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梁好似知道他的心思,说道:“别慌,我有办法。”当下哈哈一笑,“鹰爪孙,你怕见人,我倒可以替你代劳,熄灭火把!”

  大喝声中,池梁捏了一把碎石,用天女散花的手法撒出去,十几枝火把应声而灭。葛南威学师叔榜样,也捏碎了石子来打火把。杜素素功力不逮,段韩二人则是气力未曾恢复,只能拾起一些小石子打近处的火把。

  一阵石子乱飞之后,现场卫士手中的火把已是十九熄灭。剩下的几枝火把,只照得见四面乱窜的幢幢黑影了。弓箭手恐怕误伤自己人,哪里还敢发射。天公也好像有意帮忙,变得阴阴沉沉,本来就是黯淡的月光也给乌云遮掩了。

  韩芷熟记地形,带领他们回到“武陵源”附近。黑暗中凝神细察,人口并没卫士巡逻,但周围较远之处,还是影影绰绰的好像有十来个人模样。

  池梁说道:“你们且慢进去,待我引开周围的卫士。”他故意现出身形,向相反的方向迎上几个正在装模作样,胡乱搜索的卫士。余下的卫士吓得一面跑一面大叫求援。葛南威料想不会再有卫士注意他们,说道:“段公子,把四哥给我。你已经救过我的四哥一次,这次应该由我照料他,不能再连累你。”

  段剑平道:“戒嗔大师为我受伤,我不陪伴着他,焉得心安?葛兄,别和我争了。”外面池梁高呼酣斗,似乎是碰上了劲敌。段剑平道:“芷妹,此际正是需要人手。有我一个人照料戒嗔大师已经够了。你要是找到了陈大哥再回来吧!”

  韩芷见他以大义相责,无可奈何,只好说道:“平哥,你小心了!”目送段剑平抱着戒嗔和尚钻入“武陵源”,并无意外发生,这才稍稍放心,和葛南威、杜素素一起离开。

  葛南威道:“你们说的那位陈大哥是——”

  韩芷说道:“就是你的那位会弹琴的朋友陈石星。”

  葛南威又惊又喜,说道:“啊,他也来了?”

  韩芷说道,“不但他来,云大侠的女儿也和他一起来了。那位云姑娘一度遭擒,听说刚刚逃出牢房,但却还未知脱险没有?”

  葛南威道:“既然如此,咱们可得赶快去找他们。”

  就在他们说这几句话的当儿,只听得高呼酣斗之声,震耳如雷。远处火把蜿蜒,正有许多卫士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跑来。

  杜素素道:“不好,师叔好像是碰上劲敌,咱们先得帮他杀出重围。”

  池梁果然是碰上了劲敌。

  他正在引开武陵源附近的卫士,忽听得一个人喝道:“你们退下,让我拿他!”声到人到,掌挟劲风,向他当头劈下!

  双掌相交,蓬的一声,池梁身形一晃,那人倒退了两步。

  那人喝道:“你敢情是大摔碑手池梁?”

  池梁喝道:“你既然知道我是何人,还不让路,当真要逼我和你拼命么?”

  那人哈哈一笑,说道:“你的大摔碑手是很不弱,但也未必就能胜得了我!嘿嘿,今晚你纵然拼命,恐怕也是插翼难飞的了。”

  两人口中说话,手底毫不放松,那人脚踏五行八卦方位,带守带攻,转眼和池梁斗了十数招,竟是打得难分难解,谁也没占到对方便宜。

  这人正是龙府的第一高手令狐雍。他的功力本来是略逊池梁的,但因池梁勇闯剑阵,业已恶斗一场,此消彼长,此时倒是池梁稍稍吃亏了。

  韩芷气力已经恢复几分,软鞭展开,专打敌方双足,逼退近身卫士。令狐雍喝道:“好呀,原来又是你这小妖女!”忽地跃出,变指一伸,赛如利箭,“喀嚓”一声,竟把韩芷的软鞭剪断一截。

  他快,池梁可也不慢。喝道:“谁敢动她!”反手一掌,令狐雍跟着要打向韩芷的第二招,已是被逼不能不用来对付他了。韩芷软鞭收回,倏的又似灵蛇伸出,缠他的双足,令狐雍虽然占了一点便宜,毕竟还是未能夺取她的软鞭,只好又再跃出圈子。

  但合围之势已成,池梁等人虽然奋力勇战,急切之间,也还是未能突破重围。

  忽听得呜呜声响,天空突然飞起几道蓝色的火焰,圈中卫士奔走呼叫:“快,快来这边堵截敌人!”东南西北都有这样的呼声。原来是丐帮的第一批弟子已经来了。来的人虽然还不很多,但黑夜之中,卫士却是不知虚实,但见四面都有敌人出现,哪得不慌张。

  混战中,忽有一个人窜到葛南威身边,葛南威已杀得头昏眼花,无暇细察,玉箫便即伸出点向那人穴道。那人一闪闪开,说道:“葛兄,是我!”葛南威这才看得清楚,来的是龙门剑客楚青云。葛南威连忙问道:“你有见到我的五哥和六哥么?”“八仙”中排行第五、第六的是陶一樵和董千峰,本是和池梁,葛南威等人一起从楚家来的。

  楚青云道:“我正要告诉你,他们已经进入了瓦剌使者所住的宾馆,恐怕难免有一场厮杀,你们快点去帮他们的忙吧。”

  此时已有十数名丐帮弟子杀了到来,和池梁会合。虽然还比不上卫士人多,但在黑夜的混战之中,已是并不怎么吃亏了。黄叶道人是死在瓦剌武士之手的,葛南威要替他的三哥报仇,于是说道:“好,那么请你去帮我的池师叔一臂之力,我这就和八妹赶去。”

  在葛南威之前,陈石星和云瑚早已进入宾馆了。云瑚熟悉地形,前头带路,正在蛇行兔伏,借物障形之际,斜刺里忽地闪出一个瓦剌武士,沉声说道:“呼儿鲁特!”陈石星不懂这句瓦剌话是什么意思,迅即出手便刺他的穴道。

  原来这是两方约好的口令,龙府的卫士要进入宾馆,必须回答得出预先约好了的口令。这个瓦剌武士见他们身穿龙府卫士的服饰,是以用口令问他。

  陈石星剑尖一颤,已是刺着了这个武士的麻穴。但这个武士的武功夫也委实不弱,寻常人给一点中麻穴,登时就会不省人事的,他居然还能喊出半句话来:“不、不好……有、有冒充的……”

  云瑚连忙拉陈石星躲入花木丛中,已经给一个闻声而来的武士瞧见,“是什么人,躲躲藏藏?”这武士的汉语说得颇为流利,声音好也像是似曾相识。

  陈云二人不约而同的都是反手一剑,只听得那武士“噫”了一声,好像惊诧于他们二人的剑法之精。当下立即改抓为弹,铮的一声,把云瑚的宝剑弹开。但弹向陈石星的一指,却几乎给削断了指头。在间不容发之际,缩回手掌。

  说时迟,那时快,那个武士已是拔出所佩的月牙弯刀,向他们疾劈过来。陈云二人亦已回转身子,看清楚了这个人了。

  原来这个武士不是别人,正是白天他们在长城游玩之时,曾经见过的那个小王爷的随身护卫,这个武士,名叫濮阳昆吾,是瓦剌国名列前五名的“巴图鲁”。

  “巴图鲁”是一种封号,意思是:“超卓的勇士”。

  陈云双剑闪电般的左右刺来,濮阳昆吾举刀一挡,“当”的一声,火花飞溅,震得他的虎口隐隐酸麻。

  “振翼长空”之后,跟着来的两招是“星海浮槎”和“青天揽月”。这三招一气呵成,正是双剑合璧剑法攻势最为凌厉的三招。濮阳昆吾抵挡第二招,月牙弯刀缺了一口,挡到第三招,双刀竟已拿捏不牢,脱手坠地。他有生以来,从未有过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大惊之下,连忙倒跃出丈许开外,心中一片茫然。

  三招击败强敌,两人迅速隐没在花木丛中。待到濮阳昆吾惊定之时,已是不见他们的影子。

  云瑚说道:“经过这么一闹,恐怕更不易下手了。不过,当然还是要试一试的。我知道一条秘路,你随我来。”

  陈石星跟她在花木丛中转了几个弯,再穿过两个山洞,进入一个花棚。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喝道:“大胆贼人,往哪里跑?”

  云瑚只道给敌人发现,但听脚步声却不是朝着他们藏匿之处跑来。云瑚吃了一惊,悄声说道:“莫非是段大哥和韩姐姐到了这里?”

  他们躲在花棚的葡萄架下,探头外望,谜底很快揭开了。被瓦剌武士追捕的是“八仙”中的陶一樵和董千峰。

  两名瓦剌武士用的兵器颇为特别,一个用的似剑非剑,似叉非叉,说它是剑,却有两处开了口的锋刃;说它是叉,却比普遍的叉短得多。另一个武士则是左手持刀,右手持拐。一般来说,应是拐长刀短,他却是长刀短拐。

  那个使用怪剑的武士喝道:“你们都退下去,别让南蛮小看咱们瓦剌武士!”

  那个刀拐并用的武士跟着打个哈哈,说道:“你们想必是所谓中原‘八仙,中的一胖一瘦吧?嘿嘿,我们也曾会过‘八仙’中的一僧一道,当初他们也像你们一样,口出狂言。可惜结果却是一个直的进来,横的出去;另一个虽没死掉,却也变成跛子。”

  陶董二人一见这两个武士,登时怒火勃发,此时听了他们说话,更是难以按捺,喝道:“好呀,原来你们就是杀害我们黄叶三哥的仇人!”

  当日黄叶戒嗔力战瓦剌许多武士,但最后致黄叶道人于死的,主要还是这两个人。戒嗔和尚则是被那个刀拐并用的武士以铁拐打跛的。戒嗔和尚在“八仙”聚会之时,早已和兄弟说了。

  戒嗔和尚在事后亦已打听清楚,用似剑非剑,似叉非叉的那个武士名叫贺兰健,他那兵器有个名堂,叫“丧门剑”。刀拐并用那个武士名叫萨天照。这两人和濮阳昆吾以及另外一名叫麻大哈的武士并称瓦剌四大巴图鲁。武功足可和中原的一流高手抗衡。贺兰健哈哈大笑道:“我早知道你们要替黄叶道人报仇,那就来吧,咱们一个对一个,让你们死了,也可以死得甘心!”

  董千峰喝道:“好,我就和你放对!”三节棍一抖,立即向贺兰健打去。另一边,陶一樵和萨天照也交上了手。

  董千峰用的三节棍另有一功,可以锁拿刀剑。是以他找上用“丧门剑”的贺兰健,希望可以占得兵器上的便宜。

  哪知贺兰健的“丧门剑”不是普通刀剑可比,剑法也和一般剑法大大不同,刀棍相交,响起一片金铁交鸣之声,转眼过了二三十招。

  剧斗中贺兰健欺身进击,剑上双锋一刺一戳,既刺要害,又点穴道,一柄剑竟然同时使出了剑和判官笔的招数。寻常的剑,只有一个剑尖,决不能施展如此怪招。云瑚看得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失声说道:“不好,董千峰只怕要糟!”

  话犹未了,只听得“当”的一声,两条人影倏的分开。董千峰斜窜三步,贺兰健则是倒跃丈许,看起来还是董千峰稍为占了一点上风。松了口气,悄悄说道:“要是他们当真遵守诺言,单打独斗,咱们倒是不必为董大侠担忧了。”

  另一边,陶一樵和萨天照也是一场硬碰硬的恶战。陶一樵的流星锤和萨天照的铁拐钢刀都是相当沉重的兵器,一碰上便是火花四溅。萨天照刀拐兼施,长刀劈斫遮拦,短拐挑刺击扫,来得有如狂风骤雨,着着都取攻势。陶一樵的流星锤盘旋飞舞,也是寸步不让,看来也是旗鼓相当,非到三百招开外,难以分出胜负。

  不过,贺萨二人虽然早已说明是单打独斗,瓦剌的武士来观战的却是愈来愈多。濮阳昆吾也来到了。

  濮阳昆吾看了一会,摇了摇头。陈石星凝神静听,听得他和身边的一个武士说道:“这两个人不是我刚才所见的奸细。这么多的人在这里看热闹干么,分一些人去搜查奸细!”

  陈石星道:“怎么办?”他的意思是问云瑚,在这样情形底下,好不好出去助陶董二人突围。

  云瑚想了一想,说道:“围魏救赵,擒贼擒王!”

  陈石星正在思索她这两句话的意思,有一个龙府的卫士跑来了。

  瓦剌守卫喝道:“呼儿鲁特!”那龙府卫士应道:“通斯拉罕。”守卫把手一摆,便即让他过去了。原来这两句瓦剌话是“兄弟之邦,永修世好”的意思。这是双方预先约定的口令。龙府派人前来宾馆,必须学会这两句瓦剌话。

  那卫士道:“龙公子叫小的禀报大人,那两个奸细是一男一女,男的名叫陈石星,女的名叫云瑚,都是大人曾经见过的。”

  濮阳昆吾怔了一怔,说道:“我曾经见过的?”

  那卫士说道:“禀大人,那陈石星就是日间在八岭上的弹琴峡把一只鸟儿送给小王爷的那个小子,云瑚是他的朋友,日间女扮男装,作书生打扮,如今则是冒充我们的卫士。”

  濮阳昆吾恍然大悟,“怪不得如此眼熟,惭愧,惭愧,我刚才倒是走了眼了。”

  此时陈石星已经想明白了云瑚刚才所说的那两句话的意思,情知若再迟疑不决,濮阳昆吾就要带人来搜他们。于是说道:“不错,围魏救赵,擒贼擒王。这是个好主意。瑚妹,你带路吧。”

  所谓“围魏救赵”,就是在另一处点起火头,以解陶董二人被困之危;“擒贼擒王”的“王”自是指瓦剌使者了。他们明知这个希望极属渺茫,也只好姑且一试,碰碰运气了。

  当下云瑚带领陈石星钻进一列长长的葡萄架后,原来外面看来是给藤蔓遮掩得密不通风的地方,却隐藏着一条秘道。

  走出这条秘道,他们已深入“宾馆”的内院。但这只占园中一角的宾馆,也有二三十间房屋。瓦剌使者是在哪间屋内呢?倘要一间间去搜,那是不可能的事。

  正当他们煞费思量之际,忽地一个瓦剌武士不知是在假山洞里还是在花木丛中突然闪了出来,沉声喝道:“呼儿鲁特!”

  云瑚心念一动,应声答道:“通斯拉罕。”留心一瞧,附近就只这个武士。

 

  那武士见他们口令答得对,便即笑嘻嘻的上来和他们说话。正是:

  虎口拔牙豪侠气,龙潭夜访小王爷。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义结小王搜密件  但凭双剑斗凶僧

  “你们是来求见我们的小王爷的吧?”那瓦剌武士用生硬的汉语问道。

  云瑚喜出望外,心里想道:“他这样问,那小王爷一定是住在这里了。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于是立即答道:“不错,我们正是龙公子差遣来此有事禀告小王爷的。不知小王爷睡了没有?”那瓦剌武士说道:“本来已经睡了的,外面一闹奸细,小王爷哪里还睡得着?刚才他还出来要瞧热闹呢,是我苦劝他回屋子的。喏,你瞧,他正在房中走来走去。”

  陈云二人顺着他的手势看去,只见花木丛中隐现红楼一角,正对他们这面的一个窗口,碧纱窗上现出一个人影,可不正是那个小王爷是谁。

  那瓦剌武士道:“你们稍候一会,我给你们通报。”云瑚笑道:“不用劳烦你了,我们自己会进去。”倏地出指一点,登时点了那武士的穴道。

  陈石星道:“待会儿见到小王爷,你可先别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