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龙微找到方媞时,她手里抱了五只珠花,挑得眼花缭乱。“究竟哪个好呢?”

龙微从未替女子买过饰品,犹豫地拣出其中一只,道:“这个?”

“哎呀,是不是太珠光宝气,显得俗艳?”

龙微正待回答,身后有人不小心绊了一跤,撞他一下。方媞有力地扶住了他,递上另外一只:“这只也不错,是不是?”

龙微愁眉苦脸,只觉腰上微微有点痛,想是撞得不轻。挤出笑脸,他叹气:“要不全买了,省得挑三拣四。”

方媞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道:“你肯全为我买下?天哪,别指望让我欠你人情!”

“别紧张,全部白送,不欠人情。”龙微伸手掏银袋,这几日相处下来他已熟知方媞的脾性,“等买完这个,我们付钱给车夫大哥,尽早离开此地。”

“好,好,你说什么都好。”方媞眉眼柔和,笑眯眯地等待龙微付账。

“奇怪,我的银袋呢?”龙微摸了半天没找到,脸色渐渐变了。

方媞回想刚才一幕,恍然大悟,颤声道:“你别告诉我,他刚才撞你一下,你的银钱袋子就不见了?”

龙微见方媞比他更紧张,呵呵笑道:“你真是神算,的确不见了。”

“你不会笨到把所有的盘缠都放在袋子里吧?”方媞紧张地问。

龙微点头:“你知道男人向来不愿在身上挂很多袋子,自然全在里面。”

方媞简直要瘫倒。眼看离杭州还有两天的路程,他们却没有钱了。可惜这五只珠花,失之交臂。

心底里有个声音在说,刚刚向裁缝店老板打劫了五两银子。方媞挣扎了一下,还是放弃,明明是龙微说好要付钱的,她怎么能代劳。

“没钱付给车夫大哥,这该如何是好。”龙微苦恼地敲头,这是目前唯一令他心情烦躁的事。他似乎也忘了方媞身上有钱,只记得自己付不了账。

“没钱付账?那还不快逃走,万一给拉到官府就麻烦了。”方媞马上为龙微得出结论:脚底抹油,开溜!她叹气,恋恋不舍朝那五只珠花望了最后一眼,道:“你又不是头回欠钱,等以后回扬州再还给他好了。”

他怒目而视:“谁说我以前欠过钱?”

“好,没欠过,不过今日起就算是欠了。”

一文钱憋死英雄汉。龙微无奈,和方媞怀了沉重的心情回到馆舍。好在这里的房钱已被人结清,不然更加丢脸。

收拾行李开溜。

“你这些被褥什么的,别再带了,又没马车,难道想做脚夫一路扛到杭州?”

说得有理。龙微只得拾掇好换洗衣服,拿上一卷书塞进行囊中。

方媞道:“挑两件你没穿过的拿出来,我们俩换上,我扮男装和你一起出门。”说完,取出一套易容的工具。

“别动,别动。”方媞掰过龙微的脸,替他粘上一撇胡须。他大窘,耳朵腾地染上一抹红,好在方媞没有察觉,又糊了一把粘粘的黄色膏体在他脸上涂啊抹呀。

龙微屏气吞声、大气不出等她装扮完毕,眼前不禁浮现出她揉搓辣油的情形。方媞为他加好皱纹,满意地端详了一阵,拎起一套男装回自己的屋中换衣。

龙微急忙取了镜子,刚看一眼就差点要拍桌子。死丫头居然在他嘴边加了一颗难看的痣,他又不是媒婆!他很想抹去那颗痣,无奈拿开后嘴边就多了个坑,更加丑陋,权衡一下只得再加回去。

方媞一身男装,神采奕奕跑来招呼龙微。龙微嫉妒地看她把他的行头穿得风流倜傥,自己却仿佛一个硬想冒充风雅的暴发户模样,恨得牙咬咬。

两人左顾右看,避开馆舍伙计和客人的视线,悄悄走到大堂。不巧有个伙计眼尖,见是两个陌生人,便打招呼道:“客官住店呀?”

龙微立即打哈哈笑道:“是呀,这里几钱一宿?”

“五十钱。”

“这么贵!”龙微一皱眉,拉了方媞离去,伙计鄙夷地在他们身后唾了一口。

走出一条街,龙微低声问方媞:“你说我们甩掉跟踪的人没有?”

“好像没人跟着。”

龙微沉吟:“既然如此,我们避开官道,走小路去杭州。”

两人卸掉了易容,行走在坑洼的田野小路上。除了荒草就是远处的山林,方媞和龙微走得两脚生泡,眼看太阳从顶头落到了西边,一路没找到一处水源。

两人最大的失误就是没携带水囊和干粮,的确是逃命经验不足。这会儿切实感受到什么叫“荒郊野外”,肚子并不很饿,但渴起来简直要人命。

“这条路是你找的吧!”方媞迁怒地道。

“如不是碰上你,我此刻仍在扬州,不知道多逍遥。”

“碰上我有什么不好?要换了还金帮其他弟子,恐怕你这欠债的家伙早就皮开肉绽,被毒打一顿了。”

“你这个丫头,真是一无是处。”龙微见她不留口德,反唇相讥。

“什么?”方媞瞪大眼跳起来。“我武功好,人又漂亮,办事利索,为人勤快…”

“你太没有自知之明。”龙微一针见血,“你武功好,光对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动手;你人漂亮,可衣著邋遢性格粗鲁;你办事利落,就不会老是追不到债要眼巴巴跑杭州;你为人勤快,为什么每次打尖都是我跟老板交涉?”

方媞“哼”了一声,目光无辜地东张西望,不肯承认。

话说得多越发口渴。方媞舔舔干燥的嘴唇,突然停下脚步,指了天大骂:“老天爷!若是再走一柱香,还不让我遇上水源,我就骂你一百遍解恨!”

龙微“扑哧”一笑:“有用么?”

方媞瞥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当然有用。每回季大姐要找我麻烦,我都靠这招躲过去。老天爷最后总会帮我。”

龙微悠闲地道:“你求老天爷,不如求自己的双腿。这里是江南,绝不会缺水,多走几步路总找得到。”

方媞哀怨地跺脚:“不行,我要回到大路上,那人一定会再请我们吃喝,帮我们付钱住宿,我不要流落山林。”

龙微根本不理会她,拣了根粗树枝开道。奇怪,越是看到方媞跳脚,他越是气定神闲,心情愉快。

“路费是你出,现在,你起码要负责食宿!”她叫道。

“我们打只野鸡,再幕天席地。你不懂什么叫风餐露宿吗?”

“打野鸡?”方媞怀疑地看他,“你行吗?”

龙微自信满满:“我爬树掏鸟窝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里流鼻涕呢!”

他扯下中衣的一块布,包起一块石头,系了个死结扎牢,做成流星锤。方媞见他的武器倒也像模像样,点头道:“好,那就看你的。”

她低头随意拣了几块石头,在手中掂了掂,满意收好。

两人在林中搜索,午后的树林很安静,太阳透过枝叶斜射进来,偶尔踩断一根枯枝,脚下“咔嚓”一声响。

方媞侧耳聆听,指指东边。

“啊,野鸡!”龙微急急忙忙奔过去,果然发现一只黑喙灰翅的野鸡正逡巡漫步。

一听见有动静,那野鸡非常警觉,扑扇翅膀就飞到树枝上去了。

龙微在树下仰头,瞄准目标,甩开“流星锤”——他的举动实在太招摇,刚舞了两下,野鸡很不合作地飞到更远的树枝上。

龙微追,它就跑,一来一去,他跑得气喘吁吁。方媞悠闲地靠了树干做壁上观,嘴角上扬,随时为他的洋相放声大笑。

龙微追了一场,流星锤脱手五次,每回都似乎瞄准的是野鸡旁边的某枝叶某花草,总之沾不到它半点。

“看来你幼时的功夫一定是退步了!”方媞哈哈大笑,在龙微望洋兴叹的时候飞出一石,“啪嗒”,野鸡被砸得头昏目眩,从树上倒栽下来。

方媞得意地走过去提起野鸡,朝龙微回眸一笑:“我不算一无是处吧?”

龙微口干舌躁,用手撑住两条腿喘气,哪里有力气回答她。

第 5 章

打到野鸡后,方媞的运气开始来了,拎了猎物走了几十丈就听到有小溪流水的声音。她大喜若狂,奔到溪边埋头喝了个畅快。龙微则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先洗去满面尘土,再合手饮了水喝。

他收拾停当,方媞已熟练地在溪旁为野鸡拔毛、开膛、破肚、去脏,做得有条有理,一丝不苟。她两手血腥,面不改色,龙微在旁边看了不由有几分佩服,自问换成他,定做不来这事。

等把野鸡洗净,方媞找了溪边的石头把它放好,然后,开始寻找生火的地方。

背对小溪走了一阵,她找到一处避风的干爽地,选择好生火的地点后,把四周的草都拔掉,想清理出一片空地。龙微没什么野外经历,看她手脚不停地忙活,就问:“这些草都留着不是可以生火么?”

方媞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果然是大少爷,你没看草都长在一起?一会儿火烧起来就成火灾了,万一你跑得没火快怎么办?”

龙微一想也是,乖乖弯腰帮她除草,方媞的面色这才柔和。

等弄好空地,方媞手起刀落,几十株腿肚子粗的树应声落地。她劈出一摞粗大的圆木,在空地外围垒出一道火墙,褐黄的林木丛中,但见方媞衣袂如飞,英姿飒爽,龙微不由看得呆了。等她歇下来擦汗,龙微的眼里已满是崇敬,问道:“这道墙是为了挡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