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兆情知无法躲闪,浊气上涌,不向后退,反而迎上前去,喝道:“你敢杀我!”他是恃着瓦剌使者的身份,索性公然撒泼了。

  话犹未了,只觉胸口一凉,吓得长孙兆魂飞魄散,但奇怪的是一点也不见痛。原来段剑平的剑术早已到了收发随心境界,剑尖沾着他的身体,立即改用刺尖剑法,刺了他胸口的麻穴,令他半身瘫痪。段剑平提小鸡似的,一把将长孙兆抓了起来,向袁奎掷去,喝道:“他们若还胡闹,把这小子再打四十大板!”

  其实那些大内侍卫并非想不到要把长孙兆抓为人质,但毕竟碍于他是瓦剌使者的身份,不敢造次。

  段剑平突然把长孙兆向袁奎抛去,袁奎无暇思索,只能将他接下,长孙兆一落入他的手中,已是势成骑虎,他不想走的这步棋也只能走了。

  弥罗法师又惊又怒,向袁奎就扑过去,喝道:“你要把我们的贝勒怎么样,不放下来,我扭断你的狗头!”

  袁奎接连受辱,也是拼着豁了出去,立即把长孙兆的身体当作盾牌,作一个旋风急舞,喝道:“好,你扭吧,看是谁扭断谁的狗头。”

  符坚城连忙插在二人中间,叫道:“法师暂且住手,有话好说!袁奎,你也不可对长孙贝勒无礼,快放下来!”符坚城究竟是袁奎的顶头上司,被他一喝,只好把长孙兆放下,但仍是牢牢抓住他的后心。弥罗法师投鼠忌器,更是纵然怒火冲天也非得住手不可。

  “你们胆敢如此侮辱我们的使者,这有什么话好说?”弥罗法师怒气冲冲的喝道。

  袁奎喝道:“你不胡闹,我们自然不会对你们的使者无礼!”弥罗法师喝道:“你们到底想要怎样?”

  袁奎亢声说道:“这先要看你们想要怎样?”

  符坚城道:“袁奎,不可无札,快把长孙贝勒放了!”

  袁奎说道:“他至少也得答应不在这里闹事,我才能放他的人。不错,长孙兆是瓦剌使者,但咱们的皇上就在这儿,岂能容得他们如此放肆!以礼相待,也必须大家都要守礼!”他一心忠于皇帝,牛脾气一发,纵然是顶头上司的命令,他也非驳回去不可。

  弥罗法师听了袁奎这几句话,更是气得几乎就要爆炸。但在这样的形势底下,一来众寡不敌,二来他刚才用那极为霸道的“天魔掌”力,元气已经颇受损伤,倘若再打下去,只怕纵然能闯出重围,过后不死也得大病一场。何况他闯得出去,长孙兆却是必定闯不出去的。

  他接过长孙兆,立即解开长孙兆被封的穴道,便向外走。符坚城叫道:“法师、贝勒,且稍待片刻,待我见过皇上,咱们再谈。这中间恐怕是有一点,有一点误会——”

  符坚城早已想到可能是有“奸细”从中捣鬼,但却苦于无法在人前向弥罗法师解释。事情闹得太大,实在也是太过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他游目四顾,刚才那个救他性命的卫士早已不见,他心里明白了几分。但想要是现在就把他的怀疑说出来,袁奎一定会怪他刚才何以不说的。因此他只能打着这样一个如意算盘,待见过了皇帝,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再向弥罗法师好言解释,徐图善后。

  但他却没想到,在弥罗法师和长孙兆气恼几乎要爆炸的情形底下,他的如意算盘又怎么打得通呢?

  弥罗法师怒气冲冲的喝道:“符坚城,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有胆的你把我们杀了,想我们留下受你们的侮辱,那是万万不能!”他一面说一面挥舞双臂,硬往前闯。那些惊得呆了的大内卫士,哪敢上前拦阻。

  长孙兆穴道已解,疼痛更甚,也是怒气冲冲的嘶哑着声音喝道:“回去告诉你们的狗皇帝,等待我们瓦剌大军来吧!”袁奎大怒道:“长孙兆,你狗嘴里不长象牙,你再敢胡骂,我、我……”底下的话未能说得出来,已是给符坚城封住他的嘴巴。长孙兆也着实有点害怕他,含糊的说了一声:“你敢怎样?”急急忙忙就和弥罗法师冲出了养心殿。

  众卫士不敢拦阻,只好让他们冲出养心殿。

  袁奎松了一口气,急忙说道:“符总管,我和你上去叩问圣安。”

  符坚城一翻双眼,“你以为没事了?哼,你是在做梦,圣安用不着你叩问了,你赶快替我出去传令搜拿奸细。”

  袁奎吃了一惊,道:“奸细?哪里来的奸细?什么样的奸细?”

  他已经想到最先来的那个“长孙兆”可能是奸细了,但那个“长孙兆”尚未见他走出养心殿,又何须出外搜拿?

  符坚城气得顿足说道:“我没功夫和你多说,那个奸细我也未曾和他朝过相,怎知他是什么模样?总之,你见到是陌生的人就拿便是!”

  袁奎讷讷说道:“但是皇上身边……”

  符坚城怒道:“有我保护圣驾,用不着你操心,快去,快去!”

  得到了大内总管担当“护驾”的保证,这个最忠心于皇帝的老卫士才敢离开。

  符坚城却还未知那个假冒长孙兆的奸细是否还在皇帝身边,心中着实有点忐忑不安。

  他蹑手蹑脚的走上阁楼,走近御书房的时候,先咳嗽一声。

  朱见深喝道:“谁在外面?”

  “奴才符坚城。”

  “你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来?”

  符坚城怔了一怔,说道:“奴才刚才已经来过了,是皇上吩咐,吩咐奴才下去陪那、陪那瓦剌国师的。”

  朱见深哼了一声,道:“刚才,刚才你已来迟了!你知不知道,朕最不想见的人早已来过了!”

  符坚城见到皇帝,事情的真相当然是明白了。

  但朱见深此际也正在患得患失之中!

  他本来是打算向瓦剌屈服求和的,但在见过了陈石星,而且在他被迫打了瓦剌使者的屁股之后,他原来的打算可不能不重新考虑了。

  他已经知道金刀寨在雁门关外打了胜仗。

  他已经得到陈石星代表金刀寨主对他的保证,保证只要他抵抗瓦剌,就不会造他的反。

  他曾亲手掷还那份和约草案给长孙兆,而且亲口斥骂了长孙兆的无礼威胁。长孙兆挨的那四十大板也是经他点头同意的。虽然这是由于他在挟持之下,不得不然。但最少他还有一份“皇上”的尊严,可不能对瓦剌说明当时的真相,向瓦剌赔罪道歉。

  何况正如陈石星所言,有金刀寨主效忠于他,也不见得打不过瓦剌。但若金刀寨主造他的反,老百姓一定会听从金刀寨主的号令,外抗强敌,内除“昏君”的。那时只怕自己想做“儿皇帝”也做不成。

  还有一层,陈石星的本领着实亦已令他吓破了胆,陈云二人说来便来,说去便去。要是捉他们不到,他们定会再来。那时,他一想到“背信弃义,天子不恕”这八个字,已是禁不住不寒而栗!

  无可奈何,他只好准备牺牲龙文光,禁止符坚城“多事”了。

  符坚城虽然没有“多事”,但陈石星等人也并非一帆风顺就能逃出紫禁城。

  此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晨光熹微中只见一大队御林军正在盘马弯弓,严阵以待。箭簇上的光芒,恍似千点万点的寒星。

  原来驻守在紫禁城外的御林军早已听得宫中的警钟,但却不知里面是发生什么事情,未奉宣召,不敢擅自入宫,只能作好准备,全军出动,封锁内外通道。御林军统领穆士杰此时正好是在东华门。

  段剑平喝道:“闪开,闪开,我们奉命出城,赶忙让路!”把那腰牌高高举起。

  忽听得有人喝道:“不管是谁,给我站住!”御林军中,跃出一骑,一声大喝,震得他们耳鼓嗡嗡作响。

  此人正是御林军的统领穆士杰。

  韩芷见势不妙,连忙叫道:“奉命在身,请恕不敢耽搁!”博一博穆士杰不敢阻拦,马不停蹄的往前硬闯。只是避开了穆士杰所在的方向。

  哪知穆士杰竟然不买汪直的帐,张弓搭箭,嗖嗖嗖嗖,就是四枝连珠箭闪电般的射了出来!

  四枝箭几乎是同时射到,两枝箭射云瑚,两枝箭射韩芷。

  云瑚韩芷要想打落两枝箭不难,但她们乃是太监身份,宫中的太监纵然懂得一点武功,也不会怎样高明的。穆士杰这四枝连珠箭劲道极强,射得又准,她们倘若显露武功,只怕立即就会给他识破。

  云韩二女也真是七窍玲珑,机智敏锐,不约而同的马上想道:“穆士杰怎样大胆,料他不敢射死皇帝身边的太监。”因此她只是勒住马头,却不施展接箭的功夫。

  她们这一博,可博得对了。

  两枝箭几乎是贴着她们的鬓边飞过,她们感觉得到箭杆的寒意,却丝毫也没伤着她们的皮肉。

  穆士杰的神射功夫吓得她们也禁不住发抖,一颗心都几乎要从口腔里跳出来。不过也幸亏她们露出的惊慌神色不是假装,穆士杰这才减了两分疑心。

  段剑平把腰牌一挡,“穆统领不相信我们是汪公公派出来的吗?”

  穆士杰道:“汪公公派你们出来做什么”?

  韩芷道:“这个请恕不能奉告!”

  穆士杰哼了一声,“你们不说,我就不能放人!”

  陈石星道:“事情实在不容延阻,请统领大人去问汪公公,让我们先走。”

  穆士杰冷冷说道:“不行。我当然会派人去问汪公公,但你们必须在此留下!待到你们的身份证实之后,我才可以准你们走。”

  云瑚也冷冷说道:“穆统领,你可以不理会汪公公给我们的腰牌,但难道你连圣旨也不放在眼内?”说话之时,把那把有“御笔”题诗的描金扇子张开,在穆士杰面前摇了一摇。

  穆士杰认得“御笔”,初时吃了一惊,但疑心仍是未能全消,不肯便立即放行。心里想道:“宫中的卫士和太监我虽然不是全都认得,但这种大违常规的事情,倘若他们真是奉了圣旨,太监必定是皇帝身边最庞信的太监,卫士必定是挑选精明能干武艺高强的卫士,那就不应该是我不认识的了。”

  不过由于云瑚有这把御扇在手,他却也不敢断定他们乃是假冒。

  “我知道这是御扇,但可不是圣旨!”穆士杰说道。

  韩芷说道:“你一定要亲眼看见圣旨?”

  穆士杰道:“不错,宫中正在闹事,我职责攸关,宁可受皇上降罪,这圣旨我是非斗胆索阅不可!”

  韩芷冷笑说道:“好,你一定要看,就给你看,但可不能让你拿过去细看!这是机密大事,皇上吩咐我们不许让任何人泄漏的!”

  说罢,她把那道:“圣旨”打开,一只手掩盖着内文,只让穆士杰看见御玺。

  “圣旨”是写在有龙纹的玉版纸上的,这种纸张是特制的,只有皇帝才能使用。穆士杰一看纸张,就知这“圣旨”不假,再看“御玺”,更是一看就知乃是真的。

  不过韩芷在打开圣旨之际,虽然迅即掩盖内文,但穆士杰眼快,已经看见了“圣旨”上写的龙文光的名字。

  穆士杰与龙文光的私交不错,看见“圣旨”上有他的名字,不禁暗暗吃了一惊,思疑不定:“这道圣旨,不知对他是好是坏?”

  就在此时,忽听得一片喧闹之声,穆士杰抬头一看,只见又有两个人骑着马从东华门冲出来。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弥罗法师和长孙兆。

  御林军中只有寥寥几个军官,知道有瓦剌使者已经入住禁宫的秘密,军士们却是都不知道他们的身份的。

  御林军是奉了统领的严令,任何人未经盘问,是不许出此紫禁城的。故此他们虽然因为见到两个瓦剌人而大感诧异,却纷纷上前包围,阻止他们前进了。

  弥罗法师正在气头上,马不停蹄的就冲过去,打翻了几个近前的御林军,喝道:“谁敢拦我?要性命的赶快滚开!”

  有个脾气戆直、性情急躁的军官大怒喝道:“给我滚下马来,管你是天王老子,你也不能在紫禁城中这样肆无忌惮!”大喝声中,挺起长矛,就要刺杀弥罗法师的坐骑。

  他只是一个武功寻常的普通军官,焉能是弥罗法师的对手?弥罗法师一声冷笑,夺过长矛,反而把他刺于马下!

  但这一下可犯了众怒,御林军的军士平时已经是憎恨瓦剌人的,只因受了长官拘束,不敢发泄这种仇恨敌人的情绪而已。此时他们恃着有统领的命令作为护符,急忙趁着统领未曾更改命令之前,立即纷纷上前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