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端阳节时她本想去金明池看龙舟竞渡的,逢节金明池开禁,全京城的百姓都可涌入与天子同欢,若能抢到个好位置,甚至有可能见到天颜和皇家的皇子、公主。不料她爹娘都同意带她去了,工学堂却未放节假,她能不扫兴么。

华琬听言亦很惊讶,“御座都有?那几乎是在龙舟上搭宫殿了。”

“可不是,龙舟现在还停泊在临水殿旁,就不知今日金明池可有开放,是否允许我们进去。”林馨一边说话,眼睛一边悄悄往李仲仁那瞟。

李仲仁见二人一唱一和的,笑道:“好,都去,如此可不能再耽搁时辰了,我们快走吧。”

驴车沿御街行了小半时辰,便到了西郊的相国寺,今日除了桑家瓦子搭棚听戏的那一处,恐怕相国寺是最热闹的。

就见大殿临时搭了百戏和奇能杂耍的台子。

这儿杂耍正精彩,那儿的傀儡戏又开始了,林馨看到社火表演时,是激动的又蹦又跳。

看了百戏,三人又去逛集市,各色小商贩皆热情地介绍自家卖的东西,甚蒲合屏帏,时果脯腊,摆满了两边长廊。

李仲仁对这些显然兴致缺缺,他虽想去殿后看文房四宝和瓷器古籍,却又不放心将华琬留下。

华琬亦发现了哥哥的心不在焉,无奈林馨正拿着一方领抹仔细瞧,而且这条长廊显然极合林馨心意,她已经点了好几样要买的东西,故不逗留个几刻钟,是不肯走的。

华琬毫不犹豫地开口让李仲仁自去逛,别陪着她们。

李仲仁想了想,颌首应下,“好的,不过我们要定个地方碰面了。”

长廊上人群拥挤,二人说话的空档就险些被挤下去。

华琬四处张望一番,指着北面能瞧见个金顶儿的琼林苑说道:“哥哥,出了相国寺拐两道就是琼林苑,那儿人少,要不我们一个时辰后在琼林苑望金明池的南门见了?”

“一个时辰?”李仲仁蹙了蹙眉,“会不会太久了些,现在瞧日头约莫已过巳时了。”

华琬耸了耸肩,扭头看了林馨一眼,“馨姐姐是着魔了,她先才说,逛完这条长廊后要去另一个门看飞禽走兽,没有一个时辰哪里够,哥哥放心吧,若饿了我会去买饼子吃的。”

知晓林馨还要去看飞禽走兽,李仲仁也扶额头疼,“好吧,一个时辰后琼林苑南门见,阿琬,你自己千万小心,不要四处乱走了。”

得了华琬的再三保证,李仲仁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过了好一会,林馨买下了那片领抹,发现李仲仁不见了。

华琬告知缘由并说了碰面地点,林馨面上是藏不住的失望,那些琳琅满目的物什瞬间失去七八分颜色。

一旦兴致索然,便开始走马观花,逛完贩卖飞禽走兽的小北门,竟然也只过去半个时辰。

走了这许久,华琬额头上沁出薄汗,遂询问林馨可要去附近的茶棚子歇息,不想林馨摇头不肯,“真无趣,阿琬,要不我们直接去琼林苑那吧,虽然琼林苑进不去,可附近有许多凉亭曲径,风景亦很好的,待表哥过来后,我们就可直接去金明池,到时候我还要给你一个惊喜。”

林馨心里都盘算好了,她要请李仲仁和华琬去金明池旁的会仙楼用午食,会仙楼虽不及樊楼、清风楼名声来得响,却也十分不错,最重要的是会仙楼是她爹的,吃完能记账。

华琬一向随和,执帕子擦了擦汗,跟在林馨身后去琼林苑。

因为京城里的百姓都被吸引到桑家瓦子和相国寺庙会了,故琼林苑附近游人稀少,华琬和林馨刚走上一座凉亭,便从林间迎面吹来一股凉风,被烈阳晒出的燥热瞬间消散,华琬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哎哟、哎哟。”林馨冷不丁叫唤起来。

正在享受阴凉和清净的华琬被吓一跳,担心地看向林馨,“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林馨捂着肚子,脸揪做一团,“不知怎的,肚子忽然好疼。”

“啊,你别怕,我这就扶你去找大夫。”华琬赶忙走到林馨身边,要去搀她。

林馨朝华琬摆摆手,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用的,约莫,约莫是早上吃了凉的绿豆水儿,这会闹起肚子了。”

华琬一愣,尴尬地立在原地也不知该说什么。

林馨撑了石桌站起身,“阿琬,这儿风景好,你先自个儿走走,我去四周寻了茅舍。”

林馨跑下凉亭,还不忘回头叮嘱华琬,“阿琬,你别走远,一会儿我们也在南门见。”

华琬朝林馨伸着手,“诶”一声话没说出口,林馨便一溜烟儿人影也瞧不见了。

华琬手指一下一下地绕着垂在肩头的小辫子,仰头叹一口气,折腾这半日,结果她又落单了,也不知道哥哥在相国寺后殿可有淘换到甚好东西。

华琬走下凉亭,沿着琼林苑外的曲径慢慢散着,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到了临近琼林苑南门的石榴林。

红灿灿的石榴花缀满枝头,青石路上亦落满花瓣,似铺了一道霞光般。

发梢、肩袖上偶尔沾到落花,馨香萦绕鼻端,藤草鞋再踩在柔软花瓣上,华琬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小娘子,不能再往前走了哦。”

沉浸在花海中华琬登时清醒,目光平视只能看到对方秋香色锦缎袍服上的金线绣衔藻双鱼纹。

离得好近。

华琬吓得后退一步,抬眼望着足足高了她两个头的郎君,怔怔地合不拢嘴。

风过林间,石榴花纷纷落下,肆意在凡尘间渲染的艳红娇美,却不及眼前郎君半分。

郎君嘴角缓缓流淌出几分笑意。

华琬总算回过神来,羞红了脸,忙不迭地向郎君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搅扰郎君清净了,还请郎君见谅。”

人好看声音也好听,好似泉水自山涧而下,清朗温暖,“不用向我道歉的,不过是因为你再往前,就要撞见御苑的禁军,未免你被禁军捉走,我才出现提醒你。”

第36章仙人

郎君无言地望着华琬如同受惊小鹿一般向外逃窜的瘦弱身影,他不过开玩笑说了句可能被禁军抓走,竟会吓成这样。

“主子,她就是主子回京那日,听见有人喊抓贼,吩咐在下从贼人手中救下的女娘。”仍旧穿一身窄袖短袍的辰风朝郎君躬身见礼。

郎君点点头,“我听出声音了,果然是个笨的。”

“主子,她亦是华家留下的唯一后人,是前凝光院院使陶大人收下的学生华琬。”雨泽如鬼魅般出现在郎君的身后。

“哦,竟是同一人,倒是巧。”郎君修长精致的眉毛轻扬,他虽曾派雨泽盯梢和观察过华琬一日,可他本人却从未见过华琬。

“雨泽,此处很快会有人过来,紫露殿内的宫婢和侍监,你可都查清楚了。”时间紧迫,郎君不再讨论华琬,转而询问他交办的事情。

“查清了,其中有七人入宫名册是假的,主子可要将她们逐出。”

郎君仍旧满面适宜春风,淡淡说道:“逐出倒是不必,免得惊扰了有心人,先将七人名单与我吧,待我仔细琢磨,将她七人换个用处。”

郎君与两名侍卫说了几句话后很快分开,重回到琼林苑的蹴鞠场,同另一名年纪与他相差无几、身着黛蓝华服的郎君谦卑问好。

黛蓝华服郎君不屑地斜乜了他一眼,冷笑暗讽两句,翻身骑上飞霞骠,往另一处马球场去了。

郎君并不以为意,吩咐侍监取出他随身带的刻刀和一块柏树根,他准备雕一小幅蹴鞠图。

抬眼看见蹴鞠场上几人在追逐八宝鞠球,华琬慌不择路逃窜的模样不期然地浮现在脑海中,令他忍俊不禁。

另一处,华琬一路不停歇地跑到与李仲仁约好的琼林苑南门,确定禁军不会来抓她后,才停下吭哧吭哧地喘着气。

华琬可不敢再乱走了,安分地站在距离南门约莫两丈远的杏树下,抬眼不住往相国寺方向张望。

不一会儿,华琬瞧见哥哥和林馨一块朝南门走来,赶忙朝二人挥手。

李仲仁松口气,不动声色地快走两步,赶到华琬身边。

林馨冲着华琬使眼色,“可是巧,我刚回到相国寺就遇见表哥了。”

华琬差点脱口询问林馨肚子还疼么,愣是将话又咽下去,是她缺思量了,哪能当了表哥的面,问林馨那般私密的事呢,不过瞧林馨满面轻松笑容,应该已无事。

“阿琬,你可有去四处走走,景致是不是很好。”林馨亲热地挽着华琬,先才寻到李仲仁后,李仲仁虽然对她不冷不热,可终归是两人独处了,林馨内心忍不住欢呼雀跃。

华琬柳眉微颦,一脸认真地说道:“风景是十分好,先才我还去了石榴林,石榴花开得正艳,我不小心走远了,险些儿走到御苑被禁军捉去,辛亏遇见石榴仙人,是石榴仙人提醒我,让我免遭难的。”

“石榴仙人?”

“禁军?”

李仲仁和林馨皆一头雾水,可瞧华琬那模样又不似在胡说,故猜测华琬是被太阳晒糊涂了。

“阿琬,你没事吧。”李仲仁颇为紧张和心疼。

华琬摇摇头,展颜笑道:“没事的,我是真的遇见仙人了,这不我好好地站在你们跟前么。”

郎君姿容风华绝代,况且又是悄无声息、忽然出现在她眼前的,她初见惊为天人,后仔细想想,那郎君压根就是天上有地上无的仙人。

李仲仁嘴角略抽搐,扯着嘴角笑了笑,“阿琬一定累了,我们先去寻一处食肆用午食和歇息。”

三人讨论去何处用午食,趁李仲仁走前头探路,林馨同华琬悄悄说道:“阿琬,先才我跑回相国寺才寻到茅舍,不想出来后遇见了表哥,我与表哥说是落东西回去寻的,你可得帮我圆了。”

华琬了然笑道:“馨姐姐尽管放一百个心。”

看到李仲仁回来,林馨摇晃着华琬的手,利爽道:“表哥,阿琬,我爹在金明池旁经营了一家食舍,最是物美价廉,不若我们就去了那儿。”

林馨都开口了,而且说价廉不贵,二人遂点头应下。

不料随林馨走到那家所谓的‘食肆’时,才发现竟是一家小酒楼,华琬脸色都变了,想拉二人离开,再商量一二,可林馨已经走了进去。

华琬与李仲仁站在大门前面面相觑,颇为尴尬和难堪,心知酒楼不能进,可又知不能这般丢下林馨,违了君子、朋友之道。

就在二人犯难时,酒楼里的林馨连菜式都已点好,甚三脆羹、炙獐、虾蕈,扭头发现二人未跟进来,又出来生拉硬拽了一番。

菜肴虽美味,可李仲仁和华琬皆食不知味,华琬宁愿吃舅娘烙的饼子和工学堂里煮的馎饦汤、素兜子了。

用完午食自是林馨去记的账,出了会仙楼,李仲仁朝林馨略行了文人礼,“今日午食本该李某请的,实是很惭愧,过些时日李某定将午食的银两交还林娘子。”

林馨摆摆手,“这是我家经营的,又是我提议来的,岂有李大郎请的道理,若李大郎心里着实过意不去,改日请我吃金橘团便是,哦,阿琬也一块儿。”

李仲仁眉眼微垂,短期内他确实无能力还这笔银钱,只能应下,礼貌的笑里带着些许苦涩。

林馨眸光里闪烁了几分得意之色,她是故意带李仲仁过来的,李仲仁的爹虽只是云霄乡里正,可李仲仁如若考上太学,将来就定能金榜题名,家里两个哥哥都念不进书,她爹最愁的就是他们林家没有能走仕途的人了。

三人绕着金明池走了会,便乘驴车回州桥一带。

将驴车还于租赁行后,李仲仁先送二人回工学堂。

“哥哥,你今儿还是住在木荆客栈么,那太学甚时候放榜呢。”临分别华琬开口问道。

“是的,明儿一早我就回云霄乡,太学在七月底放榜,那时我再带了你们去吃饮子和金橘团。”李仲仁可以感觉到林馨颇为热辣的目光,心里很不舒服,勉强同华琬笑了笑,即告辞离开。

第37章细金丝

回到斋舍,林馨旁敲侧击地询问了华琬许多关于李仲仁的事情,知晓二人真只是寻常表兄妹,甚至连长辈之间口头玩笑定下的婚约也无的,这才安了心。

因又多了此层关系,林馨对华琬比之原先更加热情和关心,甚至瞒着华琬去寻了一次陆博士,主动认错,言当初董月兰用于欺骗文思院的檀木簪,是她央求华琬制的,希望陆博士原谅华琬,让华琬重新回到学舍,若一定要有人担责,她愿意受罚。

陆博士乍听之下未反应过来是甚事,想起后轻咳两声,“我知晓你与华琬之间同窗情谊深厚,但一人做事被就该一人承担,你不必替她开脱担责,更何况待她将书背诵完,自会回来,一直背不完,就只能怪她不努力了。”

林馨怏怏地回到斋舍,看来要巴结华琬,还得想了其余法子。

如此华琬在工学堂的生活并未有变化,仍旧每日一早去置屋房。

到了七月中旬,庆国公府郑老夫人定下的二十支金簪制好了,陶学录递了拜帖到庆国公府,询问郑老夫人七月初二十一是否得空,若得空,她将前往拜见。

七月流火,棕漆铁木梁栋被炙热太阳晒得爆出漆皮,陶学录午时也不敢在廊下歇息了,令人于屋内格窗下摆了一张春藤高靠椅,摇着蒲扇,耳畔是窗外小院里小陶和华琬的嬉闹声。

这两日得闲,她除了交代华琬别忘了背书外,其余都不去管,这会听见小陶的嗓子都笑哑了,才高声唤了句:“井水里湃了西京雪梨和乌蜜桃,渴了自个儿去取了吃。”

“诶,好的!”

窗外立即传来往院井里跑去的脚步声。

“到底年纪小,平日里安安静静,这会就是只皮猴。”陶学录嘴角弯起几分笑意。

五日前,大皇子又悄悄到工学堂看望她,如今于大皇子而言,她几乎是唯一同他外祖家关系亲近的长辈了。除了一匣上好的蒙顶石花,大皇子还带了一件可以摆在八宝橱中赏玩、巴掌大小的金丝楠四扇屏风。

屏风自是大皇子雕的。

因为得过华琬的开解,陶学录对大皇子木雕一事不似初始那般排斥,甚至就大皇子的木雕工艺指点了一二。

四扇屏风通雕了锦鲤戏荷纹,构图有趣雕纹精致,修光与打磨的工艺亦炉火纯青。

陶学录先夸赞一番,再指出其中不足,上好的木雕在着色之后原木的纹路通常更加清晰,而大皇子的这扇屏风,显然矿料下得太重,将原本可自成金丝山水的纹路彻底覆盖了。

大皇子对陶学录的指点很感激,因不能久留,大皇子言过些时日再来探望陶学录,并请陶学录一定照顾好身子后,便回宫了。

陶学录不知不觉打起瞌睡,华琬甚时候进的屋子,她都不知晓,迷迷糊糊地睡了小半时辰,醒来发现身上搭了一条薄衾。

“婶娘,你醒啦?”华琬抱着本书,蜷缩地坐在一张小杌子上。

陶学录发觉华琬身量又高了,五官亦长开了些,华琬容貌每褪去一分稚气,便多三分灵秀。陶学录忽然意识到,华琬不出三年,就会出落成风华佳人,怕是不会逊于当年的荣贵妃。

华琬见陶婶娘不说话,只望着她出神,心里着慌,用极轻的声音唤道:“婶娘,婶娘?”

陶学录终于回过神,“哦,华丫头有甚事?”

“陶婶娘,学生琢磨了一个能让金线更细的法子,只不知道能不能成……”

如今拔丝板上的圆孔是用百炼钢针在铁板上打钻而成,钢针的粗细和硬度决定了拔丝板上圆孔的大小,而拔丝板上的最小圆孔已是当下新宋国冶铁术的巅峰,自难再强求。

“婶娘,既然钻不出发丝般细的圆孔,可否用两块铁板合成细圆孔?”华琬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先将钢针的针头磨得尖细如发丝,同时将铁板一分为二,再用钢针尖于两块铁板上分别划出细壑,最后两块铁板重新合二为一,如此就能制出更细的圆孔了。

陶学录心里一亮,颌首道:“倒是好想法,说不定可以一试,下午我去潘楼街的三进巷子寻陈铁匠说说。”

“嗯,学生和婶娘一块去。”华琬很期待,若真能拔出细金丝,她有许多藏在脑子里的花样儿要去尝试和编织了。

……

潘楼街的陈家铁匠铺在民间很有名气,陈铁匠不论打铁、淬火亦或回火技术,皆是整条潘楼街乃至全京城最强的,他打出的剪子刀具,锋利坚韧,传闻若非近十年无战事,否则军器监都会招了他去。

陶学录和陈铁匠是旧识,陶学录惯用的镌刀便是陈铁匠打制的,共四十八式。

前些时候,陆博士送华琬的十六式镌刀,已令华琬激动不已,后来瞧见陶学录的四十八式,是愣怔当场,霎时明白何谓小巫见大巫。

到了铁匠铺,陈铁匠正在替一把三尺剑淬火,被烧得火光流转的剑身迅速没入水中,白雾伴了滋滋声腾空而起,摇曳不停的水面折出光亮剑影。

陈铁匠因常年在炉火边做事,脸、手臂等露于外的肌肤都黑得发亮。

七月已令人灼热难耐,而铁匠铺里比日头底下还要热,华琬不过刚踏进一小会,小脸就被烘得红彤彤,浑身热得不断往外淌汗,几乎要虚脱了,可陈铁匠却面色沉静,面上不见半滴汗水,果然心静自然凉,不是骗人的。

华琬一边擦额头上的汗,一边暗暗佩服陈铁匠。

剑淬完火后,陈铁匠唤来小学徒,让继续去炼三尺剑,自己则同陶学录打了招呼。

陶学录讲明到访缘由,诚恳地请陈铁匠帮忙。

陈铁匠有替陶学录打制过拔丝板,故一听即明白,言此打造法虽不难,但他得试上一试,十日后就能出结果,若顺利制成,十日后陶学录可以直接带了制好的拔丝板走。

虽然陈铁匠未打包票,可终归是有了希望,华琬一叠声地向陈铁匠道谢,惹得陈铁匠都不好意思,生怕没制成令小丫头失望。

离开铁匠铺回工学堂的路上,华琬至一处卖饮子的小摊买了两碗江水茶,与陶学录一道喝了解暑。

抬眼望见只隔了一条小街的仪香堂铺子,华琬抬眼与陶学录说道:“婶娘,学生想去那儿探望一位朋友。”

第38章疼爱

“就是那家仪香堂,很快的。”华琬巴巴儿地望着陶学录,平日她出工学堂的机会很少,碰到旬假,她要赶回云霄乡探望舅舅和舅娘,对因为帮她而受伤的安琚,华琬心里有愧疚。

“哦,是华丫头在京城的朋友,那我也该一道去探望。”陶学录揉了揉华琬的脑袋。

“谢谢婶娘!”华琬抚掌欢喜。

仪香堂内,安琚正坐在书案前打瞌睡,一卷不厚的《论语》被压得皱巴巴,边角还浸了哈喇子,蹭得满是毛边。

迷迷糊糊中听见似曾相识的声音,安琚揉揉眼睛,跑下楼时因为还犯迷糊,险些踩空从二楼滚下来。

安琚未注意到正与他爹安掌柜说话的陶学录,只晃着两条胳膊吊儿郎当地走到华琬跟前,伸出手,半仰着脑袋说道:“你怎这许久才来一次,我伤养好了,肉脯呢。”

安琚这一受伤,竟从小胖子瘦成了颇清俊的小郎君,个头拔高的速度比华琬快许多,容貌虽不若李仲仁来得温和儒雅,但胜在眉眼刚劲,小麦色肌肤现出蓬勃朝阳之气。

安掌柜连忙将安琚扯到身边,向陶学录道歉,“犬子他娘亲走得早,少教养,让学录大人见笑了。”

工学堂的学录、学正皆为女官,官再小对于安掌柜这些商人而言,身份地位都不同。

安琚这才发现华琬带了长辈过来,意识到自己逾矩了,躲在安掌柜身边不敢吭声。

华琬对安琚的无理并不以为意,只笑着向陶学录介绍安琚,“婶娘,他就是学生遇贼偷时,救了学生的小恩人。”

真正救了华琬和他的是位不知名大侠,安琚可不敢居功,被安掌柜扯着向陶学录见礼后嘟囔道:“我没帮上甚忙,算不得恩人。”

陶学录笑得眼角皱纹更深了,“都是好孩子,过几日,我让华丫头多带些肉脯来看你。”

“不,不要,我是开玩笑的。”安琚羞得脸通红。

四人寒暄了几句,陶学录带了华琬告辞,安掌柜取出一匣沉香送与陶学录做伴手礼,陶学录再三推辞不下,便自己去挑了盒薰陆香,坚持付银钱买下。

答应安掌柜和安琚会再来看望他们后,华琬扶了陶学录离开。

安掌柜回到橱柜前整理香丸,余光瞥见安琚一脸不懂事的模样,摁了摁额角无奈道:“你是个郎君,是个小爷,怎好意思伸手向小女娘要东西,改明儿你到五香斋糕点铺,买份金银牡丹饼,送工学堂去。”

安琚撅着嘴不说话,安掌柜也不知他是否听进去了。

回到置物房,陶学录将薰陆香交给华琬,“华丫头,这薰陆香烧了对跌打损伤有功效,你带回云霄乡给你舅舅用。”

“不用的,学生舅舅会很快恢复,婶娘自个儿留着用。”华琬赶忙摆手,其实她听闻薰陆香对骨伤有效后,心里已在琢磨买一匣给舅舅,但陶婶娘的东西,她不能随便拿了。

华琬抬头便能看到陶学录眼中的和煦暖意,好似祖母在看孙儿的目光。

其实华琬打小未得过祖辈的疼爱,她的祖父、祖母在父亲儿时就去世了,父亲被分了家另过的堂叔公带走抚养,堂叔公有自己的嫡子,故从未有将爹爹过继到身下的想法。

华琬知道陶婶娘疼她,可爹和娘都说人不但要会感恩,还要会报恩,她现在非但没有能力报答陶婶娘,还一味地索取,她自己心里常觉得惶恐和过意不去的。

“我和你都用不着薰陆香,若不拿回去给你舅舅用,过些时日香味儿散尽,会被小陶当杂物给扔了,岂不浪费。”陶学录将装了薰陆香的银盒随手放在华琬的桌案上,“安掌柜送的沉香倒是极好的,可以去恶气,咱们置物房呢,能偶尔点上一点。”

“可是……”

陶学录不理会华琬了,自去唤小陶到长廊一道清点少府监新送来的一批物料,留了华琬一人在那颦眉纠结。

好端端一匣薰陆香丢了多可惜,可这么拿走她脸皮子也太厚了,抓耳挠腮好一会,华琬忽然听到屋外传来陆博士不满的高喊声,“华琬,我让你到置物房帮忙,现在学录大人在这辛辛苦苦做事,你倒好,躲在屋内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