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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娘家嫂子看到她便没好气,理也不理。要知道她的两个侄子吴勉、吴励可是被她给坑的惨了,侯府千金没娶着不说,一个痴痴傻傻的,一个比从前更加放荡。

吴氏因为嫁的好,这几年来在娘家备受礼遇,哪受过这个?当场但想发作出来。可想想她母亲秦氏还病着呢,需要嫂子照顾,只好暂时忍下这口气。

秦氏大热天的还在炕上歪着呢,见了吴氏,有气无力的冲她招手,“丫头,来娘这里,娘跟你说几句体己话。”

吴氏忙过去在秦氏身边坐了,见秦氏愈加消瘦了,心里难过,那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掉下来了。

秦氏叹气,“哭什么?哭有什么用?我这眼睛都流干了,哭不出来了。我跟你说,咱们现在得赶紧想个赚钱的门路,还有你哥哥、你丈夫做官的门路,这才是正事。”

“哪有这样的门路?”吴氏还在哭。

赚钱,做官,听起来真不错,可这门路在哪儿?

秦氏咧着干瘪的嘴角笑了,“你家的事都有人告诉过我了。人家可是掏心掏肺的跟我说的,我满心赞成,这才让你回来一趟。丫头,你现在把安远侯给行罪了,安远侯指望不上,只能投靠安远侯的敌人了。”

“侯爷的敌人?”吴氏心里打了个突突,“如果投靠侯爷的敌人,我们可就永远也回不去了啊。”

秦氏嘿嘿笑,“你以为你还回得去?你个傻子,你也不看看,自打那个江蕙回来,安远侯府可还有你站的地方?江蕙就是专门克你的,江家只要有这个丫头在,你就好不了。只有设法除掉她,你才能转运。”

“娘,您说的这是糊涂话了。”吴氏抱怨,“江蕙这个人我是不喜欢,我是恨她,可她是侯爷的闺女,更是陛下指定的淮王妃!她那样的身份,想设法除掉她,岂不是比登天还难么?”

秦氏冷冷的、恶毒的笑了,“嘿嘿,江蕙她再尊贵也不过是个年轻的姑娘家。要毁掉一个年轻姑娘还不容易么?那么年轻,那么娇嫩,腰肢跟柳条似的,伸手一扭,就要断了。”

秦氏的声音听来阴森森的,有些吓人。

“您的意思是……”吴氏心狂跳。

秦氏的意思,吴氏朦朦胧胧有些明白了,却是心中害怕,不敢直接去想,嘴唇发青,眼神炽热。

秦氏瘦骨嶙峋的手颤巍巍伸出来,拍拍吴氏,“这就要看你的了。丫头,你好好想想,这江蕙是不是有什么隐私之事,可以拿来做文章的?她亲娘的那些事暂且不要说了,横竖大家都知道,说出来也没什么大用处。”

江蕙的身世,谁都知道。她母亲冯夫人和安远侯和离再嫁,二婚生下的小女孩儿还在江蕙身边带着呢。如果能赶在皇帝下旨之前,是可以拿这一点做文章的。但现在皇帝旨意已下,再牵扯这些就没用了,得有新鲜的。

“江蕙当然不是好姑娘,她不光有个失节再嫁的亲娘,还有个淘气可恶的妹妹……”吴氏不知不觉已被秦氏说服了,开始说江蕙的坏处。

“没用。”秦氏摇头。

吴氏再接再厉,“江蕙性子不好,对长辈不孝敬,我家二爷是她亲叔叔,她却向来不把我家二爷放在眼里……”

“没用。”秦氏不耐烦的摇头。

这些能有什么用?不疼不庠的。皇帝陛下都已经下了圣旨,难道单凭这些能奈何得了江蕙?

吴氏苦思冥想,“江蕙她小时候便很娇惯,一个小丫头片子,就因为她爹是江家嫡长子,连带的她也备受宠爱,我家阿备是男孩儿,是孙子,在老太爷老夫人面前可远远比不上江蕙……

吴氏苦思冥想,“江蕙她小时候便很娇惯,一个小丫头片子,就因为她爹是江家嫡长子,连带的她也备受宠爱,我家阿备是男孩儿,是孙子,在家里可远远比不上江蕙……那时候我家二爷的祖父还在,他老人家曾做过知府的,极有见识,重男轻女,对我家阿备比江蕙要好……”

秦氏眉头紧皱,只想叹气。

吴氏说的这些芝麻粒儿般的小事有什么用啊。

吴氏还在细细回想,“祖父曾有故友前来拜访,祖父他老人家把江蕙和阿备这两个孩子叫出去见客。我当时还不大高兴,觉得我家芬芬也在,为什么不叫芬芬也一起出去呢?我虽不高兴,但记挂阿备,也跟着去了,我还记得那家有个和江蕙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儿,祖父和那旧友开玩笑,说要结个娃娃亲……”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秦氏急促的打断了吴氏,两眼放光。

吴氏迷惘,“我说,两家开玩笑要结娃娃亲……”

忽然之间,吴氏福至心灵,知道她亲娘秦氏在激动什么了。

“娘,您的意思是……”吴氏兴奋得直啰嗦。

秦氏大笑,“丫头,咱们的富贵来了!江蕙是曾经定过亲事的,单单这一条,我就有办法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078

江蕙这个已经被皇帝下旨聘为淮王妃的人, 如果是从小就定过亲的,但是一直隐瞒不说,那她和淮王的婚事就是骗来的, 就是欺君, 江蕙死定了。

秦氏本是歪炕上的,这时也不歪着了, 坐直了身子,又是锤炕, 又是笑, 又是拍大腿, 激动得她都没形儿了。

吴氏也是亢奋激昂,脸色潮红,咬牙道:“江蕙这丫头要倒霉了!”

吴氏越想, 越觉得她娘秦氏说的话有道理。可不是么?她原来日子过得好好的,自打江蕙回到安远侯府之后,她才每况愈下,一天不如一天, 现在连度日糊口都艰难了。对,江蕙就是她的克星,只要除掉江蕙, 她的好日子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但是,吴氏亢奋过后,又犹豫起来, “娘,真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可就把侯爷得罪了,再也难以挽回……”

“怕什么。”秦氏哼了一声,“你那个侯爷大伯现在又不照看你们一家子,你还怕得罪他?再说了,你们家老太爷心软,耳朵也软,真出了事大不了求求老太爷,老太爷发了话,你那个侯爷大伯能将你们怎样?都是一家子的兄弟,砸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吴氏仔细寻思了下,觉得秦氏这话真是历经风霜的老人才能说得出来的,太精辟太简练太入木三分了。真的是这样,反正安远侯现在也不照看江峻博,得罪他又怎么了?将来如果真的闹大了,收不了场,那也没事,反正有江老太爷在呢,江老太爷耳软心活,到时候江峻博一通哭诉,准能让江老太爷心软。江老太爷一心软,就要在安远侯面前保二房,安远侯再厉害也是江老太爷的儿子,还敢忤逆亲爹不成?

进可攻,退可守,可行。

最后吴氏得出了这个结论。

吴氏细细和秦氏商议起来,“娘,这办法好是好,可是这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我连和祖父定娃娃亲的那位旧友姓什么叫什么都记不得了,这可如何是好?”

秦氏着急,“怎么会记不得了呢?你再好好想想。”

吴氏眉头都拧起来了,“那年应该是……阿备才出生不久,几个月大,江蕙也才三岁,那位旧友带的是他的小孙子,叫小……小什么来着,我也给忘了……祖父夸那人的小孙子俊秀聪明,那人也夸江蕙天真可爱,说着说着就要定娃娃亲,其实也不像是真的,应该是开玩笑,不过祖父那位旧友真的从身上取下块玉佩送给江蕙了。那玉佩成色极好,晶莹剔透的,上面还雕了只凤凰,栩栩如生,雕工别提多好了,我看了就眼红……”

那么好的东西,应该是阿备的,要不然应该是芬芬的,为什么要给了江蕙?

秦氏精神抖擞,“还有定亲之物呢?这可好了!那块玉佩现在哪里?”

提起这个,吴氏快哭了,“您还说呢,您忘了江家当年摊上的那起子官司么?全家人被打入大牢,差一点儿就押上刑场,人头落地了!家也全被抄了,什么玉佩不玉佩的,哪能留下来?”

“这个,这个,娘给忘了。”秦氏眼光闪烁,吱吱唔唔。

江家当年被牵涉到了废太子谋反案里,吴氏当时怀着身孕就快生了,用了身上最后一点银子买通看守,让人给秦氏送了个信,说愿意和江峻博义绝,求秦氏接她回娘家生孩子。吴氏是秦氏身上掉下来的肉,秦氏也是心疼的,但秦氏家里还有儿子、有孙子,哪愿意惹祸上身?思来想去,也没答应吴氏。

秦氏不觉得她这做法有错。吴氏是她亲生的闺女,但闺女是外姓人,怀的也是外姓人家的孩子,凭什么为了个外人,要连累她的亲儿子亲孙子呢?

后来江峻熙在被押解回京的路上救了丹阳郡主,丹阳郡主干冒大险向皇帝求情,把江家一家人都救下来了,当然也包括吴氏。吴氏出狱之后也抱怨过,也恨过秦氏,但秦氏几次三番上门赔不是,情真意切,到底是母女之亲,吴氏慢慢的也就回心转意了。

今天吴氏又提起江家那场大祸事,秦氏又不免心虚了。

吴氏却顾不到这个,还在懊悔,“那块玉佩早不知落到哪个兵丁或是贪官手里了,哪里去寻?”

秦氏偷眼瞧瞧吴氏,见吴氏一门心思全在那块玉佩上,暗自庆幸,忙道:“那块玉佩既然已经找不着,就别想了。这抄家的事都是七年前的了,现在是无论如何也找不着的了。你再想想,你夫家那祖父回了对方什么?”

对方给了江蕙玉佩,那江家祖父无论如何都会有回礼。哪怕这定娃娃亲就是说着玩的,哪怕这玉佩其实是见面礼,也没有对方给了江蕙、江家祖父却毫无表示的道理。

吴氏道:“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祖父爱搜集古董珍玩,那时他才得了一块罕见的血玉,不过血玉上雕的是只飞狼,并非吉祥之物,所以这血玉也显得不那么珍贵了。祖父把那块雕着飞狼的血玉当作回礼了。”

“血玉,飞狼。”秦氏皱起眉头,“好端端的玉料上雕只狼算怎么回事呢?再说了,狼哪里会飞?”

“所以血玉虽然难得,但那块血玉就不够珍贵啊。”吴氏道。

秦氏摇头叹气,“这是哪个瞎了眼的匠人胡乱糟蹋东西,不得好死,这匠人不得好死。”可惜了好一会儿,秦氏发起愁,“若要伪造这么一块血玉,那可难了。”

“伪造血玉?”吴氏吓了一跳。

秦氏冷冷看着她,“不伪造血玉怎么办?不伪造血玉,怎么置江蕙于死地?”

“那是不是还得找出一个未婚夫来啊?”吴氏不安的问道。

“那就不用你管了。”秦氏一笑。

她这笑容阴森森的,吴氏是她亲生女儿,看了也是胆寒。

“娘,您不让我管了,是背后有人管么?这人到底是谁啊?”吴氏好奇。

秦氏自负的道:“这你就别管了。肯定是个大官儿,不然敢跟你那侯爷大伯叫板?丫头,你回吧,我心里有数了,过一阵子你就能听到好消息。放心,一定有你的好处便是。”

吴氏抱怨,“您老人家倒是告诉我,到底有啥好处啊?”

秦氏心里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的从身上掏出一张银票,“你先拿着这个。以后好处还多着呢。”

吴氏接过来看了,见这是张二十两的银票,大喜,“二十两银子也够我用几个月的了。娘,多谢您。”

秦氏忙“嘘”了一声,示意吴氏低声。吴氏瞧瞧窗外,见她嫂子装着在外面晒衣裳,其实侧着耳朵在偷听呢,知道秦氏是怕事情外泄,后怕的拍了拍胸,“幸亏她没听到。”

秦氏恨的咬牙,“呸,我当年就不该给你哥哥娶了这样不孝的媳妇进门,我病的这些日子……唉,不提了,做老人的若是手里没有银子钱,想要儿子儿媳妇孝顺体贴,那是发春梦呢。”

吴氏挺起胸,“娘,我那两个小子品行好,将来一定孝顺我!”

秦氏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你那两个儿子将来一定孝顺你,也得你先把他们养大了是不是?眼下你先想着怎么养家养孩子吧,手里没钱,日子都过不下去,你还想将来的美事呢?”

吴氏被说的老大没意思,讪讪的道:“我先回了。娘有事再让人去叫我。”匆匆辞了回来。

吴氏的嫂子追了出来,“姑奶奶这是在娘家捞了多少好处才走的?”

吴氏不便和这等市井泼妇计较,含羞忍气,低头走了。

吴氏的嫂子在她身后连连冷笑。

秦氏等吴氏走了之后,一刻也等不得,便叫她儿媳妇进来,命她去请对面的蒋太太。秦氏的儿媳妇满心不愿意,推脱道:“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做呢,下午晌再去吧。”秦氏心中骂了这儿媳妇无数遍,冷冷一笑,慢条斯理拿出块碎银子在手里玩。那儿媳妇眼睛便亮了,“我这就去,这就去。”秦氏满心看不上这种眼皮子浅的贱-人,但她身子骨不好,出门不便,只得把银子抛了过去。

秦氏的儿媳妇屁颠屁颠的请人去了。

没多大会儿,对面的蒋太太就请来了。

蒋太太才搬来这里不久,矮矮胖胖的,脸却挺白净,见了秦氏便堆起一脸笑,“老太太,我来给您请安了。”

声音里满是谄媚,秦氏听着心里就舒坦。

秦氏命她的儿媳妇上了壶茶,请蒋太太在炕上坐了,附耳详谈。

蒋太太听着秦氏的话,又是吃惊,又是欢喜,“这要是上头知道了,必有重赏。老太太,您可立了大功了。”

秦氏大喜,却装出愁眉苦脸的样子,“唉,立啥大功啊,我这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蒋太太闻弦歌知雅意,抿嘴笑了笑,从荷包里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和几锭碎银子,“您老人家先拿着花用,等我上去回了话,若是您这些事有用,后头还有重赏,亏待不了您。”

秦氏是苦惯了的人,见了这些银票、碎银子,眉花眼笑。

但秦氏也是不惯相信别人的,才高兴了一会儿,又板起脸,“蒋太太,你可不要把好处半中间给截了啊。”

蒋太太忙道:“我哪敢?老太太您是不知道,我家主子规矩严整着呢,我们做下人的哪敢阳奉阴违,那不是不要命了么。”

秦氏干瘦的脸上有了笑模样。

蒋太太再三安抚过秦氏,便匆匆忙忙走了。离开了吴家,蒋太太登时喜形于色激动不已,提着裙子就回她自己家去了。回到家便叫过她丈夫蒋老板说了,蒋老板也兴奋得不行,“这回咱们可立功了。”片刻也没停,便出了门。

蒋老板去的是杏花胡同一个不起眼的宅子。到了宅子里,蒋老板便拘束起来了,大气也不敢喘,战战兢兢的,等他被下人带到一个黑沉沉的屋子里,更是腿脚发软。他依稀看到前面有排珠帘,珠帘后响起少女柔美的声音,蒋老板头脑发蒙,扑通一声便跪下了。

他不知道珠帘后面的人是谁,但他知道,这一定是位他惹不起的人物。

“都探听到什么了?”少女柔声问道。

这声音很温柔,很动听,蒋老板听在耳中却不知为何生出恐惧之意,砰砰砰连磕了几个响头。

“说。”那少女不耐烦了。

蒋老板浑身冒冷汗,忙把蒋太太从秦氏那里听来的话一五一十都说了说,“……小的就探听到这些,片刻没敢担误,便来回禀主人了。”

珠帘后静悄悄的,一丝声响也无。

蒋老板战战兢兢的跪着,一动也不敢动。

屋里暗沉沉的,蒋老板身上、脸上都出了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

过了不知多久,蒋老板跪得腿都没有知觉了,才有一个黑衣仆人推门进来,“主人已走了。你回去吧。主人若有吩咐,会派人传话给你。”

蒋老板不敢违拗,冲着珠帘又磕了几个头,才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出了那个不起眼儿的宅子,蒋老板暗暗抹了把冷汗。这里面的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啊,明明是十几岁的姑娘家,为什么让人不由自主的就害怕了呢?

“胡先生,你怎么看?”蒋老板走后,珠帘后又传出那少女的声音。

“仆有一计,可帮助姑娘达成心愿。”一个中年男人带着笑的、自负的声音。

“先生何以教我?”少女也在笑。

中年男人笑道:“江蕙三岁之时,应该是十二年前,也就是天佑三十年,先帝在位的最后一年。姑娘可差人查了查那一年和安远侯祖父有过来往的都是些什么人,从中挑中一家有少年子弟的出来。这少年子弟相貌不能太差,最好人固执一些,憨直一些,姑娘暗中差人告知定娃娃亲的事,蹿掇那少年人出来闹事便是。”

“相貌不能太差,最好人固执一些,憨直一些……”少女若有所思。

中年男人问道:“咱们要用什么计策,姑娘当然是清楚明白的了。姑娘可知道,要让计策成功,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先生请讲,我洗耳恭听。”少女声音如银铃一般。

中年男人一笑,“最重要的是如何让这少年人光明正大、不留痕迹的到了京城贵族面前,至于如何揭穿江蕙,倒是小事了。”

少女如醍醐灌顶,“先生大才,我明白了。”

对啊,最难的一步是如何让这少年站在王公贵族面前,这样事情就公开了,谁也捂不住。否则的话,这少年可能才到顺天府告状就被有能力的人给按下了,根本掀不起波澜,达不到目的。

“你明白什么了?”中年男人有些好笑,“你想到如何让这少年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了么?”

“还没有。”少女有些恼怒,也有些狼狈。

中年男人应该是个聪明人,却根本没有留意到少女的情绪,依旧兴致勃勃,“姑娘,我以前告诉过你的,坏事不要自己做,至少不要自己公开做,要找合适的人来背黑锅。眼下这件事,不是有现成背黑锅的人么?”

“穆王。”少女恍然大悟。

中年男人欣慰的笑了,“就是穆王。姑娘,穆王应该快到京城了,他来了之后,必定要和太后、陛下争闹。姑娘先差人劝下他,让他找个合适的机会把你挑好的少年郎带至大庭广众,岂不是既达到了目的又没有脏了手么?”

“多谢先生。”少女深深一个万福,向中年男人道谢。

她觉得中年男人给她出的主意好极了,既可以扳倒江蕙,又不用自己露面,坏人由穆王做,简直完美。

穆王和江蕙的恩怨世人皆知,由穆王出面,没一个人会怀疑到她身上。

这位姑娘一边派人寻找合适的少年人,一边等着穆王来到京城,等着江蕙的敌人来到京城。但是不知怎么的,穆王竟久久没到。

不应该啊,以穆王的脾气,他应该早就按捺不住了啊。少女很是纳闷。

这位姑娘不知道,穆王确实是很早便离开深州来京城了,可这一路之上不断的遇到骚扰、明里暗里的攻击,直把穆王气得暴跳如雷。

“是谁在给本王使绊子?到底是谁?”穆王怒吼。

穆王的侍卫战战兢兢,摒声敛气。

这些侍卫都快愁死了。他们一个是怕继续遇到袭击,另一个是怕穆王发脾气,还担心没到京穆王就会给气死了,一个一个也是可怜。

从深州到京城的这条路,是穆王这辈子走过的最艰难的道路。直到这年的深秋,天气已渐渐冷了,穆王才风尘仆仆、狼狈不堪的到了京城郊外。

前方官道上出现两个小乞丐。

穆王的侍卫们一个一个如临大敌,都按紧了刀柄。

这也不怪他们,实在是这一路上天天出事,没一天消停的,他们已经草木皆兵了。

这两个小乞丐看见官兵也害怕,扔下随身的小破包撒腿就跑。

这种情况本来是应该追上去的,但穆王的侍卫已经吓破胆,竟放那两个乞丐逃了。

他们扔下的小破包也不敢怠慢,派了个小兵过去仔细查看。小兵不敢违抗上司的命令,苦着脸过去小心翼翼捡起破包,提心吊胆的,唯恐这里面再有什么炸药、毒物之类要命的东西。

所幸这回并没有。

破包里有一封信,小兵拿给了上司。他的上司便是曹千户了,曹千户上回随项城王追击江蕙的时候还不算太倒霉,这回护送穆王进京却是太坎坷了,一脸沧桑,无奈的看了这封信很久,认命的打开了。

唉,要是这回还是个圈套,那就算他命苦吧。

曹千户运气很好,这封信里既没毒-药也没藏别的东西,就是一封信,而且是一封很有用的信。

信里说江蕙幼年之时曾和凌家定了娃娃亲,凌姓少年气愤不已,告状无门,盼着一位大人物能从天而降替他主持公道,还说平遥大长公主的寿辰之日快到了,凌姓少年想趁着这个机会在众人面前揭穿江蕙,却苦无门路,忧郁成疾。

这封信拿到穆王面前,穆王看过之后大喜,立即命人去查这个凌姓少年。

穆王也不急着进京城了,也不急着见庄太后告状了,等着查探消息的人回来,说真的有这么个人,这个人也真有江蕙祖父给的定亲信物,穆王才仰天大笑,“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穆王风风火火的进了城,进了宫,先去见庄太后了。和庄太后见了面,穆王抱怨了一通,说皇帝哥哥只疼儿子不疼他,庄太后安慰了他几句,穆王也就不闹了。

见了皇帝,穆王竟然也没折腾。

皇帝暗暗称奇。

庄太后欣喜不已,以为穆王这是长大了,懂事了,不过庄太后的话除了她自己相信,别人是全部不信的。没人以为穆王真的改恶向善了,宽宏大量了,更没人认为穆王从此以后就消停了,不再闹事。

“小火你说说,接下来你叔叔会做什么?”皇帝忙完国事,把淮王叫来了。

“孩儿不知道。”淮王一脸老实相。

皇帝假笑非笑,“小火,你派人气了你叔叔一路,莫以为朕不知道。做侄子的一路伏击亲叔叔,你跟朕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淮王耍赖,“我和叔叔闹着玩的。父皇,叔叔都这么大的人了,气气也就不气了,您说对不对?再说了,我都是小打小闹,叔叔要是连我都应付不了,那不是也太无能了么。”

皇帝道:“就这么急着替你的小王妃出气?小火,为了你的心上人,连叔侄之情也不顾了。”

“不顾叔侄之情的人是叔叔。叔叔才离开深州不久就知道父皇已经下旨了,叔叔知道他要告状的人是我的王妃。他要是顾念叔侄之情,就会中途折返了,不会一意孤行。”淮王振振有辞。

☆、079

“你还有理了。”皇帝伸手敲敲淮王的额头。

“这样您敲着方便点儿。”淮王很谦虚的弯下腰。

皇帝不笑也被他逗笑了, “小火今天很有眼色。小火,朕看着你这样子便知道有事央求,直说吧。”

“是, 父皇。”淮王也就不客气了, 开门见山的道:“孩儿知道叔叔一路之上都吵吵着要到皇祖母面前告状的,但是他在京郊收到一封信, 之后口风便改了,作派也改了。父皇, 孩儿想知道那封信上写了什么。”

皇帝道:“你不是本事很大么, 这点子小事竟然还向朕开口。”

淮王用崇拜的目光看着皇帝, “父皇,孩儿本事一点也不大,这件事全靠您了。”

皇帝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胆大妄为,连自己亲叔叔也胆敢戏弄,朕本来是不大乐意管你的。不过,你的目光如此炽热, 真要兜头给你浇盆凉水,朕却是不忍心。”

“那就答应了吧。”淮王蹿掇。

“好,那就答应了。”皇帝笑道。

淮王大喜道谢。

他是皇帝宠爱的孩子, 自然知道皇帝爱听什么话,一通马屁拍得皇帝舒舒服服。非但他一路伏击穆王的事不予追究,还额外答应他查查穆王最近的动态。

淮王陪皇帝说了会儿话,也就告辞了。

快走到殿门口, 淮王回头,“父皇,不年不节的,也没人过寿,送女孩儿礼物用什么名目比较好?”

“你问朕这个,相当于问道于盲。朕从来没有送过女孩儿礼物,怎么知道如何找名目?”皇帝笑道。

“从没送过?”淮王跟他确认。

“从没送过。”皇帝确信。

淮王用同情的目光看着皇帝,好像从来没有送过女孩儿礼物很可怜、很不幸似的。

“滚。”皇帝没好气的道。

淮王掉头跑了。

“让你滚,没让你跑。”皇帝大喝。

童内侍忙跟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回来了,满脸陪笑的道:“淮王殿下已跳下台阶,没影了。淮王殿下让奴婢跟您说,他能跑,能跳,就是不能滚。”

“这可恶的孩子。”皇帝不禁微笑。

童内侍见皇帝高兴,趁机又道:“淮王殿下还说,他要回去练功夫了,以后陛下让他滚的时候,他偏偏要飞。”

“朕等着看他飞。”皇帝乐不可支。

童内侍等人见皇帝这么开心,都偷着乐。哎,还是淮王殿下本事大,陛下这些天因为地动、瘟疫等事眉头紧皱,宫女太监人人担惊受怕的,唯恐陛下迁怒降罪。淮王殿下一来就能把陛下逗笑了啊,陛下一笑,大家伙都不用提心吊胆的了……

穆王进京这件事引人瞩目,不少人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热闹。

江蕙才进京城的时候可是引起过轰动的,谁都知道穆王府和江蕙的那桩公案。穆王和江蕙,一个是皇帝的亲弟弟,一个是淮王没过门的王妃,穆王如果要求皇帝严惩江蕙和江蕙的家人,将会是什么样的局面呢?皇帝会偏着谁向着谁?太后娘娘会如何取舍?淮王殿下又会有什么样的行动?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众人想像中那种鸡鸣狗跳的情形没有出现,穆王竟然没闹,宫里一直安安静静太太平平的。

一心等着看热闹的人们都失望了。唉,怎么会这样呢?穆王从前可是没理都要占三分的,这回他亲生爱子受了重伤,穆王府千里追击没抓到人,颜面全无,他竟然偃旗息鼓鸣金收兵,就这么算了不成。

郎老板前两回吃到了甜头,这回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场,再开一次赌局,但穆王进京之后居然一直风平浪静,以至于郎老板这次赌局都没开起来。

安远侯府,江蕙从头到晚盯紧了阿若,就算阿若和江苗、江蓉一起玩耍、上学,她也必定跟在一边,片刻都不放松。

阿若已经和江苗、江蓉商量好了,三个小姑娘都要做有学问的人,已经跟着江老太爷上学了。江老太爷把课堂设在了稻梁园,他给三个小姑娘上课的时候,江蕙或是在旁边的小厨房做菜,或是在隔壁看书,阿若声音略高一点,江蕙便会飞奔过来了。

苏老夫人、丹阳郡主等人看在眼里,都心疼江蕙,“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必须得把穆王撵走。”

穆王继续留在京城,江蕙担心小阿若,就会寝食难安。

阿若喜欢和小朋友一起玩,除了江苗和江蓉,她见到江畅、江申、江畴和江略这几个男孩儿也是很高兴的。江峻博一家人搬出去之后,江申和江畴便很少和阿若见面了,但是这天下了学之后,江申和江畴像从前一样,跟着江畅、江略过来看阿若。

“等等,明明。”阿若见了他俩,倒是蛮高兴的,开心的叫道。

等等,明明,是阿若对江申和江畴的叫法。

有阿若的地方就有江蕙。江申和江畴和阿若说了几句话,犹豫了下,拉拉江蕙,“大姐姐,我们有话跟你说。”

江蕙和这两个男孩儿很少打交道,见他俩犹犹豫豫神神秘秘的,有些奇怪,微笑道:“好,大姐姐听着呢。”和江申、江畴到一边坐下,命侍女拿了点心给他们吃。

江畴推推江申,“四哥,你说。”

江申是个七岁的孩子,说懂事吧,其实也还不太懂事,寻思了半天,吞吞吐吐的告诉江蕙,“大姐姐,我和五弟偷偷听到我爹娘在商量事……我们知道偷听是不对的……”

“我们不是故意的。”江畴赶忙补充。

“对,我们不是故意的。”江申脸红了。

他和江畴是想到吴氏房里偷吃点心的,谁知吴氏和江峻博一起回来了,他俩躲到床底下,这才偷听到了江峻博和吴氏的谈话。

“你爹你娘说了什么?”江蕙给他俩一人倒了杯水,耐心的问道。

江申紧张的拿起茶杯抿了口,“他们说,他们说……说大姐姐定过娃娃亲,还有什么血玉……”

江畴在旁补充,“是曾祖父给了块血玉,上面雕着只飞狼。”

江蕙把这两个小男孩儿的话仔细琢磨了下,“是说大姐姐曾经和人定过娃娃亲,是曾祖父做主定的,曾祖父还给了对方一块血玉做为信物,血玉上雕刻着一只飞狼,是么?”

“对对对。”江申和江畴连连点头。

江蕙便知道江峻博和吴氏操了坏心,不由的叹了口气,“大姐姐知道了。多谢四弟五弟告诉我这些。你俩偷听到了之后,便直接来告诉我了,你爹你娘不知道,是么?”

江申不好意思的道:“我俩是偷吃的,没敢让我爹我娘知道。我后来跟二姐说了,二姐骂我,让我别管闲事。”

江畴犹豫了下,“我告诉我姨娘和三姐了,她们也让我别管闲事。”

江蕙笑,“那你们怎么还来告诉我了呢?”

江申和江畴道:“是大哥让我们来的。我们一起去问大哥,大哥说,这事既然是有关于大姐姐的,当然得让大姐姐知道了,不能让大姐姐蒙在鼓里。大哥让我俩下了学跟三哥六弟一起来的。”

江申和江畴口中的大哥,就是江峻博的儿子江备了。

江蕙沉默了片刻。

没想到江峻博的儿子比江峻博要清醒。这几个男孩儿至少知道不坑自己人,江峻博和吴氏,就让人一言难尽了。

“大姐姐知道了。没事的。”江蕙温和的道。

江申听江蕙说没事,就放心了,伸手拿点心吃,“大姐姐,那我去和阿若一起玩了啊。”

江畴也装了几块点心,过去和江畅、江略等人一起看灰灰表演。

阿若让侍女在树上挂了个大铁圈,灰灰一跃而起,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准准的从大铁圈中扑过。灰灰每扑一回,孩子们便齐声欢呼叫好,灰灰玩得高兴,孩子们看得开心。

江蕙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当即便命人把江老太爷请来了,“祖父,我小的时候,曾祖父给我定过娃娃亲么?”

江老太爷愕然,“这是从何说起?”

江蕙便说了血玉、飞狼等,江老太爷本来觉得是无稽之谈,但听江蕙说得有鼻子有眼儿,便凝神细想,“血玉,飞狼……蕙蕙,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你曾祖父确实有过一块上好血玉,跟我可惜了无数回,说玉质极佳,可惜上面雕的飞狼不是吉祥之物。那块血玉后来确实被你曾祖父送人了……我想起来了,你曾祖父是说过给你定了娃娃亲,不过,那听起来就是开玩笑的,而且后来再没下文了啊。”

这肯定是不对的。如果真的定了娃娃亲,两家肯定要常来常往,怎么能多少年了都没后续呢。

“曾祖父把我定给哪家了?”江蕙愣了愣,追问道。

江老太爷抹抹额头的汗,“蕙蕙,祖父不知道啊。你曾祖父做为一任知府,后来仕途不顺,辞官回京,见天儿的在什么古董铺子里转悠,结交的人三教九流都有,很多朋友也不过是泛泛之交,他老人家自己大概也没当回事。那个定娃娃亲的人家,肯定不是咱家的老亲旧戚,十有八-九是你曾祖父在古董铺子认识的。当时说话投了机,或是一起赏玩过字画,过后也就疏远了。”

江蕙无语。

好嘛,曾祖父说了定娃娃亲,这户人家祖父都不认识,都没有听说过。

“祖父,您就没有问一声啊。”江蕙无奈的道。

江老太爷有些不好意思,“你曾祖父是笑着说的,我就没当真,陪他老人家笑了一阵子就过去了……”

江蕙:……

您老人家这心也太大了吧?

江蕙从江老太爷这里没有问出什么来,当晚便找安远侯讨主意去了。安远侯诧异不已,“娃娃亲?我生平还是头回听说。”听江老太爷说好像确有此事,安远侯不由的生气了,“我闺女的亲事,我不点头,谁敢做主?我亲祖父也不行!”

江蕙一开始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是有些担心的,但听安远侯这么说,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了。

“蕙蕙放心,万事有爹。”安远侯柔声道。

“嗯,我知道。”江蕙乖巧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