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摩诃冷不及防,百忙中只好使出中土所无的瑜伽功夫,头下脚上,倒翻出去。这么一来,果然就给尚宝山得逞,隔开了他们兄弟二人了。铁杖禅师也真不愧是得到了少林寺的真传,在这片刻之间,业已调匀气息,又再加入战团。与余峻峰联手,一刀一杖抵柱了黑摩诃的绿玉杖。

  尚宝山用铁琵琶的弦刺向白摩诃面上双睛,这一招已是用得古怪之极,哪知白摩诃的应招更加古怪,陡然间头下脚上平空翻了一个筋斗,绿玉杖反打回来,“当”的一声,和铁琵琶碰个正着。两人功力相敌,尚宝山身形一晃,斜窜三步,白摩诃半空中一个鲤鱼翻身,落下地来,只觉肩头隐隐作痛,原来衣服已给刺穿,幸而不是伤着要害。说时迟,那时快,黑摩诃一声暴喝,逼开了余峻峰的快刀,两兄弟同时纵起,又再双杖合璧,凌空下击,绿光大盛!

  金铁交鸣之声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铁杖禅师的铁杖溅出点点火星,余峻峰的厚背朴刀又损了两个缺口,尚宝山的铁琵琶一角打扁,机括亦已打坏,琵琶腹内的暗器是不能再用了。他们以三敌二,在双杖合璧之下,兀是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余峻峰气红了眼睛,喝道:“布刀网阵!”他带来的那班手下,本已布好阵势,得到命令,立刻把圈子收缩,把黑白摩诃困在核心!

  这一来形势登时大变,只见满空刀光盘旋飞舞,宛似千百道冷电精芒交叉穿插,当真便似一张硕大无比的刀网,把黑白摩诃罩在当中!那两道绿光在白光包裹下,光华大为收敛,但仍似玉龙夭矫,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中吞波吐浪。

  原来余峻峰号称“刀王”,不仅由于他本身的刀法精妙,他所创的“刀网阵”更是厉害非常。“刀网阵”九个人一组,八人分站坎、离、兑、震、巽、乾、坤、艮八个方位,另外一人居中接应,以快刀攻敌,分进合击,九人如同一体,对方决不能同时打死九个人,若图各个击破,势必伤在乱刀之下。余峻峰训练出来的刀手本来有二十七名,全部带来,但因给黑摩诃先杀了两个,是以只能布成两组刀网阵,余下七人,作为后备。但这两组刀网阵已是足够黑白摩诃对付的了。

  余峻峰的这班手下若然单打独斗,在江湖上顶多只能算是二流角色,但九个人合起来,却足以和当世任何一个一流高手周旋,十八个人合起来,即使顶尖儿的高手只伯也是仅能自保,无法破阵的了。

  余峻峰布了刀网阵,仍是久战不下,蓦地醒起,喝道:“你们这几个傻瓜呆在这里做什么?”

  那七个充当后备的刀手只道庄主命令他们助战,不觉都是一呆。要知刀网阵是必须九个人一组,方能发挥威力的。他们上去,布不成刀网阵,就只能各自为战了。对手如是之强,各自为战,只怕一个照面,就要伤在黑白摩诃杖下。

  余峻峰眉头一皱,喝道:“傻瓜,还不赶快给我把那小子抓来!”这七名刀手方才知道原来庄主是要他们去捉陈石星,大家松了口气,齐声应诺。余峻峰骂道:“蠢材,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用得着七个人全去吗?去两个!”他是患得患失,既怕陈石星逃跑,又怕万一有甚闪失,刀网阵的弟子受伤,没有后备刀手,那可不成。两名最胆小的刀手,连忙抢先跑去。他们给这场恶斗吓得心惊胆战,当然是宁愿去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愿留在这里充当后备了。哪知他们想要“趋吉避凶”,结果却是适得其反。

  黑摩诃见过陈石星的刀法,知道他的刀法乃是无师自通,确实未曾得到云浩真传,余峻峰的手下本领虽然有限,只怕他也是对付不了。激斗中陡地一声大喝,右手的绿玉杖格开余峻峰的快刀,左臂一伸,竟然在乱刀斩劈之下,从刀网阵中硬生生的把一个人抓了出来。暴雷也似的大喝声中,黑摩诃把那个人高高举起,作了一个旋风急舞,抛将出去!只听得两个人的声音同时惨叫,接着是“卜通、卜通”的跌倒地上的声音。那个“人球”给黑摩诃抛出百步开外,刚好撞着一个正在向陈石星跑去的刀手。

  这个刀手给撞得抛了起来,刚好又撞着前面的同伴,前面那个汉子骨碌碌的滚下山坡,后面这两个汉子则是重伤倒地,登时晕了过去!

  这一下连环撞击虽然给陈石星解了危,但黑摩诃的左臂却已是受了一处刀伤,给利刃割开一道三寸多长的伤口了。要知“刀网阵”是余峻峰的“镇山之宝”,岂是那么容易破的?幸而这一刀不过割开皮肉,伤得还不算重。

  刀网阵折了一个,亦即是开了一个缺口。在那瞬息之间,白摩诃当然也没放过机会,绿玉杖一挑,把守在坎门的刀手打得筋断骨碎,倒在地上翻滚,杀猪般的狂吼!

  铁杖禅师忙来接应,双杖相交把白摩诃的功势阻遏。余峻峰把那受伤的弟子踢开,喝令两名后备的刀手补上空缺。

  十八名刀手,目睹同伴惨状,无不心寒。余峻峰喝道:“你们放大胆子,黑摩诃业已受伤,怕他作甚?”

  黑摩诃纵声大笑,笑声震撼山谷,说道:“余峻峰,你欺负我受伤?你上来试试!”双杖相连,倏地划成一道圆圈,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十八口钢刀全给双杖荡开。黑摩诃余力未衰,杖尾直指余峻峰的面门,绿色光华,耀眼生缬,余峻峰连忙闪避。

  陈石星听说黑摩诃受了伤,先是一惊,继而想道:“我在这里帮不了他们的忙,反而拖累他们,倒不如走开的好。”

  黑摩诃逼退十八刀手,缓过口气,叫道:“你还不快走?走得越远越好!这些鼠辈害不了我的,用不着你替我担心!”陈石星听见黑摩诃响亮的笑声,中气似乎还很充沛,放下了一点心,背起古琴就跑,叫道:“好,我在山下等你!”黑摩诃喝道:“你尽管跑得远些,我要找你,自然会找得着!”

  陈石星拔步飞奔,可惜已是迟了一些时候。剩下的三名后备刀手,不待余峻峰的吩咐,都追上来。陈石星不过跑出十多步,便给他们追上。铁杖禅师冷笑道:“黑摩诃,你虚张声势,吓得了谁?”原来黑摩诃刚才笑声显示内力,乃是勉强施为,在陈石星听来,觉得他的中气似乎还很充沛;但在武学造诣甚高的铁杖禅师听来,却已知道他是强弩之末,难以为继了。

  跟着余峻峰也识破了黑摩诃是虚张声势,想起自己刚才的害怕,不禁面上一红,说道:“你们真的不用害怕啦!他是困兽之斗,谅也支持不了多少时候。”指挥十八名刀手,布成了两个刀网阵,把黑白摩诃紧紧包围。黑白摩诃果然只能招架,无法重施故技,冲进刀网阵中伤人了。

  黑白摩诃在这边苦斗,陈石星在那边也是陷于苦斗之中。

  一个短小精焊的汉子首先追到,陈石星反手一刀劈将过去。尚宝山远远叫道:“留心他的宝刀!”那汉子道:“我知道!”快刀以“斜切藕”的招式疾削过去,由于他刀法太快,攻敌之所必救,陈石星不能不回刀防身,转攻为守。刀光人影一掠即过,那汉子连劈七刀,都没有和他的宝刀碰着,已是攻得他有点应付不暇。说时迟,那时快,另外两名刀手也来到了。

  这三名快刀手,论单独的本领,在江湖上还不能算是什么角色,但对付陈石星则是绰绰有余,陈石星给他们攻得手忙脚乱,虽然仗着宝刀之利,仍是左支右绌,险象频生。不过也幸亏他手上有把宝刀,否则后果更难想像。陈石星暗暗叫苦,忽叫得黑摩诃叫道:“与其以客犯主,不如为主待客。嫩胜于老,迟胜于急!”

 

  脑海中灵光一闪,黑摩诃所授的口诀登时提醒了他。陈石星呼的一刀劈出,已是颇得云家刀法的神髓,刀尖迎接正面刀手的锋刃,刀柄磕撞左面刀手,刀口斜斜削下,吓得右面那个刀手也连忙缩手。这一招“云摩三舞”,正是黑摩诃刚才用来削掉余峻峰头发的那一招!他使这招,当然远远不及黑摩诃使得那么神妙,但这三名刀手也是远远不及他们的主人“刀王”余峻峰。陈石星领悟云家刀法的精义,一使出来,虽然尚未能够取胜,已是力足自保!

  不过他所领悟的刀法,这是第一次使用,使得对是不对,自己也不知道。黑摩诃喝道:“目中有敌,心中无敌!尽其在我,管他强弱!”

  这四句口诀正是上乘武学的精华所在,“目中有敌”,即是在交手时要认真对付敌人,“心中无敌”则是不管敌人多强,和他们拼斗,就必须蔑视他。

  陈石星正是因为第一次使用自己所领悟的刀法,心中缺乏自信,听到这四句口诀,心领神会,登时精神大振。一口气连环三刀,反守为攻,朗声说道:“多谢指点!”那短小精悍的汉子见他刀法的威力突然大增,又惊又急,喝道:“犄角相连,乱刀劈他!”他们三个人虽然布不成刀锋阵,但由于平素配合惯了,攻守配合,互为章法。威力确也不可小觑。激斗中听得嗤嗤声响,陈石星的衣裳被刀锋划破,一副袖子都给他削去,在乱刀斩劈之下,化为片片蝴蝶!不过由于是快刀一削即过,衣裳虽然破烂,可没伤着他的皮肉。若在从前,陈石星处于这样危险的情形下,胆子再大,恐怕也要慌了。此时他对身受的危险却似毫无所觉,斗了一百多招,刀法越来越是纯熟,熟能生巧,所领悟的精义也越来越多。

  舍死忘生的恶斗中,陈石星一声大吼,猛地又是一招“云摩三舞”,宝刀挥出!同样的一招“云摩三舞”,第二次在陈石星手中使出,威力可是比第一次大得多了。

  霎然间,面前刀光四散,只听得裂人心肺的一声惨叫,向陈石星正面攻击的那个短小精悍的汉子,一条右臂已是给陈石星的宝刀削了下来,倒在血泊之中。左面那个汉子钢刀断为两段,虎口划破。右面那个汉子给刀柄撞着胁下的“愈气穴”,痛得掩着小腹,伸不直腰。这两个汉子,顾不得身受重伤的同伴,负痛狂奔。

  陈石星从没杀伤过人,忽然在苦斗中获胜,想不到自己这一刀威力竟是如此之大,眼看那断了一条手臂的敌人,在自己面前倒了下去,倒在血泊之中翻滚,这刹那间,陈石星反而不觉吓得呆了。黑摩诃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见陈石星得胜,便即叫道:“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你要去什么地方自己去吧,我有办法找到你的。”陈石星抬头一看,只见黑白摩诃仍然困在刀网阵中,白光绿光,忽合忽分,缠斗正急。他的武学造诣尚浅,看不出是哪一方占了上风。心里想道:“看这情形,黑白摩诃、暂时虽然未能脱困,倒是未见显露败象。我跑开之后,他们用不着分心来照顾我,说不定就可战胜强敌。”此时他对黑摩诃已是极为佩服,黑摩诃所说的话,他也是完全相信。由于余峻峰、尚宝山等人在场,他怕泄漏张丹枫的秘密,于是说道:“好,我在你们要去的地方等你!”便即飞跑下山。此时他业已相信黑白摩诃是张丹枫的朋友,只道他们亦已知道张丹枫的隐居之处,他这么一说,黑白摩诃料想也该知道,他要去的地方乃是石林了。

  陈石星好似做了一个噩梦,跑了一会,已是听不见兵刃碰击之声,心里想道:“人真是不可貌相,我以为这两个老头是大恶人,谁知他们却救了我的性命。要是能够和他们一起到石林去见张大侠那就好了。”想起自己的遭遇之奇之险,不禁心中犹有余悸。

  正在跑下山坡之际,忽听得草丛中有人呻吟,陈石星收不住脚步,踢着一个人,突然给那人抱着双腿。陈石星吃了一惊,低头一看,在暗淡的月光下依稀认得,正是那个被黑摩诃用人球撞得滚下山坡的刀手。他伤得很重,双腿都已跌断,紧紧抱着陈石星不放。

  陈石星不忍他受痛苦,替那刀手敷上金创药,那刀手也感激他的好心,在知道他要去的地方之后,就指点了他下山后应走的方向。

  下得山来,已是第二天的清晨时分,山风吹来,隐隐听见啸声,也不知是虎啸,还是人啸。陈石星不觉有点儿惴惴不安,“那两个天竺老头不知脱险没有?”但想自己身负血海深仇,决不能留在险地。余峻峰有那么多手下,黑白摩诃即使能够打败他们,也不能够将他们尽歼。万一有几个漏网的追下山来,给他们追上,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他趁着大清早路上没有行人,施展轻功,一口气跑了二三十里,到了一个小镇,买两套现成的衣服换了破衣,饱餐一顿,又再西行。陈石星一路提心吊胆的前行,可喜却是平安无事。日头还未落山,他已经走了一百多里路了。

  “但愿老天保佑,我能够平安到达石林,找着了当今之世第一剑客张丹枫,学成武艺,回去报仇。不过听说张丹枫年纪已经很老,不知是否还活着?那两个天竺老头是张丹枫和云大侠的朋友,如果我能够再见他们,请他们教我一点本领,想来他们也会答应?”陈石星打的如意算盘,可惜跟着来的却是失望。

  他一路西行,这天已经第三天了。一路上倒是平安无事,但却没有碰见黑白摩诃。

  正在他怅怅惘惘,独自前行之际,忽听有人叫道:“啊呀,你,你不是那位小琴师吗?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了你!”

  陈石星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少年书生正在加快脚步向他跑来。虽然不是黑白摩诃,陈石星稍稍有点失望,但与这少年书生意外相逢,却也不禁有了意外之喜。

  这个少年书生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那个小镇的酒馆里,赞赏他的琴技,请他喝酒,送他银子的那个龙秀才。

  陈石星停下脚步,说道:“龙相公,那天的事情,我还没有多谢你呢。”那少年书生说道:“那天我真是为你担心呢,想不到你不但琴弹得好,还有一身武艺。你逃出了那些恶人的掌握,我才安心。对啦,我还没有请教你的姓名呢。”

  陈石星心想自己不过是个初出道的“雏儿”,江湖上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是谁,让这书生知道自己的名字也无妨,于是便老老实实的告诉他。那少年书生道:“我姓龙,名叫成斌。你叫我的名字或者叫我一声龙大哥好啦,别那么客气。”陈石星道:“我是个穷小子,不敢高攀。”

  龙成斌眉头一皱,说道:“你这么说,那是把我当作俗人了。结交何论贵贱,何况你是身怀绝技,说句实话,我还恐怕配不上和你做朋友呢。”

  陈石星笑道:“我不过学会几招庄稼汉的把式,哪称得上是身怀绝技?”

  龙成斌笑道:“武功一道我是门外汉,你那天抖露的功夫,已是足以令我五体投地了。不过我说的身怀绝技,还不是指你的武功,我最佩服的是你弹得一手好琴,不瞒你说,我性喜琴棋书画,尤其酷嗜弹琴。我结识的琴师也很不少,可没有一个比得上你!”

  陈石星听他称赞自己的琴技,不禁颇有知音之感,说道:“龙相公谬赞了。”

  龙成斌道:“怎么又叫我龙相公了?你若看得起我,请与我兄弟相称。”

  陈石星心想:“这秀才的确不俗。”当下便叫了他一声“龙大哥”,说道:“龙大哥,你留个地址给我。他日若路过贵乡,定当登门拜访。”

  龙成斌道:“别忙,别忙,小兄弟,你上哪儿?”

  陈石星当然不能把要去石林找张丹枫的事情告诉他,想了一想,说道:“我是在江湖卖艺的穷小子,四海为家,哪有一定去处。”

  龙成斌道:“小兄弟,你既无一定去处,我倒想和你商量商量。”

  陈石星道:“商量什么?”

  龙成斌道:“我想请你到寒舍住下,拜你为师,跟你学琴,不知你可肯答应?”

  陈石星道:“我这点微末之技,怎配为师?龙大哥,多谢你的照顾,我心领了。”

  龙成斌道:“你的年纪虽然比我小,但项橐七岁为圣人师,你是学有专长,何用这样客气。小兄弟,我是诚心拜师的,你若不信,我给你磕头。”

  陈石星连忙将他拦住,说道:“不是客气,我自问尚未到家。再说我浪荡江湖,已经惯了,也不想在一个地方定居下来。”

  龙成斌看他辞意坚决,料想请不动他,忽地哈哈一笑,说道:“小师傅,你不肯到我家里,那我只好跟你走了。”

  陈石星吃了一惊,说道:“你是位秀才公,怎能跟我江湖流浪?”

  龙成斌笑道:“功名富贵算得什么,像你这样的琴师却是难得一遇的。既然给我碰上,那就不能放过你了!”

  陈石星感激他的知音,但却怎能让他缠上?一时间不知如何应付才好,情急之下,只能连连说道:“这怎么行?这怎行?”

  龙成斌道:“为何不行?”

  陈石星道:“你有你的事情,我有我的事情。”

  龙成斌道:“你有什么事情?”

  陈石星道:“我要走江湖混饭吃,你要读书应考,不回家里怎么成?”他不擅言辞,只好重复刚才的理由。

  龙成斌好笑道:“我早说过我不求功名富贵了。至于你要谋生,那更不成问题,我跟你学,难道还能不供养师父吗?”

  陈石星摇头道:“不行,不行!还是不行!”

  龙成斌道:“为什么还是不行?”

  陈石星道:“你这次出来,总有一点你自己的事情吧,怎能说走就跟我走?”

  龙成斌笑道:“原来你是为我顾虑这个。实不相瞒,我性喜游山玩水,这次离家,也是和你一样,并无固定的去处,只是随意所之,哪个地方风景好,就在哪里多留几天。嘿嘿,这可对了你的脾气吧?”

  陈石星心里想道:“怪不得那天那个酒馆的人说他行径怪诞,不通世务。”其实不通世务的是陈石星自己,他碰上了这样出平常理之外的事情,也不仔细想想人家是有什么用意,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行径怪诞”所能解释的。

  龙成斌继续说道:“反正你也是一个,咱们结伴同行不好吗?你高兴的时候,就随便点拨我几下弹琴的技法。”

  陈石星一来是对他有知遇之感;二来也实在没法拒绝他的请求,心想:“待将到石林的时候,我再设法摆脱他吧。或许他是公子哥儿脾气,一时高兴,任性而为。过得几天,待他吃了苦,就会知难而退的。”于是说道:“好吧,咱们结伴同行。我教你弹琴,你教我读书写字。大哥,你想到哪里游玩?”

  龙成斌道:“这里已是云贵交界之处,咱们就去一访滇中名胜如何?先到四季如春的昆明,再到风花雪月的大理。”昆明、大理当然是云南省的风景幽美之地,但还有一个石林,更是被人目为“天开异境”的地方,龙成斌说了昆明大理,却单独没有提到石林。

  不过陈石星对他也没疑心,反而暗自欢喜,“这可正合我的心意了,我可以陪他同到昆明。”石林在离昆明二百多里的路南县的地方,陈石星在路上早已打听清楚了的。

  陈石星道:“好,咱们走吧!”故意加快脚步,令他吃点苦头,龙成斌赶得吁吁气喘,陈石星听得不忍,只好又再放慢脚步等他。这样边走边停,结果这一天仍然走了六七十里,龙成斌居然没有叫苦,晚上宿店的时候,他的精神也没显得如何疲倦,还是谈笑风生,脚上也没起泡。

  陈石星笑道:“龙大哥,想不到你也还能走路。”

  龙成斌道:“我常常独自出去游山玩水,当然不是普通的秀才可比。你的本领这样好是谁教的?”

  陈石星道:“我是山沟里长大的孩子,走山路更是走惯了的。爷爷教过我一些强身健体的拳术,根本谈不上是什么本领。”

  龙成斌乘机便问他的家世。

  陈石星道:“我自幼父母双亡,与爷爷相依为命,度过了十几个寒暑。不幸今年爷爷也去世了,我只好独自出来流浪江湖啦。”

  龙成斌道:“那么你弹的这手好琴,想必也是令祖所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