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大侠不要走,还有个坏人没打倒……我还没谢谢你……”

赵允旻一撇嘴,华琬这是做梦还想着辰风,至于没打倒的坏人……赵允旻直觉是他。

夜浓风重,赵允旻离开时不忘将格窗关上,屋内渐生暖暖的气息,华琬满足地弯起嘴角。

……

三日后,陶学录又从阍室仆妇口中听到关于郑家的传言,原来郑二夫人和郑五娘已经被送入家庙了,而且没有郑老夫人的允许,一辈子不能出来。

听得此消息的下午,陶学录收到郑老夫人的来信和一套簇新月白色交领梅花纹锦缎宽袖褙子。

信里郑老夫人坦言了此事究竟,确实是二房买通了她的贴身侍婢竹枝,得到消息后二房再谋划了从工学堂拿走南珠。

郑老夫人于信中道了歉,请陶学录放心,她绝不会轻饶二房,至于那身锦缎褙子,是她送华琬的,并言她知晓区区一身衫裙,远不足以弥补华琬遭的罪。

华琬显然不这么想,她一摸这滑不溜丢的锦缎就吓得缩回了手,连说太贵重不能收,要陶学录帮她退回去。

陶学录笑道:“收下吧,贵家送礼没有收回去的道理,看来郑老夫人是有心了,将来若郑老夫人请你过府做客,或者要去哪儿了,你便穿了这身衫裙去。”

陶学录已如此说了,华琬只能诚惶诚恐地收下。

陶学录就瞧见华琬巴巴儿地在箱笼内垫了两层麻纸,又于四角仔细放上香樟丸,这是担心锦衣被虫咬了呢,临合盖子时,还用手摸一摸。

第64章登高

不几日便是李仲仁入太学后的第一个旬假,九月初九,华琬还记得她答应香梨,要陪香梨登高一事,原本华琬担心会被舅舅他们发现自己身上有伤,幸亏陶婶娘前儿为她涂了白玉霜,香喷喷凉丝丝的,一日涂三次,才两日,她身上的淤痕就已散去,淡得几乎瞧不见了。

为了早点儿到云霄乡,华琬与陶学录、小陶用过午食后,也未午歇了,直接前往工学堂大门处等李仲仁,如今她兄妹二人一起回去,不方便再搭乘何矜家的驴车,只能随李仲仁去租赁行先租两日驴车。

“妹妹,我在太学每月能领到一千三百文学钱。”租的驴车有点破,踏脚地儿断得只剩一根木碴,李仲仁先扶华琬上驴车,并挑了个舒服的位置让华琬坐。

“咦,之前不是说太学的学钱也是一千文么。”华琬惊讶地问道,工学堂是每月一千文,她记得太学的规制与工学堂相仿。

李仲仁温柔地抿着嘴角,远眺的目光现出蓬勃之意,“入太学两日,便经历了太学的第一场考试,考完后我被划为内舍生,内舍生会比外舍生每月多三百文,如今我已可不用下秋闱,若能持续两年都为内舍生,那么学成之后,我还可直接殿试,连春闱亦不用参加了。”

“那太很棒了,我相信哥哥一定行的!”华琬比李仲仁还要激动,双眸亮的李仲仁都不敢看,直拿手遮住眼睛,

出了京城,官路偶有坑坑洼洼,在驴车连抖了三抖后,素来忍耐的李仲仁也忍不住开口道:“阿琬,我打算将学钱攒下来,过三月买一只驴子,再请乡民帮我们打一辆驴车,就不用再去租赁行了。”

李仲仁的决定和想法,华琬向来是无半点异议的赞同,“哥哥,我上月的学钱还没给舅娘呢,我给哥哥吧,一起攒了买驴子。”

“不用的,阿琬,往后学钱你都自己留着,别给我娘了。”

“没事儿,工学堂里有婶娘照顾我,又不愁吃穿,我留一些在身上零用,够给小陶买糖人就行。”华琬乐呵呵地说道。

“阿琬在工学堂认识了许多朋友呢。”李仲仁发现华琬去了工学堂后性子开朗了许多,不会像原先那般沉默寡言,甚事都低头答应下。

知晓华琬过得好,他高兴之余心里也有些酸溜溜的,阿琬周围可以信赖的人会越来越多,终有一天,阿琬不会再需要他的照顾和保护,不会再一直围着他喊哥哥了吧。

马车临近云霄乡,颠簸一路,华琬浑身要散架了,恨不能自个儿下来走回去。

“琬姐姐,琬姐姐!”

华琬听到声音拍拍面颊让自己清醒,见是香梨站在村头口招手,招完了还朝她跑过来。

“琬姐姐,我过午时便在这儿等了,好担心你又不回来。”

华琬欢喜地跳下驴车牵起香梨的手,李仲仁见状也不想一人被颠簸了,亦落了驴车,牵着驴,静静走在华琬身边。

“琬姐姐,你瞧,这是茱萸,早上我已经与爹娘哥哥他们一起爬过山了,就等琬姐姐回来,再去爬一次。”说着香梨各递一株茱萸给华琬和李仲仁,让他们插在腰带上。

香梨除了腰上系着茱萸,脖子上还挂着之前华琬送她的香樟木雕小梨花。

李仲仁接过茱萸笑道:“阿琬,看来今儿早上你不在,香梨登山时是有‘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的感受了。”

华琬听了呵呵直笑,香梨听不懂,直问甚意思,华琬只能笑着解释道:“哥哥是说香梨重情意。”

“可不是,不过我就重琬姐姐的情义,虽然长辈说下午登高没有上午登高来得好,但总归还是要去一趟的,琬姐姐,我们快走吧。”香梨拉着华琬就想往山上跑,深怕登高太迟,来年不能替琬姐姐解除凶秽,召来吉祥了。

华琬赶忙道:“香梨,香梨,我得回去和舅舅、舅娘打声招呼,你再等我一会儿。”

“啊,那你们快点儿,我就在这等。”香梨经事后虽然懂事许多,可性子还是咋咋呼呼的改不了。

李仲仁朝华琬笑道:“不能拂了香梨的好意,我们抓紧时间。”

兄妹二人匆匆将驴车牵到院里,拴在石磨上,李昌茂和葛氏亦在院里头择菜,李昌茂腿伤已好了八九成,不用拄拐,能站起来随便走了。

看到儿子和外甥女,李昌茂和葛氏都还没来得及说话,李仲仁便先道:“爹娘,香梨在下面等我们,我先带阿琬去登高,很快便回来。”

说罢李仲仁随手牵起华琬,往外头跑去,华琬只能回头朝二人挥挥手。

见兄妹两关系这般亲近,李昌茂和葛氏都愣了愣,葛氏先反应过来,高声喊道:“别玩疯了,厨里还蒸着重阳菊花糕,早点回来吃了。”

“舅娘放心。”远远传来华琬清脆的声音。

李昌茂笑呵呵地挨在葛氏身旁坐下,“如今仁儿去太学,阿琬在工学堂,都是朝廷办的官学,两学馆又挨得近,你还有将娘家小娘说给仁儿的打算?还不如阿琬了。”

葛氏没好气地瞪了李昌茂一眼,“我儿子如此出色,亲事岂能随便定,至于阿琬,各人有各人福气,看她自己造化,工学堂出来后还指不定去哪儿,咱仁儿可是半只脚踏入仕途了。”

“你就嘴硬吧,我瞧阿琬就极好,仁儿也喜欢她,现在不定下,将来说不得会后悔。”李昌茂弯身帮葛氏择菜,却被葛氏一巴掌打在手背上。

“定定定,定你个大头鬼,若阿琬将来真有造化,那也是我们家出去的,哪个敢来抢?阿琬又不可能真嫁进权贵世家,倘若没出息,定早了,才会后悔,”葛氏瞥眼见李昌茂还要劝她,干脆挥手赶人,“一边去,一会累了还不得我伺候你。”

至于华琬、李仲仁和香梨,三人也未有走多远,登上山闹了一会儿,大约一个时辰便各自回家了。

李仲仁与李昌茂、葛氏说了买驴子的打算,二人皆十分赞同,并言他们也存了点钱,先一起凑上买了,否则每月里租驴车的钱也要丢去不少。

至于驴车,李昌茂言要做个大些的,垫上草褥子,才能坐着舒服,往后再逢旬假,李昌茂决定亲自去京城接送两个孩子。

如此敲定,第二日一早李昌茂和葛氏便随华琬、李仲仁一道进京,四人到城南集市挑了匹壮实的驴子,又在食肆用过馎饦饼子。

未时李昌茂、葛氏赶着驴子心满意足地回云霄乡,华琬和李仲仁则悠闲地往州桥附近走去。

李仲仁送华琬回工学堂,刚到工学堂附近,街边的一家卖卤肉铺子忽然跑出个比他矮半个头的郎君,直愣愣地拦在华琬跟前。

第65章赏梅

李仲仁正要将华琬拉到他身后,华琬却惊喜地同郎君打起招呼,“安琚,你过来买吃的?”

“我不是来买吃的。”安琚颇为恼火自己,怎么闻到香味儿就忍不住了呢,竟又钻铺子里去了,他这嘴馋的毛病就改不了么。

安琚左右努了努嘴,不甘愿地说道:“这是檀香,爹让我带给你的。”

华琬要拒绝,安琚却极不耐烦地高声让她快些拿去,见华琬接过后,安琚歪了脑袋愤愤地瞪李仲仁一眼,转身往潘楼街方向跑去。

“阿琬,他是?”李仲仁望着安琚的背影,心里暗道这郎君怎那般没礼貌。

“是香药铺子仪香堂的少爷,哥还记得吗,当时我编的草饰就是卖给仪香堂的安掌柜,安掌柜是个大好人,很照顾我呢。”陶婶娘与华琬说了安掌柜和安琚满城寻找她一事,抛去旁他不论,单这份恩情,华琬便很珍惜。

“原来是这样,”李仲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安掌柜是好人,可安小郎似乎脾性很大,阿琬还是小心些,同安小郎别来往得太频繁了。”

李仲仁目光落在华琬手中的银盒上,会送檀香过来,说明安掌柜很看重阿琬。

李仲仁寻思着,哪日他陪华琬一道去拜访安掌柜时,要将他之前与华琬、林馨前往相国寺庙会,淘换到的一块融有熏香的老墨,做伴手礼送安掌柜了。

“哥哥不用担心,其实安琚就是声音大,人亦很好的,况且我们鲜少往来,安琚只偶尔替安掌柜跑腿送东西。”华琬咧嘴一笑。

“如此就好,阿琬快进去吧,我也回太学了。”到了工学堂外,李仲仁目送华琬走上长廊后才转身去太学。

……

凉风瑟瑟,当枝桠上的枯叶几乎落尽,便到了十一月,天黑的越来越早,夕食还未送来,置物房里便已格外昏暗,正在赤金楼阁分心上镶嵌碎鸽血石的华琬,不禁眯起眼睛,鼻子几乎贴到金饰上。

“华丫头,别做了,小心将眼睛熬坏。”陶学录拍了拍华琬脑袋,准备收拾桌案。

华琬点点头,闭上酸涩的眼睛休息了一会,她亦担心因为看不清而导致做工不精细,毕竟镶嵌一旦有失误,宝石便会十分容易掉落,她不允许自己犯这种错误。

“郑老夫人又送了套秋香色菱花袄子与你。”陶学录笑道。

初始陶学录还琢磨了,怎么郑老夫人总送衣衫与华琬,后来想想也是,郑老夫人最常送晚辈的是小首饰,可那些首饰都是她和华琬制的,总不能兜兜转转再送回来。

“我都没机会穿呢。”秋香色缎面袄子的脖领处围一圈狐毛,华琬珍惜地抚摸毛领子,很是柔软暖和,辛而郑老夫人送来的褙子、袄子,皆是宽宽松松的,不至于长了个子就穿不上。

“没有在工学堂时都能穿。”陶学录帮着华琬将小袄收进箱笼,“休息会准备用夕食了。”

华琬应声后走到长廊上舒展胳膊,天空灰蒙蒙一片,很低很沉,几乎压到人头顶上。

陶学录亦出来透气,屋内生着炭火,虽驱寒可也很闷,陶学录抬头看天,“瞧这天色,今夜要下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了。”

陶学录话音刚落,天空便稀稀落落地飘起雪花,小陶瞧见下雪,激动地欢呼一声,顾不上穿氅衣就蹿到院子,可惜雪一直未变大,小陶仰着脑袋傻愣愣地等了好一会,见仆妇送夕食过来了,才失望地回置物房。

晚上华琬一回到斋舍,林馨便欢喜地迎上前,“阿琬,陆博士说三日后琼林苑对官员和官学开禁,若是那日积了雪,她便带我们去琼林苑赏雪和赏梅花,陆博士还说了,让你与我们一块去。”

“真的吗,我也可以去?”华琬很惊讶,她已经半年没回学舍,虽然陆博士给的那几本书她都背的滚瓜烂熟,可她知晓自己不可能回去,而且她也不想回去了。

“当然啦,你也是丁舍的学生嘛,进琼林苑赏梅的机会可是难得。”林馨是一脸兴奋,想起一事,又问道:“阿琬,表哥在太学,亦是官学了,他们会不会去琼林苑啊。”

华琬摇摇头,“他们应该不会去的,太学里学业很紧张,许多学生旬假都留在太学里念书。”

林馨失望地瘪着嘴,她以为李仲仁考入太学,他们见面的次数能变多,不想还更少了,两月过去,愣是一面没见着。

是夜,零星的雪花变成了漫天大雪。

华琬醒来时,雪才刚停,斋舍外是一片银白,原本光秃秃的树枝压了厚厚积雪,偶有麻雀跳起,枝桠晃动,松雪扑簌簌地落下来。

一连两日,京城都是入夜便开始下鹅毛大雪,临到丁舍去琼林苑那日,京城温度比之前又降了许多,无人扫雪的小院里,一脚踩下去,雪能没到人膝盖了。

华琬一早穿好青布袄子,披上氅衣,站在廊下一边欣赏雪景一边哆哆嗦嗦,听到林馨在斋舍内喊她了才回去。

“阿琬你瞧,我这手笼子的内里是羊羔绒,比之工学堂发的要好许多,你摸摸,若喜欢,改明儿我送你一只。”林馨将一只九点纹罗的厚手笼递到华琬眼皮子底下。

华琬捏了捏,笑道:“真的很厚实呢,不过我不怕冷,有工学堂发的就很好,馨姐姐,你得快些了,发髻都还没梳,一会迟了陆博士可不会等我们。”

“好好,谁知今日去琼林苑还要提早半个时辰啊,阿琬,你平日起早起惯了,我还困着呢。”林馨嘀嘀咕咕,将手笼丢至一旁,动作终于麻利起来。

“没办法,路上积雪厚,驴车行的慢了。”华琬挨着炉子笑道。

卯时末刻,十数工学堂丁舍的学生共搭乘五辆驴车,哐啷哐啷地往西郊琼林苑行去。

到了琼林苑南门外,陆博士向守门侍卫递了工学堂的木符,侍卫核实后,才允许陆博士带众人进苑。

丁舍学生俱是第一次进琼林苑,新奇的四处张望,可惜冬日琼林苑内的花圃都被白雪掩得结结实实,不到春日不会有看头了。

一路人烟稀少,临到一处转角,华琬等人瞧见不远处的马球场围了一些人。

在陆博士的默许下,有女娘好奇地跑去探看究竟,原来是宫中皇子和年龄相仿的贵家世子过来琼林苑打马球,马球场内还聚了不少观球的贵家郎君娘子,而场外头的都是侍卫和仆从。

丁舍学生打探消息回来后叽叽喳喳地议论不停,虽然进不了马球场,也看不清皇子和贵家世子究竟长甚样,可毕竟算离得近了,故很是兴奋,甚至有学生不想去梅林,只想与那些仆人、婢女一道候在马球场外,听听场内的欢呼声都好。

直到陆博士严厉地瞪向她们,她们才低头安静下来。

走了约莫一刻钟到梅林,因为天气太冷,来琼林苑的人很少,有来的又都被吸引到马球场去了,故整片梅林里只有丁舍学生。

陆博士让学生各自散去,巳时再于此处会合。

林馨跟着王芷蓉悄悄溜去马球场附近,谢如英、何矜则去梅林边上看那被冰封了的霜溪,华琬独自一人四处张望一番,决定登上不远处的假山亭。

身在梅中只闻香,立于石亭,就能感受寒梅独立风雪的傲然气质了。

第66章瞧上

马球场旁一处用蜀锦围成的幛房内,烧蓝炭炉里跳动着艳红的火苗,二皇子赵允佶将马鞭丢于候在一旁的内侍,眉梢挑起,朝参知政事府方家三郎撇嘴笑道:“瑞郎,你的球技是愈发精湛了,先才对那废物的拦截十分漂亮。”

方镆瑞拱手道:“是殿下指点有方,只不知我先才那一拦,大皇子可会怀恨在心了?”

“他怀恨在心又如何,想我前次害他摔断腿,瘸了三个月,他不也敢怒不敢言吗。”赵允佶翘脚坐在垫了软褥的矮塌上,双手随意地搭着祥云纹背靠,一脸轻松适逸。

立在场外头的内侍探得消息,回幛房禀报,“殿下,大皇子训斥球侍后,离开了马球场。”

“没点本事还输不起了。”赵允佶冷笑,“他去哪里了。”

“回殿下,去霜溪砸冰了。”内侍躬身谦卑,这是大皇子同旁人说的原话。

赵允佶和方镆瑞听得是哈哈大笑起来。

“大皇子别落入冰河中才好。”方镆瑞笑道:“既然大皇子去了霜溪,那下半场怕是不会来了”

“别理那废物,他来不来没所谓。对了,今儿除了我邀请来观球的世家,还有谁过来琼林苑了?”赵允佶先才隐约瞧见马球场旁晃过几名穿靛青制衫的女娘。

“回殿下,是工学堂的学生。”

“哦。”赵允佶颌首,未多加在意,他有更关心的事要问方家三郎,“瑞郎,你真不打算娶郑家女娘了?”

提及郑家,方镆瑞眼中现出不忿,都已经过去两月,他爹还逼着他向郑家道歉,甚至威胁要杀了他的若烟。

“殿下,郑家女娘皆娇宠任性气量小,在下实是吃不消,之前殿下不是希望我娶国子监祭酒府的女娘么,听闻国子监祭酒府的女娘俱温婉贤淑,我亦与父亲说及此事了。”

“呵,我还让你娶广将军府的嫡女,你怎么不听。”赵允佶摆弄着雕成麒麟状的手炉。

方镆瑞登时变了脸色,“殿下,万万不可,广将军府是武侯世家,女娘多蛮横无理,真娶了过来,方家岂不被闹得鸡飞狗跳,我爹也不会同意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无非是想护着那叫甚若烟的乐伎,真是被狐媚子迷了心窍。”赵允佶怒其不争地瞪了方镆瑞一眼,其实赵允佶亦好女色,可他有原则,从不碰烟花风尘内的女娘,哪怕是有京城第一美女之称的春香院花魁李诗儿,他都未正眼瞧过。

方镆瑞面上虽有愧色,可眼神却很坚定,“殿下不了解若烟,她是一名奇女子,下官这辈子都不会辜负若烟了。”

“你不辜负若烟,就要辜负我吗!”赵允佶将手边打马毬的镶蓝宝石月杖重重摔到地上。

方镆瑞大惊,扑通一声跪下,“殿下息怒,殿下吩咐的事儿下官每一件都办妥了,断不敢辜负殿下的期望,不敢误了殿下大事,至于若烟,还求殿下放过她吧,她是无辜的。”

“呵呵,我看你是被你爹吓坏了,我可未说要杀若烟。”赵允佶站起身转了转脖颈,“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一名女伎,同方参知伤了父子之情,你该明白,我是十分敬重方参知的,走吧,下一场马球赛开始了。”

赵允佶喜怒无常,方镆瑞惊出一身冷汗。

赵允佶与方镆瑞走出幛房,又看见站在篱桩后头,身穿制衣的工学堂女娘。

赵允佶脚步微微一滞,双眸微阖玩味一笑,方镆瑞立即了然,走至赵允佶身旁,谄媚道:“殿下,没想到工学堂内还有这等姿色的女子,尤其是那个儿玲珑的,堪称绝色了,我命人去打探一二。”

赵允佶佯怒道:“用不着你多事,这种未长成的我还看不上,管好你自己便可。”说罢大跨步地往马球场内走去。

方镆瑞舔舔嘴唇,过一两年不就长成了么,他可得留意着,必须让二皇子高兴了。

而王芷蓉和林馨压根未察觉到这些,还在伸了脖子往里头张望,二人素来不十分对盘,这会儿虽在一块,也只不咸不淡地胡乱评论那马匹。

另一处,赵允旻还未行至霜溪,便已将盯梢他的人甩开。

赵允旻望着在暖阳与微风中轻颤的梅花,微微一笑,转身朝梅林深处行去。

琼林苑的梅林开着柔白与淡粉两色冬梅,每一朵梅花皆托着晶莹薄冰,雪雾时不时散起,朦朦胧胧间梅林犹如瑶池仙境一般。

赵允旻专门挑了不会碰见人的曲径小路走,直到一座假山闯入视线,才堪堪停下,隔着银装素裹的寒梅枝桠,赵允旻抬头朝假山望去。

假山顶上的小亭子里有一抹靛青色身影,梳着工学堂最典型的圆髻,手执工笔在白簿上写写画画,偶尔抬头眺望远方,又很快垂首涂起来。

赵允旻好笑,工学堂来的这十几位女娘,看来只有华琬是真来找灵感的。

一阵寒风呜呜刮过假山上的小亭子,华琬握笔的手指已经被冻得通红,几乎要没知觉了,华琬赶忙放下炭笔,将手指藏进身旁的棉手笼里来回揉搓。

华琬歪着脑袋,思绪随风纷飞。

雪映寒梅之景真的很美,瞧着就像首诗似的,若她是文人,此刻一定会有感而发,挥毫而作数十首,就如前朝那谁写的,‘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

光想想就很美,可惜她不会作诗,但她可以试着将梅雪的意境和精神融到首饰之中。

假山石亭算是梅林中的最高处,华琬举目能看到远处如莹白玉带的霜溪,偶有几个黑点般的人影在霜溪旁跑来跑去,看不清哪个是何矜,哪个是如英了。

华琬的视线一点点往回收,真真是花迟素艳,层冰积雪,幽谷幽香,就不知此逸韵有几人能懂,华琬在沾沾自喜,她觉得自己能懂个三四分。

华琬正要完全收回目光,忽然发现假山石亭的正前方站了一位身着浅蓝色锦缎袍服的郎君。

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郎君仰首望过来,二人目光相碰,几片孤芳的梅花顺北风在空中打旋儿,除此之外,二人的视野干净得几乎不染一丝尘埃。

郎君的嘴角缓缓流淌出清清浅浅的笑意。

华琬脸一红,赶紧低下头,是他啊,说来这郎君和花还真有缘,第一次在石榴花开得正好时忽然出现,第二次是中秋节,那时她们置物房的金桂刚好开了,郎君跑来偷……恩,来拿她墨宝了,第三次在梅花林里,又不期然地遇见。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与桃李混芳尘,郎君的出现,便连梅雪都刹那失了颜色。

为遮掩心头莫名升起的悸动,华琬执笔愈发快地在簿子上涂画,她分明在绘梅花簪,却怎描出一个人来,罢罢,赶紧擦了去。

“画的很像,若不要,不如送我,擦去了多可惜。”

清朗的声音犹如纤纤玉指拨弄瑶琴,很好听,却将华琬吓的跳起,险些儿将簿子都丢了。

第67章哄瞒

似小时候到灶上偷糖糕,被娘抓个正着,华琬慌张地将簿子和炭笔藏在身后。

林馨不是说只有官家和官学的人能进琼林苑么。

“您,您怎么来了?”

话一出口,华琬脸更红了,这般问好似她与他很熟,算来不过才见了三次面,连名字都还不知道的。

赵允旻垂首想了想,一脸认真地说道:“我是看管琼林苑的职官,自该在此处。”

“咦,原来您是琼林苑的职官啊。”华琬恍然大悟。

感慨完,华琬小巧秀气的五官便挤在一块,“看管这般大的园子,您一定很辛苦吧。”

赵允旻神情悠然,言词中更透出洒脱之气,“不辛苦,琼林苑很美,不论何时行于其间,皆可感受到不同于世俗喧嚣的出尘之意。”

见华琬双眸浮有迷雾,赵允旻笑意更深,“琼林苑内春有倾国牡丹、杏红梨白,夏有百色芍药、亭荷盖盖,秋有迎霜瘦菊、金枫满山,冬有晶莹冰谷、傲雪寒梅,换做你辛苦吗?”

华琬愣愣地点头,反应过来后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四时都有美景相伴,不辛苦不辛苦,琼林里还有杏林和牡丹园啊?”华琬期待地望着赵允旻。

“当然,琼林苑很大的,若你想看,待到春暖花开日,可以过来。”赵允旻半抬手臂虚浮石亭柱梁,眉眼舒展,面上笑容飘忽如梅林中的雪雾,近在身旁,却触摸不得。

华琬遗憾地说道:“琼林苑是御苑,哪里是说来便能来的,今儿是恰逢开禁,陆博士才带了我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