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路的火气忽然上来了,忽然一拳向那稻草人打了过去。

  稻草人当然不会还手,也不会闪避。

  郭大路一拳刚打上去,燕七已拦腰将他抱住,他这一拳虽然没有打实,还是打着了。

  他拳头打在稻草人胸口上时,也好像被蚊子叮了一口。

  他只觉拳头上痒痒的,还有点发麻,中指的骨节上已多了个黑点。

  燕七的刀尖在这黑点上一挑,流出来的血也已变成黑的。

  毒血,还带着种说不出的腥臭之气。

  但燕七却不嫌臭,也不嫌脏,竟一口口的将毒血全都吮吸了出来。

  郭大路连眼泪都几乎忍不住要流了出来。

  他忽然发现燕七对他已并不完全是友情,而是一种比友情更深,比友情更亲密的感情。

  但他也说不出这种感情是什么。

  直到燕七站起来,他还是没有说话,连一个感激的字都没有说。

  他心里的感激也不是任何字能说出来的。

  燕七长长吐出口气,轻轻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郭大路苦笑道:“我只觉得自己是个呆子,不折不扣的呆子。”

  林太平一直在看着他们,忽然也长长叹了口气,道:“你的确是个呆子。”

  他脸色已比刚才好看多了,但一条腿还是动也不动。

  燕七并没有替他吮出伤口里的毒血,可是他一点也不埋怨,更没有责怪之意,仿佛也觉得这是应该的。

  难道他已看出了什么?看出了一些只有郭大路看不出的秘密?

  燕七的脸似又红了,很快的转过身,用刀尖挑开了稻草人身上的麻衣。

  郭大路这才看到稻草上插满了尖针,针头在阳光下发着乌光,就连呆子也看得出每根针上的毒都足以要人的命。

  刚才若不是燕七拉住他,他那一拳若是着着实实的打了上去,就算还能保住性命,这只手也算报销了。

  林太平现在当然也已想到,纸条上的线连着哭丧棒的机簧,他一拉纸条,就将机簧发动。

  这稻草人全身上下仿佛都埋伏着杀人的毒针。

  郭大路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一个稻草人居然能将我们两个大活人打倒,这种事我若非自己遇见,无论谁说我也不会相信。”

  林太平道:“稻草人已经这么厉害了,做这稻草人的人岂非更可怕?”

  郭大路道:“若不是很可怕,王老大又怎会那么吃惊?”

  燕七面色已发白,道:“现在稻草人已来了,不知道他们自己来了没有?”

  林太平失声道:“你们进去看看王老大,用不着管我,我的手还能动。”

  郭大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伸手将他架了起来。

  燕七已冲了进去,高呼道:“王老大……王动!”

  没有回应,没有声音。

  王动已不见了。

  床上的被褥凌乱,王动却不在床上,也不在屋子里。

  郭大路他们前前后后都找遍,还是找不到他的人。

  他们都很了解王动。

  能叫王动从床上爬起来的事已不多,能叫他一个人出去的事更少。

  “这里莫非已发生过什么事?王动莫非已……”

  郭大路连想都不敢想。

  林太平躺在王动的床上,苍白的脸又已急得发红,大声道:“我已告诉过你们,用不着管我,快去找王老大。”

  郭大路也发急了,大声道:“当然要去找,但你叫我到哪里去找?”

  林太平怔住。

  他看看燕七,燕七也在发怔。

  现在他们已有两个人受了伤,但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这件事到现在为止,还是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现在他们只知道一点:这些人的确和王动有仇,而且仇必定极深。

  但知道这点又有什么用?简直跟完全不知道没有什么两样。

  就在这时,走廊上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很慢。

  郭大路他们几乎连心跳都已停止。

  来的绝不是稻草人。

  稻草人不会走路!

  燕七向郭大路打了个眼色,两个人身子一闪,同时躲到门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停在门外。

  燕七手里的匕首已扬起。

  门是虚掩着的,一只手在推门。

  燕七手腕一翻,匕首闪电般挥了出去,划向这只手的脉门。

  床上的林太平忽然大喝道:“住手!”

  喝声一起,燕七的手立刻硬生生停住,刀锋距离推门这只手的腕脉辽不及半寸。

  但这只手还是很稳定,还是慢慢地把门推开。

  这只手上的神经就像是铁铸的。

  门推开,王动慢慢地走了进来,另一只手上提着一坛酒。

  燕七手上的刀锋在闪着光。

  林太平躺在床上,无论谁都可看出他受了伤。

  但王动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脸上还是一点表情也没有。这人全身上下的神经好像是铁铸的。

  他慢慢地走了进来,慢慢地把酒放在桌上。

  第一个沉不住气的是郭大路,大声问道:“你到哪里去了?”

  王动淡淡地道:“买酒去了。”

  他回答得那么自然,好像这本是天下最合理的事。

  “买酒去了。”这种时候他居然买酒去了。

  郭大路看着他,简直有点哭笑不得。

  王动一掌拍开了酒坛上的封泥,嗅了嗅,仿佛觉得很满意,嘴角这才露出一丝笑容,道:“这酒还不错。来,大家都来喝两杯。”

  郭大路忍不住道:“现在我不想喝酒。”

  王动道:“不想喝也得喝,非喝不可。”

  郭大路道:“为什么?”

  王动道:“因为这是我替你们饯行的酒。”

  郭大路失声道:“饯行?为什么要替我们饯行?”

  王动道:“因为你们马上就要走了。”

  郭大路跳了起来,道:“谁说我们要走。”

  王动道:“我说的。”

  燕七抢着道:“但我们并不想走。”

  王动沉下了脸,冷冷道:“不想走也得走,你们难道想在我这里赖上一辈子。”

  王动铁青着脸,道:“你们住在这里,付过房钱没有?”

  郭大路道:“没有。”

  王动冷笑道:“既然如此你们凭什么赖着不走?”

  燕七忽然道:“好,走就走。”

  他真的说走就走,只不过走过郭大路面前的时候,向郭大路挤了挤眼睛。

  郭大路眼珠子一转,道:“对,走就走,没什么了不起。”

  他居然也说走就走,好像连片刻都呆不住了。

  林太平怔了怔,道:“你们连酒都不喝了吗?”

  郭大路道:“既然已被人赶了出去,还有什么脸喝酒。”

  林太平看看王动。

  王动脸上还是一点表情也没有,冷冷道:“不喝就不喝,酒放在这里难道还会发霉么?”

  林太平道:“我留下来好不好?我走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