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夫人还怕她陷害自己,暗中又研究许久,看来看去,那其中实在没有蹊跷,便照着做了。

  过了许久,梅吟雪道:“此刻你是否觉得清气已渐渐升上颜面?”

  得意夫人点了点头,梅吟雪道:“那么你已将真气运到太阴太阳里经肝胆脉下了,等到他真气由厥阴肝经下降到肝经下血海,然后经心经直下重楼,再由足厥阴经回到鸠尾下一寸的返魂穴时,你就可以完全确定我说的没有错了,你就该放了我了。”

  得意夫人暗中骂道:“放你去死。”

  她一心一意地运气行动,口里虽没有说话,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梅吟雪凝目而望,又过了许久,突地见她面色大变,额上渐渐沁出了汗珠,浑身突地颤抖起来,颤声道:“你……你好!”原来她真气一下,便突地岔往别处,双腿立刻变成木石般毫无知觉。

  梅吟雪倏然放声大笑起来,立刻挣开了脚上的山藤,退后了一丈多远,嘻嘻笑道:“你现在舒服了么?”

  得意夫人怒骂道:“你……你敢骗我!”

  梅吟雪大笑道:“我不骗你骗谁,老实告诉你,这行功之法本是我自己上过当的,我已为它吃了一年多的苦,否则又怎能骗得到你。”

  得意夫人满怀愤恨,紧握双掌,突地发觉自己下半身虽已僵木,但双掌却仍可使力,心念一转,长叹道:“我既然已被你骗倒了,只能怪我自己,我绝不怪你,只要你不杀我,我也不希望你告诉我复原的方法,快过来,让我为你解开穴道。”

  梅吟雪道:“谢谢你。”向前走了一步。得意夫人方自大喜,她却已停住脚步,摇道道:“不行,不行,我现在全身还没有力气,若是走得近了,你就要一掌将我打死了。”

  得意夫人柔声道:“事已至此,我为什么还要害你,妹子,你放心好了。”

  梅吟雪哈哈笑道:“好姐姐,我却有些不放心,怎么办呢?只好等到我自己打通气血的时候,那时你若还没有饿死渴死,我一定走到你身边,好好照顾你,比你对我还要再好十倍。”

  得意夫人面上所有的温柔笑容,在刹那间一扫而空,放声大骂道:“好个忘恩负义的小贱人,我救了你的命,你忘了么?”

  梅吟雪道:“没有忘,我也绝不杀死你。”隔着得意夫人两丈开外,远远绕了开去,得意夫人双手抓着地上的泥土,将世上狠毒的话全都骂了出来,怎奈梅吟雪不闻不问,将她完全当做疯狗一般。

  但是梅吟雪转过了浓林,神色立刻紧张起来,她知道得意夫人双腿的僵木,三五日中便可恢复,只因为这是她亲身的经历,而她自己的气血何时能够解开,她却全然没有把握。

  到了岛那边另一道树林,她四下量度一下地势,便在树林中,布下了许多埋伏,她涉水到船上,取来了一些工具,砍了数十根木棍,插在深可及膝的荒草里。

  三天之中,她甚至不敢休息,累得筋疲力竭,方自罢手,但是她这三天中的辛劳,却未曾白费……

  得意夫人眼看梅吟雪身形消失,空自怒骂了半晌,她心里的恨毒愤怒,便化做了忧虑焦急,以手代足,一寸一寸地挣扎着爬进了树林。

  三天里她有时忍不住又放声怒骂,有时却不禁大声哀告,但无论她骂尽,粗语,抑或是说尽好话,都得不到一丝回音。

  她再也想不到第五日黄昏,她闭塞的真气竟然畅通,大喜之下,略微养了养神,便四下寻找梅吟雪,她发誓要找到梅吟雪,将满心怨毒宣泄。

  漫天夕阳中,她寻到了梅吟雪存身的树林外,山岩边,一脚方自踏入草丛,只听“嘣”的一响,便有十数条树枝自木叶中弹起,十余块尖石,随着树枝暴射而出,乱雨般落将下来,风声锐厉,力量甚强。

  得意夫人一惊之下,闪身避过,哪知她身形未定,突地又有十数块尖石,自地上弹起!她惊呼一声,身形闪电般退出林外,肩头却已被石块扫中,辛辣生疼,放声大骂道:“姓梅的贱人,你敢出来么?”

  她惊魂未定,在林外骂了一阵,却终是不敢再进树林。

  只听林中一阵冷笑,梅吟雪竟从长有尺余的荒草梢头漫步而来,衣袂飘风,长草也不住飞舞,她俏生生立在草上,有如凌波仙子一般。草上飞行,本已是绝顶轻功,但普通人也只能提着一口真气,自草上飞行掠过,似这般能在草上从容漫步的轻功,得意夫人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刹那间她满心愤恨,又变作了惊恐,惶声道:“你……你……谁替你解开的穴道?”

  梅吟雪笑道:“你可知道我一身功力,被龙布诗毁去之后,还能自行恢复,何况这次仅是被你点了穴道。”

  她不但能在草上从容漫步,竟还能吐气开声,得意夫人更是大惊,她再也未曾想到,那草丛中早埋有数十根十分坚固的木桩。

  梅吟雪微笑又道:“我已在树林中布置好一个极阴凉处,你既然来了,便请进来歇息一阵如何?”

  她内力未复,身子娇弱无力,虽然立在木桩上,也不禁摇摇欲坠。

  第十九回 荒林女神

  得意夫人见了,越发以为她轻功妙到毫巅,哪里还敢进去,只是心里还有些怀疑,她内力既已恢复,为何说话这般有气无力。

  梅吟雪秋波一转,更是有气无力微微地笑道:

  “我内力还未十分恢复,连说话也没有力气,你若要和我谈天,就请进来坐坐,我这树林里也没有什么厉害的埋伏,绝对伤不到你的。”

  得意夫人呆了半晌,梅吟雪越是请她进去,她越是不敢进去,暗忖道:“原来她说话装得有气无力,也是故意来骗我的。”

  梅吟雪道:“请,请……”

  得意夫人突地大笑道:“你这些话骗得了别人,却骗不倒我,我才不上你的当哩!”得意地大笑数声,转身飞掠而去!

  梅吟雪望着她身影消失,不禁反手一抹额头上汗珠,暗道一声:“侥幸!”她只是露了一手诸葛孔明的空城之计,便轻轻将得意夫人骗过。

  这件事的经过,得意夫人叙说得自然没有如此周到。

  她最后说道:“那日我回来之后,生怕贱人会偷偷来暗算于我,便在树上搭上了间木屋,又在四周布满了许多埋伏,哼哼!她虽然像狐狸狡猾,老娘又何尝会输给她?老娘不敢去到那树林中去,她又何尝敢到这边来?”

  南宫平听到梅吟雪无恙,不禁松了口气,忖道:“原来她这些陷阱埋伏,都是为梅吟雪做的,如此说来,我的轻功岂非已和梅吟雪一样了,是以才会落入这陷阱之中。”

  他却不知道他的轻功如今已比梅吟雪强过几分,只因得意夫人将梅吟雪轻功估量过高,而南宫平又在体力不济的情况中。

  得意夫人恨声道:“可恨的只是,那贱人竟占着了那艘破船,而且整日叮叮咚咚的修补,我只怕她船修好了,便可脱困而去,而我只有终老在这天杀的荒岛上,可是……如今我有了你,便不怕她走了……”“啪”地一拍南宫平肩头,放声狂笑起来。

  南宫平心头一懔,厉声道:“你这话是何用意?”

  得意夫人道:“她那般多情的女子,既与你结成夫妻,怎舍得留下你这样英俊的少年,在这无人的荒岛上陪我?”

  南宫平大怒道:“你是否要以我要挟于她?”

  得意夫人笑道:“你倒聪明得很。”一把抱起南宫平,自林后掠去。

  穿过这浓密的树林,便是一片黑岩。林中阴阴郁郁,虫鸟啁啾,到这里眼界突然一开,但见清风白雪,海涛之声,随风而来。

  南宫平放眼望去,只见黑岩那边,又是一片丛林,他知道那丛林之内,便住着他朝思暮想的梅吟雪,一时间心房不觉怦怦跳动,方待出口呼唤,哪知得意夫人却又轻轻点了他的哑穴,道:“安静些!”

  她将南宫平藏在一方岩石后,方自大步走到林边的黑岩上,高声唤道:“梅吟雪……姓梅的,你快出来!”

  呼声尖锐,惊逃了林中几只夜鸟,带着一种谴责意味的扑翅飞翔声,一飞冲天!

  接着,林中响起一声长笑,梅吟雪手里拈着一条树枝,缓步而出,她身上穿着一件船帆制成的长袍,虽简陋,却清洁,像是荒林女神般,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淡淡笑道:“你又来了么?请进请进1”

  得意夫人咯咯笑道:“好妹子,许久不见,你出落得更漂亮了。”

  梅吟雪笑道:“我昨天猎了几只野兔,也美味得很,你可要去我那里吃一点?”

  她两人言来语去,面上都带着温柔的笑容,话更说得亲热,但彼此心里,却恨不得一口将对方吞到肚子里去。

  南宫平一听到梅吟雪的语声,心头更是悲喜交集,不能自己,只恨自己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一时间心胸都已仿佛裂开。

  梅吟雪秋波一转,笑道:“你今日这么高兴,可是有什么喜事么?”

  得意夫人道:“不错,我听说你船快修好了,是以心里高兴得很。”

  梅吟雪咯咯笑道:“呀,你真好,只可惜我一人乘船走了,你岂非更是寂寞,而且……等你死的时候,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说不定真会被蚂蚁吃了,唉!一想到这里,我心里就难受得很。”

  得意夫人心中大骂道:“死贱人。”口中却轻笑道:“呀.妹子,你真是关心我,但是姐姐我绝对不会没有人收尸的。”

  梅吟雪嘻嘻笑道:“我本想留在这里替你收尸,但你老是不死,我也等不及了,只好先走……”

  得意夫人道:“好妹子,我知道你是说着玩的,你不会走的,你要将船留给我,让姐姐我一个人走,你说是么?”

  梅吟雪忍住笑道:“是极是极,真亏你怎么想得出来的。”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她越想越觉好笑,直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几乎流了下来。

  得意夫人大笑着道:“这想法妙吧?好妹子,告诉你,这法子也不是姐姐我想出来的,而是我那里今天来的一个客人告诉我的。”

  梅吟雪笑道:“哦?真的?你那位客人,必定也聪明得很,他是谁呀?”

  得意夫人冷冷道:“南宫平!”

  梅吟雪身子一震,笑声立顿,失声惊呼道:“南宫平?他来了?”

  得意夫人缓缓抬起手来,理了理披肩的长发,悠然说道:“不错,他来了,你可要见见他么?他一心一意都在想看你哩!”

  她动作和神态,仍有如昔日那般冶荡妖媚,只是她却忘了,她早巳失去了昔日的颜色,一个夜叉般丑陋的女子,却偏偏要做出妖姬般的媚态,那样子当真是恶形恶状,令人见于,几乎连隔夜饭都要吐将出来。

  梅吟雪心胸间一阵阵情感激动,但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

  得意夫人呆了一呆,大声道:“怎么!你难道不想见他?”

  梅吟雪心念数转,缓缓道:“我为什么不想见他?”

  得意夫人咯咯一笑,道:“这就是了,我早就知道你也必定是想着要见他的。”

  梅吟雪突又缓缓道:“我为什么想着要见他,我心里早巳将他当做死了,这种薄情男子,我见不见他,都是一样!”

  这次便轮到得意夫人身子一震,笑声立顿,变色道:“你难道忘了你们两人的山盟海誓?你难道忘了你们已结为夫妻?你曾经告诉我,你始终对他一往情深,难道那些都是假话?”

  梅吟雪冷冷道:“不错,我是曾经对他一往情深,但现在却已恨透了他,在那‘诸神岛’上,我求他张开眼来看我一眼,他都不肯,此刻我为什么定要见他,你说我为什么定要见他!”

  她越说声调越高,心头似乎有满腔激愤!

  得意夫人脸色大变,惶声道:“那时他必定有许多苦衷,是以才不愿见你,但他的确是个温柔多情的男子,而且的的确确对你一往情深,你千万不能对不起他!”

  她本来以为必定能以南宫平来要挟梅吟雪,使得梅吟雪听命于她,她满怀得意和希望而来,哪知梅吟雪却早已不将南宫平放在心上。

  于是她希望变为失望,得意变为惶恐,竟口口声声,为南宫平辩护起来。

  梅吟雪冷冷一笑,道:“你既然认为他是温柔多情的男子,就叫他陪着你好了,哼哼!有这样一个温柔多情的男子在荒岛上陪着你,我也好放心走了。”话未说完,便已转过身子。

  得意夫人心下更是惶急,大喝道:“且慢!”

  梅吟雪头也不回,冷冷道:“我将丈夫都让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事?你还有什么话说?”

  得意夫人愁眉苦脸,再也没有半分得意的样子,愕声道:“我又老又丑,已是老太婆了,怎么配得过他,但你两人却是男才女貌,天成佳偶……”

  梅吟雪冷冷道:“这便是你要说的话么?”脚步一动,向前走去。

  :得意夫人大声道:“且慢,人家苦苦寻找于你,你无论如何也要看他一次。”

  梅吟雪顿住脚步,道:“看不看他,都是一样,再看一次也无妨。”

  得意夫人道:“你且稍等一会,我立刻将他带来。”如飞向后掠去,她想等梅吟雪苦苦哀求之后,再将南宫平带来,哪知此刻竟变为她要苦苦哀求梅吟雪,这岂非可怜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