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飞凤笑道:“天就要亮了,快点回去吧。天亮之前是分外黑暗的,若还在此逗留,更要疑心生暗鬼了。”

 

  卫天元忽道:“飞凤,我求你一件事情。你答应了我才走。”

 

  上官飞凤道:“你这人真是难缠,又有什么事情?”

 

  卫天元道:“此事不费吹灰之力。请你叫我一声元哥。”

 

  上官飞凤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我叫你元哥?”蓦地一省,笑道:“敢情你是听见雪君叫你?你要我模仿雪君的声音再叫你一声?”

 

  说至此处,叹口气道:“元哥,你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会变神经病的。所以我不能模仿雪君的声音再叫你了。唉,你这样痴念成狂,说不定听见蟋蟀的叫声,也会当成是她在呼唤你呢!”

 

  卫天元心道:“不对,我听到的决不是蟋蟀的叫声!”

 

  姜雪君的声音好象还在他的耳边,“元哥,元哥!”是那样凄凉欲绝的呼唤。

 

  不错,上官飞凤会“腹语”,会模仿别人的声音,但姜雪君那样凄凉欲绝的呼唤,她是决计模仿不来的。因为感情不能伪装。卫天元也正是因此,才要试一试她的。

 

  可是上官飞凤执意不肯,他又怎能勉强她呢?而且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委屈上官飞凤了。

 

  正在他心乱如麻、疑真疑幻之际,上官飞凤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每个人都是但求心之所安的,要是你认为死了的人在你的心中所占的位置,比活着的人还更重要,那你就留在这里伴雪君姐姐的鬼魂吧。我也不勉强你和我走了。”

 

  卫天元内疚于心,不觉说道:“你是对我最好的人,我知道,你对我这样好,我怎会把你当作无关紧要的人?请你别这样说,你这样比骂我还难受。”

 

  上官飞凤脸上绽出笑容,道:“你真的这样认,认为我是对你最好的人?不见得吧?”

 

  卫天元道:“当然,爷爷对我也是非常好的。但我是他抚养成人的,他把我当作孙儿一样,对我好是应该的。”

 

  上官飞凤道:“我对你好就不应该吗?你是不是觉得咱们素昧平生,我对你好乃是别有 ——”

 

  卫天元道:“不,不是这样说。你,你别多心——”

 

  上官飞凤道:“那该怎样说?”

 

  卫天元叹道:“唉,我也不知该怎样说。总之我感激你。而且,正因为你我本来素不相识,我更加感激你!”

 

  上官飞凤叹道:“我并不是对每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都这样好的。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你这样好?”

 

  卫天元心中一动,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上官飞凤看他一眼,忽地说道:“除了你的爷爷,恐怕我也还不是对你最好的人吧?”

 

  卫天元道:“不错,漱玉师妹对我也非常好。不过,我始终都是把她当作小妹妹。”言下之意,齐漱玉对他的“好”和上官飞凤对他的“好”似乎不可相提并论。

 

  上官飞凤似笑非笑的说道:“哦,你把她当作小妹妹,那你把我当作什么?”

 

  卫天元道:“你不怪我说出心中直话?”

 

  上官飞凤笑靥如花,说道:“我正是要你说出心中的话。”

 

  卫天元说道:“好,那我就直说吧。你的年纪虽然比我轻,但做人处事,却比我老练得多,也精明得多。在我的心里,是把你当作姐姐一般的。”

 

  上官飞凤脸上的笑容突然凝结了,但随即还是勉强笑道:“好,那么你应该做一个乖弟弟,听姐姐的话了。”

 

  卫天元道:“是,我听姐姐的话。咱们这就同去扬州。”

 

  走了一程,卫天元想起一事,问道:“凤姐,在京师之日,你可曾见过我的齐师妹?”

 

  上官飞凤道:“没有。”

 

  卫天元道:“那你怎么知道她是要去扬州?”

 

  上官飞凤道:“汤怀远说的。而且据情理推测,她的父亲已经随银狐而去,难道她不想到扬州去见见她的母亲吗?”

 

  卫天元道:“这推测很合理,我也希望在扬州能见到她。”

 

  上官飞凤道:“你没有见过她的母亲吧?你们若是在扬州相会,那就是一家子共庆团圆了。”弦外之音,似讽似妒。

 

  卫天元默不作声。他并不是一个木头人,上官飞凤虽然没有对他明言,但上官飞凤对他的心意,他是早就感觉到了的。

 

  他感到内疚于心:“可惜我的心早已交给雪君了。唉,想不到我平生最重的便是恩怨分明,却欠下了两个少女的恩情,无法偿还!”

 

  他心中想到的另一个少女,不用说当然就是他的师妹齐漱玉了。他知道他虽然是把齐漱玉当作小妹妹看待,但这个小师妹却是对他一往情深的。

 

  他希望见到这个小师妹,但也着实有点害怕,害怕和上官飞凤同去扬州,会惹出更多的烦恼。

 

  上官飞凤也好似有着什么心事,不过两个人都是一样,没有把心事和对方说出来。

 

  卫天元当然不会知道,上官飞凤不但见过齐漱玉,而且还是齐漱玉的救命恩人。同时,也是楚天舒的救命恩人。不过他们两人都不知道。

 

  那天,齐漱玉按照银狐穆娟娟给她的地址,找到了上官飞凤在北京的住所。

 

  她没有见过上官飞凤,甚至对上官飞凤的来历也毫无所知。

 

  她第一次听到上官飞凤这个名字,是姜雪君告诉她的。姜雪君告诉她,这个上官飞凤是个本领高强,行径古怪,神出鬼没的“奇女子”。她曾经得过她的帮忙。而且这个上官飞凤“似乎”还是和卫天元颇有交情的朋友。她用“似乎”这两个字,那是因为卫天元从没和她提过有这个朋友,但从上官飞凤代替卫天元来帮忙她的那件事情来看,她又的确好象是和卫天元并非泛泛之交。

 

  而那天穆娟娟指引她去找上官飞凤,也正是因为上官飞凤可以帮她的忙的。

 

  齐漱玉相信穆娟娟不会骗她,更相信姜雪君不会看错人,因此虽然她也从没听过卫天元提起过有上官飞凤这个朋友,她还是去找她了。因为她正需要上官飞凤帮她寻找师兄,也需要她帮忙师兄脱离险境。

 

  想不到她在那座神秘的大屋却没有找着上官飞凤,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碰上了楚天舒。

 

  更想不到的是她和楚天舒同遭不测,险死还生。当他们还在等待上官飞凤的时候,宇文浩已经来到。楚天舒中毒昏迷,而她也中了宇文浩的毒针。宇文浩是金狐穆好好的儿子,这毒针是比四川唐家的暗器更厉害的穆家毒针。幸好她在未曾倒下之前,先把宇文浩吓走。

 

  当楚天舒醒来之时,已是身在一座古庙之中了。齐漱玉躺在她的身旁,尚还未醒。当时楚天舒有如坠入五里雾中,却不知道这件事情正是上官飞凤的“杰作”。

 

  此际,上官飞凤和卫天元一路同行,默默无言,想的就正是这件事情。

 

  那天她回到家里,发现了业已昏迷,不省人事的楚天舒和齐漱玉。

 

  本来她可以让他们留在自己的家里,救活他们的。但她忽然动了一个“古怪”的念头,说是“古怪”,却也是有着她的目的的。

 

  她是想用移花接木之计,让楚天舒和齐漱玉在共同患难之中,能够有比兄妹更进一步的感情。

 

  不错,上官飞凤已经知道齐漱玉的母亲是楚天舒的继母,他们是份属兄妹的。

 

  但这个“兄妹”,也仅仅只是“名份”上的兄妹而已,他们不同父亲,也不同母亲。即使按照当时的礼教习俗,毫无血统关系的异父异母的所谓“兄妹”,也是可以成亲的。

 

  问题不是在于“兄妹”的名份,在于齐漱玉的心上只有一个卫天元。楚天舒的心上恐怕也只有一个姜雪君。(虽然他只是心中暗恋,不敢象齐漱玉之喜欢卫天元那样表现出来。)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叫他们共同经历一场患难,彼此对对方都有救命之恩,那就容易使得他们因感激而生情感了。

 

  因此,上官飞凤把他们送到那座古庙,并且给他们留下用天山雪莲炮制的碧灵丹。

 

  经过她的安排,楚天舒先醒过来,再用碧灵丹救活齐漱玉。

 

  单有碧灵丹还是不能替齐漱玉拔除穆家的毒针之毒的,因此她又留下字条,指教楚天舒如何为齐漱玉拔毒疗伤的法子。在楚天舒的功力恢复一半之后,就可以替齐漱玉打通奇经八脉了。

 

  上官飞凤想起这件事情,不觉心里有点不安,暗自想道:“这件事情,做得不大光明,要是给元哥知道真相,恐怕他会看不起我了!”

 

  但转念又想道:“不过,我这样做也算不得是损人利己,元哥并不爱他师妹,齐漱玉痴恋无益;而姜雪君即使还在人间,她也决不会嫁给楚天舒的。他们这一时失意人正是同病相怜,要是我能够替他们撮合良缘,对他们也有好处啊!”

 

  他们已经默默走了一段路程,卫天元忽地回过头来,说道:“飞凤,你怎么一直没有说话?”

 

  上官飞凤道:“你不是也没说话么?”

 

  卫天元叹口气道:“我心情乱得很,不想说话。但我可以听你说话。”

 

  上官飞凤笑道:“你是想听一些可以令你开心的话吧?”

 

  卫天元苦笑道:“还有什么事情能令我开心?”

 

  上官飞凤笑道:“你不是记挂着小师妹吗?到了扬州,相信你一定见得着她的。到时说不定她还有喜讯告诉你呢?”

 

  卫天元道:“什么喜讯?”

 

  上官飞凤似笑非笑的说道:“天机不可泄漏,到时你自会知道。”

 

  卫天元道:“你的行事和说话,都是往往令人感到神秘莫测。好,那咱们就加快脚步,早日赶到扬州去吧。”

 

  他眉宇之间的忧郁似乎减了几分,但神情还是那样落漠,对有关师妹的消息,也没兴趣问下去了。

 

  上官飞凤暗暗好笑,想道:“他哪知道:那座古庙,也正是他的小师妹养过伤的地方。但要是到了扬州,他们师兄妹见面谈了起来,齐漱玉恐怕就会猜得到是我的所为了。我倒要预先想好一套说话应付才好。”原来卫天元和楚齐二人都是在同一座古庙养伤的。上官飞凤两次担当了护送病人的角色,后一次他把卫天元送到那座古庙之时,正是齐漱玉和楚天舒离开古庙的第二天。

  兄妹南归

  楚天舒和齐漱玉正在南归的路上。

 

  他见齐漱玉好象有点闷闷不乐,便逗她说话道:“你从来没有到过江南,是吗?江南的景色可真美呢,而扬州尤其是江南的名胜之区,和苏州、杭州一样出名的。唐朝的诗人杜牧有一首诗道,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这首诗就是写扬州的。我知道你会吹箫,到了扬州,我陪你遍游二十四桥,你教我吹箫。”

 

  齐漱玉笑道:“我不是玉人,也不会教你吹箫。我倒是想起另外两句诗。”

 

  楚天舒道:“是哪两句?”

 

  齐漱玉道:“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接着笑道:“我身上可是一文钱都没有,到了扬州,你就得大大破费了。”

 

  楚天舒笑道:“你好象忘记了一件事情。”

 

  齐漱玉道:“哦,忘记了什么事情?”

 

  楚天舒道:“忘记了你已经是我妹妹了。我的就是你的,你怎么还和我说这样的话?”

 

  齐漱玉苦笑道:“说真的,我真是没想到你我会变成兄妹。你爹爹的病都好了吧?他是不是早已回家了?”

 

  楚天舒知道她想问的是谁,原来当他们回到京城的时候,楚天舒的父亲和继母早已离开震远镖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