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道:“我们回到京师的时候,爸爸和妈妈已经离开镖局三天了。是汤总镖头送他们回扬州的。”

 

  齐漱玉心里想道:“妈妈果然还是回到楚家去了,大概她也知道爹爹已经跟着银狐走了吧?唉,她和爹爹那段姻缘本来不是出于自愿,即使没有银狐插入来,恐怕她和爹爹也是不能白头偕老。但求妈妈能够安度晚年,他们老一辈的事情,我们做小辈的也无谓多管了。”问道:“为什么要汤总镖头护送你爹回家,难道他的病还未——”

 

  楚天舒道:“听说爹爹的病还未十分痊愈,但亦已好了一大半了。不过,他真实的病情在镖局里也只有汤总镖头才最清楚。汤总镖头对外扬言,则还是说他的病情相当严重的。”

 

  齐漱玉诧道:“为什么?”

 

  楚天舒道:“汤总镖头要不是这样说,他哪有藉口离开京师?”

 

  齐漱玉道:“他不是要到扬州去视察分局业务吗?我是听得镖局里的一个镖师说的。”

 

  楚天舒笑道:“不错,对镖局里的人,他是这样说的。”

 

  齐漱玉道:“哦,那他对什么人才用这个藉口?”

 

  楚天舒道:“对御林军的统领穆志遥。”

 

  齐漱玉如有所悟,屈指一算,说道:“我们回到京师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三天,那即是说,他们是在秘魔崖之战的前两天离开的了?”原来她和楚天舒是刚刚在秘魔崖之战过后的第二天回到京师的。

 

  楚天舒道:“正是。”

 

  齐漱玉道:“我明白了,他们是要避开秘魔崖之战。”

 

  楚天舒道:“不错,汤总镖头和爹爹一样,他们都是不愿意和你的卫师兄交手的。汤总镖头和爹爹是好朋友,穆志遥也知道的。他护送好友回家养病,穆志遥自是不便阻拦。”

 

  齐漱玉忽道:“哥哥,我想问你一件事情,请你老实告诉我。”

 

  楚天舒道:“什么事情?”

 

  齐漱玉道:“姜姐姐是不是真的死了?”

 

  楚天舒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齐漱玉叹道:“这么说竟是真的了,怪不得前天晚上我看见你眼眶红肿,想必你已经大哭了一场。”

 

  楚天舒低下了头,说道:“你的病刚好,我是怕你伤心,才瞒住你。”

 

  齐漱玉叹道:“哥哥,你真傻,你一个人伤心,岂不更加难受!”蓦地心底起了疑云:“他怕我伤心,恐怕还不仅仅是因为姜姐姐死于非命。”要知她是曾经有过一段日子要把姜雪君当作情敌的,虽说她后来因为同情姜雪君的遭遇,非但没有恨她,还和她做了朋友。但无论如何,她们之间的交情也只能说是“不错”而已,怎也比不上楚天舒和姜雪君的交情之深的。她心里想道:“听到姜姐姐的不幸消息,伤心当然是免不了的。但你都抵受得起,又何至于害怕我伤心欲绝?”

 

  楚天舒好象知道她的心思,说道:“妹妹,我和你都可说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凡事总要看开一些才好。”

 

  齐漱玉说道:“你放心,我经历过的伤心事情也太多了,任何不幸的消息,我都经受得起。”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所以,你也不妨告诉我。”

 

  楚天舒道:“你要知道什么?”

 

  齐漱玉道:“我要知道那天秘魔崖上的事情,姜姐姐,她是怎样死的?”

 

  楚天舒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齐漱玉道:“我只是听到别人的一言半语,知而不详。”

 

  楚天舒道:“我也是听得别人说的,恐怕也是不尽不实。”

 

  齐漱玉道:“无论如何,你知道的一定比我详细得多。”有句话她没说出来的是:“因为别人对你无须象对我一样避忌。”

 

  楚天舒无可奈何,只好把他听来的有关秘魔崖之战的情形,对齐漱玉说了一些,最后说道:“听说雪君是在杀了仇人之后,服毒自尽的。”

 

  齐漱玉吃一惊道:“她因何要服毒自尽?”

 

  楚天舒叹口气道:“你问我,我却问谁?唉,除非雪君师妹能够死而复活,否则恐怕谁也不知道内里原因!”

 

  不过,他口里虽是这样说,心里可不是这样想。他想的是:“倘若在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知道的话,这个人一定是卫天元。但卫天元即使知道,恐怕他也是讳莫如深,怎肯对我说呢?”

 

  齐漱玉忽地问道:“她死的时候,卫师兄是在她的身边吧?”

 

  楚天舒涩声说道:“听说雪君是死在他的怀中的。”

 

  齐漱玉想道:“姜姐姐能够死在心爱的人的怀里,死也可以瞑目了。”悲痛之中,不觉也带了几分妒意。问道:“她的后事,谁人料理?”

 

  楚天舒道:“听说就是那个奇女子上官飞凤出头,承担了她的后事。”

 

  齐漱玉皱眉道:“又是这个不知来历的上官飞凤!但姜姐姐和她不过是一面之交,怎的却要把姜姐姐的后事让她承担?”

 

  楚天舒叹口气道:“要是我在场的话。我一定把她的遗体运回扬州,留待他日与她的父母葬在一起的,但当时,唉——”

 

  齐漱玉道:“当时的情形怎样?”

 

  楚天舒道:“不但你的卫师兄受了伤,剪大先生、剪二先生等人都已受了伤了。知道家父是雪君师叔的人,只有一个汤总镖头的弟弟汤怀义在场。据汤怀义说,当时还有许多人要和卫天元为难的,这些人十居八九是穆志遥请来的。幸得上官飞凤出头,以幻剑灵旗,震慑了那些穆志遥请来的妖人,那些妖人有的还反过来听她命令。这才把风波压下。”

 

  齐漱玉吃一惊道:“这个上官飞凤竟然如此神通广大!知道她是什么来历没有?”

 

  楚天舒道:“已经略有所知,待会儿再说如何?”

 

  齐漱玉道:“好,你先说当时情形。”

 

  楚天舒道:“雪君死在卫天元的怀里,卫天元也晕倒了。当时形势十分混乱。上官飞凤叫人把他们两个抬下山去。汤怀义因她是救卫天元的人,不便阻拦。他要照料剪大先生,也没有跟下山去。据一个先下山的镖师说,山下早已停了一辆马车,他看见姜雪君的尸体就是给搬上这辆马车走的。”

 

  齐漱玉连忙问道:“那么我的卫师兄呢?他的伤怎样,下山之时,醒了没有?”

 

  楚天舒道:“那个镖师是正在逃走的,不敢走过去看。也不知卫天元是醒了没有,但他却看见卫天元是在上官飞凤扶持之下,一同上了另一辆马车的。这辆马车是在装载雪君遗体那辆马车开了之后才来的。”

 

  齐漱玉大为着急,说道:“那么,我的卫师兄如今是在何处,你已是不知道的了?”

 

  楚天舒忽地叹了口气。说道:“有一句我说给你听,你可别怪我多疑。”

 

  楚天舒道:“听汤怀义说,他们的交情似乎很不寻常。”

 

  齐漱玉道:“这是当然的了,否则她怎会那样一心一意,帮忙元哥。”

 

  楚天舒道:“她这次用幻剑灵旗来救卫天元,恐怕还含有别的意思呢。”

 

  齐漱玉莫名其妙,怔了一怔,说道:“什么叫做别的意思?”

 

  楚天舒道:“剪大先生是知道她来历的。他已经说给汤怀义知道。汤怀义都和我说了。我先问你,你知不知道幻剑灵旗是什么东西?”

 

  齐漱玉道:“我正想问你呢。”

 

  楚天舒道:“我以为你的爷爷曾经和你说过,你既然尚未知道,那我就从头说起吧。昆仑山绝顶,隐居有一家复姓上官的人家,是西域著名的武学世家。他家的剑法奇幻无比,故此称为‘幻剑’。上官飞凤就是这家人家的女儿。她的父亲上官云龙,据云剑法之精,几乎已是天下无敌。”

 

  齐漱玉听得“几乎”二字,问道:“是不是还有人抵敌得住他家的幻剑?”

 

  楚天舒道:“不错,这个人就是你的爷爷。”

 

  齐漱玉大感兴趣,说道:“爷爷从未谈过这段比剑的故事,愿闻其详。”

 

  楚天舒道:“据剪大先生所说,这段比剑的故事,大约是发生在二十年前。那时上官云龙的幻剑刚刚练成,你的爷爷上昆仑山找他比剑,接了他十三招九十一式的奇幻剑法。到了第十四招,亦即是到了上官云龙家传剑法的最后一招了,你的爷爷本来已是无法抵御,非受伤不可的,好在你的爷爷内功比他高强,以内力封住他的剑势,他的剑尖离开你爷爷的胸膛只有三寸,再也不能向前刺进分毫,两人哈哈一笑,当作和局收场。但你的爷爷年纪比他大得多,多了二十年功力,方始能够和他扳成平手,在剑法上恐怕还得承认是上官云龙的剑法天下无敌的。”

 

  齐漱玉心想:“怪不得爷爷在二十年前闭门封刀,比剑输给上官云龙,恐怕也是原因之一。这次比剑,恐怕也是他平生第一次有失面子的事,也怪不得他不肯和我说了。”问道:“那么灵旗又是什么物事?”

 

  楚天舒道:“灵旗是上官世家的旗号,就好象是每个著名的大镖局都有它自己的镖旗一样。”

 

  楚天舒继续说道:“上官云龙住在昆仑山上,虽然很少下山,但却得到西域十三家门派的拥戴,奉他为宗主。西域武林中人,都知道有这样四句话:昆仑山上,幻剑灵旗。不奉灵旗,幻剑诛之。”

 

  齐漱玉道:“如此说来,这上官云龙岂不是西域武林的第一号人物了?”

 

  楚天舒道:“他岂只是威震西域,他做了西域十三家门派的宗主,至今已有二十多年,中原黑白两道的首脑人物,许多人也都知道有那四句话。名门正派的高手或者还不怎样害怕他的幻剑灵旗,邪派中人却是闻幻剑灵旗之名而丧胆的。”

 

  齐漱玉道:“怪不得上官飞凤亮出幻剑灵旗,穆志遥请来的那些三山五岳人马就不敢和卫师兄为难了。但你说她这次使出幻剑灵旗来救卫师兄,恐怕还含有别的意思,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楚天舒道:“我已经说过,这灵旗乃是上官世家的旗号,好象镖局的镖旗一样。这灵旗上官云龙极少使用,因为他已经无须打出旗号,就可以号令西域的武林了。不过,除了用来号令武林之外,上官家的灵旗还有一个用途。”

 

  齐漱玉见他似乎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不由得疑心大起,说道:“别卖关子了,爽快说吧。还有什么用途?”

 

  楚天舒道:“象镖局的镖旗一样,镖旗是用来保护本镖局的镖银的。上官家的灵旗倘若不是由上官云龙本人亲自用来号令武林,而是由他的家人使用的话,更说得确切一些,他只有一个女儿,这灵旗由他的女儿使用的话,就只能是用来保护他们这一家的家人的了。亮出灵旗,即是要别人知道这个人是上官这一家的家人。”

 

  齐漱玉皱眉说道:“你说得这样罗里罗唆,我却还是不怎样明白。他只有一个女儿,那 ……那……”

 

  楚天舒道:“对不住,我只能说到这个地步,辞不达意,那也没有办法。”

 

  齐漱玉叠声说了:“那、那、那又……”之后,蓦地恍然大悟,说道:“我明白了,那位上官姑娘已经是把卫师哥当成她家的成员之一,那、那即是说——”她心里一阵酸,话声戛然而止。但谁也听得明白,“那即是说,她已经把卫天元当成夫婿了。”

 

  “卫师兄不知是否已经知道她这次打出灵旗的用意?”齐漱玉好象是自言自语,又好象是问楚天舒。

 

  楚天舒涩声道:“我不是你的卫师兄。这话恐怕只有问他自己才能知道。”齐漱玉感觉到他的目光中已是好象有对她怜悯的神色。

 

  齐漱玉心头一跳,说道:“哥哥,你不要瞒我,我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

 

  楚天舒道:“你别胡猜乱想。”

 

  齐漱玉道:“什么胡猜乱想,你以为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吗?”

 

  楚天舒道:“你知道了什么?”

 

  齐漱玉道:“你若把我当作妹妹,你就该让我知道真相,我受得住的!卫师兄和那位上官姑娘早已有了私情,是吧?”

 

  原来她的确是已经“知道”的,不过在未曾得到进一步的“证实”之前,她仍未敢相信而已。

 

  她的“知道”,乃是耳闻,而非目击。

 

  她和楚天舒回到北京那天晚上,是住在震远镖局的。那天晚上,她在无意之中听见两个镖师背后说人闲话。

 

  一个说道:“如此说来,剪大先生虽然维护那小子,那小子是正是邪,还未知道呢。”

 

  另一个道:“是呀,即使他报仇一事无可非议,但他也是一个负心汉子!唉,他的旧情人还是武林中著名的美人呢,遭他抛弃,如此下场,真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