,我好想你。”

  徐念安一指头点在他脑门上,瞪他道:“那你就不让阿秀坐我们的车?也不怕人笑话。”

  “我不管,他们爱笑话就笑话去吧。”赵桓熙说着,又想求亲亲。

  徐念安捂住他的嘴,双颊涨红:“不行,上次回去被三姐看出来了,笑得我只恨没有个地缝钻。”

  赵桓熙羞恼道:“她怎么这样啊?以后待她嫁人了你也笑她。”

  徐念安道:“快了,今天祖父派人来说,叫母亲明日留在家中,说陆家会上门提亲。”

  “上门提亲?向谁提亲?我三姐?哪个陆家?”赵桓熙对此事一无所知,嘴里蹦出一连串的问题。

  “就是陆丰家,来向三姐提亲。”徐念安道。

  赵桓熙彻底懵了:“陆丰,娶我三姐?那他岂不是要做我三姐夫?”

  “怎么这副表情?你觉得不好吗?”徐念安问他。

  “可是他不是去年刚跟五房的姝娴堂妹退婚吗?今年又来向我三姐求亲,这……”

  “打五房的脸打得太狠了?我也这么觉得。但是祖父同意了。”徐念安微笑道。

  赵桓熙:“……”

  无语了一会儿之后,他问徐念安:“那我三姐喜欢陆丰吗?”

  徐念安明眸含笑:“回去之后你亲自问三姐吧。”

  赵桓熙学机灵了,回家之后他并没有去问赵佳臻,而是偷偷问了他娘。

  殷夫人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道:“陆丰这么好的夫婿人选她还不喜欢?那要喜欢谁去?”

  第二天一大早赵佳臻就逃也似的带着萱姐儿避了出去。

  殷夫人要找她时发现找不着,忙令人去翔凤楼叫她回来。

  辰时末,靖国公府门前,陆丰站在车下扶陆老太太下了马车。祖孙二人带着官媒刚进角门,后头赵姝娴也坐着轿子到了。

  她昨晚与放旬假回来的何绪宁刚大吵一架,今天准备回来探望二哥顺便跟五太太诉苦的,没想到就看到陆家人带着官媒上门,这是要干什么?

  她一时也顾不上诉苦的事了,跟在陆家人后头急匆匆进了府来到五房,见了五太太,开口便问:“娘,您知不知道陆家人带着官媒上咱家做什么来?”

  五太太看着她,一时欲言又止。

  赵姝娴急了,推她的手臂道:“您快说啊。”

  五太太愤恨又不甘地叹气道:“他们来向长房的佳臻提亲。”

  赵姝娴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那个和离了不到半年的?陆丰……陆家疯了吗?怎么可以这样?这不是在打我的脸,打咱们五房的脸吗?”

  五太太隐忍道:“你祖父同意了的。”

  赵姝娴忍不住哭出声来:“怎么可以这样?满京城的闺秀都死绝了吗?为什么偏偏要娶她?这叫我以后怎么出去见人?还不如一个和离过的老姑娘。”

  五太太也觉得很委屈,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搂住自己的女儿,唉声叹气。

  嘉祥居正房,殷夫人正陪着陆老夫人说话。她本是心正良善之人,又一向看好陆丰,言行自是合陆老夫人的心意。

  和她说了一会儿话之后,陆老妇人心里那点关于赵佳臻是和离再嫁的芥蒂也渐渐完全消散了去。只想着由殷夫人这样的母亲教养出来的女儿,品行能力必不会差了,又得丰儿欢心,也算是和和美美的一桩亲事。

  殷夫人好容易等到派去叫赵佳臻的丫鬟回来,却不见赵佳臻人影。

  “太太,三姑娘说楼中现在有事,她处理妥了便回。”丫鬟向殷夫人禀道。

  殷夫人面色顿时尴尬起来,正想着如何圆场,陆丰开口道:“既然楼中有事,不妨我也去看看,许是能帮上忙。”

  殷夫人一听大喜,忙道:“如此甚好,就麻烦陆公子了。”

  陆丰起身,礼仪周到地向陆老夫人和殷夫人行过礼,潇洒轩昂地出门去了。

  殷夫人看得心中欢喜又忧愁,这么好的儿郎主动上门来求亲,也不知道佳臻她到底在别扭什么?昨晚与她谈了大半夜,今日一早却还是跑了。

  她心里埋怨了两句,又端起笑脸来对陆老夫人道:“陆老夫人,今日风和日暖,不若我们去园子里逛逛,赏赏花?”

  陆老夫人也知道,陆丰这一去,没有半个时辰回不来,就点头道:“也好。”

  殷夫人过去亲自搀扶了她,又吩咐丫鬟:“去把三奶奶叫来,陪陆老夫人说说话。”

  陆老夫人身子不甚康健,怕累着了她,就没去芝兰园,一行去了慎徽院旁边的小花园。

  翔凤楼一楼,赵佳臻正在挂着耳坠的架子前耐心地帮萱姐儿试耳坠,忽耳边传来一道妇人嘲讽的声音:“哟,想不到这掌柜的都和离了,铺子里居然还有这么多人来,也不嫌晦气!”

  赵佳臻转过脸一看,她的老对头,斜对面金玉良缘的东家温丽新带着两个丫鬟正悠悠地走进门来。

  楼中原本在挑选首饰的客人被她的话惊到,都小声地私语起来。

  赵佳臻觉得奇怪,这人惯常喜欢使些下作手段来恶心她,但一般不会亲自出面。今天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以为她与李梓良和离了没有定国公府做靠山,便可以欺负了不成?那可真是笑话了。

  她睨着温丽新,懒懒地伸手指一指大门,淡淡道:“识相的自己出去,别逼我叫人叉你出去,不雅观。”

  温丽新趾高气昂地走近她,与她面对面道:“怎么了?事自己做得,旁人说不得?现在满京里谁人不知,你就是个被夫家嫌弃丢出门的破鞋?”

  一旁萱姐儿怒不可遏,伸手就将温丽新往后一推,大声道:“出去!再污言秽语的仔细我对你不客气!”

  温丽新身后的一名丫鬟急忙扶住她,另一名丫头急于表现,上前骂道:“哪来的野丫头,竟敢推我家夫人,若有个好歹,你赔得起吗?”

  “春琥。”赵佳臻面色冷了下来。

  春琥上前对着骂萱姐儿的丫鬟就抽了个大耳刮子,骂道:“我家姑娘也是你骂的?不知死活的东西!”

  “赵佳臻,我不过上你楼里来看看首饰,你竟然使人推我,啊,我的肚子……好痛……”温丽新捂着小腹一边说人就一边往地上瘫去。

  赵佳臻正要嘲讽她演戏,一旁萱姐儿耸了耸鼻尖,突然指着温丽新的鞋帮子道:“血!”

  赵佳臻定睛一看,果然,红中带黑紫的血都已经顺着她的裤腿滴到了地上。

  看着温丽新此刻胭脂也遮掩不住的焦黄面色,赵佳臻惊诧之余,明白自己此番怕是真的要被讹上了。

  她立刻命人去请大夫。

  温丽新的丫鬟从翔凤楼一直嚷嚷到金玉良言,让金玉良缘里的人去报官,引了一群行人到翔凤楼前来围观,两名看门的护院赶都赶不走。

  温丽新就坐在翔凤楼一楼大厅的地上,连连呼痛,额上汗出如浆。

  萱姐儿见状,有些被吓着,无措地对赵佳臻道:“姨母,我真的没用力推她……”

  赵佳臻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道:“姨母知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先去楼上。”

  萱姐儿倔强:“我不,我倒要看看她们到底想做什么?”

  赵佳臻看着地上的温丽新,心思电转,转身将楼里机灵的伙计侍女招来,低声吩咐几句,就将人散了出去。

  遣走了侍女和伙计,赵佳臻又向楼里的客人一一赔罪,赠上小礼物,说今日有事不宜营业了,请对方改日再来。客人们看楼里这情况,都表示理解。

  送走了客人,赵佳臻回到温丽新跟前,看着她身下的血污,娥眉轻皱,道:“听说你夫婿是刑部主事,大小也是个官,你竟用这等手段来讹我,脸皮真的不要了?”

  温丽新一边忍着痛一边恨声道:“姓赵的,明明是你指使人推我,害我落了孩子,这条命你得赔我!”

  赵佳臻对她生不起同情之心,便和萱姐儿一道走到一旁,等大夫。

  大夫还没来,顺天府的官差先来了。

  “官爷,就是她,翔凤楼的赵掌柜,叫人推了我家夫人,害得我家夫人落了胎。”温丽新的丫鬟指着赵佳臻对那些官差道。

  官差看赵佳臻。

  赵佳臻道:“我不知她发生何事,不过轻轻碰了她一下,她便这样了。我已使人去请大夫了。”

  “既然楼里发生了人命官司,少不得要请掌柜的跟我们走一趟了。来人,将楼里人都带走,楼封起来。”那名中年官吏道。

  赵佳臻一惊,本以为总要等大夫来了诊过脉再做定夺,谁知这官吏竟开口就要拿人,中间怕是有有什么猫腻。她正要质疑,门口传来一道年轻也难掩威势的声音:“人命官司?在哪儿?我怎么没瞧见?”

  赵佳臻回头一看,见陆丰正从楼外进来,风度翩翩从容不迫,身后跟着一名长随。

  官吏皱眉:“你是何人?怎敢随便进入案发现场?”

  陆丰径直走到赵佳臻身边,这才停步转身,看着那官吏道:“在下陆丰,正是这位赵掌柜的未婚夫婿。你说这是案发现场,有何凭据?”

  地上温丽新冷汗涔涔惊讶地看着陆丰。未曾听闻赵佳臻和离之后又与人定亲啊?

  官吏眉头微微一皱,嘴上客气:“原来是陆公子,地上这位夫人状告赵掌柜使人推她致她落胎,按律,本官需得将涉案人等都带回府衙去以作审理。”

  “按律?按哪条律?陆某也曾熟读我朝刑律,涉及人命官司的共有一百一十三条,但无一与未出生的胎儿有关。再者,”陆丰垂眸看向还坐在地上的妇人,“她说落胎就落胎?胎呢?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道理,大人都不懂?”

  “这……”官吏老脸涨红,“陆公子,令尊贵为三品大员,你也是京城闻名遐迩的读书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赵佳臻也眸中暗藏讶异地看着他。

  妇人落胎,要看胎儿,不得当场将妇人裙裤除下,取出胎儿?若如此,那温氏还有脸做人?再者,温氏进来时并不显怀,此刻落胎,怕是也很难看出胎形,不过血肉一块罢了。

  “我父是三品大员,我是读书人,所以我就得顾着颜面由得你们互相勾结陷害我未婚妻?当我陆丰是纸糊的不成?!”陆丰语调轻缓而凌厉,无一字威胁,却字字都是威胁。

  官吏不甘示弱,道:“陆公子,你也是将来要入仕的人,连说话要有凭据的道理都不懂?”

  “到底是谁不懂道理,咱们上了顺天府大堂再论。”陆丰回了一句,转身向赵佳臻心平气和道:“借纸笔一用。”

  萱姐儿跳起来就往楼上跑:“我去拿!”

  赵佳臻:“……”

  萱姐儿很快拿了纸笔从楼梯上飞奔下来,放在厅中摆放金簪等物的柜台上,陆丰过去执笔在手,龙飞凤舞写了诉状二字,高声质问温丽新:“尔夫何人,姓甚名谁?”

  温丽新面色难看至极,咬着唇不说话,她身边的丫鬟道:“明明是赵掌柜推了我家夫人,你问我家老爷的名字作甚?”

  “没这闲功夫与你们歪缠!谁是谁非,留给官府去断吧!问心无愧的话,有什么不敢说的?”陆丰一双清眸冷睨着这对主仆。

  温丽新在丫鬟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身来,弓着背慢慢往外头走。

  “以为走了就没事了?云笠,出去打听一下,这是谁家妇人?”陆丰吩咐长随。

  长随云笠应了一声,转身就出去了。

  那官吏见状,道:“陆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这位夫人都已经遇此不幸了。”

  “不幸?不幸的难道不是我们?地被她弄脏,还要被她讹上。还有你,姓甚名谁,报上来,我好一并写进状纸。”陆丰转身要下笔,等了半天没等来那官吏自报姓名,回头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官吏当场倒戈,讪笑道:“我愿做证人,证明是这妇人想讹人。”

  “你——”温丽新小产后原本就极其虚弱,再受此刺激,当即晕了过去。

  陆丰见了,也只对那官吏说了一句:“劳烦将她抬走,影响我们做生意了。”

  送走了温丽新主仆,云笠也打听了人名回来,陆丰写完诉状,赵佳臻散出去找为温丽新诊过脉的大夫也回来了。

  那大夫本与温丽新家沾亲带故的,侍女按赵佳臻说的装成是温丽新的婆家人,说温丽新不好了才将人骗了过来,正好又落在陆丰手里。

  他一个坐堂看诊的,哪有胆子与三品大员的儿子对着干?便将温丽新从怀孕时就胎相不好,直到最近几日有滑胎之相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写了证词,赵佳臻又命人随他回去取了药方存单。

  最后陆丰命云笠将诉状连同这些证词一并递去了顺天府。

  人都送走后,楼里的伙计侍女提水擦洗地砖,陆丰便跟着赵佳臻去了二楼。

  “今日多谢陆公子了。”二楼的待客房里,赵佳臻亲自为陆丰斟了一杯茶。

  “你我之间,无需这般客气。只是今日这状纸是以我的名义递上去的,你若不答应我家的提亲,我可要摊上官司了。”陆丰道。

  赵佳臻垂首。

  她知道,陆家今日会上靖国公府去向她母亲提亲。祖父答应了,母亲喜不自胜,她纵想反对,也找不到理由。

  母亲不爱听她说不相配的话。

  阳光从窗口透进来,正照在她搁在膝头的手上。

  她垂眸看着自己尖尖的指甲上那略有些褪色的丹蔻,道:“陆公子,你本有坦途可走,为何非要去走那歧路?”

  “上次我与你说过了,你是我第一个动心想娶的女子。难不成在你眼中,我这样的人动心就算走上歧路?我脸上难不成写着六根清净断情绝爱这八个大字?”陆丰问她。

  “你这明明是故意曲解避重就轻。”赵佳臻侧过脸瞧他,道:“且你说你对我不过是见色起意,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这样的动心,我不想要。”

  “待你色衰,至少得五十年以后,那时候你我怕是连玄孙都有了,阖府上下你大权独揽,是我该担心我色衰你对我爱驰才是。”陆丰笑道。

  赵佳臻忍不住红了脸,扭过头去,道:“我又没对你见色起意,说什么色衰爱弛?”

  “哦?真的没有吗?若是没有,上元灯节那晚,初次见面,你为何仰头看我那许久?久到你那聪慧的弟妹都瞧出了你的异常,对你介绍我的身份了吧?”陆丰侧过头看她粉艳的耳垂。

  赵佳臻羞极反刚,回过头道:“我哪有看你很长时间?你不要自作多情。”

  陆丰伸出三根修长白皙的手指:“三个交睫,你看了我整整三个交睫的时间。赵姑娘,大街上你随便见到一个陌生男子,都会盯着他看这么长时间吗?”

  “我去楼下看看打扫干净没有。”陆丰此人脸皮太厚,赵佳臻自觉不是对手,只好落荒而逃。

  陆丰跟着起身,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袖子。

  赵佳臻扯了下,没扯掉,背对着他低声道:“你快放手。”

  “应我提亲,就放手。”陆丰语气中带了微微笑意。

  赵佳臻不回头,“婚姻之事,父母之命……”

  “你我头一遭都已经过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不满意。这一次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也希望能得到你的正面回应。我明白你心中顾虑,我在此起誓,他日若我陆丰有负你赵佳臻,就叫我科举落第,当官被贬,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

  “你——”赵佳臻见他一个读书人竟然发这样的毒誓,忍不住回头瞪他。

  陆丰认真地看着她。

  赵佳臻移开目光,道:“你若科举落第,当官被贬,我又能落着什么好?”说完将袖子一抽,双颊微粉地转身下楼去了。

  陆丰愣了愣,眼中泛起笑意,跟着下了楼。

  今日楼中发生了这等晦气事情,赵佳臻不准备营业了,看侍女伙计将地面刷洗干净,就令关门休息。她自己带着萱姐儿回了靖国公府。

  陆丰跟在后头。

  到了靖国公府,萱姐儿兴奋地跑到嘉祥居,正要去跟殷夫人描述她未来三姨父一出手就掌控全场的英姿,谁知差点撞上聂国成。

  萱姐儿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聂国成见了她,眼睛亮得像两轮小太阳,道:“说好你来找我的,你不来,我只好来找你了。”

  这时赵佳臻从后头来了,聂国成端正地向她行了一礼。

  “聂公子,你来找桓熙么?”赵佳臻对这个将门虎子观感不错,笑着问道。

  聂国成麦色的双颊泛出点红晕,道:“不是,我是来找萱姐儿的。”

  赵佳臻惊讶了一瞬,便笑得愈发开心起来,对萱姐儿道:“既是你朋友,你便好好招待。”又吩咐给聂国成领路的小丫鬟道:“随我回去吧。”

  赵佳臻带着丫鬟走后,萱姐儿也没带聂国成去别处,就站在嘉祥居靠近她厢房的抄手游廊下说话。

  “最近几日,你都做什么了?”聂国成问身边的小姑娘。

  萱姐儿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廊柱,百无聊赖道:“还能做什么?跟着我姨母舅母打发时间呗。”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我带你出去玩啊,我知道的好玩的地方可多了。”聂国成道。

  说起这个萱姐儿愈发颓丧了,道:“想去找你来着,但是京城规矩大,我怕给我家里人招闲话,就没去。”

  “那不如你跟我定亲吧,这样你随便什么时候来找我,都不会招闲话。”聂国成热心提议。

第128章

  萱姐儿转过脸瞪大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惊诧地看着聂国成。

  聂国成被她瞪得无措起来,抬手挠着后脑勺支吾道:“我的意思是……是……反正你我都到说亲的年纪了,如果你心里还没喜欢的人,何妨与我定亲呢?这样我们都避免了被家里乱点鸳鸯的危险,还可以一道出去玩。大不了到时候你反悔了再与我退亲便是,我绝不怪你。”

  母亲为何把自己送到京城来萱姐儿心里是清楚的,听聂国成这样说,也有些动心。

  她仔细看了看聂国成,十六岁的少年郎剑眉星目高鼻丰唇,身材也很匀称结实,难得的是他虽是京城人,但性子豪爽利落,是她自幼习惯相处的那种人。

  她想了想,问他:“如我到时候真的与你退婚,你怎么办?”

  聂国成毫不犹豫道:“那我就去北边投军,呆上几年,若将你忘了,便回来与旁人成亲,若没忘,就在那边不回来了。”

  萱姐儿英眉倒竖,一拳打过去道:“一边向我求亲,一边想着不成就和旁人成亲,想不到你也就看着老实,心思花得很!”

  聂国成一边招架一边辩解:“这不是在说万一你以后与我退亲了吗?难不成你想叫我为着你一辈子不娶?行行行,你不嫁我我就一辈子不娶,这总行了吧?”聂国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

  萱姐儿看着他明亮有神的眼睛,哼了一声扭过身去,恰好看到赵桓熙从院门处走了进来。

  他一抬头看到萱姐儿在廊下,就朝这边来了。

  到了近处,萱姐儿向他打招呼:“舅舅。”

  聂国成跟着打招呼:“舅舅。”

  赵桓熙呆:“啊?”

  萱姐儿斜眼看聂国成。

  聂国成回过神来,脸涨得通红,改口道:“赵、赵兄。”

  赵桓熙松了口气,将手里拎着的纸包递给萱姐儿,道:“听你舅母说你爱吃辣食,正好我回来时看到街上有卖辣煎馄饨的,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萱姐儿接过他递来的纸包,道:“谢谢舅舅。”

  赵桓熙又问聂国成:“你来找我的吗?”

  聂国成道:“不是,我来找萱姐儿的,我母亲也来了。”

  赵桓熙就先去正房拜见长辈,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徐念安笑盈盈地引着严夫人出来。

  赵佳臻回来了,陆老夫人见未来孙媳,严夫人留在里头显然不合适,就先告辞回家了。

  没一会儿,陆丰也来了,两家长辈在正房里热热闹闹地说了一会儿话,将亲事敲定,殷夫人亲自送陆老夫人到门外。

  赵佳臻的婚事有了着落,那边萱姐儿也有镇北将军府主动上门来问,殷夫人一时颇有些“吾家女儿不愁嫁”的自得,高兴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赵佳臻金铺的事。

  不等赵佳臻说话,萱姐儿便绘声绘色地将楼里发生的事对殷夫人等人说了一遍。

  殷夫人听罢大怒:“竟有这等事!这个温氏简直不知所谓!如此晦气,必得叫她家请了和尚来做法事才成。”

  赵佳臻道:“陆丰递去官府的诉状里写了这一条了。”

  提起陆丰殷夫人又喜了起来,道:“不愧是你祖父看好的人,如此能担事。以后你跟了他,总算是可以享些福了。”

  赵佳臻红了脸。

  过了几日,一天傍晚,陆丰突然来到靖国公府,找殷夫人和赵佳臻。

  殷夫人十分惊奇,只因今日并非旬假。

  “今日我告假回来,是为处理那温氏之事。她夫婿虞志宽请了顺天府尹谭大人从中调停,希望我能撤诉。我提了三个条件,一,待温氏养好身子后,必须当众登门向你道歉。二,谭家三日内必须请高僧去翔凤楼做法事去晦气。三,将金玉良缘按市场价转让给我。他们俱都应了。”陆丰从袖中抽出一份契书,起身走过来递给赵佳臻,道:“以后再不会有人在斜对面碍你的眼了。”

  殷夫人喜道:“哎呀,这事办得也太利落了!”

  陆丰谦和有礼地笑道:“他们求咱们放他们一马,自是答应得爽快。”说着又对赵佳臻道:“那金玉良缘该如何处置你看着办,这方面我不懂,家里也没人懂,只能劳烦你了。”

  赵佳臻想着反正都订亲了,他家里又只有陆老夫人主事,自己要不接着,就得麻烦陆老夫人,便点了点头。

  陆丰一笑,回身向殷夫人行了一礼,道:“岳母大人,小婿还要赶回书院,就先告辞了。”

  殷夫人站起身道:“这么着急?不能吃两口晚饭再走吗?”

  “多谢岳母慈爱,再耽搁便要关城门了。”陆丰道。

  “那去了书院还赶得上吃晚饭吗?不然带点东西去吃?诶,芊荷,快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热的牛乳糕,还有糖酥丸子……”

  忙乱地送走陆丰之后,殷夫人回转身,见赵佳臻闲闲地站在正房门口,过来责怪道:“你这孩子,也不知道去送送。别以为是人家上赶着求娶的你就不当回事,也瞧瞧念安是怎么待桓熙的。”

  赵佳臻笑道:“弟妹那是养儿子呢,我才不要学她。”说罢转身回房。

  “诶,谁说念安养儿子了?桓熙明明是我养大的儿子,再胡说看我不打你的嘴。”殷夫人笑着跟在她后头进屋道。

  没过几日,镇北将军府也遣媒人上殷夫人这儿来向萱姐儿提亲。

  镇北将军官阶比怀远将军还高些,聂国成殷夫人也见过,自没什么好说的,应了。

  日子就在殷夫人的合心顺意中不疾不徐地过着,四月初的一天,徐念安去苍澜书院看过赵桓熙回来,便听殷夫人说有个丫鬟上门找她,现下正在耳房里等着。

  徐念安叫把人带来一看,却是柳拂衣的丫鬟融冰。

  融冰向殷夫人和徐念安行过礼后,徐念安有些紧张地问她:“你家小姐呢?”

  融冰眸中泛起泪花,道:“被带去宫里了。她叫奴婢替她送一封信来给您。”说着从怀中拿出张折起来的纸过来递给徐念安。

  徐念安接过一看,蝇头小楷娟秀飘逸,是柳拂衣的字没错。

  “见字如晤。是我天真了,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本是贱命一条,偏偏怕疼怕死,只能换个地方赖活了。融冰你认得的,小丫头自幼跟我,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只能托付给你。待到合适的年纪,劳烦你替她找一门合适的亲事,嫁妆不用你出,我给她了。手书”

  徐念安看过信,让融冰下去休息,对殷夫人道:“娘,这是妙音娘子的侍女,妙音娘子进宫了,我得收留她。”

  “妙音娘子进宫了?”殷夫人惊讶。

  徐念安点头:“她本想逃,没逃掉,看来圣上对她是势在必得。”

  殷夫人叹息:“今上真是……”话开了个头又急忙打住,就算在家里,也要严防隔墙有耳。

  她换了种说法,道:“既然今上如此看重她,想来她进宫也会有好日子过的。”

  徐念安知道,现如今,也只能如此宽慰自己了。

  她将融冰带回慎徽院,宜苏和明理是认得她的,毕竟柳拂衣曾带着她在徐家住过一年多。

  徐念安便让融冰与宜苏明理住一起,份例按一等丫鬟的来,她自己出银子。

  次日下午,徐念安正在殷夫人房里帮着赵佳臻一起挑喜服式样,松韵急匆匆来报:“太太,三奶奶,老太太那边派人来将宜苏押走了,说她与四房的荣五爷私相授受!”

  屋里三个女人都惊着了。

  殷夫人站起身对赵佳臻和萱姐儿道:“你俩就别去了,念安。”

  徐念安起身,一边跟着殷夫人往外走一边脑子里还在发懵。

  宜苏和赵桓荣私相授受?怎么可能呢?除了赵桓熙第一次打伤朱志福那日,他们在芝兰园短暂相处过,后来两人根本都不曾有机会见面。

  走到嘉祥居门口时,她突然回过神来,停下脚步叫松韵过来附耳吩咐了几句。松韵连连点头,转身往四房那边去了。

  婆媳两个赶到令德堂时,赵桓荣与宜苏两人已经跪在了老太太的正房里,地上扔着一包袱男人穿的短褂,袜子和汗巾。老太太的桌子上放着几对金银耳坠和一金一银两只镯子,还有一些帕子。

  殷夫人和徐念安向老太太行了礼,老太太掀了掀眼皮,望着她俩的道:“来得正好,正要派人去请你俩呢。这个丫头,蓄意勾引四房桓荣,用心不正,私相授受,证据确凿,为正家风,理当杖毙。”

  话音方落,赵桓荣便道:“与她无关,一应责任俱都由我一人来担。”

  “你住口!成天的偷鸡摸狗行为不端,自有家法等着你!”老太太威严地斥责道。

  徐念安看着跪在地上低着头的宜苏,悄悄握紧了手指,强忍着没说话。

  殷夫人道:“婆母,这中间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吧?”

  老太太不说话,只朝侍立一旁的李妈妈使了个眼色。

  李妈妈阴恻恻地扫了眼徐念安,道:“春月,你来说。”

  名叫春月的丫鬟便自后头出来,口齿伶俐地说道:“午间,奴婢奉李妈妈之命去芝兰园摘花供佛,走到叠翠岩那边,就看到宜苏姑娘拎着一只花篮在那儿鬼鬼祟祟东张西望,见没人,她就从花篮中取出一只包裹,手忙脚乱地塞进一个被藤萝掩住的假山洞中,然后急匆匆地走了。奴婢正纳罕呢,没一会儿,又见荣五爷来了,也似宜苏姑娘一般先观察了四周,才伸手去假山洞中拿了那包裹,又放进去一个小盒子,然后才抱着包裹走了。”

  李妈妈接着道:“地上这个装着男人衣裳的包裹便是宜苏塞进假山洞中,又被荣五爷拿走的。经过针脚比对,确定是宜苏做的无疑,尺寸正合荣五爷的身材。荣五爷放进假山洞中的锦盒里装的是一对金耳坠,样式与从宜苏房里搜出来的另外几对耳坠属于同一系列,梅兰竹菊。还有这两只镯子,都是与耳坠放一起的,该不会都是三奶奶赏给这丫头的吧?”

  徐念安听过她们的说辞,不慌不忙地朝老太太行了一礼,道:“祖母容禀,桓五爷与我那丫鬟宜苏,确实没有私相授受。”

  “证据都摆在眼前了,你还想替你这丫鬟担着?你可想清楚了。”老太太无情无绪地看着徐念安。

  没有内容的眼神往往比暗含情绪的目光更有威慑力,然而徐念安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其中暗藏的危险,兀自浅笑嫣然道:“真不是私相授受,宜苏给荣五爷做衣裳,其实是四婶婶托付了我,是我交代宜苏去做的。”

  李妈妈立即道:“四房庶子的衣裳,四太太凭什么会交给长房的媳妇去做?熙三奶奶,您可想好了再说,别张口就来。”

  殷夫人不悦地看着李妈妈道:“三奶奶回老太太的话,老太太还未说话,你一个做下人的竟敢开口挑做奶奶的刺,令德堂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话不好听,但在理,李妈妈不敢驳斥,只得忿忿地闭上嘴。

  徐念安对老太太道:“祖母若有疑虑,可派人去请四婶婶过来,一问便知。”

  “我来了,我来了,不必请。”徐念安话音刚落,四太太便风风火火地从门外进来,向老太太行了一礼,然后看着地上的包袱和赵桓荣宜苏两人,一拍大腿道:“哎呀,这事怪我,都怪我,为着忙姝彤的婚事,竟把这事给忘了,惹出这么大的误会。”

  她抬头望着老太太道:“婆母,是这么回事。桓荣他不是一直跟长房的桓熙一起练武嘛,我病的那段时日,念安来看我,就对我说,桓熙说桓荣好多褂子都破了。我当时身子不好心里又烦,就说现在府中绣房都在忙着给各房量尺寸做春衣呢,院子里也没人有闲暇,要不过段时间再说吧。念安说她院里有几个会针线的丫鬟,若我不嫌弃,她那边先替我做着,我就随口应了一声。没想到她还真把这事放心上了。”

  “既然是你俩说好的,他俩又为何要这般行事鬼祟?这首饰又是怎么回事?”老太太严厉地盯着四太太,想给她施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