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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越的声音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变化柔和下来,他诶了一声,跟身边人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而后笑问:“跟冬霖在一起玩呢?”

  湫十:“嗯,我们先前在主城酒楼里准备听戏,听长廷说秦叔来了主城,冬霖马上就回去了。”

  “让他不必着急回来,你们难得聚在一起,在进秘境之前放松放松也好。”秦越又说了几句,湫十一一地回答了,才将留音玉又交到秦冬霖手中,冲他比划着示意:“秦叔要跟你说话。”

  秦冬霖才将留音玉接到手里,耳边就传来了自己父亲肃然的声音,连名带姓的唤他:“秦冬霖。”

  秦冬霖动作顿了一瞬,而后面无表情转身,握着留音玉走远了些。

  果然如他所料——

  “谁准你深夜提剑闯主城的?”

  秦冬霖像是早就料到他要问这句话,声调都不带变动一下,平静无波地答:“流言传得太过,当时情绪有些失控。”

  他性情如此,出了名的不好相处,有两层原因。

  一则大抵天性使然,九尾银狐一族顶尖血脉,骨子里流淌的就不是什么和善的血液。

  二则秦冬霖修的天阶剑法破灭剑以及后来认主的婆娑剑,都是大凶之物,走的纯杀戮之道,性情多少会受到影响。

  “提剑入主城的时候情绪失控,要杀那条黑龙的时候就冷静下来了?”秦越重重地冷哼一声:“你护人的方式就是把过错方变成自己?我就是这么教你做少君的?”

  流岐山那群长老听到消息的时候,气得像是一群被捏着脖子喘不上气的鸡,满堂鸦雀无声,压根都不想说话。

  “等我回去再说。”秦冬霖面对他连着两句问话,毫无波澜地回。

  “行了,既然要护着,也花点心思陪一下,别一边做着大好人做的事,一边天天冷着张脸,谁受得了你。”说完,秦越那边啪的一下,切断了留音玉。

  秦冬霖将留音玉丢给长廷,湫十凑上来,看他脸色不大好的样子,小心地试探:“秦叔训你了?”

  “没。”秦冬霖显然不想说太多,问:“要去哪看热闹?”

  一副勉为其难准备跟着她一起凑热闹的样子。

  湫十顿时精神了,她将重影说的话简单描述了一遍:“莫软软那边派人告诉我,说是程翌醒了,她去见了他,问他有什么要求。”

  “原以为程翌会一口回绝掉,再说一两句当时那样的情形,稍微有能力的人都会救这样的客套话。”

  “没想到程翌居然开口提要求了。”湫十笑了一下,“莫软软开始还以为他会要什么灵兽灵器,仙草仙药,或是那些稀奇的功法秘笈,但没想到,程翌唯一所求,是要跟着天族一起进鹿原秘境。”

  “天族内部因为这个闹了点小小的不愉快,莫软软现在决定不了,想让我过去一下试一试程翌。”

  “怎么试?”秦冬霖好整以暇地问。

  “她的意思是这样,我过去跟程翌说,天族的名额不够了,但我这边还可以给他争取争取,问他愿不愿意跟着妖族的队伍进去,若是他同意,证明他只是想寻求个队伍的庇护,若是他不同意,就证明他意在天族,有所图谋。”

  秦冬霖听了,沉默了好半晌。

  脸色不是很好看。

  这段时日,湫十跟着天族那位小公主待久了,人好像也跟着犯了蠢,看不出半分算计他时一套接一套的聪明。

  就比如此时,听了她这段话,秦冬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她想让程翌进妖族的队伍,跟着一起前往鹿原秘境。

  他用力地摁了摁眉心,问:“如果你是程翌,你会拒绝?”

  湫十认真思考了一会,小脸上挂着的笑容变戏法一样消失,她很实诚地摇头:“不会。”

  不管程翌内心到底是什么想法,图谋些什么,湫十这样去问的时候,他必然不可能拒绝,不仅不会拒绝,还会十分感激地拖着虚弱的身体连声道谢。

  然后从湫十这里捞到一个名额,还令莫软软再生愧疚。

  “去驿站。”秦冬霖扫了她一眼,在踏入空间裂缝之前,怕她等会想一出是一出,冷声道:“你若是将程翌拉进妖族队伍,流岐山和主城就分开走,我不是闲人,没时间没耐心去管一个伤重送死的麻烦。”

  湫十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突然问:“秦冬霖,你是不是在指桑骂槐。”

  不怪湫十突然这么说,实在是因为之前每次进密室,或是什么重大的场合,秦冬霖便来来回回几句话,都是这个意思,不是嫌弃她智商堪忧,就是说她是个麻烦精,天天出状况,从小说到大,就连语气都没变过一点。

  秦冬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也没有跟她说话的冲动,他转身,率先踏进了空间裂缝。

  =====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进了驿站,直奔二楼。

  莫软软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公主正在给骆瀛剥仙橘,见他们来了,靠坐在床榻上的骆瀛用干净的帕子将莫软软白嫩嫩的手指头一根根擦干净,低声道:“去玩吧,这些事有从侍干。”

  莫软软眷恋地用手指蹭了蹭他的手掌,呐呐地说了一句什么,引得骆瀛笑了一下之后,才起身带上门出来。

  湫十早就看习惯了这两人的腻歪情形,她不爱管人家的闲事,只问:“程翌的事,你怎么说?”

  “我有些犹豫。”莫软软小声叹了一口气:“兄长和云玄都不同意。”

  “那你是想带他进去?”湫十挑眉问。

  “不知道为什么,程翌给我一种很亲近的感觉。”莫软软接着道:“我总觉得,他不像是那种心机深沉的人。”

  “再说这一次,程翌确实救下了我,医官说,差一点他就救不回来了,这一次全算他命大,还多亏了你前些日子给他灌下去的那些药发挥了作用,掉着一口气,才能转危为安。”莫软软朝骆瀛的屋里看了一眼:“骆瀛听了他的要求,同意分给他一个名额。他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是觉得亏欠我,也感激程翌,所以不管程翌提出怎样的要求,只要他能做到的,他都会答应。”

  湫十的心里几乎立刻敲起了警钟。

  她又想起了之前出骆瀛房门时那些争先恐后涌入自己脑海中的画面。

  不论是她,还是莫软软,人生轨迹彻底改变的后面,都有着一个人的身影。

  程翌。

  别的湫十不清楚,但莫软软在天族,绝对不是被作为皇太女培养的,她也没有那种雄心壮志,但既然她坐上了那个位置,那么她的兄长莫长恒呢?去哪了?

  骆瀛在新皇加冕的太央宫中,显然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他跪了,后面那些老臣和长老团才跟着跪下的,既然拥有了如此大的权势,他居然会将莫软软拱手让给程翌?

  为什么?

  还有骆瀛那只断了的手,他们修天族法的,在被人以一种极端的秘法重伤之后,断肢无法再生,除非日后能修到灵主境,否则这辈子都只能顶着一只断臂示人。

  但问题是,天族势大,六界彼此有制衡,那些年长的老者不会对年轻一辈下手,而同龄人中,能把骆瀛逼到那种境地的——

  秦冬霖都不一定行。

  三人一起进了程翌的房间。房间不大不小,该有的都有,屋里点着香,驱散了些药味,程翌靠着软枕半坐着,床头的小几上摆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他听着动静,下意识地扯动嘴角笑了一下。

  哪怕病弱成这样,才捡回一条命,他给人的感觉也还是如君子般光风霁月,清隽温润,干净得不像话。

  很容易就让人生出好感来。

  特别是对女孩子,这样的容貌尤其有优势。

  程翌的笑容在察觉到另一人的存在时,微不可见的凝滞了一下。

  秦冬霖给人的存在感太强了,他站在房间里,明明一字未说,却像是一柄锐利逼人的剑,一棵生于悬崖绝壁间的松柏,特别是他似笑非笑望过来时,眉目轻挑,隐有嘲意,那张属于九尾银狐一族无可挑剔的面容,仍再一次给人极强的震慑。

  “程翌公子,身体可好些了?”湫十现在都不敢过分靠近他,半个身体藏在秦冬霖身后,客气地问。

  程翌笑着颔首,低低地咳了两声之后,轻声道:“多谢湫十姑娘送来的九转丹,已经好多了。”

  他的话音落下,湫十敏锐地察觉到秦冬霖的呼吸轻了一瞬。

  湫十不说话了。

  她伸出两根手指,很轻很轻地顺着秦冬霖的衣袖滑上去,低眉顺眼地去勾了勾他的小指,晃了一下,又一下,撒娇般的力道。

  瞧,每次察觉到事态不对的湫十,是如此有自知之明,也如此。

  会哄人。

第28章 嘴硬

  屋外从侍穿过长廊回梯,脚步声交叠着,一重接一重传来,一门之隔的屋内,点着灯,熏着香,安静得有些压抑。

  秦冬霖在听到“九转丹”的时候,唇角都忍不住往上提了提。

  诚然,宋湫十平时花钱如流水,不知找灵宝的苦,伍斐在他耳边一路从小叨叨到大,他都不以为意。

  他的东西,不论给宋湫十玩还是花,都没什么可惜和心疼的,身外之物,没了再找就是。

  但就在方才,他不可抑制地开始生出一种想法,他想,是不是应该让她自己感受一下横跨四海,行数万万里之遥,下海破阵取龙丹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是一件多麻烦的事,这样,她就不会这么眼也不眨地将兜里的宝贝都掏出来,给一条柔柔弱弱不能自理的黑龙。

  啧。

  不得不说,对别的男人,宋湫十可真大方。

  宋湫十的手指骨节纤细,软哒哒的没有骨头一样,落在他手背、小指尾骨上时,冰凉凉的,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意味。

  又来这一招。

  认错比谁都快。

  在她第二次凑上来的时候,秦冬霖懒懒地动了下身子,不着痕迹地将手挪开,湫十只碰到了他袖口边绣着的星云皎月图案。

  意料之中的碰壁之后,湫十捏了捏自己的鼻脊骨,偷偷拿眼去瞅他。

  只看到了他笔挺的鼻梁,以及勾着些微弧度的唇角。

  半个眼神都没留给她。

  湫十低而浅地咳了一声,莫软软和程翌的视线一前一后停留在她身上,同样是笑,程翌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沐春风般的温和,秦冬霖则是弯刀一样的锐利桀骜,一个凛若寒霜,一个暖若春阳。

  都说越温柔貌美的越危险,湫十默默往秦冬霖身边靠了靠。

  “程翌公子不必说谢。”她眼眸澄澈,声音很好听,不同于莫软软的软糯,而是山泉水一样的叮咚清脆,甜滋滋的,能沁到心里去,“上回父亲说,想引荐你入一位天外天老友的门下,前日传来消息,这个事情怕是不成了,那位叔父已在人间寻到了好的苗子,带回去做了关门弟子,并且关了山门,宣布不再收徒。”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转换成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愧疚:“这件事原本只是父亲的打算,因而也没同你说过,只是伺候的人总将风传成雨,怕公子听多了心中误会,便托人送来九转丹,既是我的意思,也是主城的意思。”

  她话音落下,便落了一室寂静。

  程翌那双温柔得仿佛匿着星光的眼眸也有一瞬间的凝滞晦涩,藏于深处,一闪而过。

  他们都知道宋呈殊嘴里那位来自天外天的好友是谁,天外天圣山山主,也是一位手段通天的大能,想拜入他门下的天骄少年数不胜数,但此人心性颇高,觉得无人能入眼,无人可继承自己衣钵,一边愁恼,一边继续挑剔。

  若是能拜入他的门下,对程翌来说,无异于绝处遇天光,是一个能让他稍微有点底气去往上攀登的梯子。

  像他这样心绪淡薄的人,这些时日都隐隐有所期待,可见诱惑力有多大。

  现在,湫十三言两语几句告诉他,意思无外乎是:这件事本就只是父亲和我口头上说说,没谱的事,谁也没答应过你,但想着怕你可能听了那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就给两颗九转丹,正好养伤,也算是一种另类的补偿。

  这算什么。

  程翌再看放在床头的那个小盒,顿时觉得满是讽刺。

  但他心性之坚韧,常人无法想象。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整个过程只在眨眼之间,甚至从头到尾,他都是笑着的。

  “湫十姑娘无需如此客气,当年我无心救你一回,你亦救了我一回,恩恩相抵,并不欠我些什么。”

  湫十颔首,只将这事做个交代,并未多说。

  不管当年的恩情如何,是早有预谋还是确有其事,她都已经将人情还了回去,确实不欠程翌什么了。

  还欠着一份情的莫软软见她一副不想再说什么的样子,开口道:“早间程翌公子说的事,我同兄长等人商议过了。”

  “公子该知道,每回进鹿原秘境的人数是经过严格规定的,这样的机缘更是我天族少年必争之物,早在三月之前,进鹿原秘境的人已经商定好了,你现在突然开口,意味着要削去一个人的名额。”

  “他们的名额或是靠实力,或是冒着生命危险替天族做了贡献取得,名额说不给就不给,乱了规矩,所以兄长和云玄都不同意。”

  “这样的事不归我管,一直都是天族小仙王在负责,我并不能做主答应你,希望你理解。”

  程翌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这一次,他真真切切显露出失落的情绪来,唇畔的笑意变得牵强,黑而长的发丝落在素白的衣裳上,蜷缩进他凹陷的锁骨里,颜色的对撞尤为强烈。

  湫十盯着他看了几眼,视线都险些被吸进去。

  原来楚楚可怜这个词,不仅可以用来形容女子,同样可以形容男子。

  直到眼前蓦的暗下来,她再抬眸,便只能看到男子青竹一样挺拔的脊背,完完全全将她笼罩在身后,彻底阻挡了前方的视线。湫十顿时回神,不自在地动了动脚尖。

  秦冬霖侧首望了她一眼,眉目清冷,薄唇微抿,即使一个字没说,湫十也能猜出他想表达的意思。

  不外乎两种。

  ——好看吗?

  ——还要继续看吗?

  “没关系,我知道这个要求提得过分了些,天族有天族的规矩,不该为我一个外人所改变。”程翌摇头,言语平和,并不见怨怼。

  同样被迷惑住的不止湫十,莫软软的立场很快开始动摇,她抿着唇思考了一会,最后松口般地道:“骆瀛答应让一个名额给你。”

  她紧接着道:“但这一定会让他的队伍中有人不满,让他的威信大打折扣,我得看后续的处理,若是太让他为难,我不会答应让出这个名额。”

  “自然,你可以换一个别的条件,还是那句话,只要我能做主的,都会答应你。”

  程翌沉默半晌,哑着声音苦笑:“除此之外,程翌再无所求了。”

  这样的话,若是放在平常,放在常人身上,多少会让人觉得强人所难,不知变通,但从他嘴里吐出来,却并不让人觉得反感。

  莫软软看了他半晌,点头,道:“我帮你争取,但并不能保证一定就能如你所愿。”

  程翌闻言,强撑着起来,靠着青枫的搀扶,郑重其事地给屋里的三人行了个礼,进退有度,话语得宜:“能不能成,姑娘都已尽力了,时势乃天命所定,程翌再无二话。”

  待得久了,屋里的药味渐渐浓郁起来,湫十等人没有多话要说,推门离开。

  门关上的那瞬间,程翌眼底的笑沉了下来,青枫扶着他躺回床榻上,他闭着眼,一脸疲惫和病弱,修长的食指重重地摁在了左边凸出的锁骨处,一下又一下,很快就摁出了一个红红的手指印,他却恍若没有感觉一样,重复着这个动作,直到见了血,才慢慢地将衣领拢了上去。

  “去查湫十。”程翌突然对着青枫开口:“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不然她怎么会突然对我生出了敌意。”

  青枫一愣,也不敢多问,默默地用手贴着额,行礼退下了。

  =====

  从程翌房间出来,过了个拐角,莫软软就在楼梯口蹲了下来,肉乎乎的脸拧成一团,纠结得不行。

  “骆瀛手底下握着的可都是天族的精锐,随便换一个下来,给这不知名不知姓的外族,他们能同意?”湫十拽着秦冬霖的袖角亦步亦趋地走,路过她时停了一下,问。

  莫软软抬起头,有些无助,又十分诚实地回:“不同意。”

  不闹翻天才怪。

  “这事骆瀛可以答应,也确实能留出一个名额,但你得想清楚,他们不是你们天族普通的天兵天将,说这样就这样,说那样就那样,团队人心若是散了,鹿原秘境那么危险的地方,能不能活着出来都是一回事。”

  “到时候,你父君怪罪下来,这个责任,是莫长恒抗,还是骆瀛抗?”反正谁抗都不可能是这位小公主抗。

  湫十并不喜欢管别家的闲事,说完就跟着秦冬霖走出了驿站。

  “松开。”一出驿站,秦冬霖阴晴不定的臭脾气就开始发作了,他指了指湫十搭在自己袖口那两根嫩生生的手指,在她慢吞吞哦的一声松开手后,问:“怎么跟莫软软说那些?”

  “你不想程翌跟着天族进鹿原秘境?”

  “其实他进不进,都不关我的事,我不想跟他再扯上什么关系。”湫十慢慢吐出一口气,她看着屋檐顶上的流光,道:“我只是总能从莫软软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两个生来好命的小公主,有疼爱自己的兄长,有自幼相伴成长的伙伴,日子无忧无虑,潇洒率性,看着对方,多多少少能起一些共鸣。

  大小姐难得有感而发,秦冬霖带着她往主城府走,一边听她跟在身后碎碎念。

  “就比如刚才,我突然停下来跟她说那些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若今日面临这事的人是我,我会怎样。”时值正午,街道上的小贩没有晨间多,留出了宽宽的一条路给他们走,“像宋昀诃,每次我惹出麻烦,要被父亲罚的时候,他一边跟我说下次不准这样,一边代替我被父亲关了禁闭。”

  说完,湫十戳了戳秦冬霖的后背。

  “秦冬霖,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秦冬霖眼也没抬,语调懒散着,应付似的说了两个字:“在听。”

  湫十停了一下,这次再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小,含含糊糊的,不是很自然:“再比如说你啊,来之前说得那么凶,不准程翌进妖族的队伍,但如果我到时候真带他进去了,你也不会真放着我不管,最多就给我摆几天脸。”

  这就是自幼成长,知根知底。

  她甚至能从秦冬霖的一个眼神中看出他想要表露的意思。

  能不知道怎么哄他吗。

  她太懂了。

  “你真跟人生气是什么样子我知道。”湫十提着裙边去踩他的影子:“你从来没真生过我气。”

  秦冬霖像是没听到一样,半晌,跨出的步子慢了些许,像是刻意配合着她玩闹一样,愣是一路跟着从城西走回了城中,见她进了主城府才回头,踏进空间裂缝里,回了临安城的院子里。

  秦越早就在院子里候着他了。

  “玩得挺开心?”秦越看着站在跟前,身形挺拔的儿子,重重地哼了一声:“没又一时冲动惹出什么事来吧?”

  秦冬霖伸手给他和自己都倒了一杯茶,声线淡淡,答非所问:“给宋叔父送的寿礼,决定下来了吗?”

  他想转移话题,秦越却非执拗地要往另一个方向扯,“冬霖,你是剑修,刚正直率,心里的想法别总藏着掖着,小十虽然从小跟在你屁股后面跑,但你可千万别就此以为人家离开你就活不了了,我和你母亲,还有你宋叔父都谈过了,你们之间的婚约随你们自己,小十随时可以弃了你,跟那个程…那条黑龙跑。”

  秦冬霖才抿了一口,就将手里的茶盏放下,他蹙眉:“今天的茶不好,让从侍换流岐山用的。”

  秦越听了这话,简直想笑:“别扯什么茶不茶,你也不常饮茶。”

  “撇开主城的背景不谈,小十自身也非常优秀,六界战力榜上那也是有名有姓,等妖月琴认主,还真就不一定超不过你,你就死鸭子嘴硬吧。”

  秦冬霖嗯的一声,明显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他见秦越没什么要说的了,掀了掀眼皮,道:“我回房了。”

  回屋后,秦冬霖面对着楹窗,眼底是外面一团团一簇簇的粉嫩花束,芭蕉叶丛,还有长廊那边的紫藤花架,脑子里闪过的却是湫十那张跟桃花瓣一样粉嫩的脸,她慢慢贴上自己手背的纤细手指,还有最后她跳着去踩自己影子时一蹦一跳的样子。

  最后这些都渐渐的成为她直勾勾盯着程翌看的眼神,以及方才秦越说的那些话。

  真奇怪。

  他和湫十就是那种相处方式,他从小就知道自己要让着她,纵着她,她做错事了他挨罚,想要什么宝贝了他去找,就连琴谱学不会,他一个剑修,都放下手头的事情,学着去帮她理。

  甚至他在天外天练剑被雷电追着劈的时候,还要回头去看一眼给她施加的防护罩够不够厚。

  秦冬霖脾气不好,性情恶劣,阴晴不定,但从没有真正不管过宋湫十。

  他以为,他跟宋湫十会一直这样,等到了合适的时候,定亲,而后成亲。

  宋湫十从小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将他的闲暇时间安排得明明白白,占据得理所应当,导致他从未想过,原来跟她这种关系,这种相处模式,其实是说断就能断的。

  那条黑龙的出现,还有她说的那场无厘头的梦,让他意识到了这一点。

  即使他从未将那场梦当真,虽然她说话时的神情很认真。

  她若是真遇到那种生死攸关之后绝境逢生的情况,见到他的第一反应,绝对是吧嗒吧嗒掉眼泪,然后呜呜咽咽控诉他来得太慢,再慢一步就只能给她坟头上香了。

  而那个时候,他不管再如何生气,再如何心寒,他的第一句话也该是——

  “伤着哪里了。”

  哪怕声音会很冷,脸色会很不好看。

  秦冬霖摁了摁眉心,想,如果宋湫十真的跟别人跑了,不要父母不要家,不要兄长也不要他了,再次见面,该是怎样的情形。

  半晌,他睁眼,耳边仿佛是她笑笑闹闹,带着亲昵的那句“你不会跟我真生气”。

  他想,宋湫十还不是很了解他。

  他不是没有脾气,他脾气大得很。

  若真到那个时候,他大概,真的会很生气。

第29章 一更

  湫十回白棠院不久,妖月琴灵就跌跌撞撞喝醉酒一样回来了。

  肉球一样的琴灵迈开一条腿,迈到一半又像没有力气一样,实在跨不上那道门槛,软哒哒地顺着门框躺在了地上,两片薄若蝉翼的小翅膀有一搭没一搭地扇动,两只黑葡萄一样澄澈的眼睛倒是没闭上,直勾勾地盯着站在窗前看湖色的湫十。

  “你这是去哪了?”湫十走近些,鼻尖动了动,道:“好大的酒味。”

  趴在门口圆滚滚的肉球长而尖的耳朵动了动,在湫十手掌即将将它捧起来的时候,嗖的一声消失在了原地。

  “真是……”湫十提了提眉,轻笑道:“还以为饮了酒能让亲近一下。”

  结果还是滑不溜秋,精得很。

  像是根本没听到她的喃喃自语,琴灵醉醺醺的声音出现在脑海中:“我去看过婆娑剑灵本体的伤了。”

  湫十下意识问:“怎么样?”

  “说严重也不算太严重,没有消散的危险,就是沾惹了些东西,有些棘手。”

  湫十不知道它们这些从洪荒中州时期活下来的天地圣物口里的“有些棘手”到底意味着怎样的惊天难度,但从它们两个都无法祛除的程度来看,她没敢多问。

  而且看样子,琴灵也没打算多说。

  “对了。鹿原秘境开启的时间可能要提前。”半晌,就在湫十以为琴灵已经回到妖月琴中的时候,它开口,丢下了一颗炸弹。

  “提前?怎么会提前?”湫十愕然,她水晶一样透明的指甲在窗边缓缓下落,声音中惊讶的意味不加掩饰:“鹿原秘境每次开启的时间都是由六界宫推演上千次得出的日期,合应变数,从未出过差错,怎么这次突然就要提前了?”

  很快,她收拾好情绪,又问:“提前到什么时候?现在过去可还赶得及?”

  鹿原秘境是整个六界最神秘的地方之一,每一回开启,由六界各族太上长老组成的六界宫提前数千年就要开始用大神通演算,算出最适合开启秘境的时机以及秘境所能承受的,能达到最平衡的人数,再根据总体实力,对六界的贡献以及其他一些考据,将总名额分配下去,严格把控,多一个也不行——这就是之前莫软软为难的原因。

  这不是她和湫十能擅自做主的事。

  而其他的散修,也不是全然被拒绝在门外,跟这样的惊天机缘错过。

  他们可以通过另一种自然开启的门进去,但从那个门踏进去的人,会被传送到整个鹿原秘境的边城,据说曾经是中州之地关押死囚、罪恶和邪祟的地方,无比凶险不说,主要是——

  边城只有危险,没有机缘。

  他们得在边城之中找到唯一的通天道,然后筛落足足六成的人,才有机会离开边城,被随机传送到秘境其他地方。

  这个就看自身运势了,传送到中心点的城池算运气好,传送到偏僻的古镇小城,也只能叹一声天意如此。

  那样的地方,程翌以重伤之身进去,只怕会连骨头都不剩。

  相比而言,像湫十他们这些获得名额,直接被六界宫的大能们联手送进中州十二主城的人,无疑幸运且省事太多了。

  若是距离开启时间还长,湫十倒不至于如此惊讶,主要是距离六界宫通知下来的时间,只有三个月了。

  从主城出发到鹿原,路上时间算得宽裕点,需要一个半月。

  剩下的时间,她想陪宋呈殊好好过个生辰,再准备清点一下进鹿原秘境可能需要的东西,有没有遗漏。

  还有那块遗迹图上的字,她也还没来得及查出来。

  如果真要现在就得走,那就太匆忙了,真打得人措手不及。

  六界宫到现在都毫无动静,根本没有通知下来。

  沉默半晌后,湫十反应过来,有些怀疑地问:“你是喝醉了,说的胡话吧?”

  “骗你做什么。”琴灵懒洋洋地道:“你等着吧,最多明日,六界宫那些没见识的老头们就要一个个下通知让你们收拾东西赶紧上路了。”

  “婆娑没认主之前,一直镇守在凤回城的地底下。异变早在万年前就开始了,但前期它在沉睡中,那种变化又太微妙,等到察觉的时候已经惹上麻烦了。”琴灵说到这,歪着脑袋慢慢打了个酒嗝,见湫十不说话,提高了声音道:“凤回城,凤回城你不知道吗?中州十二主城之一,洪荒时……”

  “洪荒时那位天凤大人的驻地,也是他的埋骨地。”湫十打断它,慢慢道:“我知道。”

  琴灵接着道:“我看了婆娑的记忆,我们这些曾镇过中州各城的圣物对那个地方感知更敏锐,婆娑是昨日子时察觉到了时间变动,但无法确定,今日我跟着它看了看,发现确实如此。”

  “六界宫里的那些老妖怪很快就能感知到了,你赶紧收拾东西吧。”

  这样一来,湫十的计划全乱了。她二话没说,从窗边走到里屋,将抽屉翻开,长指微点,解开上面的禁制,露出了里面躺着的十几个空间戒。

  “这消息属实吗?”湫十生怕是琴灵喝酒之后的嘴瓢,她顿了一下,换个方向问:“婆娑呢?它也饮酒了?”

  “它?”说起婆娑剑灵,琴灵来了精神,它嗤的笑了一声,有些嫌弃地道:“它现在被那东西缠着,本体都显现不出来了,一堆的破麻烦,还饮酒呢,喝茶都没心情。”

  自从发现昔日高居圣物榜首,死死压它一头的老熟人落魄成这样了,琴灵作为当世已经现世的圣物中最完好、最强大的一个,尾巴就差翘到天上去,浑然不提它从前在婆娑剑剑光下忍气吞声的日子。

  湫十得了它的准话,深深吸了一口气,反手将留音玉解下来,精准地找到秦冬霖留下的那一道剑气,指尖微动,输入一丝灵力。

  没过多久,留音玉亮了起来。

  “秦冬霖?”湫十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嗯。”秦冬霖一如既往惜字如金。

  “刚才琴灵回来,它跟我说,鹿原秘境的开启时间要提前,这事婆娑剑灵跟你说过没?真的还是假的?”湫十一口气说完,等着他回答。

  留音玉的那一边,男人清冷的声线稳稳入耳:“说了。”

  就是确有其事的意思。

  湫十缓了缓,抚着额站起来,小声道:“我去收拾东西。之前我在符玉斋定了一批伤药和恢复的丹药都还没到,还有主城府的纯露,加上我之前刻意留着的,一时之间能拿出来的也只有十瓶。我们那么多人呢,感觉怎么都不够用。”

  她一着急,话就有点多,絮絮叨叨的碎碎念。

  主城这次带队的是宋昀诃和她,宋昀诃要忙的事更多,包括跟底下队伍中成员的一些私下沟通,了解状态,甚至还要组成一些配合,使用连贯的法阵应对危险。湫十不喜欢做这些,就负责准备进鹿原可能会需要的一些伤药,灵丹,以及镇噩的灵符。

  别的都准备得七七八八了,但像灵符这些有时间限制的东西,放得越久,上面的符文威力渐渐削弱,过个三年五年的,就已经是一叠废纸。按照湫十原来的设想,最好是在出发前几日去符玉斋让灵师绘制,尽量让使用时间达到最长。

  这些东西都是只能多,不能少的。

  秦冬霖也在翻看空间戒里的东西,他负责整个流岐山的队伍,要考虑的事项更多。

  留音玉静静地亮着,湫十将它搁在桌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各做各的事,气氛倒也融洽。

  等该收拾的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湫十推开楹窗,外面天穹沉黑,圆月皎皎,已至深夜。

  她没心思做别的,思来想去,干脆将那块被劈成一半的残图取出来放在桌面上,几盏琉璃灯随着她的心意漂浮到了近前,将残图上的每一条弯曲的线、每一块笔尖加深的墨渍都照得直观清楚。

  湫十横看竖看,怎么看都觉得这不像是一幅图。

  反而更像是小孩的涂鸦。

  她坐着桌前,托着腮,不轻不重地叹了一口气。

  留音玉另一边的秦冬霖放下手中的瓷瓶,动作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