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卿笑,“纪大哥,不,宋大哥定是惦记阿宁去西北军任职,有许多话想叮嘱他。”

“可不就是这样。当初福姐儿她爹打仗时,我每天晚上提心吊胆,只是不说罢了。如今回了帝都,好在不用再过那提心吊胆的日子。我实在没料到阿宁会想去西北军,他虽是三榜进士,好好谋个文差,以后慢慢升迁不难。”戚氏笑道,“我这话还没说,只告诉福姐儿他爹阿宁要去军中任职,福姐儿她爹便高兴的了不得,直念叨着要找阿过来说打仗的事。偏生这些天没空,待打发方成过去的时候,阿宁已回了边城。”

赵长卿笑,“我也没想到阿宁会想去打仗。”不过,人各有志,赵长卿并不反对赵长宁的选择。

苏先生笑,“阿宁真正明白。”

三人说起话来,熟络亲热一如往昔,一时宋家的一群小家伙们就到了。屋子里一下就热闹起来,唯有福姐儿、腊哥儿、满哥儿是熟的。戚氏笑着介绍,小家伙里,辈份最高的是家里小叔子宋嘉谧,年纪比福姐儿还小三岁。还有两位堂兄弟家的孩子,另外有一位秦家小公子唤秦衡的,比福姐儿还要大一些,活泼兼具礼数,小小的面孔已有些英俊的轮廓,他自我介绍,“我在家族排行十二,先生和夏太太叫我十二就好,平日里峥叔也这样唤我。”

福姐儿只管抿着嘴笑,秦十二做作老成的一揖,对赵长卿道,“夏太太,我听宋大叔说你武功高强,连轩辕弓都能拉开,着实令人敬仰。”

赵长卿笑,“十二公子客气了。”

秦宋两家关系复杂,秦家大家长——已经致仕的秦老尚书是宋侯爷春闱时的座师,原本两家关系极是亲密,子弟亦有来往,拿宋嘉让宋嘉诺来说,他们与秦峥秦嵘兄弟是自小到大的同窗好友。不过,两家交情在数年前嘎然终止,至今唯有秦峥可自由出入宋府,秦十二是秦峥收养的族侄,借了秦峥的光,时常来往宋家,与宋家第三代关系熟络。

秦十二是久仰赵长卿大名,听说赵长卿来了宋家,特意来见识见识。他其实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偏生到了跟前又不知要如何开口。他是宋家的客人,贸然唐突宋家的客人,何况又是女眷,不符合他做人的哲学。

福姐儿见秦十二欲言又止,笑道,“夏婶婶,十二哥特意来瞧瞧你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此话一出,孩子们纷纷笑起来,秦十二并不羞恼,反是一笑,道,“我听福妹妹说夏婶婶武功盖世,就想来开开眼界。”

如秦十二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要面子的时候,难得心事给福姐儿说破亦不见恼意,赵长卿觉着秦十二小小年纪颇有心胸,心下喜欢,笑道,“哪里有什么盖世武功,你宋大叔战场杀敌,才是真正英勇。”

秦十二聪敏无比,已听出赵长卿的客气,他有些遗憾,不过很知进退,并不再追问,一笑道,“我也很敬仰宋大叔。”亦不再说赵长卿武功的事。

赵长卿并不是爱显摆炫耀的性子,不过,她十分喜欢孩子,尤其秦十二这样明进退的孩子,小小年纪已经有了一些风度,说话学着大人的模样作派,很是可爱。赵长卿便从荷包里拈出锭小小的金元宝,她三捏两捏便捏了支如意簪出来,递给秦十二,“雕虫小技,送给十二公子赏玩吧。”

秦十二确定,他此生头一遭见这等功力,激动的了不得,忙作个揖,道了谢,郑重的收起来。

其实,人人皆有双份的见面礼,唯秦十二多一支金簪,依秦宋两家地位,孩子们不至于对金银之物格外青眼。秦十二依旧珍视而欣喜,孩子们离开时都忍不住对赵长卿投之以惊奇仰慕的目光。

赵长卿由衷的喜欢小小人儿那种特有纯净软糯,目送他们离去,方回头笑道,“真叫人喜欢。”

戚氏笑,“要是觉着好,自己也生一个。”

赵长卿道,“我也盼着呢。”

戚氏想他们成亲三年赵长卿尚无孕息,忙劝道,“这你也别急,你想一想,自你们成了亲,这经了多少事。自边城南下回蜀中,再由蜀中千里北上到了帝都,夏叔叔也由秀才考到了进士。费心费神,你们也顾不上。再者,儿女上头,也是天意,当有时自然就有了。”

苏先生笑,“我成亲五年方有的阿白。”

赵长卿自知二人的好意,一笑道,“我是太喜欢孩子,不过,这也是急不来的事。”

戚氏默契的不再说孩子的事,笑道,“说到阿白,他是今科探花,又未曾婚娶,生得那般俊俏模样,如今不知多少人打听他的亲事呢。先生可得有心里准备,说不得近日必有媒人上门的。”

苏先生笑,“我跟长卿刚置办了宅子,怎么也要将宅子收拾好再说他的亲事。不然,本就是贫寒之家,若无立锥之地,哪里好说娶亲的事呢。”

戚氏笑,“先生太谦了。俗话说的好,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阿白自有才学,不要说先生家里不差银钱,就算一无所有,凭这满腹才华,也娶得名门淑女。”当初请苏先生上门教导福姐儿,也是如客卿一般的礼数相待。

苏先生是再通透不过的性子,笑,“怎么,听大奶奶的话,似要给阿白做媒?”

“瞒不过先生。”戚氏打发了屋里的丫环,笑道,“今科颇有几多未婚进士,状元榜眼年纪都大了,早已成亲,这打头的就是阿白。前几天我回娘家,大家闲话起来,说到阿白,知道咱们相熟,就有本家婶子同我打听。是我族中的一位小堂妹,今年十五了,她父亲在朝中刚升了礼部侍郎,家中三子一女,堂妹是家里嫡出的小女儿,不想她嫁到高门大户的,规矩琐碎,事情也多。是族叔看阿白文采飞扬,人品亦是上佳,就动了心。我思量着,这亲事倒还能开得了口,就问问先生。”

苏先生微笑,“这实在高攀。”

戚氏笑,“只要两家都愿意,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不说外处,就是家翁当年,尚未春闱已被外祖父招为成龙快婿,如今谁不说外祖父眼光好。”只是正经婆婆无福,早早过逝,不然如今才是享了大福。当然,不只是苏白的品性才学,戚氏也是思量过苏先生的性子,方开此口。

苏先生笑,“大奶奶为人,我还有什么信不过的。就是亲事不比别的,咱们看着再好,以后的日子还是他们小孩子自己过。如今阿白不在帝都,要什么时候方便,能不能先叫我见一见戚姑娘,待阿白回来,我也好跟他说一说,带他上门请安,如此,他们小一辈先看对了眼,方好议亲。”

“这是应该的。”戚氏笑,“我来安排。”

几句话间,就把苏白亲事定下大半。戚氏又道,“还得跟长卿打听个人。”

赵长卿笑,“什么人嫂子要跟我打听?”在帝都她认得的人也有限。

戚氏道,“不是别人,先时同你做胭脂生意的林老板,长卿,你还有联系不?”

赵长卿微讶,“嫂子怎么想起打听林老板来了?”

戚氏叹口气,“不瞒你,这也是喜事。我们家小叔子,就是阿诺,这几年都没忘了林老板,托我跟你打听呢。”

赵长卿道,“我来了帝都也想找林老板呢,偏生铺子里并不没见过林老板,也没她的消息。”

戚氏道,“当初林老板不是结束生意来帝都了吗?”

“是啊,我才说怪呢,这几年边城胭脂铺的分红,还托人专门送到帝都铺子来呢,结果根本没见林姐姐去领,也不知她现在何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赵长卿始终惦记林老板。

戚氏没想到是这样,叹道,“小叔对林老板极是用心。”

赵长卿道,“天下之大,要找人真是大海捞针了。”

“谁说不是呢。”

大家时久未见,戚氏留苏先生、赵长卿用过午饭,两人方告辞。

晚上,戚氏同丈夫说起两家的亲事来,“阿白这孩子,早我就瞧着好,如今看来,果然极有出息。苏先生也是极知礼的人,若此事能成,当真是极好姻缘。”

宋嘉让道,“阿白倒是不错,不过,戚侍郎刚升了礼部侍郎,要择好一些的门第也容易,怎么看中了阿白。”

戚氏道,“阿白可是热门人选,你不知道如今帝都多少人家打听他,我这是下手快,要是晚了,还不知给哪家捷足先登了呢。”

宋嘉让笑,“苏先生是肯了?”

“有七八分肯,余下的起码两家得碰碰头,不然也轻率。”戚氏捧了盏茶给丈夫,宋嘉让呷口茶问,“林老板的事你问了没?”

戚氏道,“这我哪儿能忘,听长卿说林老板根本没跟帝都铺子里联系,好几年的分红也没来领,不知去了何处。”

宋嘉让揉揉额角,“一介妇人,能去何处呢?”

“这就不知道了,我听说林老板是自辽东来的,你说会不会回了辽东。”

宋嘉让道,“找不到这姓林的,阿诺这心里怕是难放得下。”

戚氏道,“要我说,这也不是坏事。小叔子已到了成亲的年纪,真寻着林老板要怎么着,她一个在外头跑生意的,难不成还真名媒正娶到家里来?”宋家毕竟是侯门府第,阖府的颜面,总不能真娶个商户女。

宋嘉让沉吟道,“再说吧。”

宋嘉诺得知此消息虽有些失落,倒也有限,无他,他早去铺子里打听过林老板的下落了,一样没打听着。这才报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托了嫂子帮他问赵长卿。连赵长卿都不知道,想是真的失了林老板的下落。

宋嘉诺思量半日,想着托他爹帮他寻一寻,宋侯爷道,“寻人这种事,说的容易做起来难。当初找你们也找了好几年方有下落,你先把心搁在书本上。永安侯家有位姑娘,听说模样性情不差,先娶一房媳妇,好生过起日子来,待找到那位林姑娘,纳她入府是一样的。”

宋嘉诺挑眉,“那怎么成?林姐姐怎么能做小?”

“二房,二房。”宋侯爷道,“咱们正经写了婚书,迎她做二房,也不算委屈她吧。”在宋侯爷眼里,这真不算委屈。宋嘉诺那叫一个不乐意,嘀咕道,“我就是明媒正娶,林姐姐都不一定乐意,爹你还想让她做二房。”这不是做梦吗?

宋侯爷道,“她不乐意就不乐意,一个老女人,那么大的年纪,有什么好的?赶明儿给你安排两个年轻水灵柔顺知意的侍妾,你才知道什么是好歹。”

宋嘉诺闷闷道,“我还是先念书吧。爹你也别给我安排什么侍妾,我也不想成亲。”

这傻小子。

宋侯爷好在不是寻常的父亲,直接来硬的说不通,宋侯爷微微一笑,露出慈父形容,安慰儿子道,“行了行了,你也跟我说一说,那位林姑娘好在哪儿。不然,你说我儿子相貌品性才学样样好,叫我怎么甘心给儿子娶个商户女呢,是不是?”他耐下性子,先打听林老板的事。

宋嘉诺毕竟年轻,何况他自幼深受父亲教导,他爹宽严兼备,不过,大多数都是慈父模样,他爹并不是不请理的人。宋嘉诺也愿意就意中人的事与他爹沟通。想到意中人,宋嘉诺情不自禁的露出暖意,道,“爹,这也不是我瞎吹牛,林姐姐的确是极好的人。当时我离了家,以往没出过门,在济南府时不想遇着贼,银子都给偷没了,偏生我又病了,要不是林姐姐救了我,我可能都死在外头了。就是去西北的路上,也多是她照顾我。她武功厉害的很,比大哥还要好。就是人嘴硬心软,看着泼辣,其实是个大好人。”

宋侯爷眉心微动,“武功这般好?”

“可不是么。她老家在辽东,守着山林,时常去山上打猎。她就是这般好的武功,在家时也常被族人欺负,实在过不下去,便带着寡母出门讨生活。”宋嘉诺道,“当时我们到了边城,遇着将军夫人的车马惊了,林姐姐还救了将军夫人一命。”

宋侯爷搔搔下巴,“这是个侠女啊。”

宋嘉诺附和他爹,“可不是么。你说,她这样的人,怎肯会答应做小?”

宋侯爷如今也不纠结大小的事,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儿子一眼,“你也不是拿不出手去的人,人家要是愿意嫁你,早在边城你们过了好几年就嫁了。人家是对你无意,你怎么连这个都看不开?”

宋嘉诺道,“林姐姐离开边城时说了,她这辈子若嫁人的话,只会嫁我。”

“傻蛋。”宋侯爷斥一句,道,“一个女人,早些的十五六嫁人,迟些十七八嫁人,一听人家林姑娘就是不打算嫁人的。人家是受不了你的歪磨,拿话搪塞你罢了,这都不明白?”

宋嘉诺垂头丧气,“不管是不是搪塞,我总想着,若能见她一面,跟她说两句话也好。”

“长痛不如短痛,我是你亲爹,不拿虚话哄你,你这事,难成。”宋荣冷声道,“先不说这人能不能找着,你也不想一想,她先救了皇后的弟弟,又能救下将军的夫人,世上多少习武之人也没她这运道。这人,一看就可疑!”

宋嘉诺瞪眼,“那爹你说,林姐姐图我什么?她要是真图我什么,怎能不来帝都?”自从上了吴家兄弟的鬼当后,他爹看谁都可疑。

“我自会查证。若她是正经商户女,她于你有救命照顾之恩,我自然会回报于她。”宋荣道,“你先安心念书,这事以后再说。”

宋嘉诺道,“爹你有了林姐姐的下落,可得跟我讲一声。”

“知道了。”八辈子没见过女人就会这样,宋荣道,“给你安排两个侍妾,你暂用着吧。年纪大了,总不能憋着。”

宋嘉诺坚决道,“我不用,您别给我乱安排。”

宋侯爷在思量林老板的事,没理会宋嘉诺,反正憋着的又不是他。

宋嘉诺的事暂搁一旁,秦十二傍晚回家,心里乐颠儿乐颠儿,时不时拿出赵长卿送他的簪子赏玩。一时,秦峥自衙门回来,秦十二跑出去,笑,“峥叔,你回来了。”

秦峥年不过二十八岁,已是兵部正五品郎中,他身量挺拔,有些瘦削,身上并没有书生的文弱,反是多几分冷峭凛冽之意。见到秦十二,秦峥微露暖意,摸摸他的头,“这是刚从宋家回来?”

秦十二与秦峥一道进了正房,“峥叔如何知道?”

“鞋上有草屑新泥,都没顾得上换衣衫,肯定是刚回来的。”有丫环上前服侍秦峥换了家常衣衫,秦峥洗漱后捧着茶吃两口,问,“见着赵安人了?”昨天宋嘉谦之子宋文澜打发人给秦十二送的信,就是知道今天武功高强的赵安人去宋家,秦十二课都没去上,一大早打扮得光鲜亮丽的过去等。

秦十二高兴的点点头,声音响亮,“见着了!”

秦峥问,“可有三头六臂?”昨夜秦十二同他嘀咕了半宿,猜测赵安人定是三头六臂的人物。

秦十二才不理这话,赞叹,“峥叔你不知道赵安人多么和气的人,人生得秀丽极了,当然,肯定有人生得比赵安人更好看,可是她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你看,这是她送我的簪子。”秦十二自怀中取出金簪给秦峥看。

秦峥接过瞧了一眼,道,“哪里有见面礼送簪子的,你又不是女孩子。”男孩子见面礼一般玉佩荷包文房四宝之类。

秦十二素来敬仰这位收养他的族叔,此时却觉着族叔没见识,收回簪子道,“那些别人有的见面礼,我当然也有。这簪子就只我有,是赵安人亲手捏了给我的。峥叔,你是没见过赵安人的武功,她拿出一锭小金元宝,随便捏了几个,就捏了这只簪子给我。”秦十二连说带比划着,“难怪她能拉开轩辕弓一箭射死西蛮将领,她的武功简直难以形容,我从没见谁有这样的本事。”

秦峥终于动容,“这簪子是她手捏的?”

“自然是啦。”秦十二微露得意,“谁都没给,只给了我呢。赵安人极是谦虚,她跟我说‘雕虫小技,十二公子拿去玩儿吧’,这要是雕虫小技,天下多少习武人都成了杂耍。”秦十二喜欢的不仅仅是这支簪子,他少时颇吃了一些苦楚,因缘际会被秦峥收养,生活方渐渐好起来。他与秦峥住在书房的院子里,秦峥待他极好,他对秦峥亦有孺慕之情。可是,他知道,他和秦府里的小少爷是不一样的,不要说府里的下人,就是在学里,在外头,人们待他,亦是不一样的。

这是正常事,秦十二并不放在心上。可是,今日赵安人对他这般另眼相待。秦十二想着,为什么呢?他不是宋家的少爷,也不是秦家的正牌少爷,赵安人缘何对他这般好呢?除了峥叔,没人对他这般好过。

秦十二暗暗决定,他一定要将这簪子妥妥的存起来,除了峥叔,轻易不能再给人看!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209章

赵长卿与苏先生刚置了房舍,另有许多要重新收拾装饰之处,请的工匠班子便是戚氏介绍的。戚氏回娘家时,戚夫人还问闺女,“我听说苏先生在玉带街置的宅子,还挺宽敞。”

戚氏笑,“定是堂婶又来跟母亲打听。”

戚夫人笑,“你堂婶就你小妹妹这一个女儿,自然要好生打听一二的。婆家若宽敞些,以后你小妹妹日子也好过,不是么。”

戚氏倒也体谅堂婶的一片爱女之心,笑,“匠人班子都是堂婶托人寻的,她还有什么不知道?我早说了苏先生不是那等宭迫之人,就是以后成了亲,也不必吃媳妇的嫁妆。只管叫堂婶放心吧。”

“只要苏公子有出息,人品端正,也不必分得这般清,倒显得生分。”戚夫人笑道,“我也没见过苏探花,听说生得极好。”

戚氏道,“这还真不是人夸的,阿白模样没的说,比我家二小叔子不差。”

说到宋嘉诺,戚夫人不禁想来宋嘉诺那个堵心的生母,道,“宋二公子年纪也不小了,你公公有没有提过他的亲事?”

戚氏没好说宋嘉诺看上了个商户女,只道,“公公让小叔子安心念书呢。”

“宋侯爷是个心气高的人哪。”戚夫人感叹一句,她把女儿嫁到宋家时,宋家还未赐爵。戚夫人什么都不图,就图宋家人口简单,结果宋荣帷薄不修,连累到女婿不说,女儿女婿一走几年,戚夫人这些年,天天烧香拜佛,没有一日不记挂的。好在苍天保佑,如今女儿女婿平安归来。戚夫人对宋家其实意见不小,可宋荣这人吧,的确是有过人之处。别的不说,这些年,女儿陪嫁的一些田产铺面,都是宋家代为管理,还有女婿生母的一些嫁妆产业,亦是宋荣着人打理,待两人回来,不论田产还是铺面,这些年的出息连带账目一分不差的都给了他们。单凭这一点,宋荣也算君子了。故此,戚夫人对宋家的怨气也消了些,尤其女儿在外连得两子,女婿也因祸得福,戚夫人也放下了心下的别扭,笑道,“我可是听说永安侯府有意与承恩侯府联姻的。”

永安侯府。

戚氏生于公府,嫁入侯府,自然不缺见识。一听到永安侯府,戚氏不禁皱眉,“他家别的还罢了,单一样便不好,永安侯虽是过继的,可既已袭侯爵,哪怕照顾自己生身之家,也不该特特的在侯府隔壁置下宅院。听说这次李老太太过寿,永安侯夫人还亲自过去操持,真不知这家子守的是什么礼?真舍不得生身父母,何必去贪图侯府富贵,非要过继?既已过继,面儿上的事都搞不清楚,我看,也有限的很。”

“你这话是有几分道理。”戚夫人话音一转,笑道,“不过,你也想一想,若不是永安侯府这般情形,人家侯府嫡长女,怎能嫁你家小叔子?”有一利便有一弊,宋皇后正位中宫,宋家因此封侯,但,侯府继承人只有一位,宋嘉让居嫡居长,又是宋皇后的同胞兄长,不管怎么算,将来承恩侯的位子必是宋嘉让的。当初宋嘉诺的生母小纪氏想争一争都送了命,同时也令宋嘉诺的地位有些尴尬。宋嘉让自来心胸广阔、大大咧咧的脾气,待宋嘉诺挺好,可宫里的宋皇后就不好说了。宋嘉诺的同胞姐姐宋嘉语先于宋皇后进宫为妃,宋嘉语与宋嘉后之间颇多龌龊之事,当初宋嘉语生下小公主而亡,便有风言风语的说与宋皇后有些关系。只是,这些事也无从查起,再者,宋皇后所生嫡皇子已被册立皇太子,这个时节,没人敢去得罪宋皇后。依宋荣的聪明,想来亦知次子位置尴尬,方想为他择一门好妻族。毕竟,永安侯除了对生身父母这里有些糊涂,别的上头可是半点儿不糊涂。

戚氏终是不喜永安侯府,道,“这到底得看公公和小叔子的意思,过些日子,我们家老太太就要回来了。”

一说到宋老太太,饶是戚夫人这样的人物也得说一声,“你家老太太当真是个有福人。”人哪,不信命真不成。如宋老太太,就一农村婆娘,相貌本领,没一样出众的,唯一出众的就是肚皮,生了两个好儿子。如今,幼子宋耀在福闽为正四品父母官,长子宋荣更不用说,未封侯前已是正三品户部侍郎,帝王心腹。原本,宋家兄弟已是人中龙凤,不想宋荣生个女儿更有本领,一嫁太后母族,宋大姑娘不满意,二嫁便是中宫皇后。种种本领,完全超出凡人的想像力。儿孙这般争气,说宋老太太是第一有福之人都不为过。

“是啊,前几天我进宫,皇后娘娘也惦记着老太太呢。”戚氏对老太太感情一般,当初她生了长女,老太太盼重孙心切,没少张罗着给宋嘉让纳小,幸而夫妻两个感情极好,纳小之事方不了了之。后来宋嘉让出事,宋荣担心老娘受不住,将老娘打包去了福闽,一晃六年了。戚氏做孙媳妇的人,心中即使淡淡,依她的教养也不会表现出来,何况丈夫对祖母感情颇深。戚氏笑,“我还得跟母亲说一声,先时堂婶托我做媒,苏先生说高攀了,只是亲事不比别的,寻个日子想与堂婶说说话,也想见一见小妹妹。”

戚夫人笑,“这是应该的,就是你堂婶,也想同苏先生说说话,彼此相熟些,才好议亲呢。”

母亲两个来回做传声筒,相中苏白的戚侍郎单名一个峰字,因在族中排行第三,故此族中人称峰三老爷。这些内宅相看之事,都是女眷出头,峰三太太得了戚夫人的信儿,笑道,“这事儿托嫂子跟侄女做的媒,少不得还要麻烦嫂子,哪一日我带如姐儿过来,也请那位苏太太过来,咱们一道说说话,嫂子也帮我看看。只听老爷说苏探花极出色,偏生一时半刻的见不着,这女孩儿嫁人,最要紧的倒不是男方家资人品,要我说,婆婆才是第一位的。”

戚夫人笑,“这是实诚话。你先把心暂安了,苏先生给福姐儿做了两年的先生,福姐儿她娘说是年轻,这一道住了两年,这位先生品性如何,总能看些出来。”

峰三太太笑,“不瞒嫂子,我这心里不知怎么了。先时如姐儿这亲事总没合适的,我心里着急。如今老爷看中了苏探花,不知怎地,我又患得患失起来。我听说西北那边的女人比男人还厉害,苏太太前教导的那位赵安人,一箭能射死西蛮将领,我每想起,这心里就哆嗦。”

戚夫人笑,“看你说的,那位赵安人是天生的神力。你是跟苏先生结亲,又不是与赵安人结亲,何必这般多思多虑。苏先生与赵安人说是师生,情分是极好的,母女都不为过。就是苏探花,一样与赵家交好,你这般多心,叫苏家知道,难免要多想的。”

峰三太太忙笑,“这我知道。赵安人那是为国立功,我也敬仰的。”赵安人如何厉害与她无甚相关,她是担心自己亲家太过厉害,日后不好相处。

两人说了几句,便把见面的事定了下来。

苏先生是带着赵长卿一并去的戚公府。苏先生的话是,“承恩侯府是新贵,戚国公府才是老牌世家,福姐儿她娘便是戚公府嫡出。咱们一道去,你也瞧瞧这些老牌公府的气派。”又与赵长卿简单介绍了戚公府一番,道,“当今戚国公三子三女,如今子女皆已成亲,福姐儿她娘是戚国公的小女儿,戚家幼子尚的是今上长女端睿公主。端睿公主的生母戚贵妃,乃是戚国公的庶妹。”

赵长卿道,“戚国公府是帝都一等一的人家了吧。”

苏先生笑,“自然。”

戚公府的气派与宋侯府更有许多不同,府内不论建筑还是花草都多一分岁月的浸润。戚夫人头上插带三五样点翠的首饰,并不过分华丽,圆圆的脸上带着笑,说话极是和气,“福姐儿她娘几次说起来,在边城时多亏先生帮衬,早想请先生过来说话,又担心唐突,便耽搁到了今日。”这话亦不假,戚氏母女愿意做媒人,苏白出色是一方面,也有苏先生待戚氏的情分。当初在边城,苏先生给福姐儿做先生时,宋嘉让每出去打仗,宋嘉诺也要去军中任职,戚氏接连生下两子,做月子都是苏先生照看。

苏先生笑,“夫人过誉了,要说照顾,我一个无根漂泊之人,是多得了福姐儿她娘照顾。”

“要我说,这能在边城相逢就是难得的缘分,也不用谢来谢去的,没的生分。”峰三太太虽没嫁入公府,也自有见识,见苏先生梳了只圆髻,唯插戴了一支上等精雕的羊脂玉雀头簪,耳上的玉环亦是羊脂白玉所制,腕上一对羊脂玉镯,素雅且大方,并不似那等暴发之人。峰三太太心下便对苏先生有几分另眼相待,笑,“我今天是专门来开眼界的。早听福姐儿她娘说过赵安人的本领,想着苏先生能教出赵安人这样的学生,定是有能为之人。”

苏先生笑,“我可不通武功,长卿自己天分过人。”

赵长卿笑,“我能有今日,都是先生教导的缘故。”师徒两个先小小的互相吹捧了一回。

戚大奶奶笑,“我听说这次春闱,赵安人娘家兄弟也中了进士,赵公子不过十八岁,在诸进士中年纪最轻,当真是年少有为。”

赵长卿笑,“阿宁自小是同阿白一道念书的,只是不比阿白天资出众,文采天成,他今科运道旺中了进士,陛下恩典,已去西北军中任职了。”

戚大奶奶笑,“若是赵公子留在帝都,又得做了咱们帝都人的女婿。”这话倒也不全是玩话,帝都这些人精,早将这些新科进士的底细打听的一清二楚。如赵长宁,论才学自比不得苏白,可赵长宁也是热门人选,无他,他爹救过皇后的性命,他姐又有战功在身,就是夏文,戚家人心里门儿清,这是治愈了宋嘉让的人。所以,戚家对赵家一样有好感。

赵长卿笑,“阿宁此次虽榜上有名,名次平平,哪里敢肖想帝都淑女。”

“你就是太谦了。”戚大奶奶笑,“这若搁在前朝,每次春闱榜单一出,多少人等在贡院门口榜下捉女婿的。”

大家说了一回春闱的新进士,峰三太太笑,“我听说苏先生是端州人。”

苏先生道,“端州苏家与徽州苏家原是一支,我出身徽州苏家,后来辗转到了端州,又去了西北边城。”

这些帝都豪门,对当今有名望的家族自然是知道的。峰三太太心下一动,问,“可是徽州苏文肃公一支?”

苏先生温声道,“虽是同族,不敢类比。”

峰三太太笑,“怪道先生形容举止如同闲云野鹤一般,苏文肃公的学识,今人亦极为敬仰,外子说到学问大家,除去如今居蜀中的王老先生,便是先帝时的苏文肃公了。”

苏先生道,“看王老先生近来文集,越发老辣,每读王老先生的文章,方知什么是振聋发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