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姑妈原是好意,身为出嫁的女儿,自是盼着娘家好的。夏文有灵性,丈夫私下常赞夏文文章进境颇快。小夏姑妈想着,娘家三个侄子,夏文年纪最长,如今看来,念书上,也是夏文拔尖儿。如今夏文婚姻上极有运道,将来金榜题名,不怕没有前程。

夏文是长房长孙,将来老太太、守寡的长姐、就是外甥女赵莲,日后难道没有倚仗夏文之时?如何好得罪赵长卿。何况,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赵长卿并不是不讲理的。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人,赵长卿这样能干,即使不大柔顺又有何妨?大家好生相处,少些女人家的小心眼儿,一家子欢欢喜喜的过日子,此方是福气。

小夏姑妈一番苦心,夏老太太则心下怀疑小女儿是不是被赵长卿使手段收买了。夏姑妈则另有心事,对于夏文重阳节不回家之事极是遗憾,道,“原我还想着,待文哥儿回来了,让他带莲姐儿一道去妹妹那里住些日子呢。”

夏太太笑,“莲姐儿如今年岁也大了,眼看就到了说亲的年纪,姑太太不妨多带她出去走动,这一二年必有人上门提亲的。若是在成都府,别人见不着莲姐儿的面儿,便不好打听。”

夏老太太点头,“这也有理,莲姐儿在我身边,还只当她是小孩子,一转眼就是大姑娘了。正好,这里有你妹妹孝敬我的几匹料子,你嫂子们这把年岁了,不穿这样鲜亮的颜色,你拿去给莲姐儿做几身新衣裙吧。”

夏姑妈含笑应了,心下到底有些不足。这些料子算什么,她去妹妹家走动过,那样的书香富贵大宅院,女儿若能嫁过去,一则给亲姨妈做儿媳妇,委屈不到女儿;二则,女儿和自己这一辈子也都算有着落了。兄长还能靠得住,侄子如何靠的?侄子的心永远是偏着媳妇和人家自己亲娘的,眼里如何能有她这个守寡的姑妈?唯有将来女儿嫁一门好亲,她才能安稳的养老呢。

夏太太倒是很高兴,私下对丈夫道,“我早就说小姑子与文哥儿媳妇合得来。两个都是妥当人,再没有不合适的。如今这般,付家人都喜欢他们小夫妻,便是住到明年,也无妨的。就是文哥儿,有他媳妇在身边,他只管一意念书,别的一概不必操心。”

说着说着,夏太太忍不住旧事重提,“老太太不高兴咱们阿玉念书识字,小姑子却是识字的,说是公公活着时教小姑子认了些字,到底更加明理。咱们就玉姐儿这一个闺女,我也不愿她荒废了时光,小时候认几个字,知道些道理,总是好的。”

时光匆匆而过,回家过了年并走亲访友,上元节后,夏文又带着妻子、妹妹去了成都府。小夏姑妈已知晓夏文带夏玉过来的原因,想到母亲那执拗的不许夏玉念书的脾气,小夏姑妈唯有苦笑了。以往母亲只是好强,不知这些年怎变得这般古怪了。贫寒人家,衣食尚不周全,念书什么的是奢望。既是家中日子过得,大哥大嫂都愿意叫闺女念书,一个做祖母的,何苦做此恶人。

夏文做事极是用心,读书也是一样,若不是赵长卿记着一天三时喊他吃饭睡觉,真担心他自己在书房饿死。去岁多是念书习文,有翰林毕业的小付姑丈亲自指点,夏文又非愚钝之辈,说一日千里有些夸张,但,夏文的进步几番得到小付姑丈的赞赏,也不是虚的。到今年三月,小付姑丈便带着夏文去拜访城中大员,这也正常,有门路的都这么干。

当然,与文化人交往,也少不得备一两件文雅之物。此时赵长卿便得庆幸,夏赵两家皆不是什么有底蕴的人家,还是赵长卿成亲时,朱家来给添妆,因那时赵长卿把朱太爷、朱老太太留给她的东西悉数捐给了朱家族学,朱家人添妆的都是不错的东西,还有几件文雅之物。因要动用妻子的嫁妆,夏文心下很有几分内疚,赵长卿笑,“东西有去就有来,我本也不大赏鉴这个。正到关节要紧处,别这般啰嗦了。”

世间任何事,都是有窍门的。如科举,人到、礼到、关系到,当然,你还得有些才学,否则,这中举当真是要天赋异禀,抑或祖坟冒青烟了。

夏文要投书会文,要攻读文章,赵长卿也没闲着,除了照顾夏文的衣食起居,打点外头交际,临近秋举,夏玉叫着赵长卿去给他哥烧香。

赵长卿笑,“打的一下附近哪儿的香火最灵才好。”

夏玉道,“不必打听,我就知道,这成都府内,神仙府香火最灵。”

蜀人十分信奉唐神仙,据说唐神仙是大凤朝人士,几百年前脚生祥云、成仙升天,自此,唐神仙修炼过的上清宫改名为神仙宫,唐神仙住过的府邸就成了神仙府。神仙宫离成都府有些路程,故此,成都府的人大都是往神仙府烧香祈愿。听说亦是灵的了不得,当年小付姑丈科举时就是在神仙府烧的香,俱都灵验了。

赵长卿笑,“既要烧香,咱们早些去,这会儿天热,且正是人多的时候,咱们不去凑那热闹,烧了香就回来,就是想游玩儿,待天凉爽时,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

夏玉自然满口应下,她非常喜欢长嫂,许多她想做的事,只要有理,长嫂都由着她,不似母亲,在家总要看祖母的脸色,不论有理没理,祖母便是理。要夏玉说,这才是天大的没理呢。。在夏玉的小小内心就想着以后做长嫂这样的人,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才好。

赵长卿提前跟小夏姑妈说了一声,小夏姑妈笑,“去吧,神仙府的香火最灵验了。当年你小姑丈科举,我就是去神仙府烧的香,果然连中。”

及至第二日一大早,太阳尚未露头,晨间暑热未侵,赵长卿便带着夏玉去了神仙府。果然来得早,神仙府不过三五人等,皆是赶早来的。

其实不论去哪儿烧香,都是老套路,先许愿,再捐香火银子。赵长卿捐了二十两,为夏文点了一盏折桂灯。

二十两并不是小数目,太平年间,足够寻常四口之家过一年了。这神仙府的人见赵长卿出手阔绰,忙念了几声听不懂的经文,问赵长卿是否要赏一赏神仙府的景致。赵长卿笑,“我们自己转一转就行了。”并不需人做陪解说。那人平日见惯香客,只淡然一笑,便自忙自的去了。

神仙庙宇,景致大都不错的。

尤其一株上千年的合欢树,巨大的树冠遮阳蔽日,投下碎金闪烁的树阴,树下设有藤桌藤椅,夏玉笑,“嫂子,咱们在这儿坐一坐,这儿凉快。”

树下有打扫过的痕迹,又有许多绒绒的合欢花一朵朵随风落下。红儿上前拂去藤椅中几朵合欢花,方请赵长卿坐下。

赵长卿听着夏玉叽叽呱呱的说话,便听到笛声欢越,破空而来。夏玉道,“怎么有人在这神仙住的地界儿吹笛子?”

赵长卿细听,正是一曲《祝青云》,不禁笑道,“这曲子本就是神仙所作,在这里吹也不算冒犯。”便与夏玉说了《祝青云》的来历。夏玉方懵懵懂懂的明白了,道,“原来,神仙也会做曲子吹笛子啊。”

赵长卿但笑不语。

一曲《祝青云》结束,赵长卿道,“咱们这就回去吧,天要热起来了。”

姑嫂两个带着丫环正往外走,正遇着穆十五随一老者进来,赵长卿大方的行了一礼,让至一侧,请这一行人先行。穆十五微颌首,并未与赵长卿说话。倒是那老者打量赵长卿一眼,眼神落在她身上悬着的一块玉玦时不由愣了,折身回头,问,“你姓朱?”

赵长卿温声道,“我姓赵,家中曾外祖父姓朱。”

“边城朱家?”

“是。”

老者见赵长卿神色沉静,道,“请来静室说话。”

夏玉很有些不安,赵长卿拍拍她的手,“你同丫环在外头等我。”

赵长卿早已猜出老者的身份,心下却并不觉着如何,只管淡然的跟了过去。一行人去了处景致优美,却颇为僻静的院落。蜀王连穆十五都打发了出去,对赵长卿颇为和悦,道,“坐下说话吧。”

待赵长卿坐了,蜀王问,“阿元是不是对你提起过我?”朱太爷芳名朱元。

赵长卿恭恭敬敬道,“太爷并未说过您的事,我以往在王老先生家见过十五公子,他与您面容颇有相似之处。我在太爷留下的东西里,见过您写的字,那上头有您的落款。”

蜀王笑,“我以往都说,阿元这样聪明的人,听说子孙无一肖他者,未免可惜。我与他第一次见面,他也是片刻便猜出我的身份。你很像他,只是相貌不及他俊美。”

“太爷原就是独一无二的。”

“前两年听说他过逝了,他去的还安稳吗?”

“安稳。”

蜀王轻轻一叹,“那就好。”

说完这三个字,蜀王再无话,只是静静出神,晨光透入玉色纱窗,映得蜀王鬓间银丝灼人眼。赵长卿便也安静的坐着。良久,蜀王问,“你会吹笛子吗?”

“少时略学过一二。”

蜀王令穆十五取来一管玉笛,递给赵长卿道,“吹一曲《祝青云》给我听吧。”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欢喜记的朋友们先睡吧,接下来更巧言令色~

第195章

赵长卿并不喜欢《祝青云》这首曲子,她总觉着有些悲伤。

每次听到这首曲子,她总会想起楚渝在杏林第一次吹起《祝青云》的模样。蜀王只是听过一曲《祝青云》便离开了,赵长卿也携夏玉回付家。

赵长卿只与夏玉说是家中长辈的朋友,夏玉年纪小,很好糊弄,并没有追问。赵长卿将玉玦握在掌中赏玩,她并不知道蜀王竟认得这件东西,当时她初见太爷,朱太爷觉着她挺合眼缘,随手将这玉玦赏了她。后来,朱太爷给她的东西里,她整理的时候见到了一幅蜀王题的字,才知朱太爷同蜀王是认识的。赵长卿却是没料到会在神仙府遇到蜀王。

赵长卿遇到了蜀王,却说不上奇遇,蜀王只是打听了朱太爷的事,余者一概没有多问,对于朱太爷的曾外孙女赵长卿更没有多问一句。仿佛,就是匆匆而过,或者是这玉玦有灵,让她带给蜀王有关朱太爷最后的消息。

赵长卿很快将此事抛诸脑后,专心的准备起夏文秋举用的东西。自衣裳到吃食,都有专门的规定,考试最防作弊,如衣裳,都要单层的。如吃食,糕点类要切成寸见方的小块。哪怕馒头也要切开,包子更不成,总之各种严格。

别看夏文念书访友的忙碌,赵长卿这陪考的也不轻松。

八月丹桂飘香的时候,院里这棵桂树很有些年头了,开出的桂花是极灿烂的金黄色,香气浓郁,整个院子都芳香的很。夏文昨夜一夜未眠,一大早吃过饭,冯殷就来找他,两人在书房既未做诗也未行文,皆神思不嘱的等着榜单呢。两人的小厮早饭都没吃便去贡院外等着了。

一时,永福捧进一瓶新鲜桂花,赵长卿喜欢用鲜花薰屋子,如今八月,夏文书房里插瓶的换了桂花。

冯殷素日最淡定的人,见了这花极是欢喜,笑,“这花好。”

永福笑,“我家奶奶已吩咐人往冯大爷的院里送了一瓶。”

冯殷笑,“多谢弟妹了。”他与夏文素有交情,只是家中境况远不比夏家,此次能一道住在付家,本身便是极大的帮助。就是考前,赵长卿预备秋闱时的东西,也多给冯殷预备了一份。冯殷时常说夏文娶得贤妻。当然,他家中妻子也很贤良,这些年他要科举,都是妻子辛苦操持家事,侍奉父母。如若能桂榜得中,也能对得起妻子这些年的辛劳了。

时间其实并没有多久,只是对于夏、冯二人而言,真的是太久了。当骄阳自东方冉冉升起,金光万道散落人世间,两个小厮一脸激动的跑回家来,其实不必问,只看这幅形容便知都是好消息。夏文桂榜十一名,冯殷桂榜三十三名,都是极好的名次。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欢喜时。

且不说冯殷欢喜的清泪长流,便是夏文也眼圈儿泛红…后面的事不必说,俱是喜事,来报喜的官差还一人一个给系了大红花,赵长卿打赏了官差,又听了一套恭喜奉承话,便是付家上下也很为两位爷高兴。付老太太还张罗着摆两席酒,一并热闹热闹。小夏姑妈笑问赵长卿,“可打发人回乡报喜了?”

赵长卿笑,“已经叫平安快马回去了。家中公婆知道,还不知要如何欢喜。”

小夏姑妈挽着赵长卿的手笑叹,“不枉你这一年多悉心照顾文哥儿,他总算没辜负你。”

赵长卿笑,“小姑丈这样的提携指点相公文章,相公自己也肯用功。”

付老太太打趣一句,“我看,还有你旺夫的缘故。”

赵长卿笑,“承老太太喜言,那我就盼着一路旺到底了。”

一时间,屋内俱是笑语欢声。

夏文又在付家住了两日,基本上日日出去吃酒应酬,得意之人在一起,自然有说不完的慷慨激昂,拉不完的关系交情。待重要的几场酒吃过,夏文便同小姑妈、小姑丈告辞,得带着老婆、妹妹回家,家里定也惦记着呢。付老太太、小夏姑妈都未苦留,均笑,“回家好生乐呵几日。”

夏文笑,“在家也呆不了几天,已经与几个朋友约好,一道去帝都。明年是大比之年,转眼既到的。”

小夏姑妈点头笑道,“文哥儿运道起来了,只管去,你姑丈说你文章火侯已到,问题不大。”

说了一时话,夏文就带着妻子、妹妹正式拜别,小夏姑妈小付姑丈带着三个儿子一直送他们到门口,小夏姑妈很有些不舍,道,“一道住着不觉什么,你们这一走,我心里便空荡荡的。”

夏文宽慰小姑妈道,“姑妈放心,待去帝都前,我再过来。就是到了帝都,如今信件来往方便,您莫记挂我,我会好好的。”

“好,好。”

诸人又说了一席话,小付姑丈道,“去吧,青城县离成都府虽不过大半日马程,也别耽搁太久。什么时候闲了,我送你们姑妈回去瞧瞧也便宜。你们这就启程吧,早些到家,我们也放心。”

赵长卿听到城中此起彼伏的笛声,皆是一曲《祝青云》,似是为了应喝城中喜悦,冯殷在后面的车内也吹起了笛子,依旧是《祝青云》。青云直上,大约是世间男子共同的志向吧。

忽又一阵呛人的香火味儿传来,夏文掀帘子瞧一眼便放下了,笑道,“如今这在神仙府还愿的人,烧香烧的跟着了火似的。”今日他懒上一懒,不骑马了,与赵长卿同乘一车。只要彼此在一处,哪怕不说话,夏文都觉着心中满满的欢喜。

赵长卿笑,“神仙府的香火还是极灵的。”

夏文笑,“说起《祝青云》来,还有个玉笛的典故,你知道不?”

赵长卿如何不知,道,“史书上说过,唐神仙首作《祝青云》时,因曲调高昂,一支竹笛吹裂,因此先时只得半曲。凤武皇帝闻知此事,赐了一管玉笛给唐神仙,唐神仙就此完成整曲祝青云。是不是这个典?”

夏文笑,“那管被凤武皇帝赐给唐神仙的笛子,也有个极好听的名字,你知道叫什么吗?”

这个,赵长卿却是不知了。

“那管笛子,就叫青云。”夏文想到一则趣事,笑,“以往有个同窗,家资豪富,得到一管玉笛,上面还有凤武皇帝的落款,便以为是青云,牛吹到了天上,后来拿到学里给山长品鉴。山长就说了一句,‘那笛子名叫青云,却是紫玉所雕,故此史书称紫玉青云,你怎么倒拿一管碧玉长笛来?’我们笑得肚子都疼了。夫子恼他枉念了书,罚了好几日的功课方罢。”

赵长卿不禁也笑了,道,“这不是被骗惨了。”

“是啊,那笛子也是极好玉料所雕,但也值不了一千两。他原是想捡个落,不想倒是给人骗了一大笔银钱。被骗些银钱也还好,却又在学里丢了大丑,面子往哪儿搁。”

赵长卿笑道,“你别总说别人,我就不信你念书时没有糗事发生。”

“要说有,也只有一件。”夏文笑,“有一次在学里没背好功课,夫子罚我去后山泉里打两罐泉水给他煮茶。那会儿年纪小,不懂水的分别,我想着,水与水还不是一样,就随便就近找了处小河,打了两罐水给先生交差。夫子一尝就尝了出来,骂我拿河水糊弄他。”

“后来怎么着了?”

“也没怎么着。”夏文笑,“就是整整一个月放学后我不能回家,得先去后山给夫子拎完泉水才能回家,以后再不敢投机取巧。”

赵长卿很是笑了夏文一回。

一路有说有笑的回家,夏家早盼的望眼欲穿,眼见夏文回来,街坊邻居族人皆来贺喜,门口还点了两挂爆竹,夏家那一通热闹就不必提了。当天晚上,夏太太脸笑得抽筋,夏文不得不去给老娘针灸了一番。

夏文第二日去王老夫子的家看望老先生,回来后便与父母商量着去帝都准备春闱的事。家里虽是难舍,到底更盼着夏文能一股作气考出前程来,夏太太担忧道,“这去了要住哪儿呢?”

夏文笑,“帝都何等宽广之地,难道还没住的地方?母亲尽管放心吧,前些日子苏先生的信送了来,说他们已到了帝都租赁了宅子,知道我们必要去的,特意留了一个院子给我们。我跟媳妇商量好了,去了帝都,就住在一处,大家在一起,也亲香。”

夏太太喜之不尽,“那可得好生谢谢苏先生,我都忘了,可不是么,阿白中举比你还早一届,那孩子才学是极好的。”不仅是方便,关键是可靠。夏太太又道,“只是不知阿宁今年秋闱成绩如何?”

赵长宁笑,“到帝都便知道了。”

夏老爷道,“你族长家的二伯正在帝都为官,我写封信,你去了帝都别忘记去请安。”

夏文笑,“哪里用父亲写信,我自己去就成。”

夏老爷笑,“礼多人不怪,写封信又费不了什么事。”

赵长卿刚在婆家歇了两日便又开始收拾行礼,准备去帝都的事宜。当然,赵长卿是极想去帝都的,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苏先生了。还有林姐姐,不知林姐姐的生意做得如何了。

赵长卿正思量收拾行礼的事,就听到一个消息:那位被蜀王世子强纳入府的杨表妹,被放回了家。

这消息是夏玉同赵长卿八卦来的,夏玉道,“亏得舅舅家脸大,还请了娘过去。若知是去见姨妈,我再不去的。”夏玉是跟着母亲一道去外祖母家的,故此知道的真切,与赵长卿说的绘声绘色,“我一见杨表姐,都吓了一跳。娘问她说,是不是回家省亲的。杨表姐还哭了。有什么好哭的?当初大哥一中秀才,姨妈死活要结亲,结亲后表姐给蜀王府瞧上,姨妈屁颠儿屁颠儿的过来退亲,咱们家也没说啥。后来咱家无故遭了横祸,都是因她的缘故。”

夏玉颇是愤愤,问赵长卿,“嫂子,你说怎么蜀王府让她回家了啊,是不是蜀王世子不喜欢她了?”

赵长卿亦不明其中缘故,笑,“这我也不知道。只是宫里的宫女还几年一放呢,想来蜀王府也是一样的吧。”

夏玉唧唧咕咕同长嫂说了半日话,过一时,夏太太就叫了赵长卿过去说起杨家的事。夏太太因今日见了杨家,心里便不大痛快,与赵长卿说的话跟夏玉八卦的也差不多,夏太太道,“我兴许是上辈子没积德,修来这样的姐姐。”接着便说起前事,“文哥儿十六上就中了秀才,那会儿家里日子也好,我娘家就这么一个亲姐姐,她嫁的杨家,也算,只是你杨家姨丈一辈子也只得了个秀才功名。先时要结亲的话,也是你姨妈先提的,我想着,芙姐儿那孩子平日看着也乖巧,便应了。”夏太太话说的简单,当初可是险些酿出家庭事故,无他,夏老太太一直想把娘家侄孙女嫁给夏文,结果给夏太太提前下手,定了亲外甥女杨玉芙,夏老太太险没炸了。

“后来不知芙姐儿怎么得了蜀王世子的眼缘,你姨妈哭哭啼啼的来找我退亲,说不敢得罪蜀王家。”夏太太叹道,“我心里虽气了一场,可咱家小门小户的,如何敢跟王府争,便也咬牙认了。谁晓得后来突然就大祸临头了。今天我原以为是你外祖母有事,带着玉姐儿一过去,竟见到了芙姐儿,可把我吓了一跳。你猜芙姐儿说什么,她说蜀王世子恨她当初与咱家定过亲,才示意手下人整治了你公公。”

赵长卿略一思量便笑了,道,“表妹这话当真含蓄。她定过亲,蜀王世子又不是不知道,何况咱家当初又不是死活不退亲。要说蜀王世子恨她当初与咱家定亲便示意手下人整治公公,我是不信的。不过可能是表妹对相公旧情难忘,在蜀王府里惹怒了蜀王世子,由此迁怒咱家,还是有可能。”

夏太太脸上尴尬一闪而过,赵长卿便心里有数,想来杨家表妹很是跟夏太太哭诉了一番自己的不得已。夏太太怕她多心,不好与她直言,便委婉的改变了下说辞。夏太太叹,“反正不管她怎么说吧。皆因她,家里遭这一场大难,以后知道有这一门亲戚就罢了,不必多往来。”

“我知道了。”赵长卿笑劝道,“婆婆也别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只要相公前程好,那些当初嫌弃咱们家的,只能说是没眼光了。”

赵长卿这话正中夏太太的心,如今儿子刚中了举人,夏太太的心情正好。夏太太笑叹,“我没什么,苦日子都走过来了。就是老太太,不知又要说什么了。”

婆媳多年,夏太太算是摸准了夏老太太的脉。夏老太太知道杨玉芙自蜀王府归家的消息后,当着夏太太的面儿便道,“早就说那丫头命硬,你非得给文哥儿定了她。刚定亲没几年,老大便遭了官司,咱家倒了大霉,还不都是她妨克着的。如今蜀王府放她回来是救了自己一命,不然说不定怎么着呢。”

夏太太静坐无言。

赵长卿也不说话,夏老太太这种高论,她早听过了。当初楚家出事,一样有许多人这样说她。即便赵长卿自己也时时怀疑,真的是因为她吗?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楚家的命运。

还是过来帮忙的夏二太太笑,“哎,要我说,再没有比侄媳妇更旺夫的了。自打娶了侄媳妇,我觉着咱们文哥儿没有半点不顺遂的。”

夏老太太将嘴撇至腮帮子上,高扬着下巴道,“那也是文哥儿有才学,十六就中了秀才,这世上有几人十六便中秀才的!咱们文哥儿这样才学,谁嫁了是谁的福气!”

夏二太太刚要奉承夏老太太几句,夏老太太简直上赶着打脸,问赵长卿,“孙媳妇,你说是不是?”

“相公能取得功名,我自然是最高兴的。”赵长卿觉着自己若再不说话,夏老太太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遂轻描淡写的笑道,“如夏氏这样的历经三朝的书香大族,出个举人进士的原也不稀奇,就是我娘家亲戚,举人进士也寻常的很,谁家还敲锣打敲的穷吆喝呢,没的显着小家子气,也不是咱们这样大族人家的规矩作派。以后的路还长的很,我时常规劝相公,若考个举人便志得意满,一辈子前程也不过如此了。不要说一个举人,就是明年金榜题名,也不必大惊小怪,朝廷六部九卿的堂官,哪个不是进士出身?翰林院里,谁人不是饱学之士?当今皇后娘娘的父亲承恩侯,当年十二岁为案首,十六岁中解元,十八岁独占螯头,御笔亲点金榜状元,连中三元,至今引以为美谈。内阁六位相辅,谁人才学不好?哪个没有见识?老太太,你最有见识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一时自夏老太太屋里散了,赵长卿回自己房休息,夏二太太去了夏太太的屋,这妯娌二人自夏文中举后,关系愈发融洽了。夏二太太咋舌,“侄媳妇真是厉害,帝都的事都知道的这样清楚。”其实,夏太太也不大懂,她不懂装懂道,“官宦人家的小姐,又是自小念书的,自然更明白世理。”这就是夏太太想让闺女念书的原因了,看赵长卿就知道,念过书见过世面的人何等有底气。

夏文回家后听说杨家表妹的事,惊讶过后只是淡然一叹,道,“如今再想从前,倒跟上辈子似的。”

赵长卿笑,“好在都过去了。”夏家又不是圣人,饶是杨家再有苦衷,也不可能尽释前嫌的。

夏文并未将杨家的事放在心上,与妻子道,“这次咱们县里连我一共中了四个举人,有一位刘举人名次不佳,不准备明年下场,咱们三家一道同行。船已经定好了,我想着,明日咱们去小姑妈家走一趟,再去瞧瞧先生,这就起程了。”

“好。”

小夏姑妈自然又有一番离别叮咛,小付姑丈在帝都做过翰林,还有一二交情不错的朋友,给夏文写了引荐信叫他带着,极是尽心。

及至到王老先生府上,赵长卿去陪穆师娘说话,穆师娘笑,“男人大都是想去权利场见识一翻的。我知道,你们心里是拿我同先生当成师父、师娘的,不过,到了帝都别这样说。前几年,福德亲王一家子在封地上殁了。”穆师娘说着叹了口气。

尽管活了两辈子,赵长卿的眼界还未宽阔到帝都宗室皇家这般层面,她只是听着穆师娘似有未竟之意,斟酌着劝慰道,“师娘的意思,我记得了。我见的世面小,心里也羡慕师父师娘这般鹣鲽情深。”

穆师娘笑,“你是个明白人,日子好坏都在自己手上。”

赵长卿便陪着穆师娘闲话,中午在王老夫子府上用的饭。下晌夫妻二人告辞,夏文身上带了些酒气,赵长卿问,“吃酒了?”

扶赵长卿上了车,夏文有些酒意,并未骑马,一并坐车。夏文低声道,“只吃了两杯,先生并不好酒。十五公子也在。十五公子说,蜀王府的侍女年纪大了,除了配人,也会放一些回家自行匹配。我觉着,十五公子是有意说的。”

赵长卿思来想去也不能明白十五公子说这话的缘故,便道,“这些宗室人家,心肠都是弯弯曲曲的。”她可不认为蜀王会把她放在眼里,何况,杨家表妹回不回家于她也无甚相关。就是于夏家,现在也无甚相关。

夏文考虑事情与赵长卿不同,夏文向来是先虑忧喜,此时既不能知其中缘故,夏文道,“管他怎么弯曲,十五公子有意露个口风,想来是叫咱们放心的意思,我琢磨着不是恶意。咱们这就去帝都了,以后山高路远的,蜀王府再大的势力,也管不到帝都去。”

赵长卿自荷包取出醒酒石叫他含着,笑,“是。”

一行人依旧是丫环小厮行礼,太琐碎的没带,也收拾了三大车,另外夏文的两位同窗,拢共也就一车东西。因是新举人身份,俱都鸟枪换炮,一身的光鲜,身边各带了两个小厮服侍,家人都送至码头,自有一番离情。

夏太太第一千零一次的叮嘱儿子,“注意身子,功名虽要紧,身子更要紧,也别用功太过。”

夏文皆耐心含笑应了。

夏太太又拉着赵长卿的手道,“若阿文一个人去帝都,我再不能放心的。有你在他身边,我便万事不担忧了。你素来周全妥当,懂事细心,我原没什么要叮咛的。只是说一句,多对自己好一些,我便也放心了。家里的事你们都别惦记,你们好,家里就好。到了帝都,若便宜托人送封信回来,家里就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