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琬对谢如英的印象和记忆还是很好的,当初在工学堂,谢如英待人虽总是不冷不热,并不与她十分亲近,可为人却正直踏实,不会像王芷蓉那般,总爱耍心眼。

“阿琬谦虚了,你的技法是连文思院都趋之若鹜的。”

谢如英笑的无奈,她知道文思院三坊任坊主一直想将华琬挖到文思院,前几日还准备去寻少府监说了,没想到凝光院速度更快,直接将华琬提为金匠师。

为此任坊主还向文思院院使抱怨了几句,纵是将华琬收入文思院无望,任坊主仍旧心心念念那对耳铛上的编缀技法。

无奈匠师中有约定俗成的不成文规矩,技法是匠师安身立命之本,尤其是独门绝技,除非他人愿意传授,否则绝对不能强求或窃取。

谢如英等人还知晓,那种编缀技法是想窃取都窃取不到的。

华琬正要回应谢如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谢如英抬起目光望去,同华琬身后的人招呼道:“芷蓉?”

第103章定样

华琬诧异道:“如英姐唤了芷蓉一起说话?”

现下华琬和王芷蓉虽然同在上界坊,可因为各有隔间,二人见面次数比之以往更少,相看两厌了,不去打扰彼此,华琬觉得如此甚好。

谢如英摇摇头,年头凝光院到工学堂甄选,她站出来指认是王芷蓉藏了华琬的耳铛,二人间的情意就荡然无存。

王芷蓉看到站在大门处的二人亦愣怔片刻,撇撇嘴冷笑一声,仰头自华琬和谢如英身边走过,丢下一句话,“好狗可不会挡在大门口。”

被骂就被骂,二人皆没有还嘴的意思,王芷蓉站在距离二人不过五步远的屋檐下,似乎在等人。

不用华琬和谢如英多猜,很快有一辆翠盖马车拐入矾楼街朝凝光院驶来。

马车停在了王芷蓉身前,王芷蓉一言不发地撩开帘子,最后还警告意味颇浓地瞪了华琬和谢如英一眼,才乘上马车离开。

谢如英看着马车纹样皱了皱眉,“此马车唯有正二品大员府上才能有的。”

难怪了,谢如英恍然大悟,华琬升至上界坊她能理解,毕竟华琬师从前凝光院院使,又有一门秘技,而王芷蓉的技艺尚且不如她,被补录进凝光就罢,怎么也短短半年便成为金匠师。

谢如英收回目光,不管王芷蓉选择了一条怎样的路,都与她无关。

“阿琬,当初凝光院至工学堂甄选时,你用到的编缀技法可以教我吗?”谢如英的性子实是不适合寒暄,干脆直接说明来意。

编缀要用在六院竞艺上,华琬毫不犹豫地摇头,“如英姐,对不起。”

谢如英眉毛微颤,神情显得异常失落。

华琬心一沉,谢如英凭借了自己的努力和能力,向来是骄傲的。

华琬难免猜测谢如英是在文思院遇到甚难事了,要靠一门新的技艺替自己解围,只是这个忙,她现在真的不能帮。

夕阳余晖落在谢如英侧身上,一半阳光一半黑暗,半晌谢如英朝华琬苦涩地扯了嘴角笑,“是我唐突了,漫说你我现在分属凝光院和文思院,就是在一起,也不可能教我的。”

“不是的!”华琬连忙开口,想了想,“如英姐,待转年六院竞艺后,我再询问罗坊主可能教你了,只是如英姐的工匠技艺已然不凡,为何忽然要学?”

听到六院竞艺时谢如英嘴角微微翘了翘,未有避讳地回答道:“不管怎样,我先谢谢阿婉了,当初在工学堂,我的工匠技艺确实是数一数二,可文思院里最多的就是能工巧匠,我根本算不上什么,这半年我一直试着突破,可皆不成功,反而越来越平庸,我羡慕阿婉你能有一技伴身,这般快地就成为金匠师。”

华琬牵过谢如英的手,“如英姐千万别气馁。”

“我没事的,阿婉,那我先回去了,前儿何矜还与我提起你,改日唤上林馨,我们几人一道去瓦肆走走,只如今你升为六品金匠师,别瞧不起我们才好。”谢如英略恢复精神,开了句玩笑。

华琬嗔怪谢如英胡说八道,送谢如英往文思院方向走了两步后,就被谢如英拦下。

看着谢如英走入另一条巷子,华琬才自回凝光院。

而就在巩楼街往界北巷的拐角处,还有一人候在那。

谢如英面颊微烫,她总是不敢大大方方地抬头看眼前人。

曾经她一直用冷漠和骄傲来掩饰身为谢将军府庶女的自卑,照理十几年过去,这份伪装已经坚不可摧、牢不可破,可在他的目光下,却轻易地溃不成军。

“任坊主,这次六院竞艺,凝光院果然打算用华琬的编缀技法。”

谢如英当然知道华琬不可能将编缀技法教给她,她压根也没指望,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不想都不需一环环套问,华琬便自己说了出来。

任坊主笑道:“果然让你来问是对的,想来那丫头就是利用编缀技法当上金匠师,明年的六院竞艺她也一定是凝光院主匠师了,当初那对耳铛上的莲花,仅仅是编缀技法的冰山一角,我们也要卯足了劲,将压箱底的拿出来,否则如何继续赢她们。”

谢如英附和着任坊主,她没有过多念想,只希望在任坊主心中分量能再重一点。

文思院距离凝光院有三里路,任坊主是个匠痴,转身往文思院走时,嘴里还不断地叨叨咕咕,“编缀技法我自行研究出五六成,可那般细的金丝究竟如何得来的?”

……

华琬用了整整两日将金顶冠和凤穿花环的样子画出,金顶冠上龙腾云海,凤栖花间,流云、碧水、山岭、繁花纹相互缠绕相生而成,繁复却半点不显杂乱。

龙和凤绕顶冠一周后,苍龙在上,金凤在下,勾爪相对四目相望。

凤穿花环则是一只六尾凤盘旋而起,凤尾上虽是常见的点睛图样,却枕在由百朵形态各异的花朵构成的双花环上,金环上花朵精细到连蕊心都能数清。最后凤首扬起,沐浴烈阳。

罗坊主看到图样后赞许地点头,顶冠和凤环非常漂亮,胜过了当初师父制的金镶宝凤五福冠,如此复杂多变的花样,大约只有掐丝和编缀能办到。

罗坊主左右摆弄华琬的画簿,金冠和凤环上的炭笔线似乎不整齐,但也不违和,多盯着看反而觉得有玄机,罗坊主指着画簿问道:“华琬,这几处线条间隙大小不同,是你的笔误还是?”

华琬正想与罗坊主说这个,“师姐,不是笔误,到时候用金线编的间隙就是不同的。”

华琬翻出她之前画的金蟾和一片被林馨嫌弃的歪歪扭扭弧线。

“师姐您瞧,是不是感觉线条在动。”华琬握着画簿的手左右缓缓扭动,“师姐,我发现线条、组成图样的间隔、粗细不同时,能使人的眼睛产生错觉,因为画簿上是用炭笔画的单面图,所以不十分明显了,待金冠和凤环编好后,擎着金冠转动,会产生龙和凤在云中游动之景,至于凤环,上面的两环花朵将渐次开放,呈现出四季流转的风情。”

让花样子动起来,是华琬被关在柴房时产生的灵感,当时她两眼模糊地盯着柴禾看,那一圈圈木纹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动了,从柴房出来后,虽然寻常首饰不适用此法,可她仍不断地尝试在画簿上涂画,正好六院竞艺上能用到。

罗坊主一脸不可思议,若不是画簿上图样真的在动,她都要觉得华琬在说胡话。

单凭想象就已经令罗坊主难以呼吸,张口都开始结巴,“华琬,你确定能制的出来?”

能画的出,自然能制的出,华琬很自信地点头。

第104章飞枝头

吴院使看到花样并听了华琬解说,比罗坊主还要震惊。

她要求华琬一定要成功,这两件饰物捧出,不论文思院拿出什么压箱底的宝贝,她们凝光院都稳赢了。

叮嘱罗坊主和华琬尽快开始后,她发现吴婵兰未跟在二人身边,不免问上几句。

罗坊主回道:“吴匠师言她手中有几件要紧的首饰未制完,不得空过来了,待吴匠师得空,要学技法,可直接来寻我,至于华琬,还是让她安心准备六院竞艺的首饰为好。”

罗坊主自忖她在金丝编缀上是三脚猫功夫,可教吴婵兰绰绰有余了。

“这是自然,只兰娘究竟甚事这般忙,如今上界坊多了一个王芷蓉,你尽量将兰娘手中的事分出去,如此你们能多一位帮手。”

吴院使年已近四十,一直未成亲,借着副院使一职,她将吴婵兰收进凝光院,又升入上界坊,她是将吴婵兰当女儿带在身边了,只盼吴婵兰能争气些,至少越过她去,是以碰上进宫或者能见到贵人的机会,她都尽量给吴婵兰。

“好的,下官知道了。”罗坊主随口答应下,反正不是她不教,而是吴婵兰不学,下次吴院使再问起,她就让吴婵兰自己同吴院使解释吧。

花样子一定下,罗坊主将自置物坊带出来的拔丝板给了华琬,除了能从铸造坊领的料,其余全部要靠自己,白日里华琬几乎是将自己关在隔间里不出来。

罗坊主也心甘情愿的帮华琬打下手,除了不得不亲自制的宫廷首饰,其余皆分了出去。

华琬每日里深居简出,林馨等人已没有资格知晓华琬在忙什么,王芷蓉却是起了疑心,唤吴院使身边的婢子询问,才知道华琬接了明年六院竞艺的活儿,倒也没甚大不了。

可惜婢子不知晓华琬将制什么首饰制什么花样。

从婢子口中王芷蓉还听闻吴婵兰也被命去帮华琬,可吴婵兰不屑,甚至都不过问。

王芷蓉心下冷笑,暗道凝光院真是没人了,华琬也就比她多会个什么编缀技法,靠华琬去与文思院争,能有胜算?别说吴婵兰,换做她也懒得掺和这事,吃力不讨好。

其实王芷蓉入上界坊后对吴婵兰还是有两分兴趣的,毕竟是吴院使的亲侄女,可吴婵兰心眼极小,一看到她的容貌就连连皱眉,很是怨妒,话都不肯同她多说两句。

王芷蓉站在廊下看小庭院里的松柏,暗斥颜色单调,也不知种些花,若不是一直在隔间太闷,她才不出来。

王芷蓉抬手抚着如墨的发鬓,她这几日心情很好,因为那人对她亲口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果然与她猜的一般无二。

他是将来最可能继承皇位的二皇子,昨日耳鬓厮磨后,二皇子与她说,自从有了她后,他便很少碰别的女人了。

事到如今,王芷蓉是真真儿觉得凝光院院使一位都配不上她。

王芷蓉舔了舔嘴唇,她在二皇子跟前温婉甜美,事事迎合,而且从未向二皇子要求过什么。二皇子知晓她为王氏之后,是凝光院的金匠师,很满意。

对于王芷蓉而言,现在最要紧的是让二皇子越来越看重她,怀上二皇子子嗣,让二皇子变成没有她不行。

她不可能永远躲在平三堂与二皇子苟合的,她要现于阳光下,纵是不可能当正妃,也要尽快成为二皇子侧妃。

思及这些王芷蓉也有不明白的,二皇子年已十七,为何还未纳妃出宫自立府邸呢?

若说是因为上面有个大皇子还未娶妻,也说不过去了,连她都知晓大皇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没有母家,不得皇上疼爱,除了木雕外文武皆不行。

王芷蓉有同方三郎探问过,不料方三郎竟板起脸,严厉地令她不要肖想太多。

王芷蓉被方三郎呵斥后颇为不悦,在她看来方三郎也算不上什么东西。

终归她不会乱说话,也不会去误二皇子的事,只等二皇子越来越多地发现她的好,对她欲罢不能。

“王匠师,王匠师?”

旁人连唤两声,王芷蓉才从思绪中回过神,原来是专门分配事的婢子。

王芷蓉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乜眼道:“又是什么亲王、国公府要的?”

到上界坊后她很少接到宫内贵人定的首饰,她以为是罗坊主瞧不上她的技艺。

“回王匠师的话,这次是齐淑妃要金竹叶钗,本是由罗坊主亲自制了,可因为要准备六院竞艺,故此抽不开身,罗坊主言王匠师制饰技艺精湛,能信的过,特意让婢子端了过来。”

王芷蓉被夸的很是受用,原本心不在焉,也提了些干劲,“你说是谁定的首饰?”

“是宫中的齐淑妃。”婢子恭敬地说道。

王芷蓉微微一怔,惊喜地看向婢子手中托盘,齐淑妃可是二皇子的母妃。

王芷蓉当即接过,笑道:“让罗坊主放心,我会制出令淑妃娘娘满意的金竹叶钗,制完后,若罗坊主不得空,我会亲自送入宫中了。”

婢子张了张嘴,终没有说出话,其实若无宫中主子相请,纵是金匠师也不能随意进宫,像金钗、簪子这些寻常的首饰制好后,一般都是由内侍或者宫婢过来取走的。

婢子见王芷蓉满脸的欢喜和期待,猜测王芷蓉是想在贵人跟前露脸,想得到贵人青睐,她犯不着说出实话,扫王芷蓉兴致,凭白得罪金匠师。

婢子躬身退下,王芷蓉端托盘回到隔间,金钗她是一定会用心制了,如今二皇子未另立府邸,故是住在齐淑妃的韵兰殿中,待她去了韵兰殿,说不得会遇见二皇子。

只不知二皇子见到她可会惊讶。

这日王芷蓉在全神贯注地制金钗,二楼隔间里华琬则将第一千根金丝缠入卷线盘,桌案上的锦匣内还有七堆米粒大小的宝石。

罗坊主去工事房了,所以宝石都是华琬一人花了数个时辰细细挑拣出来的。

制金顶冠的材料基本准备妥当,华琬也已眼花缭乱,刚放下卷线盘,准备稍作休息,一只鹁鸽从未关的窗子飞进来,一下踩在锦匣内的红绸上。

华琬脸刹那苍白,鹁鸽只要扇动翅膀或者拨弄爪子,她好不容易分拣出的宝石就会被弄乱,甚至还会散落到地上。

华琬急的跳脚,哪来的野鸽子,好巧不巧就飞到她的隔间,害的她赶不是不赶也不是。

第105章枫林爱晚

鹁鸽歪着圆溜溜的脑袋,一对绿豆眼毫不惧怕地同华琬对视,见华琬半晌不肯过来,鹁鸽‘咕咕’唤两声,忽然蹦起,一下跳出锦匣。

只有一堆葡萄石被踢散了,华琬松口气,两步上前将锦匣盖上,气哼哼地教训鹁鸽,“你险些儿就闯祸了,要是罗坊主在这儿,你肯定会被拔光毛的,趁了屋里只有我,快走吧。”

估计鹁鸽未见过这般蠢的人,干脆在华琬眼皮子底下蹦跶。

华琬终于看到鹁鸽脚上绑着的细纸筒,吓的往后退两步。

她在画本子上见过,画本子上说,飞鸽传书是武林人士为传递秘密消息时用的。

华琬想不起什么人会飞鸽传书与她,更担心是不是鹁鸽飞错地方。

一人一鸽僵持了一盏茶功夫,鹁鸽开始努力扭头,欲将纸筒里的字条啄出来。

华琬看的心惊肉跳,只得自己取出。

‘明日辰时,凝光院外等我,一起去琼林苑赏晚枫。’落款是一串冰糖葫芦。

没有名字,可华琬一下猜到是甄大人,明日正好十月初八,婶娘和小陶不在京城了,她本想留在凝光院制金冠的,可若是甄大人相邀……

华琬羞涩一笑,回了字条亦放进鹁鸽腿上的纸筒中,鹁鸽嫌弃地瞥华琬一眼,扑棱翅膀飞走了。

次日一早华琬特意穿一身藕荷色襦裙,绾双髻,垂两根小辫子在肩头。

襦裙是罗坊主送她的,第一次穿,束上腰带,整个人水灵水灵的。

林馨正准备回城郊庄子,看到华琬在铜镜前来回照,疑惑道:“阿琬,你可是要去舅舅家,今日表哥有从太学回来?”

华琬摇摇头:“没有回去,表哥是太学的内舍生,他想在明年下场参加春闱,时间紧迫,所以虽然舅舅、舅娘搬入京了,表哥旬假也极少回去,我今日是有其余事情。”

林馨点点头,“我家庄子上收了许多新鲜的霜梨和棠枣,过几日我要带与舅舅、舅娘尝鲜,对了,还可以送一些到太学给表哥。”

自从被华琬猜中,林馨害羞几日便放开了,一直扭扭捏捏,与李仲仁相见机会越来越少,李仲仁非将她忘的一干二净不可。

华琬促狭地笑,“馨姐姐一定要挑最甜的霜梨和枣子给我哥哥,如此我哥哥才能被甜到心里。”

“你是越来越坏了。”林馨抓住挠痒痒,直到华琬再三讨饶,她才放过。

华琬拍抚了胸口,“馨姐姐,我先出去了,过几日再一起去枣家子巷。”

……

到了凝光院外正好辰时正,一辆寻常的二轮马车已停在门口。

驾车的车夫朝华琬走来,“华娘子,我们主子在车上。”

华琬看清车夫容貌登时愣住,“侠、侠士,怎么是你?”

在小巷子里救了她和安琚,又替她教训贼偷,再后来她被恶人掳走,又从柴房中将她救出,所以哪怕近一年未见,她还是可以一眼认出大恩人。

辰风好笑,“华娘子误会了,在下并非侠士,在下只是听主子命令行事,故救人的恩情不该在下受,若华娘子要谢,就谢在下的主子吧,还请华娘子上马车。”

华琬撩开帘子,看到斜倚在软凳上的赵允旻。

一身石青色直缀,枝蔓暗纹自领处盘蜿而下,腰间束了玉简腰带,一条碧青色丝绦散在身旁。赵允旻笑容清浅,可在这一方小小车厢中,显得十分艳丽。

赵允旻朝华琬伸出手,华琬心一紧,毫不犹豫地借了赵允旻的手乘上马车。

同样是坐在身旁,可气氛与之前在置物房竹亭时不同。

华琬本想询问之前侠士所言的真假,是否她的每一次遇险,皆是甄大人相救。

可话到嘴边却羞涩了。

“辰风是我的属下,嗯……大皇子回京那日,是我让他去追的贼偷,可那时我并不知晓被偷的是你,至于第二次,亦是我将你送回置物房,可你不记得了。”赵允旻听觉灵敏,他听到了之前辰风与华琬的对话,知华琬脸皮子薄可心中又有疑惑,干脆自己招了。

华琬感激的说不出一句话,恩情太大,她无以为报,说什么都苍白,只有双手一下一下地拧帕子。

赵允旻好笑道:“我的丝绦要被你扯下来了。”

“咦。”华琬这才发现她的手指不知甚时候卷到了散在软凳上的丝线,揉在锦帕中,几乎被完全扯断。

华琬赶忙站起,要向赵允旻道歉,不想脑袋撞到马车车顶,‘哎呦’一声痛的她蹲到地上。

赵允旻双手扶起华琬,“让我瞧瞧有没有肿了。”

华琬痛的双眸噙泪,可她答应罗坊主要坚强的,所以硬忍着痛朝赵允旻咧嘴一笑,“我没事。”

赵允旻仔细检查,确定没肿才放开华琬。

“我说过会照顾你,在我面前,不用强忍情绪,否则会令我觉得自己没用。”赵允旻替华琬揉了揉,待华琬的疼劲过去,才温柔说道。

马车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下,赵允旻笑道:“走吧,我们去枫谷。”

华琬落马车见他们正在琼林苑的一处围墙下,不免诧异,甄大人是琼林苑职官,为何不走大门?

赵允旻煞有介事地说道:“此处距枫谷最近。”说罢看向华琬,“闭上眼。”

华琬知甄大人轻功了得,刚闭上双眼,耳边便有风吹过,人是轻的,华琬还未仔细感受踩在风上的感觉,便已落了地。

甄大人没有哄她,围墙外果然距离枫谷最近,华琬睁开眼就看到了漫山似火的红叶。

颜色纯粹到令人叹息。

小径上铺满软绵绵的落叶,华琬甚至舍不得用力踩下去。

走了不到一刻钟,二人便已置身于枫谷中,时不时有红色枫叶飘落下来,华琬一边躲一边用手去接,笑声与雀鸟啼鸣相合,极悦耳。

任由华琬跑闹了一会,见华琬累了,赵允旻才将华琬带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靠着枫树,坐下歇息。

赵允旻耐心地替华琬捡去落在发髻和肩头的碎叶枯枝,好不容易捡干净,赵允旻不禁笑起,“我终于明白小陶为何那般喜欢与你玩了。”

世间最简单的,便可最肆意。”

华琬扭头发现赵允旻的发束上也沾有碎叶,遂像赵允旻为她打理一般,抬手轻轻捡去。

仔细看了,华琬发现赵允旻的发髻上未束发冠也未扎幞头,同当初在工学堂的谢如英一样,单用根木簪固定发髻。

木簪的样式简单,簪身似流云,只隐隐雕了浅竹纹。

赵允旻抬手碰碰木簪,“是我自己雕的,你是凝光院金匠师,说说我雕的如何。”

华琬很惊讶,竖起大拇指,“很好呢,甄大人学过木雕吗。”

“没有学过,自己无事雕了解闷,就如你原先编草饰一般,对了,那只小鱼你有带着吗。”赵允旻忽然想起,随口问道。

华琬从荷囊掏出黄花梨木雕小鱼,“甄大人是在说这条鱼?”

赵允旻眉眼舒展,欣然地笑道:“带着就好,我一直担心你嫌寻常扔了。”

“是甄大人雕的?”华琬记得当初她得到这条小鱼时,还不认识甄大人,小鱼她很喜欢,独自一人时常捏在手心把玩,小鱼被她摩挲的光亮,透出几分少见的玉感。

“见过,只是你不记得。”赵允旻目光悠远,“而且我与婶娘认识的时间,要比阿琬进工学堂的时间还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