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推开,露出沈茴含笑的脸。

  俞湛收回目光,颔首行礼:“娘娘金安。”

  “俞太医久等了吧?又麻烦你了。”沈茴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在桌边坐下来。她见搭枕已放在桌上,便主动将手腕搭上去。

  俞湛扫了一眼沈茴曳地的披风衣摆,在沈茴对面坐下来,待拾星搭了薄薄的丝帕,他才探手认真给沈茴诊脉。

  一抹异色在俞湛眼中滑过,他收了手,惊讶地抬眼望向笑盈盈的沈茴,询问:“娘娘可是吃过什么别的药?”

  沈茴摇头,说:“没有呀,我服用的药一直都是俞太医你的方子。”

  她又问:“怎么啦?”

  俞湛道:“娘娘的脉象比昨日稳了许多。”

  沈茴也跟着有些惊讶,紧接着,她心中顿时了然。她垂下眼睛,眼尾染上几许温柔,她说:“许是因为心中欢喜。”

  俞湛凝视着面前垂眸浅笑的沈茴,他慢慢点头,温声道:“如此,臣也替娘娘欢喜。”

  沈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对了,俞太医你稍等我一会儿。”沈茴说。

  俞湛颔首答应。

  沈茴立刻起身出去,快步往楼上去,她进了寝屋,连拾星也没带。到了寝屋之后,沈茴走进琉璃笼里,在柔软的雪色柔毯中歪坐下来。

  她打开箱枕,取出里面的合欢鸠毒。

  这毒,何尝不是同生共死之毒。

  合欢鸠毒,是她给自己和裴徊光两个人准备的。

  她知道自己不是长寿之人,不知道哪一次入睡之后,就会再也醒不过来。于是,她准备了毒。

  沈茴自懂事起,日日与病痛做争斗。她想着,就算是要死,她也不愿死在病痛之手。与病痛争斗了半生,哪里会服气最后仍死在病痛之手。

  她心里清楚,她的存在对于裴徊光来说是个约束。

  若有一天,她不在了呢?

  这疯子,会不会真的毁天灭地再也没有顾虑?

  沈茴温柔地摩挲着装着合欢鸠毒的凉滑小瓷瓶。

  若有一日,她寿命将尽,不再能阻止裴徊光作恶。那么,她会拉着裴徊光一起死。到了阴曹地府,再与他继续日夜厮磨。

  沈茴站起身,握着小瓷瓶,快步走到楼下去。

  她将小瓷瓶放在俞湛面前的桌上。这药是俞湛给她的,俞湛自然一眼认出来,他疑惑不解,不由询问:“娘娘这是……”

  “俞太医,帮我看一看,这瓶子里装的药是不是已经被人换过了。”沈茴说。

  俞湛愣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转开瓶塞。他从药匣里取出一根很长的银针放进瓷瓶中,片刻之后,他将银针取出来。

  银针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俞湛已明白这瓶中的合欢鸠毒已经被人换掉了。他将沾了药液的银针逐渐靠近口鼻,小心翼翼地闻了闻。

  “是。合欢鸠毒被人换了。现在瓶子里装的是……”俞湛顿了顿,“蜂蜜水。”

  沈茴忽然就笑了。

  绚灿的笑意在她眼眸中逐渐漾开。

  甚至,她低着头忍不住笑出声来。

  药是什么时候被人换掉的?沈茴知道,一定是昨夜之前。

  让她知道自己误会了他,然后要她自责、心疼、甚至痛苦?

  然后呢?

  然后他再冷眼瞥着她,问她:“娘娘,药甜吗?”

  合欢鸠毒,中在女子体内的毒,共赴黄泉的毒。

  裴徊光倒是想美妙地死在沈茴手中,让她一辈子记着他,发了疯一样地爱着死去的他。

  可是,他不舍得她死。

  地狱那样脏,他不准她一起。

  沈茴侧转过头,望着窗前立灯发散出来的柔和光芒,眼角有一点湿。她很快将眼角的这点湿意压下去,含笑望向俞湛,不好意思地说:“让俞太医看笑话了。”

  “什么笑话?”俞湛假装浑然不知,他微笑着垂下眼睛,慢慢收拾着药匣。

  他很快将东西收拾好,起身说:“若没有别的事,臣告退了。”

  沈茴起身:“麻烦俞太医了。”

  俞湛微笑着颔首行礼,转身离开。

  俞湛从沈茴这里离开之后,回到太医馆时,太医馆里只钱太医在当值。俞湛颔首作礼,也不久留,处理了一点事情,便离宫回家去。

  回到家中,又是和外公一起在医馆里忙碌许久。

  赵大夫看着俞湛,有些犹豫地开口:“让你进宫去,倒是难为你了。”

  “沈家于咱们家有恩,应当的。”俞湛温声回答。

  ·

  沈茴亲手做了香荔甜糕。用着之前丁千柔教她调的荔枝甜酱。这糕点,她跟着丁千柔学了好几回。之前总觉得做的不太好,若是送人,有点拿不出手。熟能生巧,如今也勉强能做得像个样子了。

  沈茴让沉月将香荔甜糕放在美人榻上的小几上,她穿着轻薄宽松的薄纱寝衣,慵懒地靠坐在美人榻上,手里正捏着针线,绣一方雪白的帕子。

  这帕子是给裴徊光的。香荔甜糕也是给裴徊光准备的。

  她本来想在帕子一角,绣上裴徊光的小字。可是裴徊光并没有告诉沈茴,他的小字是什么。她想着绣他现在的名,犹豫之后又作罢,只是绣些花草。

  绣什么花草,她想了很久,最后绣了海棠。

  她在绣给裴徊光的帕子,也是在等裴徊光来。

  她知道,裴徊光会过来的。

  果然,夜深时,裴徊光从暗道过来了。

  博古架后的机关发出声响时,沈茴困倦的脸上瞬间有了笑容。

  昨夜他们在浩穹楼相拥而眠,今晨一起用过早膳,他离开之后没多久,她追去宫外他的府邸。两个人又在大白天里睡了近两个时辰。她下午从他那里离开回到浩穹楼。

  天黑了,他又来了。

  沈茴没抬头,继续着手里的针线活。她若无其事地说:“掌印怎么又来了呀。”

  “当然是怕娘娘惹了相思病,想念咱家想得发疯不能安眠。”裴徊光瞥一眼沈茴身侧小几上的糕点,慢条斯理地将身上沾了落雨的披风解下来。

  沈茴惊讶地抬头望向他,问:“下雨啦?”

  “娘娘问题真多。”裴徊光将解下来的披风整理了一下,挂在衣架上。然后缓步朝沈茴走过去。他将手搭在沈茴身侧,俯下身来,去看沈茴在绣的东西。

  “给咱家绣的?”

  沈茴牵着红线穿过雪帕子,让海棠再红一分。她抿着唇,没搭理裴徊光。

  裴徊光再瞥一眼身边小几上的糕点,问:“这糕点不会是娘娘亲手给咱家做的吧?”

  “啧。”沈茴学着裴徊光以前的腔调,“掌印问题真多。”

  言罢,她抬起眼睛,用一双噙着温柔的笑眸望向裴徊光。

  裴徊光瞥着她,原腔原调地回她一声:“啧。”

  沈茴的笑眸瞬间再弯了弯。她将手里的针线活放在一旁,动作自然地勾着裴徊光的脖子,凑过去亲亲他微扬的唇角。

  她觉得这样只有两个人的时光,可真好呀。

  沈茴的长发尽数放下来,柔软地披在肩上。裴徊光手掌抚过沈茴的后脑,摸摸她的软发,问:“娘娘沐浴过了?”

  “当然呀。都这样晚了。”

  “啧。”裴徊光不大高兴。

  沈茴将脸埋在他胸口,额头抵在他的锁骨上娇娇地蹭了蹭。

  裴徊光便不再不高兴。他手臂探到沈茴膝下,将人抱起来,抱到床榻上拥着她入眠。

  沈茴急说:“我做的糕点,你都不尝尝的吗?”

  “白日再尝。”裴徊光将沈茴放在雪柔毯上,随手扯松了衣襟。

  他挥手,盏盏灯渐次熄灭。

  夜里,自然是要尝尝别的。

第163章

  夜深了, 各宫却很多人没能安眠。皇帝的卖妃之举显然不是一次而已,妃子们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想着明日又会是谁被皇帝身边的人带走。

  会不会是自己?

  未入宫前,就算知道皇帝的种种荒唐恶行, 就算知道深宫如海, 可总觉得宫中至少衣食无忧,身份尊贵。

  是啊, 的确身份尊贵。

  珍馐美食, 华袍在身。

  可华美的衣袍穿在身上,也未必就是个人了。

  丽妃带着贴身宫婢, 脚步匆匆地出了门, 去看望山音。

  “谁呀?”小太监打开门, 见到是丽妃,赶忙哈腰行礼:“娘娘吉祥。”

  “你们主子可歇下了?”丽妃询问。

  “没呢。”小太监挠了挠头,“主子最近都睡得不太好。”

  小太监将路让开, 给丽妃引路。

  丽妃还没进屋,就听见了屋子里山音的咳嗽声。

  小太监通报了一声,屋里的宫女赶忙将落了锁的房门打开, 请丽妃进来。

  山音倚靠在床头。虽是炎热的夏日, 她腿上也盖着厚厚的棉被,身上的寝衣也很厚。她望着丽妃走进来,欲言又止。

  “今日觉得如何了?”丽妃走到床边, 在小宫女搬来的绣凳上坐下。

  山音叹了口气,说:“你来我这里做什么?看笑话吗?”

  丽妃让宫婢将手里的药交给山音身边的宫婢, 说:“阿音, 这是我让钱太医又拿来的药。你先吃着。他也不敢一次性拿太多, 只能这些了。等这些药吃完了, 我再帮你想想办法。”

  山音眼睛有点红,她苦笑一声,说:“以前在胭脂巷里,那些个客人常常拿我和你比较。若评个什么美人的,我也都评不过你。好不容易有一日,你忽然不见了踪影。没人再压我了。”

  说了这几句,山音又开始小声地咳嗽起来。她的宫婢立刻给她端了杯水来。她喝了两口觉得好些了。

  “没想到你进了宫,成了妃子。也没想到,我也进宫来了。”山音低着头,转着手里的杯子,“更没想到,我沦落到这个样子,只有你还记得我。没想到……你这样的人还会关心人。我对你又不好。”

  之前山音受宠时,没少在丽妃面前炫耀。

  眼泪掉下来。山音飞快地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笑着说:“走吧。离我远点。别把这脏病也染给你。”

  以前在宫外的时候,丽妃只是知道山音这个人,了解得并不多,更是不知道山音会把她当成假想敌。后来在宫中见到山音,她慢慢感觉到山音对她敌意。

  可是丽妃并不在意,毕竟因为出身,在宫中的女人就没有一个看得起她的。

  “病得这样重了,少说几句吧。”丽妃淡淡笑着。

  山音,何尝不是另外一个自己?

  虽然山音受过宠,可是入宫时间太短了。本就是那样的出身,皇帝的宠爱不再,她又染了脏病,当真是奴才都可欺。太医馆的人也都不愿意过来给她看病。

  丽妃好歹在宫中的时日长些,而且是裴徊光送进宫的人。即使不再受宠,就算被旁人躲避、冷待,倒也不至于被欺凌。

  “我八岁就被卖了,从那个时候就学着怎么讨男人喜欢。我有什么办法啊?谁不想干干净净地活着。”山音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呜呜哭着。

  随着她的动作,袖子向下滑落,露出胳膊上的病斑,还有鞭打的痕迹。

  丽妃愣了一下,问:“谁打你了?”

  山音手忙脚乱将撸下袖子,不想被人看笑话,慌张地说:“你走!你走!”

  她不想,她不想说那些被奴才欺凌的事情。

  宫婢端着药进来,小心翼翼地说:“主子,该喝药了。”

  山音苦笑:“喝这些药有什么用?治不好的,根本治不好的。活着还不如死了……”

  这药,的确治标不治本。

  这病倒也不是一定治不了,效果更好的药,不仅昂贵,还十分稀少,并不容易得到。如今山音这样的境地,自然是得不到的。她也不是没想过去求皇帝。可是皇帝和她以前在青楼接待过的嫖客并没有什么两样。

  当然了,就算是效果最好的药也未必一定能治好。就像皇帝,他用的药自然都是最好的,谁能想到他的病会越来越重。

  “我会给你想办法的……”丽妃蹙着眉。

  丽妃没坐多久就离开了。回去的路上,她的侍女不解地摇头:“娘娘,您又何必管她呢?奴婢瞧着她可没有半分知恩图报的意思。”

  哪里需要她知恩图报。

  救她,何尝不是救自己。

  丽妃望着夜幕上高悬的月亮,轻轻叹了口气。

  ·

  沈茴醒来时,裴徊光已经醒了。不过他还没有起,合目躺在沈茴身边。听着沈茴挪蹭着醒来,裴徊光才睁开眼睛。

  沈茴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入目是裴徊光微微散开的衣襟。她慢吞吞地将裴徊光的衣襟扯得更开一些,然后凑过去,将脸埋在他的胸膛,软绵绵地蹭了蹭。

  不再担心将她吵醒,裴徊光这才敢身后摸摸她的头。

  “把合欢鸠毒还给我吧。”沈茴的脸曾经埋在他的胸膛,声音又软又闷。

  裴徊光感受着锁骨上传来的舒服柔软,他拢弄着沈茴的长发,缓缓开口:“这毒不好,娘娘不必费那么大心思。想咱家死的时候,直接喂咱家一杯鸠毒便是。”

  只要是你喂的。

  沈茴低低地笑起来,柔软的气息拂在裴徊光的锁骨。她用手指头勾住裴徊光颈上的红绳,将垂落到一侧的黑玉戒寻到,轻轻套在小手指上摆弄着。

  困倦稍散,沈茴在裴徊光的怀里仰起脸来,眯着眼睛深深望着他:“这毒怎么不好了?喜烛一摆,红衣结发,双腕相缠,交杯毒酒,共赴黄泉。”

  沈茴轻轻地笑着。

  “到了阴曹地府,再无沈茴与裴徊光,只有缠绵的一对痴心人长长久久无尽头。”

  裴徊光闭着眼睛想象了一下沈茴说的画面。

  啧。

  别说,简直是该死的美妙。吸引力十足。

  半晌,裴徊光才缓缓开口:“娘娘是不是醉了?”

  “你说呢?”沈茴已经彻底醒了过来。她用手肘撑着,支起上半身来,含笑凑到裴徊光面前,亲亲他的眼睛,再亲亲他的眼睛。

  裴徊光睁开眼睛,望着对他笑的沈茴。

  他微蜷的长指抵在沈茴下巴,抬起她的脸,仔细去瞧她这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好一会儿,他才说:“娘娘这样说,咱家倒有几分迫不及待啊。”

  沈茴瞬间弯了弯眼,说:“别别别,可别现在就去实现。我还有好些事情没做呢。”

  “嗯。”裴徊光点点头,“咱家也还有好些事情没做完。”

  沈茴慢慢收起笑,望着裴徊光的眼睛。

  只一瞬,裴徊光寡淡的吻便落在了沈茴的眉心。然后裴徊光便放开了沈茴,起身走出了琉璃笼。

  “时辰还早,娘娘再睡一会儿。”裴徊光低着头,一边说着,一边整理着身上皱了的绯衣。

  “你要走啦?”沈茴问。

  “是。早点把事情办完,才好和娘娘早些去地府享福。”

  沈茴坐起身来。时辰的确有些早,她还不想起。她转头望向美人榻的方向,哼哼了两声。

  裴徊光长指慢条斯理压展衣襟的动作停来,抬起眼睛望向沈茴。

  沈茴不理他,把头扭到一边去。

  裴徊光顺着沈茴转头的方向望了一眼,顿时了然。他笑笑,将衣襟继续理完,然后朝美人榻走过去,端起小几上的那碟香荔甜糕。

  沈茴略微伸长了脖子,偷偷望过去,可裴徊光背对着她,她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裴徊光拿起一块香荔甜糕咬了一口,回过头望向沈茴。

  沈茴轻飘飘地将目光移开。

  “多谢娘娘的早膳。”裴徊光又咬了一口,端着那碟香荔甜糕,往外走。

  沈茴身子朝一侧栽歪着重新躺进柔软的棉毯中,听着裴徊光逐渐走远的脚步声。直到裴徊光的脚步声听不见了,沈茴才发现他不是从暗道离开的。

  沈茴愣了一下,蹙了蹙眉。半晌,蹙起的眉头,再次舒展开。

  她翻了个身,挪到裴徊光昨夜躺着的地方,再睡一会儿。

  ·

  时辰还早,浩穹楼的宫人也没有全起来。起来的那些宫人,都是有差事,都在各处忙着。裴徊光往楼下走,一直走到院中,除了给沈茴守夜的团圆,便只见了一个灿珠。

  灿珠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肚子里的孩子没怎么闹过她。不曾想,月份大了之后,开始受罪。夜里腰疼得厉害,睡得不太好,所以每日起得很早。她听说多走动走动,对生产的时候有帮助,白天太热了,她最近每日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来庭院里多走一会儿。

  看见裴徊光下楼来,灿珠赶忙走到一旁让开路。

  裴徊光专心吃着香荔甜糕,没怎么在意她,一边吃着,一边往前走。

  灿珠望着裴徊光走远的背影,脸上慢慢露出笑容来。她自然知道那碟香荔甜糕是沈茴做的。娘娘跟着丁才人学做糕点学了好久。她听拾星说过皇后娘娘以前可是一点都不喜欢进厨房的。

  在灿珠心里皇后娘娘是很好的人,她当然盼着皇后娘娘一切都好。

  虽然……虽然掌印不太像个良人。

  可……若娘娘喜欢,若他会一直对娘娘好。灿珠在心里便也在心里盼着皇后娘娘和掌印能一直好好的。

  ·

  丁千柔有一双能烹调美味的妙手,尤其擅长做糕点。她为人胆小,习惯性地奉承别人。她知道自己只有厨艺这一个长处了,所以平日里没少精心做了糕点四处送人。不仅送给宫里的妃嫔们,宫中的小公主们,自然也不会落下。

  宫妃们没怎么承情,贪嘴的小公主们倒是很喜欢她,时常来寻她讨吃的。

  一大清早,几个小公主又跑来找丁千柔。丁千柔便笑盈盈地带着她们,亲自去采摘新鲜的花儿,做鲜花饼。

  能撞见裴徊光,是个意外。

  两个小公主一边晃着手里的拨浪鼓,一边奔跑追逐,一直跑到裴徊光面前,差点撞到裴徊光身上。

  丁千柔吓了一跳。两个小公主也吓了一跳,犯了大错般呆呆站在裴徊光面前。

  裴徊光心情好。他瞥一眼公主手里举着的拨浪鼓,问:“公主能把这东西送给咱家玩玩吗?”

  小公主赶忙将拨浪鼓递给裴徊光。

  裴徊光将指间半块香荔酥饼放进口中,才接了公主递来的拨浪鼓,慢悠悠地晃了晃。

  小锤子敲啊敲,哒哒,哒哒。

第164章

  “哒哒、哒哒、哒哒……”

  一片安静里, 只有裴徊光手里举着的拨浪鼓发出的声音。他摇得很慢,拨浪鼓发出的声音也显得悠长。

  裴徊光垂眼瞥着晃动的两个小锤子,思绪忽然就被拉到了很久很久起前。他好像看见在那无声的过往里,姐姐摇着拨浪鼓逗他的身影。

  他伸出手去抓, 姐姐一边笑着一边跑。他人小腿短, 走路都磕磕绊绊,根本追不上姐姐。

  在他的记忆里, 姐姐回过头来对他笑, 笑声清悦动听。

  可如今再想起,回忆里的画面却只能是无声。

  裴徊光停下摇晃的动作, 两个小锤子敲打的动作也逐渐慢下来, 到最后归于平静。

  裴徊光回过神来。

  他垂下眼睛, 面无表情地瞥向站在面前的两位小公主。在这宫中,人人都怕她,即使是身份尊贵的公主。两个小公主一高一矮, 肩并肩站在一起,心里忐忑着地望着裴徊光。可当裴徊光的目光真的落在她们两个身上,她们两个人又急急忙忙畏惧地低下头, 不敢与裴徊光对视。

  裴徊光低笑了一声, 道一声:“谢谢。”

  言罢,他一边晃悠着手里的拨浪鼓,一边慢悠悠地往前走。留下两个小公主面面相觑。

  直到裴徊光走远了, 两个小公主才松了口气。个子高一些的公主用肩膀轻轻碰碰身边的妹妹,惊奇地说:“他跟我说谢谢诶!我是不是听错啦。”

  “姐姐没有听错哦。那个可怕的人是这样说的!”

  “哦……”

  两个小姑娘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忽然觉得那个可怕的人, 看中的东西居然不是直接上手抢, 还会跟她们道谢呢!

  而事实上,裴徊光只是太闲了。

  名单上那些住在关凌的人,已经被他杀完了。剩下的人都不在关凌,若他赶去别处取狗命,势必不能一日之内赶回来。

  不能一日之内回来,他的宝宝要想他的。

  他不舍得他的宝宝犯相思病。

  两个小公主跑到丁千柔面前,笑嘻嘻地说:“丁才人,我们去继续去摘花呀!”

  “对呀!摘花去呀!”

  丁千柔这才回过神来。她脸色有点发白,不敢置信地望向裴徊光走远的方向。裴徊光已经走了很久了,身影早就看不见了。

  丁千柔认出了裴徊光手里的那碟香荔甜糕。

  沈茴跟着她学了那样久,怎么样烘烤,怎么样雕糕点上的纹路,都是她手把手教给沈茴的。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丁千柔再琢磨了一下裴徊光走来的方向。

  ……该不会是从浩穹楼出来的吧?

  天才刚亮啊!掌印为什么会一大早去浩穹楼中见皇后娘娘?还吃着皇后娘娘最近一直在学的糕点?

  莫非……

  莫非掌印大人昨天晚上是宿在浩穹楼的?

  丁千柔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

  “这怎么可能!”丁千柔脚步踉跄着,险些站不稳。

  她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丁才人你怎么啦?”

  两位小公主赶忙过来搀扶丁千柔。

  丁千柔身边的两个侍女出喜和双喜在不远处采摘鲜花,刚往这边来,就看见丁千柔脸色煞白,像是受了惊。两个侍女赶忙快步赶过来,一边扶着她,一边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发生什么事情呀。就是刚刚见到掌印了。也没说几句话呀。”矮一点的小公主说。

  个子高一点的小公主说:“丁才人若是不舒服,还是回去歇着吧。我和妹妹明日再去寻你。”

  丁千柔勉强笑了笑,温声说:“我是有点不舒服。明儿个做了糕点,让人给两位公主送去。”

  两个公主点点头,手牵着手跑开去花圃里玩了。

  见两位公主带着自己的婢女走远了,双喜才问:“娘娘到底怎么啦?”

  两个婢女太了解自己主子了,知道丁千柔这个样子绝对不是身体不舒服,恐怕又是被什么吓到了。而且有着上次落水的事儿,她们两个怀疑丁千柔又被裴徊光吓到了。

  “我、我……我们回去再说。”丁千柔道。

  回到住处,丁千柔坐着缓了一会儿,才将自己的发现说给两个婢女。两个婢女听得惊了。

  “不会吧?”双喜睁大了眼睛,“皇后娘娘和掌印太监裴徊光?我的天,这可是满门抄斩的事情啊!皇后娘娘怎么敢啊!”

  出喜琢磨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她说:“怪不得!我就说嘛,后宫这样多的美人,可哪个比得上皇后娘娘沉鱼落雁的美貌?皇后娘娘怎么可能会不受宠的?原来不是不受宠,是这个原因呀!”

  “啊?”丁千柔好不容易缓下来的脸色再次变得煞白,她声音都在抖:“不、不是吧?你是说陛下知道皇后娘娘和掌印大人的奸、奸情……”

  “嗯!”出喜使劲儿点头。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丁千柔颤声呢喃着,“皇后娘娘怎么可能这样不守妇道。我以为她不得陛下宠爱,所以才想着跟我学做糕点,然后去讨好陛下的……”

  丁千柔完全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

  “会不会是巧合……就、就是掌印一早有事去浩穹楼禀话,又顺便吃了浩穹楼里的糕点呢……掌印明明是个宦臣啊!”丁千柔瞬间找到了理由,“对对对,他是个宦臣啊!皇后娘娘怎么可能和一个阉人有奸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