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月光照进来,落在银色袍摆和木雕小人的眼角眉梢上。

赵允旻端起小人,迎着月光看去,脑海浮现出某人傻乎乎的模样,嘴角微扬亦带了笑意。

当雨泽将若烟送出来的消息递于赵允旻时,已经是亥时末刻。

赵允旻摩挲着怀中的木雕小人,得了消息后,他今夜是笑不出来了,唯能无声叹息。

赵允旻仔细看着自华琬墨宝中取出的蚕丝纸。

虽说纸中内容他已烂熟于心,可遇到事情,他还是习惯地拿出看上一遍又一遍。

蚕丝纸上的字迹来自于他的外祖父,虽然外祖一家都没了,但只要看到字迹,他就会觉得甄家还在,一如从前,是他的依靠。

赵允旻目光最终定在蚕丝纸右下角的一个名字上,半晌吩咐雨泽道:“富宁路刘燎刘判官乃我外祖二十年前收的门生,性忠耿反因此郁郁不得志,明日你请苍远盟的兄弟,替我递一封信到富宁路,务必交于刘判官。”

说罢赵允旻自铺开宣纸,转手研墨。

蚕丝纸上详细记录了所有与甄家有关且可信任的人脉,这些人中有的尚在朝中为官,有的已成布衣隐于世间。

但不论是谁,凭蚕丝纸上的线索和暗号,赵允旻皆能找到他们,共同谋事。

赵允旻不想打草惊蛇,故每每只择万全时机,才与他们联系。

……

王芷蓉自是一夜未归,当她在满是辛香的幔帐内醒来时,于她身上挥汗耕耘了整夜的天潢贵胄仍在熟睡中。

赵允佶的侧脸确实很俊朗,王芷蓉忍不住抬起手指,触摸赵允佶额头,再一点点滑下,滑到鼻尖时,赵允佶猛地睁开了眼睛。

王芷蓉亦吓的缩回手,赵允佶眯眼打量王芷蓉,方镆瑞办事果然得力,这美人白日看起来比夜里还要美上三分。

可对于赵允佶来说,容貌还是其次了,关键王芷蓉身子骨柔软无比,在身下时真真如水一般,食髓知味,他都恨不能与她化作一滩。

赵允佶的手在王芷蓉胸口打了个转,眯眼道:“将我伺候好了,要什么,尽管说。”

第93章错了

吴院使往少府监递了调华琬升上界坊的信函。

三日后,吴院使接到徐司监邀请她与罗坊主至少府监官衙喝茶的邀帖。

帖子上半点不提华琬升上界坊一事。

罗坊主担心节外生枝,随吴院使准时到了官衙,拜见少府监徐司监。

一壶上好的峨眉雪芽,清香且涩中回甘,徐司监请了茶后笑道:“凝光院内不是还有一名唤作王芷蓉的匠师吗,技艺过人,依我看,她可以升为金匠师入上界坊。”

徐司监说的直白,吴院使虽惊诧,可毕竟与她最初的打算一般无二,而且她知晓罗坊主一定会反对,用不着她出头,干脆垂首品茶。

罗坊主果然顿下茶碗,激动地起身道:“王芷蓉不论技艺、品性,皆不如华琬,岂有提她的道理?”

徐司监连忙示意罗坊主冷静,“稍安勿躁,听我将话说完嘛,华琬的技艺是毋庸置疑,国公府、侯府、签署枢密事府的夫人、娘子,皆在我跟前不止一次地夸赞过华琬。”

徐司监端起茶汤喝了口,唯恐事儿不够乱,还停了话头与二人招呼,“这峨眉雪芽可是皇上赏赐的,轻易我不拿出来,你们怎么不尝尝。”

吴院使笑着附和徐司监,罗坊主面上则似覆了层霜,虽坐回椅子,却不肯正眼瞧二人。

“我们少府监最重工巧之事,所以呢,干脆将她二人都升入上界坊,如此就皆大欢喜了。”徐司监一脸轻松,吴院使与罗坊主却面面相觑。

凝光院的金匠师名额照吏部规定是十个,如今上界坊已有九人,故此只能再加一人。

吴院使温声提醒,“司监大人,凝光院只剩下一个金匠师名额了。”

“哈哈哈,这就不用你们担心了,”徐司监并不将此当一回事,“规矩都是人定的,为凝光院加一个名额,就是吏部一句话的事,升两位匠师入上界坊,你二人可有意见?”

罗坊主要说话,被吴院使摆摆手拦下,“华琬与王芷蓉确实皆为珠玉,落下她们哪一个,下官都觉得可惜,如今司监大人做出这般妥当的安排,实是为下官解了难题,下官感激不尽。”

“很好,”徐司监很满意吴院使的识时务,笑道:“如今凝光院院使之位空缺已久,而吴院使才德兼备,副院使一职确实委屈你了,待华琬和王芷蓉皆在上界坊稳当后,我会上函与吏部,请求将吴副院使转为院使的。”

徐司监所言正是吴院使所盼,吴院使丝毫不掩饰欢喜,当即躬身向徐司监道谢。

事儿定下,吴院使和罗坊主告辞回凝光院。

至于要升王芷蓉一事,罗坊主无法释怀,喉咙似梗了只虫,又痒又堵又恶心。

临了吴院使还不忘‘指点’她几句,“瑾娘,我早说过王芷蓉不能惹,你看,她身后的贵人甚至能使唤得动吏部了,这半年王芷蓉已算安分,往后你只与王芷蓉好生相处,顺便再告诫华琬一二,千万莫要惹到祸事。”

罗坊主答应一声,也不愿多理会吴院使,转身往制艺坊的工事房走去。

吴院使唤道:“时辰不早,罗坊主还去工事房做甚,可别找王芷蓉麻烦。”

罗坊主眉心紧拧,“不会了,下官有其余事安排,与王芷蓉无关。”

罗坊主到工事房后径直将林馨叫出去说话。

从林馨离开起,华琬心便难安定,拿工料的手都不稳了,刚掐好的鎏金片一不小心就掉在地上。

罗坊主答应过她不将林馨赶出凝光院,想来罗坊主是不会食言的。

华琬胡思乱想,额头都开始冒汗,静不下心,干脆将制一半的首饰收进托盘。

“华琬。”

“嗯?”华琬转头疑惑地看着主动唤她的王芷蓉。

王芷蓉的妆扮和容貌皆未变,可华琬却觉得王芷蓉比之以往更加妖艳,更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却能令人心之痒痒的感觉。

王芷蓉眸光亦润如秋水,二人互望时,能将彼此的影子映得真真儿。

华琬心胸坦荡,目光清澈透亮不偏不倚,王芷蓉目光则闪烁的厉害,干脆撇过眼垂首道:“华琬,林馨那三脚猫都算不上的制饰技艺,你我是最清楚不过了,当初在工学堂,甄选那日究竟是谁藏的耳铛暂且不论,单凭技艺来说,我被林馨顶了名,你觉得公平吗?到了凝光院后,你肯自轻自贱的大晚上替林馨制首饰,为她博名声,你以为是在做善事,是在帮助朋友,可你觉得对那些凭实力默默做事,最终却被林馨盖过风头的匠师们公平吗?”

王芷蓉手中的镌刀忽然划过鎏金面,力度不对,镌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王芷蓉神情更冷了,“还有,这一次韦匠师抓到你二人偷带金料出工事房,明明错在你们,为什么最后她们三人也受罚了,当你看到她们那被叮得惨不忍睹的脸,会安心?林馨在后头嘲笑她们三人,你觉得合适?”

王芷蓉忽然理直气壮地抬起头,她正在制一块鎏金环佩,闪闪发亮的环佩映得她绝色容颜光华流转。

华琬半晌说不出话,她虽不喜王芷蓉,却觉得王芷蓉这番话有十分道理,竟无法反驳。

华琬小手握成拳一下下敲自己脑袋,若她做的这些事非但不对,还会误了她人,那以后就不能再帮林馨,若不帮,林馨怎么办。

她向来不聪明,这会脑子更加不够用。

还好马上逢八,实在不成她就回工学堂置物房,求婶娘教教她。

……

林馨被罗坊主唤出去后一直没回工事房,临放堂了,有一位匠师过来,默默将林馨桌案上的物料收拾好,拿到了自己桌案上。

华琬惴惴不安地回厢房,推开门看见林馨红着眼圈,神情古怪地坐在床榻旁。

华琬紧张地问道:“馨姐姐,罗坊主与你说什么了?”

林馨捏着手指,难过道:“阿琬,罗坊主言你不会一直在工事房,而且她要将我调入铸造坊了,我听说铸造坊很辛苦,里头常年烧着炉火,人都能被烤褪层皮,阿琬,你说是不是罗坊主知道了什么,否则为何要这样安排。”

“铸造坊?”华琬亦未料到罗坊主会做此决定,可转念一想,林馨去铸造坊其实是件好事,她不用再昧良心帮林馨,而且铸造坊的事儿也并不似林馨想的那般可怕。

第94章离京

铸造坊为凝光院三坊之一,但因为规模小,坊内只有堪堪二十名匠师,且平日里又是听命于制艺坊上界坊行事的,故铸造坊没有单立坊主,只由罗坊主统管。

“馨姐姐,去铸造坊不是坏事,漫说炼炉不会真将人烤得去层皮,而且馨姐姐你到了铸造坊后也会被分在铸形堂,而非炼铸堂。铸形堂内匠师做的事情单一,只要照上界坊金匠师的要求,将金料打制成金箔、拔成金线便可。”华琬从陶婶娘处了解到不少关于凝光院的事,与林馨说起来头头是道。

“真的么?不知上界坊的金匠师会不会很严苛。”林馨仍瘪着嘴,先才罗坊主与她说时,她心下虽不情愿,却也知道自己究竟几斤几两,不敢违逆罗坊主,不敢与罗坊主争辩。

“自是真的,上界坊匠师对铸造坊应该不严苛,毕竟金箔厚度、金线粗细,皆有规制,馨姐姐只要耐心、仔细些,定没问题了。”

制艺坊下界坊的匠师是接朝中六品以上官员、京中贵族、世家府上定的首饰,而上界坊的金匠师,则是直接面对少府监或者皇宫中的金龙金凤。

皇家和少府监定下首饰后,不可能像寻常官宦人家,将制首饰的料子一道送过来。

所有替皇家制饰的工料都必须由凝光院自己准备。

铸造坊就是为筹备制饰工料而存在的,金匠师需要什么,铸造坊必须在半日内悉数准备妥当,只要不拖延,并保证了金料的质地成色,金匠师们就不会去为难铸造坊。

由此可见铸造坊的事情是较单一的,比之留在琢石坊和制艺坊的匠师,铸造坊不需非常精湛的技艺。

林馨脸仍耷拉着,华琬看出林馨心里疑虑未全消,并不肯完全相信她说的话。

过了好一会,林馨终于敛去一脸颓丧,勉强挤出个笑来,“去铸造坊总比被赶出凝光院的强,往后我仍能与阿琬住在一起,如此便是最好的。”

林馨想起一事又同华琬问道:“罗坊主说你也要离开工事房,你这般好的技艺,怎可能让你去铸造坊了?”

华琬亦不解,她的想法与林馨一般,琢磨着只要罗坊主不将她赶出去便好。

……

林馨从制艺坊调入铸造坊,不过是罗坊主一句话的事,本来次日林馨就要去铸造坊了,可恰逢初十八,林馨和华琬皆休假。

林馨一大早回了京城东郊的庄子,华琬将厢房收拾一番后准备去置物房看望陶学录。

刚走出西厢,就听见青荷在唤她,回头看到罗坊主带着青荷朝她走来。

“是要回工学堂吗。”罗坊主说道:“我也要去看望师父,正好一起走。”

“嗯!”华琬欢喜地应下,跟在了罗坊主身后。

……

九月中旬置物房院里的金桂香味差不多散尽了,半焦枯黄的桂花是雀鸟的美味口粮,一只只在枝头跳跃啄食,腹囊撑的羽毛都要竖起。

是以雀鸟们对树下不断吆喝,要掰糕点与它们吃的小陶视若无睹。

“阿琬!”小陶看到华琬,焕然笑起,拍拍手朝华琬跑来,搂着华琬的胳膊不肯松开。

陶学录亦从屋内走出来,站在廊下朝罗坊主和华琬慈祥微笑。

“阿琬陪我斗草,陪我踢毽球。”小陶抓住华琬就嚷嚷开了,华琬离开置物房后,她每日整理完屋子便无事可做,一个人在院里玩不起来,日子真真是百无聊赖。

故逢八的日子成了她的最大期盼,若知晓华琬逢八不过来,她会生一整天闷气。

“小陶姐别急,我先与婶娘说会话,再陪小陶姐玩。”说着华琬从荷囊里掏出一只比较简单的鲁班锁,鲁班锁上头雕有有趣的图案,罗坊主都忍不住偏头看了两眼。

华琬将鲁班锁递给小陶,“小陶姐先拿着,若喜欢,我下次多做几个。”

有了新玩意儿,小陶终于将华琬手松开,笑眯眯地站在陶婶娘身后,开始摆弄鲁班锁。

陶学录其实并不知道华琬被关柴房一事。罗坊主不会主动提起,华琬也不好意思去提这不光荣的事了。

三人说着话,置物房外忽然传来动静,华琬登时站起身,看了过去。

陶学录笑道:“不是他,是前院的仆妇,我知晓你们要来,遂请仆妇送些新鲜蜜橘过来。”

华琬讪讪笑着坐回圆凳,罗坊主疑惑道:“华丫头以为是谁要来。”

陶学录呵呵笑道:“是一位故人之子,经常带些不常见的美味,所以华丫头和小陶都盼着他来。”

罗坊主不禁掩嘴笑,“竟都是些嘴巴馋的。”

“是啊。”陶学录看着华琬,眼中满是慈爱,“华丫头,你陪小陶出去玩会,你瞧她鲁班锁解不开,又要生气了。”

华琬这才注意到小陶看鲁班锁的眼神已满含哀怨,忙牵了小陶往屋外走去,“小陶姐,我教你怎么解这鲁班锁,一会我还吹叶笛你听……”

见两个孩子走远,罗坊主开口与陶学录说道:“师父,少府监已应了吴院使递的书函,想来不日华琬便会升为金匠师了。”

陶学录颌首道:“这半年她成长不少,我教的她也多半听进去了,可终归她天性纯良,不擅将人往坏处想,将来生为金匠师,时日久了免不了被召入皇宫,其实我也犹豫过。”

罗坊主亦不解,“既然师父有担忧,何不就让华琬在下界坊,不显山露水,也容易些。”

陶学录摇摇头,“终归不想埋没了那孩子的才华。”

“徒儿能明白师父的心思。”罗坊主认真道:“宫里那些人,哪些能见哪些不能见,徒儿心里都有数了,而且华丫头进宫,徒儿会尽量陪着,师父可以放宽心。”

“好,有你这话我就安心了。”

庭院里华琬和小陶在追逐玩闹,两人的身影时不时闯入陶学录的视线之中。

心里有不舍,也想过安逸日子,可大事未了,她不能躲在这丈方天地里装聋作哑。

“瑾娘,华丫头身边有你在,我就不多操心了,过两日我会带小陶离开京城一段时日,归期未定,此事你不要同华琬说,小陶到时候不肯走,一人哭哭啼啼就够我受,我实是见不得华琬再难过。”

第95章周而复始

“师父您可是在玩笑?”

陶学录笑了笑,未说话,但神色坚定,屋内登时陷入静谧中。

罗坊主看到高橱上的水晶琉璃盏,斑斑光影落在晶砂上又滑落下来,交错间光芒闪动,很美。

罗坊主记得水晶盏是荣贵妃送师父的,已经被藏起许久,不知何时又被摆了出来。

“可是因为大皇子回来了。”

当初荣贵妃和甄家在时,师父意气风发,凝光院盛极一时,师父贵为京中女官第一人,按规制,六院院使不过是四品,可师父却得了特例,官升三品。

繁华、盛景、荣宠,一夜间都成了南柯一梦。

“是啊,殿下回来了,我也该醒了。”陶学录缓而悠长地松一口气,“有些事殿下认为不重要,但那些事压在我心里就像是石头,殿下终归还是年轻气盛,他的抱负已与过往无关,所以只能由我去做。”

这十年,不论是当凝光院院使,还是被撤职偏居一隅,陶品娴自诩已经习惯了世间险恶和人情冷暖,习惯了周遭人的起起落落和交替变化。

于陶品娴而言,每一个人的生命都似她曾经制过的任意一支金簪,最闪最美时簪于人发髻居于顶,可一旦颜色黯淡样式不新,就会被遗忘,若能重新回到工事房被酸铣,再进熔炉被锤炼,变成与原来完全不一样,倒还算是幸运了。

人生啊,反正也就是这样,周而复始,周而复始。

唯能坚持的,大概就是内里的情怀和一个不肯轻易改变的信仰。

罗坊主虽不知道师父口中说的具体什么事,但她了解自己师父的性子,也不再劝,“若师父有用到徒儿的地方,尽管说了。”

“我已经将华丫头托付给你,别让我失望就好。”陶学录玩笑道。

“不知师父何日启程,又将去何处。”罗坊主替陶学录斟了碗茶。

“何日启程不一定,你不必来送我,至于去何处,”陶学录想了想,“说来这些年新宋国不论什么都是每况愈下,唯边境安定了不少,北梁、大燕、后齐都未骚扰过边城,说不定这里面都是大皇子的功劳。”

罗坊主面色一变,“师父您还要去边境?”

“呵呵,开玩笑了,不一定的,所以你别担心,一会用过午食,你就带华琬回去吧,如今凝光院能人少,就连金匠师都是良莠不齐,所以我知道你是极忙的,待我回来后,会再递消息与你。”陶学录站起身,缓缓走了两步。

罗坊主亦跟随陶学录起身,要去扶陶学录的手。

陶学录拍拍罗坊主胳膊,“不用你们扶,我利索的很。”

罗坊主眼里满是担忧,却也只能听由陶学录行事。

用过午食,罗坊主带华琬回凝光院,小陶因为华琬走的早不开心地撅起嘴。

华琬不知婶娘和小陶不日要离开京城,还笑着安慰小陶道:“十日后我再来陪你玩,那日我还会带糖人与你。”

“好啊,阿琬要说话算话,如果没来,你就是后头井盖上那只蛤蟆。”小陶歪着脑袋。

一旁陶学录和罗坊主听的呵呵直笑,罗坊主再三请陶学录一定保重后,才带华琬告辞。

……

时辰尚早,虽然凝光院内有不少事情,可是看到街巷旁摆着的各色秋菊,还有碧蓝如洗的天空,罗坊主也不想那般快地回到一应俱全却常令人胸闷气结的凝光院了。

“华丫头,我们去潘楼街走走,顺道至布庄给你扯两身制新衣衫的料子。”罗坊主眼见华琬长高不少,想来原先的衫裙是不能再穿了。

华琬听到能去潘楼街玩,很是欢喜,她亦觉得自己在凝光院快变成一尊人偶,不过布庄却是不用去的,与其去布庄,还不如到货郎摊那摆弄小玩意。

“师姐,不用买布,凝光院的制衣都穿不完。”照陶婶娘和罗坊主的意思,私底下华琬都喊罗坊主师姐,亲切不少。

“备着吧,用的到。”罗坊主回道,待华琬成为金匠师,是可以不用再穿凝光院制衣的,当然,若华琬一定要穿,她也不会阻止。

华琬羞涩地捏着腰间荷囊,“我只带了一点点银钱。”

荷囊里拢共三十文,至多买两糖人或冰糖葫芦,布匹是不要想了。

罗坊主忍住笑,“是我这当师姐送你的,不必再多说,莫要惹烦了我。”

罗坊主知华琬将月俸交给了舅舅一家,如此华琬更改去上界坊了,上界坊俸禄比之工事房,要高上许多。

马车被罗坊主打发回了凝光院,罗坊主先领华琬去一家寻常布庄,扯几丈颜色素雅的纱罗和绢布,替华琬裁几身窄袖襦裙,窄袖不但省料子,还不会妨碍制首饰。

买好布匹,华琬抱着蓝布兜,随罗坊主在街巷闲逛,听到前头瓦肆里有人在吆喝,华琬欣喜地拉着罗坊主衫袖,“师姐,楚家游棚今日唱南戏。”

罗坊主看一眼日头,“我也许久没听南戏了,去吧。”

一人三十文钱就能进棚子里听戏,还有茶水和瓜子,唱完南戏又开始打鼓板,罗坊主担心太迟了,将一旁跟着台上咿咿呀呀的华琬拖了出去。

“以为你文静,没想到能这般闹。”罗坊主见华琬意犹未尽,笑道:“下次早些出来,可以多玩一会。”

“将婶娘、小陶一起带来可好。”华琬还在回头看瓦肆。

“嗯。”罗坊主漫不经心地答应,眼睛却转向旁处,华琬下次休假时,师父和小陶大约已不在京城了。

从潘楼街走回凝光院只需半个时辰,临到一处转角,看到数十街坊百姓围在一处指指点点。

秉着乐于助人闲看热闹的民风,罗坊主带着华琬也凑了上去。

“这小郎好生了得,两下将贼偷放倒了。”

“偷老人的救命钱,实是不得好死。”

原来是有侠士,听到旁人的议论,华琬兴致更盛,占着身子纤瘦,挤了个脑袋进去瞻仰侠士。

她被贼人偷过,还被恶人掳走过,皆是侠士救的她,故心里对侠士的敬仰是如滔滔江河。

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侠士她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