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说过,人的眼睛不会骗人。看,小姨母是真的担心他呢!

  沈茴直接将齐煜放回船舱里的内房,将人放在长凳上,直接去解他身上湿漉漉的衣裳。

  齐煜忽然回过神来,使劲儿去推沈茴:“你别碰我!”

  “别闹了,会着凉的!”沈茴心里急,使蛮力将人拉回来,去脱齐煜的裤子。

  齐煜身上只剩了小裤。薄薄的小裤湿透了,覆在身上,和没穿没什么区别。

  沈茴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一心辅佐齐煜。

  可煜儿竟是……女儿身。

  沈茴身子慢慢滑下去,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

第91章

  齐煜呆呆望着沈茴, 看着小姨母跌坐在地上。他低下头,盯着自己湿漉漉黏在腿上的小裤子,好像才明白怎么回事似的。

  他忽然朝一侧跑去, 猛地拉开抽屉, 翻出里面的小刀。他一双小手紧紧攥着小刀,红着眼睛盯着沈茴。

  沈茴望着他,眉心一点一点蹙起。

  “所、所有知道的人……都、都得死!”齐煜结结巴巴, 他声音在发抖,使劲儿握着小刀的一双小手也在发抖。

  他,

  她睁大了眼睛, 死死瞪着沈茴,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沈茴没有说话, 安静地望着她。

  “可是……”齐煜的小手一抖, 手里的小刀无力地落在地上。

  可是她不能对小姨母动刀子,她做不到呀。

  “煜儿!”孙嬷嬷慌张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她一路疾跑, 毕竟上了年纪,心里本就急跑得快了,气喘吁吁。她直接推门进来, 震惊地看见屋内的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她赶忙脱下自己的外衫, 将齐煜整个小身子包起来。

  “娘娘, 老奴先带殿下去穿衣。”孙嬷嬷勉强忍着发抖的声音, 抱着齐煜,朝屋子最里侧的床榻跑去。

  齐煜的小手攀着孙嬷嬷的肩,使劲儿伸长了脖子, 望向小姨母的背影。

  小姨母还坐在地上, 一动不动。

  怎么办呢?

  小姨母知道了……

  她小小的手慢慢攥紧小拳头。她吸了吸鼻子, 不想哭,把泪水涟涟的小脸埋在孙嬷嬷的肩上。

  沉月之前按照沈茴吩咐先令小太监去请太医,没有第一时间跟进来。她交代完,赶过来时,就看见沈茴坐在地上,像被抽了魂儿似的。

  “娘娘怎么坐在地上?”沉月赶忙小跑过去,将沈茴扶起来。

  沈茴默默站起来,垂着眼睛。

  孙嬷嬷手脚麻利地擦干齐煜身上的水,又赶忙颤着手给他穿上干净的衣服,将苦守多年的秘密拼命遮掩。

  “阿嚏!”齐煜打了个喷嚏。乍暖还寒,河水还是凉的。

  小小的喷嚏声,将沈茴回过神。她问沉月:“太医去请了?”

  沉月点头:“娘娘放心,都安排妥当了。太医一会儿就能过来。热水、姜汤都在准备了。”

  听见沈茴开口说话,齐煜偷偷抬眼看了沈茴一眼,又飞快地低着头,耷拉着小脑瓜。

  沈茴走到床榻前,蹙眉审视着低着头的齐煜。

  孙嬷嬷叹了口气,她朝沈茴跪下来,重重磕了个头,才开口:“皇后娘娘,这件事情,老奴也曾很犹豫要不要对您如实说出来。”

  孙嬷嬷还要再开口,就听见了脚步声。

  宫女端着姜汤进来,又禀告太医马上就过来了。

  事关重大,眼下这情况人多眼杂,孙嬷嬷张了张嘴,无论如何不能继续说下去。

  “先起来吧,之后再说。”沈茴声音里带着点疲惫。

  她在床边坐下,朝齐煜伸出手。齐煜下意识地向后躲,避开了。齐煜低着头,咬着嘴唇不吭声。

  沈茴将手收回来。

  她心里乱糟糟的,脑子里也乱着。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努力用寻常的语气问话:“怎么摔下去的?”

  齐煜愣了一下,这才惊讶地抬起脸,好奇地打量着沈茴。小姨母居然问她这个?紧接着,她亮亮的眼珠子瞬间暗淡下去,嗡声说:“成芜姐姐推我……不不,哼,我再也不会喊她姐姐了!”

  她重哼了一声,紧接着打了个哆嗦,又打了个喷嚏。

  沈茴扯了扯床榻上的被子,将她小小的身子包起来。她欠身,理了理齐煜身后的被角。

  沈茴靠得近了,齐煜闻到她身上熟悉的味道,眼睛一红,又吧嗒掉了颗眼泪。她刚刚居然第一时间想杀了小姨母。她怎么可以那样混蛋呢?悔意在她心上碾压过来,她想道歉,可是一张嘴,只发出来一个哭嗝。

  紧接着又是一个哭嗝。

  她开不了口,只低着头掉眼泪。

  不行,不能哭。她扭过头去,藏在被子里的小手紧紧攥着小拳头。

  太医本来就在邻船上为宫妃请平安脉,听说这边煜殿下落水,不多时就赶了过来。身后起身,给太医让开位置。

  灿珠匆匆赶进来,瞧着沈茴脸色不太好,还是如实禀话:“娘娘,荔嫔早产了。”

  沈茴对宫中的妃子实在接触不多,努力回忆了一下,才把荔嫔这封号和这人的模样对上。

  “怎么就早产了?太医可赶过去了?”沈茴询问。

  “本来就临近产期,太医一直没断过。眼下好几个太医在荔嫔那边。”灿珠瞧着沈茴脸色,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娘娘担心煜殿下,只是荔嫔那边还是过去看一眼,才妥当。”

  ——沈茴是皇后。

  沈茴点点头。她回头望了一眼床榻上的齐煜,太医正在给他把脉。沈茴收回目光,走了出去,打算去荔嫔那边看一眼,再回来。

  出了船舱里的屋子,踩在船板上,被凉风一吹,一阵凉意袭来,沈茴脑子里的浑浑噩噩散了散。她说:“若我没记错,成芜公主只有七岁吧?”

  “是。娘娘没记错,是七岁。”

  沈茴蹙蹙眉,吩咐:“把她召到我的船上等着。”

  “是。”

  ·

  沈茴刚踏上荔嫔的船只,就听见了荔嫔的喊叫呼痛声。

  很多宫妃为表关心,都赶了过来,在外面候着。

  沈茴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已两个半月不曾露面,见了她,宫妃都急忙起身行礼。文嫔和其他妃嫔一起给沈茴行礼,她忍不住偷偷打量着沈茴的气色,见沈茴气色还好,不像病重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

  “都起来吧。荔嫔如何了?怎会早产?”沈茴询问。

  “皇后娘娘,我们也是刚到。听说荔嫔不知道怎么说腹中,也没磕着摔着,就忽然早产了。我们担心龙嗣,都立刻赶了回来。”贤贵妃说。

  沈茴点点头。

  荔嫔凄厉的喊声一声盖过一声,听得令人头皮发麻。

  沈茴本是惦记着齐煜的事情,听见这样凄惨的喊叫,忍不住动容。也不知道太医们过来了几个,人手够不够用。她进了船舱,打算去看看里面的情况。

  见皇后进去,其他宮嫔自然也都跟了进去。

  产房之地,不方便进出。皇后和其他妃嫔也都没进到产房,只进了外间。太医和宫人看见沈茴和其他宫妃进来,赶忙停下手里的事情行礼

  。

  “都免礼,各忙各的事情。”沈茴又问太医,“荔嫔如何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等必当尽力而为。荔嫔娘娘虽是早产,可产期本就只剩七八日,应该无碍的。”

  当大夫的,向来把话说的模棱两可。沈茴自小跟各种大夫打交道,这太医这样说,那荔嫔应该是不会有事的。沈茴不由松了口气。她刚出去,宫人禀告皇帝到了。

  两个多月不曾看见皇帝,再次看见皇帝,沈茴发现皇帝瘦了一圈,脸色不太好看,眼底的青色很明显。

  沈茴与宫妃一起向他行礼。皇帝免了礼,才看见沈茴。皇帝明显愣了一下,他皱皱眉,也不说其他,大步往产房里去。

  沈茴看见皇帝经过的地方,宫妃们皆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退。

  里间与外间的门并不隔音,皇帝进了产房之后说的话轻易传过来。

  “朕的小皇子出生了没有?”他问。

  荔嫔还在痛不欲生地喊叫,他这话明显是废话。

  “皇上,皇上……”荔嫔泪眼婆娑地望着皇帝。

  “放心,你会没事的。一定能给朕成功诞下小皇子。”皇帝耐着性子哄了两句。

  他来时想着要赶过来,用真龙之气守护,保佑小皇子出生。可是到了产房,浓重的血味儿让他作呕,荔嫔不雅观的样子和喊声,更让他十分厌恶。

  他在产房里陪了一会儿,对小皇子降临的期待,让他忍受呆在这里的不适,逼迫自己继续呆在这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帝望着用力生产的荔嫔,心里忽然产生了怀疑——这一胎,当真会是皇子吗?

  他太想要一个皇子了。

  他至今不敢确定齐煜是不是自己的孩子。理论上,应该是的。可是真的是吗?皇帝又不确定了。这几年,他一直反复问自己。

  皇帝已经有七十七个女儿了。诚然,他很清楚后宫的腌臜手段,有几个小皇子的确夭折于后宫的争斗中。可是,他也不能忽略他的孩子里十几个中才会有一个男孩子的事实。

  难道他真的生不出儿子来?

  皇帝知道自己没有当皇帝的本事。那个词叫什么来着?皇帝坐在那琢磨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那个词叫德不配位。

  这八年,他心里明白自己不是个好皇帝。

  是不是上天惩罚他?不准许他有后人?

  ——这个想法藏在他心里很多年,他从未说出来,一次次在心里反驳,可不管怎么反驳,这想法仍旧藏在心里最深处。

  皇帝也说不清是不是潜意识里认为自己不可能有后人了,所以看着齐煜平安长到四岁,越发觉得他不是自己的骨血。

  身上又开始痒了,皇帝难受地抓了抓胳膊、抓了抓腿。太医说,他在花柳病初期被发现是可以治愈的。可是要他禁欲。

  他没有听话。

  不让他碰女人实在是太难了。皇帝想着好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他忍不住不去宠幸那些美人。

  身上越痒,心里越烦。

  不行,他是天子,才不是生不出儿子的窝囊废!

  皇帝猛地站起身,走向床榻,双掌压着荔嫔的肩,咬牙切齿:“快给朕生!快生出来!朕的儿子!要是没把朕的儿子平安生出来,朕灭你九族!”

  外间的沈茴听着皇帝的逼迫声,皱起眉。

  不多时,婴儿的啼哭传来。

  产婆颤声禀话:“恭喜陛下,是、是位小公主……”

  “废物!废物!”

  产房里传来惊呼声,有荔嫔绝望的喊叫,还有宫婢压不住的惊呼。

  沈茴一怔,推门进去。

  皇帝将刚出生的小公主用力摔到地上,一脚一脚踹在自己的亲女儿身上。

  他眼睛猩红,已经不再是人。

  沈茴脸色苍白,扶着墙,才支撑着没有倒下。

  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沈茴眼前浮现二姐姐的样子,二姐姐总是对她笑,眉眼温柔。

  二姐姐产后血流不止,残喘几日,流干身体里的血而亡。

  她被囚一年,生前受尽凌虐,死前到底又经受了怎样的恐吓与威逼?

  沈茴闭了下眼,咽回泪。再睁开眼,死死盯着皇帝。

  一道声音在她心里疯狂叫嚣——

  杀了他!杀了他!

  沈茴,去杀了他啊!

第92章

  太医给齐煜开了方子, 以防她染了风寒。齐煜吃了煎好的药没多久,就睡着了。梦里,她紧紧皱着眉。一双小手死死攥着被角, 呈现一种保护自己的姿态。

  孙嬷嬷坐在床边, 守着她。宫人都退下了,只她一个人守在齐煜身边。

  孙嬷嬷望着齐煜酷似沈菩的眉眼,慢慢红了眼。眼泪落下来, 打在她的手背上。孙嬷嬷一愣,赶忙把眼泪擦干净。

  眼泪没有用,她必须坚强起来。

  可是她每次望着齐煜酷似沈菩的眉眼, 都忍不住挖心一样地痛。她是沈菩的奶娘,看着沈菩长大。把沈菩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

  多好的一个姑娘啊。琴棋书画诗酒茶, 无一不精。既写的出让夫子称赞的文章, 也针线巧妙、厨艺上佳。她会跟着长兄读一点兵书,甚至连浅显的医理也知。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会把自己的零花钱拿出来接济穷人, 也会在有人笑话沈茴是个病秧子活不久时,拿着鞭子上门去抽人。

  人长得也漂亮,笑起来温温柔柔的。她对你笑时, 好像一汪春水潺潺流动,暖人心窝。

  孙嬷嬷伸出手, 不由想要摸摸齐煜的眉宇, 又担心吵醒她, 将手收回来。孙嬷嬷想起沈菩的眉眼来。沈家三个姑娘都长得天仙似的,各有各的灵韵。齐煜还是个奶娃子,若说起来, 沈茴倒是和她二姐姐有五六分相似。

  三个姑娘都貌美, 沈菩最看重自己的脸。若是不小心弄脏了脸, 她都要不开心好久。偏偏这样看中自己的脸的她,被皇帝烧了脸。

  孙嬷嬷不太愿意回忆那一年梦魇一样的日子。

  她眼睁睁看着沈菩如何从天上被欺凌进泥里,那么爱笑的温柔姑娘,再也没了笑脸。她软软抱着孙嬷嬷的脖子,委屈地问:“他真的会来救我出去吗?”

  “能!世子爷一定会来的!”孙嬷嬷重重地说。

  沈菩轻轻摇头,小声呢喃:“来不及了,我熬不下去了……”

  每每想起箫起时,沈菩的眉眼会温柔起来,她蹭蹭孙嬷嬷的肩,软声说:“阿嬷,他还是别来了吧。把我忘记,好好地过日子……”

  眼泪落下来,心都碎了,可是她弯着眼睛笑着的,眼泪也是热的。

  画面一晃,换到了沈菩生产那一日。

  皇帝醉了酒。

  宫里人都知道,莫要惹怒醉酒后的皇帝。

  他跌跌撞撞地闯进来,嘴里嚷着什么“生不出儿子的窝囊废”,他用力掐沈菩的脖子,瞪眼了眼睛逼骂:“废物,你要是不能给朕生出儿子,朕杀了你全家!灭你九族!废物!你这废物!”

  他骂骂咧咧,脚步踉跄。终因醉酒,还没等到沈菩生产,醉得昏睡过去。

  没有人会当他说醉话。他什么荒唐残忍的事情没有做过?

  沈菩意识已经涣散了,她泪洗过的脸,苍白柔弱。她望向孙嬷嬷,已经说不出话了。

  “是、是皇子!”孙嬷嬷听见自己这样说。

  假扮皇子这件事情,是孙嬷嬷出的主意。

  她知道这样冒险。简直是疯狂的举动,随时都会被揭穿。可是她不忍心啊,不忍心沈菩带着对家人的担忧离去!她已经这样苦了……

  自那一日起,四年来,孙嬷嬷时刻担心事情败露,一日不曾沉眠。

  脚步声将孙嬷嬷从回忆里拉回来,小宫女走进来小声禀话:“皇后娘娘过来了,让嬷嬷到前面说话。”

  孙嬷嬷擦了擦眼角的泪,慈爱地望了齐煜一眼,才轻手轻脚地离去,将房门轻轻关上。

  房门关上好,缩在小被子里的齐煜浓密的眼睫颤了颤,睁开红红的眼睛。她怔怔望着床顶。

  她没有睡着,知道孙嬷嬷哭了。可是孙嬷嬷平日里总是板着脸,应该不想她看见吧?她只好闭着眼睛一直装睡。

  齐煜从有记忆开始,孙嬷嬷就会在她耳边反反复复地告诫她要穿好自己的裤子,不能让所有人看见她光着身子的模样。

  否则,她被拉起杀掉,孙嬷嬷也会和她一起被砍掉脑袋。

  那时候她还不懂事,懵懵懂懂地听着孙嬷嬷的话,看着她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哇哇大哭。

  孙嬷嬷很凶,可是对她真的很好。她从小就很依赖孙嬷嬷,每日都要黏在孙嬷嬷身边。

  从她有记忆起,就被孙嬷嬷反复叮咛,让她过早懂事知道要隐瞒。

  这个秘密让她过早地懂事。

  孙嬷嬷说,她是宫中如今唯一的皇子。若是能侥幸平安长大,远离皇宫去封地做个闲散王爷,便是最大的平安。

  可若真的成了太子,会有更多的眼睛盯着她,会让她瞒不下去。

  所以,她乖乖听话,扮演让皇帝厌恶的皇子,调皮捣蛋,让宫里所有人都离她远远的,看见她恨不得躲远一点,这样没人和她近亲,就不会有人想扒她的裤子。

  齐煜和孙嬷嬷比谁都盼着宫中有皇子降生,最好还要早早被封为太子。她们两个等呀等,等到兰妃剩下齐熔,她们是那么高兴。孙嬷嬷在皇帝身边安插的眼线送回消息,说皇帝有意立刻封齐熔当太子,她们是那样欢喜。

  可是那不合规矩,朝中很多大臣反对。

  怎么办呢?

  齐煜爬上树,狠狠心,勇敢地跳下去。皇帝不会立一个瘸子当太子,说不定会立刻封齐熔为太子!

  诱人的龙椅宝座,于她而言却是更大的危险。

  可是她好没用,只是摔得扭伤,委屈地将脸埋在孙嬷嬷胸口。

  齐煜翻了个身,侧躺着,睁大了眼睛。她小脑袋里胡思乱想着好多事情,一点也睡不着。

  拾星见她醒了,走进来问话:“殿下不睡了吗?要不要先泡个舒服的热水澡?”

  齐煜摇摇头,再转个身,面朝床里侧。

  四年了,她从来没有好好泡过澡。每次洗澡都是孙嬷嬷帮她,每次动作都很快,生怕发生什么意外,会有人闯进来撞见。

  见此,拾星以为齐煜还困,给她盖了盖被子,悄声退出去。

  ·

  沈茴坐在矮凳上,默默听完孙嬷嬷的解释。

  “……娘娘刚进宫的时候,老奴曾想过要不要告诉您。可是您进宫没几日就病倒了。您身体不好,老奴不想您担心,也怕给您添麻烦。”这秘密压在心里太多年,孙嬷嬷一股脑对沈茴说出来,声音里满满是疲惫,“这几个月,老奴和煜儿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对您说这件事……”

  沈茴沉默着打量房间里的布置。

  这间屋子不大,在船上这一路,被收拾出来当成齐煜读书的地方。这里的东西都是齐煜平时用的。

  一点小姑娘地盘的影子都没有。

  见沈茴半晌没说话,孙嬷嬷皱着眉再开口:“娘娘?”

  沈茴轻轻点头,说:“我知道了。”

  她这态度,孙嬷嬷反倒是不知所措了。

  宫女在外面敲门,禀话:“煜殿下醒来了,嚷着要见孙嬷嬷。”

  “你去罢。”沈茴说。

  孙嬷嬷重新打量了一下沈茴的神色,这才起身离开,脚步匆匆地去了隔壁齐煜的房间。

  沈茴一个人在这里呆坐了许久,她起先杂七杂八的想了好些东西,到最后,只变成了对姐姐的想念。

  又过了一会儿,沈茴才起身离开,去了隔壁。她到隔壁时,齐煜正抱着个碗,大口吃着里面的元宵。

  他的头发披散下来,半湿半干。

  显然是孙嬷嬷过去之后,匆匆帮她洗了个澡。

  见沈茴过来,齐煜愣了一下,她收回视线重新低下头,将含在嘴里的元宵咽下去。明明是甜糯的元宵,可这一刻却变得又噎又腻。

  沈茴走过去,在床边坐下,问:“好吃吗?”

  齐煜低着头,没吭声。

  “折腾了大半日,我也饿了。”沈茴欠身,握着齐煜捏着勺子的小手,舀了一颗元宵,吃了。

  齐煜的小手抖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来,元宵节那日,她也曾和小姨母一起吃同一碗元宵!

  齐煜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哭着说:“我、我……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会去拿刀子呜呜呜呜……”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沈茴眼睛一酸,赶忙将元宵递给一旁的孙嬷嬷,将齐煜小小的身子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辈。

  因为,深埋在骨子里的畏惧。

  沈茴低下头,轻轻亲一亲她半湿的头顶,温柔地说:“可是煜儿把刀子放下了,没有关系。”

  没有说出口的对不起,却已换来了没关系。

  齐煜心上筑起的坚固城墙瞬间倒塌。她哭得更凶了。将脸使劲埋在沈茴的怀里,一双小手亦使劲儿攥着沈茴的衣袖。

  沈茴没有阻止齐煜,任由小孩子在她怀里哭个够。

  “蔻蔻,你若实在身体难受就哭出来,在姐姐面前强撑着,你憋得难受,姐姐也心疼。”——这是二姐姐教她的。

  斯人不在,话犹在耳边。

  沈茴的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来,落在齐煜柔软的头发里。

  孙嬷嬷看着抱在一起哭的两个人,心中悲恸,她转过身去,无声落泪。

  三个人哭了好一阵,才都止了泪。

  孙嬷嬷犹豫开口:“那以后……娘娘,以后怎么办?娘娘可有主意?”

  虽说,之前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沈茴,可如今既然沈茴已经知道了。孙嬷嬷不由朝她问主意。

  这个秘密,她强撑了四年,真的太累了。

  她好想沈茴可以靠过来,给与个主心骨的力量。

  齐煜也抬着头,可怜巴巴望着沈茴,像个等着宣判的小犯人。

  沈茴用纤细的手指慢慢拢着齐煜乱乱的头发,她微笑望着齐煜夸赞:“以前瞒得很好,以后也可以继续瞒下去。等到了行宫,煜儿搬到小姨母身边,姨母帮你一起瞒。”

  齐煜的眼睛亮晶晶的。她抓住了重点——到了玱卿行宫,她就可以跟小姨母一起住了!

  “那瞒到何时?”孙嬷嬷叹气,“皇家至今没有别的皇子……”

  沈茴莫名其妙地说了句:“不会再有皇子出生了。”

  齐煜仰着小脸,疑惑地望着沈茴。她并不懂小姨母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会有皇子再出生了?那怎么办?她不能当太子呀!孙嬷嬷说过,当了太子、皇帝,她假装男孩子的事情就瞒不住了呀!

  沈茴望着齐煜的眼睛,觉得她的眼睛真好看。

  ——简直和她记忆里二姐姐的眼睛一模一样。

  沈茴弯下腰,视若珍宝般温柔地吻了吻齐煜的眼睛。

  天色暗下来时,沈茴才离开。她踩在搭板上时,下意识望向岸边,看见了裴徊光。

第93章

  裴徊光身边还有几个男子。裴徊光侧立在河边, 若所有思地望着正随风轻晃的灯笼。

  天色太黑了,沈茴看不清站在裴徊光身边说话的那几个人是谁。

  沈茴收回视线,默默往回走。

  恨意, 让她开始筹谋如何杀掉皇帝。可是理智告诉她, 她不能凭借一腔恨意行事。她必须考虑更多的事情。

  皇帝死了之后该怎么办?

  这个烂到根子里的王朝,要如何从头治理?她在反思自己有没有这样的佐政能力。

  她,会不会成为裴徊光手中下一个傀儡?

  “娘娘, 成芜公主已经等了很久了。”小宫女团圆迎上来。她以为沈茴忘记了,提醒着。

  沈茴并没有忘记成芜公主,是故意将小姑娘留在这里待了一日。

  ·

  船上的房间, 除了主要的几个,其他房间都不大。

  成芜在小房间里呆坐了一整天。期间有宫婢送上来吃的, 她也没什么胃口。随着时间的推移, 她越发坐立难安,脸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