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琚吗?有人送她回去就好。”赵允旻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穆堂主问出心中疑惑:“主子,不知华匠师是何身份,那枚玉佩主子真给她了?”

“她是华玄征叔叔的堂侄女,是华家留下的唯一后人。”赵允旻话尾残余音,“我就是从她那,得到了外祖父留给我的蚕丝信。”

“原来是华家的后人。”穆堂主吸口凉气,心神大为震动。

华玄征恪守信理,人品如兰,是甄家内最具谋略、亦最得甄阁老信任的幕僚。

华玄征最早察觉到有人要联手对付甄家,无奈那些人隐藏极深。

当华玄征终于查出究竟,要出手阻止时,那些人借着后宫接应,在睿宗帝跟前狠狠摆了甄家一道。

临末,华玄征出了个主意,他让甄家先离开京城,密道和落脚处皆是很早以前便未雨绸缪准备好的,华玄征言凭他的本事,能拖住皇上三日。

无奈甄阁老坚决不同意,甄阁老言他确实收留了西周的一名女子,但绝无通敌叛国之举,他没有错,若真的逃走,他便坐实了罪名,将留下千古骂名。

华玄征见劝阻不过,万般无奈下请求甄家为远在千里之外的大皇子留下些东西。

于是就有了这封蚕丝信。

华玄征将信藏得隐秘,纵然华家亦被查抄,可华玄征临刑前仍向甄尚书保证,蚕丝信会交到大皇子手中……

穆堂主很感慨,“主子,老夫听安琚言,华匠师年不过豆蔻,却已经是凝光院的金匠师,华家后人果然是争气的。”

赵允旻心里好笑,他想说华琬最不懂的就是‘争气’,如今为了六院竞艺如此卖力,只是为了报答罗坊主她们的期盼。

“华琬是陶婶娘教出来的,这世上的事情,真的很巧。”赵允旻轻缓的声音带一丝涩意,他对穆堂主和陶婶娘的过往略知一二,遂也不再多说。

穆堂主垂首道:“既然华匠师是华家后人,便也是我们苍松堂的人,往后苍松堂会护华匠师周全,华匠师不论有甚交代,苍松堂皆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如今在凝光院,暂时不会有大麻烦,而且我也会护着她,”赵允旻站起身准备回宫,似是不经意地交代,“穆夫子,先才提到的那位安琚,还请您亲自考量考量,若可以,训练了重用。”

穆堂主躬身应下,他几乎能听见安琚的哀嚎声了,主子口中的训练与寻常习武可不是一回事。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知道安琚能不能受得住磨砺。

赵允旻闪身融于夜色,穆堂主望着茫茫夜影,感叹要论在武道上吃的苦,谁也不及主子,主子的轻功,是他见过的所有人中最厉害的。

此刻窝在炕上的安琚还在嚼肉脯,他满脑子都是落在华琬发髻上的那片雪花,想得兴起,却打了个喷嚏,安琚茫然地挠了挠脑袋。

第113章除夕

“阿琬,明日你回枣家子巷用过年饭后,我接你出来看驱傩,这会无事你随青荷去试那身撒花袄子,看看是否合适了。”罗坊主数着凝光院的采办单子,头也不抬地说道。

华琬答应一声,从炕上跳下来。

明儿就是除夕了,知晓罗坊主亦是一人后,华琬在留凝光院还是回舅舅家一事上犹豫了许久,现在罗坊主直接替她做了决定。

一件素绸里衣,一身杏红撒花绣银小袄,华琬穿上正好合身,瞧着水灵又喜气。

罗坊主满意地点头,打扮一番才像凝光院的六品金匠师,回去不会让舅舅家的人小瞧了去,“好了,早点休息,除夕日亦有事要忙的。”

华琬将撒花袄子整整齐齐地叠放在炕边。

壁烛一熄灭,华琬就闭上眼睛睡沉了,睡梦里偶尔会咧嘴不知在笑什么。

……

除夕日是难得的晴天,曦光清透干净的像天山上冰川,照在身上一整个人神清气爽。

华琬收拾妥当,向罗坊主行过年礼后开始用晨食,余光瞥见格窗外扑棱棱地飞过一只鹁鸽,虽未瞧得仔细,可华琬直觉是甄大人给她递消息的鸽子。

华琬心怦怦跳的厉害,三口两口将兜子塞进嘴里,支支吾吾地与罗坊主说道:“师姐,我先去趟隔间,将东西都收拾齐整了。”

罗坊主不疑有他,“快去吧,对了,这有一包胶牙饧,是年礼,替我带给你舅舅、舅娘,一会你将隔间收拾干净,就直接回去吧。”

“嗯!谢谢师姐。”华琬双手接过胶牙饧,朝罗坊主深深鞠一躬,匆匆跑去隔间。

本以为甄大人只是让鹁鸽递一句新年祝福过来,不想推开隔门,就看见穿一身宝蓝色袍服的甄大人长身玉立在窗前,晨光柔柔地落在周身,泛起尊贵的银光。

无怪华琬时常错将他当成神祇。

“正好出门,想亲自过来与你说声辞旧迎新的吉利话。”赵允旻声音似长琴曲调,惹得华琬的心似锅中熬煮的饧糖,又软又甜。

“谢谢甄大人。”华琬脸一红,垂首不敢看赵允旻那精致到不像话的眉眼。

赵允旻笑着走到华琬身前,握起华琬的手,将一串内嵌绿松石的磨光绿菩提子手串戴在了华琬手腕上,“旧年已去,来年喜乐安康。我制的,你别嫌粗糙。”

华琬哪里会嫌弃,只是实在太贵重,“甄大人,我不能收,因为我没准备回礼。”

这些时日她一心扑在六院竞艺的两件首饰上,旁的甚也没顾上。

“来年你要替我制发冠和配饰,手串当是我提前的谢礼了。”赵允旻自不容华琬拒绝。

华琬面颊绯红,心中有万千话语,可嘴巴太讷啥也说不出。

赵允旻自思他来见华琬是对了,虽然华琬不喜言辞,但一个懵懵懂懂的眼神,就能令他心情大好,令他暂时忘却痛苦和艰难。

“前日陶婶娘的信,甄大人收到了么?”华琬声如蚊呐。

“收到了,阿琬,正月初十五的晚上,我带你去看灯会。”赵允旻揉了揉华琬脑袋,“我先走了,好好过年。”

同赵允旻告别,关上隔间门离开时,华琬才想起一件事,甄大人曾言他是孤单一人在京城的,如此年关岂不很寂寞,华琬跺跺脚,心头涌起一股酸涩。

……

年关京城的街头巷尾皆是屠苏酒的香气,回到枣家子巷,华琬跟在舅舅、表哥身后贴门神,挂起长三尺宽五寸的喜庆桃符便是浓浓的年味。

小院焕然一新,葛氏从厨房探出个身子来,“华琬,你到街市上买份马牙菜。”

“好的。”华琬拍拍手站起,李仲仁不放心地陪同华琬出门。

这几日街坊上最多的就是年货了,小商贩一声高一声低地叫卖着干茄瓤、马牙菜甚的,还有许多穿了簇新袄子的孩童在街边檐下打闹唱歌谣。

‘新年已过,皮鞋底破,大担馄钝,一口一个……’

孩童声音稚嫩,听着十分有趣,华琬呵呵直笑,不自禁地想起当初随爹娘一起在保康门大街过年的情景,笑着笑着,眼睛就湿了。

华琬和李仲仁在枣家子巷巷口的商贩摊上,挑了篓上好的马牙菜买下,街市上虽热闹,却也不敢多做逗留,匆匆回家继续打下手帮忙。

用过年夜饭,李昌茂三人知晓一会华琬会被罗坊主接走,不能陪他们守岁时,心下颇有不喜,可他们也知华琬终究姓华,并非李家人,如今华琬将每月大部分俸禄送回来,已经是极念情义了。

李仲仁趁着爹娘到院里放爆竹时,与华琬说道:“阿琬,我二月初八下春闱,那日你可能来送我,你与爹娘在便好,别带那旁的人。”

华琬点头答应,春闱对表哥很重要,而且送表哥入贡院耽搁不了多少时间,至于林馨的事儿,一切待哥哥从贡院出来再谈不迟。

戌时中刻,罗坊主到枣家子巷同李家拜年后接走了华琬。

驱傩的队伍亦刚走上御街,一路往皇宫行去。

罗坊主带华琬跟在挤挤攘攘的人群后,听着驱傩唱词,走了大半段御街才停下。

华琬挤得脑门上冒汗,眼见热闹的人群渐渐往皇宫方向远去,反而松一口气。

“师姐,咱们还是回去歇息吧。”华琬摇着罗坊主的手。

罗坊主满口答应。

回凝光院的路上,罗坊主问道:“阿琬,你在京城可有相熟的、帮助过你的朋友,若有,明日要带送门状和年礼去拜访。”

华琬想了想,朝罗坊主竖起三根白细的手指,“师姐,我有三户人家要去拜访。”

罗坊主好笑道:“我还以为只有安掌柜一家,小瞧你了。”

沿街买齐送门状和年礼,回到凝光院已临近子时,华琬请罗坊主歇息后自己却不肯熄蜡烛,躲在炕头一角,从荷囊里悄悄掏出几根她一直舍不得用的两色上好玉线。

青荷见华琬一副藏着掖着不肯给她看的贼兮兮模样,好笑地掩门自去歇息。

华琬倒腾了好一会,终于舒舒服服地躺在炕上。

她买的三份年礼里有一份是甄大人的,可甄大人的家在哪里她却不知道了。

甄大人言正月十五带她去看花灯,那日她要询问甄大人住在何处。

脑子渐渐开始昏沉,耳边还响着‘砰砰嘭嘭’的爆竹声,又是一年过去,却不知来年能否真像甄大人说的,平安喜乐。

第114章感激

新年第一日,华琬带着年礼和送门状最先去了安掌柜的仪香堂。

“感谢安叔一年里对小女的照顾,今年还要继续麻烦安叔了。”华琬恭敬地行晚辈礼,再将年礼、送门状捧于安掌柜。

安掌柜乐的呵呵直笑,亲自取了一早就准备好的,内里装了三只梅花糕、三只豌豆黄、三只枣泥酥的礼盒,比之华琬带来的胶牙饧隆重许多。

“今年安叔也要麻烦华娘子。”安掌柜笑道:“本想亲自登门拜访罗坊主与你,可凝光院不是我们这些寻常老百姓能随便进的,是以登门状就不送了。”

二人又说了几句吉祥祝福话,华琬注意到安琚不在香药铺子,不免好奇,“安叔,安琚可是一早去苍松堂了,怎过年也不得歇息。”

安掌柜抬手朝二楼方向指了指,“他过年确实不能歇息,不过这会他在屋里,苍松堂堂主特准许他元日迟些过去。”

安掌柜提起苍松堂时神色寻常,眼底甚至隐隐现着喜意。

华琬了然一笑,她原担心安掌柜和安琚会因为苍松堂而伤了父子间感情,现下看来是她多虑了。

就在华琬以为安琚不会下楼时,听到了安琚的哀嚎和木梯上沉重艰难的脚步声。

“华琬,你过来了,哎哟,哎哟,好疼……”

华琬扭头望去,只见安琚撑着木扶手,两条腿颤颤巍巍的,似乎每走一阶梯都要费九牛二虎之劲,真真是举步维艰。

华琬看着不忍心,忙问安掌柜发生了什么事。

安掌柜幸灾乐祸地说道,“他以为习武是件容易的事,如今知道苦,知道难,晚咯!”

据安掌柜所知,安琚进苍松堂最初的一段日子是很轻松的,后来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儿子真是武学奇才,竟然被苍松堂老堂主看中,单独放在了身边训练。

安琚回来同他说,每日必须脑袋顶五只碗碟蹲马步,一蹲就是两个时辰,是以练完武便累瘫了,累到饭也吃不下一口。

说不心疼是假的,可安琚同他言,再苦都会坚持下去,安掌柜便在一瞬间释然了。

“安琚,你没事吧。”华琬担忧地问道,从二楼下到一楼,安琚足足用了一刻钟。

安琚脸和嘴唇痛到苍白,“没,没事,华琬,新年好。”

“新年好。”华琬别过脸,她不忍心看。

安琚翻一个白眼,缓了缓,见华琬手中还提着两份年礼,问道:“华琬,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我还要去苍松堂的。”

听到苍松堂三字安琚嘴角不自觉地抽搐,穆堂主平日看着和蔼可亲的,对寻常百姓更是十分客气,可教他习武时怎就成了魔鬼。

安琚摇摇头,不想也罢,这会儿他该继续去苍松堂受‘折磨’了。

“我与你一块去。”

“你在铺子里安生歇息一日罢,别勉强自己了。”华琬拍了拍安琚肩膀,力道很轻,可安琚险些就被拍趴到地上。

“不妨事的……”

安琚话未说完,安掌柜已经吩咐驴车送他二人,华琬小心肝都在颤,这还是安琚的亲爹吗?

到了苍松堂,穆堂主听说华琬来了,赶忙迎出来。

华琬递上年礼,两份年礼,一份是送与苍松堂的,感谢那日雪夜,苍松堂壮士解她们马车落坑之难,再有一份是与‘甄大人’的,她对甄大人的感激之情不必细表。

“穆堂主,这份扎了花结的要送与甄大人,还请穆堂主帮忙转交了。”华琬恭敬道。

安琚凑到华琬身边,“华琬,那甄大人是谁,怎见你三番两次的递东西与他。”

不待华琬回答,穆堂主先严厉地瞪安琚一眼,“如此迟过来,若要习得真功夫,就不能懒散,立即去后堂踩梅花桩,落下来一次蹲一个时辰马步,彦章会盯住你,快去。”

安琚脸已经是白的了,听到要踩梅花桩,立马又转成青色,再顾不上华琬,踉踉跄跄地往后堂走去。

华琬不能开口替安琚求情,只能用同情的目光目送他。

穆堂主自从知晓华琬是华家唯一后人,便将华琬视作晚辈,和蔼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华匠师不必替安琚担心,对了,华匠师雅间小坐,老夫亦准备了年礼,还请华匠师捎上。”

穆堂主将要交与赵允旻的那份年礼小心收好,再命人为华琬送上热饮和糕点。

安琚临要跨出侧门去后堂时,又回头看眼华琬,见华琬被视作贵客款待,他顿时有秋风瑟瑟落叶萧萧的凄凉之感。

华琬瞧见穆堂主送的年礼唬一跳,比之安掌柜送的还要隆重,三层精雕食盒,第一层放了蜜酿的果脯,第二层是晶莹剔透的水晶糕,第三层是福字饼。

年礼不能拒,拒年礼就等于拒今年的福气。华琬心虚地接下,忙不迭地向穆堂主道谢。

“华匠师,前日主……嗯,甄大人与老夫说了后,老夫才知晓你是华玄征的堂侄女,是华家的后人,”穆堂主顿了顿继续道:“老夫与华兄是故交,将来华匠师若有甚事,尽管过来寻老夫,尽管将苍松堂当作自己家,不必有半分见外。”

华琬怔怔地望着穆堂主,她一直以为华家不可能有相熟朋友了,纵是有,他们也会躲得远远,断不会有主动说出的可能。

华琬朝穆堂主深深鞠一躬,“谢谢穆堂主。”华家的事不能多谈,华琬在心里感激。

……

两个时辰后,赵允旻拿到了华琬送他的年礼,打开布兜,先掉出玉白和靛青两色玉线打成的络子,精致的祥云结下挂了三朵木雕寒梅,寒梅栩栩如生且被琢磨得锃光明亮,若不仔细瞧了,还以为寒梅上凝了化却不落的冰雪。

赵允旻垂眼温暖轻笑,用手心捂热了三朵寒梅后,直接将寒梅络子系在了腰带上。

天光随着阴云缓动,明了又暗,赵允旻阖眼略歇片刻,即招了内侍进偏殿。

他令内侍至大庆殿传话,以昨日年宴饮酒不慎,导致身体虚浮为由,躲掉了元日的宫宴。

今日宫宴并无去的必要,他还是留在偏殿等雨泽的消息。

夜幕降临,宫中灯笼放进新烛,一圈圈光晕在寒风中摇摇晃晃。

大庆殿歌舞升平,连摆了几日宴席,二皇子赵允佶、五皇子赵允环、三公主赵云岚接连地在睿宗帝跟前唱吉利话,逗得睿宗爽朗大笑。

比之大庆殿的热闹,紫露殿安静到寂寥。

“主子。”雨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偏殿,“苍远盟的兄弟从富宁路递消息来了……”

第115章恶官

赵允旻轻轻按揉眉心,精致如玉的面庞因愤怒而略显阴郁。

今年富宁路果然如钦天监所言,发生了极严重的冰冻灾害,冻死、冻伤人数数以万计。

往年的富宁路是温暖湿润的,气候与土壤极适宜春茶和稻谷的栽种,是以一旦发生冰冻灾害,春茶产量将锐减,稻谷则几乎颗粒无收。

赵允旻仍清楚地记得年前富宁路府尹孟显来呈报到朝廷的奏折。

奏折言稻谷无收,春茶产量为往年的两成,请朝廷颁赈灾资粮,并适当提高富宁路一带收茶的官价,以补贴民灾,奏折中唯一缺漏是未提及冻亡人数。

奏折内一字一词都在为民所想,为民所忧,当时赵允旻心下尚有疑惑,此刻得了富宁路的切实消息,才完完全全知晓二皇子、孟显来那般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孟显来克扣了朝廷下发的赈灾资粮,真正无偿发放到百姓手中的尚不足一层,余下的大部分卖给了当地富户,还有少部分则逼迫百姓拿家中稍微值点钱的物什来换。

除此之外,最后一招更为恶毒,百姓现在已然是被搜刮一空了,孟显来便威逼百姓拿来年的茶叶抵押,如此来年哪怕是丰收年,百姓还将分毫无收。

富宁路的百姓早已怨声载道,许多人根本活不下去,可是从富宁路到京城,只有一条必需从雾陵山夹缝穿过的官道,官道已被孟显来的人严守,而雾陵山内又有猛兽毒虫和雾瘴,所以漫说受难的百姓了,就是一封书信,都难递出去。

若非如此,二皇子、孟显来等人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

“好一个地方父母官。”赵允旻攥紧了拳头,原本在手中把玩的铁木纹球登时化作齑粉。

二皇子他们为了钱两,已不仅仅是对百姓刳脂剔膏了,简直是在榨骨取髓,是要逼死当地的百姓。

“主子,我们该如何做,富宁路的刘判官和百姓已经投状无门。”雨泽询问道。

“请刘判官立即写状书交由苍远盟兄弟,待状书出了富宁路到杭州郡后,再转到官道的驿使上,除了刘判官的状书外,还要请富宁路的百姓进京告御状,让刘判官挑三名合适人选,亦由苍远盟兄弟一路护送进京,对了,状书和百姓,尽量在同一日抵达京城。”赵允旻略略思索后,沉声交代道。

富宁路刘燎刘判官是他外祖的门生,他早在去年便与其联络上了,刘判官坦言只要赵允旻不是冠冕堂皇,是真心为民谋福祉的,他就忠心不二,奉赵允旻之命行事。

赵允旻算了算日子,自雨泽递消息下去,到富宁路百姓进京告御状,大约要十六日,正好在上元节之后,竟还能叫赵允佶高高兴兴过完这个年。

赵允旻让雨泽退下后,倚在窗边歇息,他知道纵是解决了孟显来,也只能让睿宗帝对赵允佶稍有不满,还不能彻底动摇睿宗帝将其视作储君的心思。

真正要扳倒赵允佶和齐淑妃一族,还得靠另外一人,而这个人,暂且不能由他出面,赵允旻微微阖眼,他在感慨张贵妃真能沉得住气。

……

吴院使挂念六院竞艺,故于元月初二回凝光院,见金顶冠已完成,而金凤环也已开始编缀,非常满意,破天荒地送了一支素银簪给华琬,让华琬喜欢甚花样,自个儿錾刻了便是。

元月初六女官要进宫拜见齐淑妃和张贵妃并参加宫宴,但因六院女匠师众多,而那齐淑妃又感染了风寒无暇安排,是以张贵妃令每院除了五品以上女官,再来两、三名优秀的六品金匠师便可,终归一切从简。

罗坊主询问了华琬意见,见华琬无意进宫拜见,便答应吴院使,带吴婵兰和王芷蓉入宫。

女官的宴席摆在安阳宫。

虽说入宫是件要紧事,可工巧匠师与宫中贵人素来无甚利益上冲突,是以大家只要仔细地按规制行事,就不会有一丝错处。

王芷蓉终于瞧见了后宫最具尊荣的齐淑妃和张贵妃,张贵妃果然如民间传的那般,生得冰肌玉骨,有倾国倾城貌,坐在上首的海棠高背靠椅上,一语不发便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王芷蓉咬咬牙,她尚有自知之明,虽然她亦有如花美貌,可比之张贵妃,却少了几分韵味和气质,不过,若有一日她能穿上张贵妃的那身银红织金广袖天香湛露大牡丹纹褙子,再梳起飞天髻,戴凤纹宝钿金簪,或许就不会逊于张贵妃了。

比之张贵妃的美艳,更令王芷蓉惊讶的是齐淑妃的干瘦,若说张贵妃是艳阳皎月,齐淑妃则黯淡地连颗辰星都算不上,有张贵妃在,睿宗帝怕是一眼都不屑多看齐淑妃了。

一场宫宴下来平淡无奇,王芷蓉百无聊赖时,内侍通传二皇子和云岚公主来了。

一时之间,不止王芷蓉,殿中其余年纪尚轻的女官皆来了精神,挺直脊背,面上整齐地挂上柔美浅笑。

赵允佶和赵云岚进殿后先向齐淑妃、张贵妃道了安。

赵允佶一袭秋香色金绞边袍服,赵云岚则是茜红撒金罗纱锦缎褙子,百合髻上簪虫草花胜,双目乌溜溜地打量六院匠师,再而调皮地一仰脑袋,大咧咧地在张贵妃身旁坐下了,论起容貌,云岚公主亦是个妙人儿,可惜坐在张贵妃身边,便显得寻常。

赵允佶接受了女官们的拜见,并拱手回礼后,极有风度地请女官们继续享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