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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无声福礼,退出内殿。

  万籁俱寂,湫十将手中的却扇丢开,从空间戒里取出那个小小的盒子,手指一挑,小银锁就开了,里面的药丸已经被皎皎提前贴心地捣成了粉末,只要丢进他们等会要喝的酒里,就会在酒液里瞬间融开。

  纠结了小半个时辰,湫十咬了咬牙,起身,下药,再坐回床沿边,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等坐下之后,湫十指尖抖了抖,半晌,又抖了抖。

  饶是她平生劣迹无数,掰着手指也得数半天,可在秦冬霖头上动土,确确实实是人生头一回。

  有点紧张。

  秦冬霖挑开珠帘进来的时候,湫十睫毛乱颤,男人斜靠在屏风边,长身玉立,身子颀长,浑身都是香醇的酒气。

  他平时给人的压迫感就很强,而当湫十心本就虚的时候,就更顶不住这种目光。

  她起身,行至桌边,拧了下眉,竭力装得若无其事,“郎君,这酒,还喝不喝?”

  小妖怪做错事的时候,一张嘴就开始露馅。

  平时想让她喊声郎君多不容易,这么自觉的时候,可谓是从来没有。

  秦冬霖勾了下唇,走到她身侧,拿起桌面上剩的那杯,才落到唇边,又移开了些,道:“合卺酒,怎么不喝。”

  声声都带着撩人的气音。

  夫妻交颈,一饮而尽。

  酒盏落到桌面上那清脆的一声,湫十的心都要跟着跳出来。

  接着,秦冬霖从身后环住她细细的腰身,鼻尖落在她散落下的青丝里,从眉目舒展,到欲、念焚身,不过短短一刻钟的时间。

  他呼吸一点点重起来,不轻不重地咬了咬她的耳珠,气息滚烫,声线沙哑撩人:“给我喝了什么?嗯?”

  秦冬霖猜到酒里没好东西,心里也大概有点数,不当回事,是他对自己的修为和定力十分有数。可当力气如流水般一点点从四肢百骸中抽尽,他还是咬了下牙,见怀中的人没回答,他的耐心宣布告罄,才想撕开那些碍事的衣裳,却发现,仅仅只是这么个动作,他的手连着不稳地颤了好几下。

  此时,湫十挣开他的怀抱,显得轻轻松松。

  曼妙窈窕的小妖怪有点好奇地转身看他,像是做了错事后的心虚,又像是哄他别动怒的讨好,她将他扶到床边坐下,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问:“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秦冬霖垂了下眼,竭力使声线平稳:“哪来的东西?”

  湫十凝目望向他,男人眼尾被长睫带出点点旖旎的风情,一扇一动,全是人无法抗拒的灼热风华,她倾身,如海藻般的长发悠悠荡荡调皮地在他眼前晃过,随后,她花瓣似的唇落到他微凉的眼皮上。

  只此一下,仅此一下。

  秦冬霖手背上被激得青筋蓦起,太阳穴重重地跳了下。

  人生头一次,秦冬霖尝到忍无可忍,却不得不忍是怎样的滋味。

  “宋小十。”等了半晌,他只等来她小狗似的亲了眼皮亲鼻梁,亲了鼻梁亲嘴唇,“你给我下这么重的药,就为了亲我?”

  湫十含糊地伸出舌、尖去勾他的喉结,一吸一吮。

  秦冬霖整个人炸了开来。

  半个时辰后,红裳褪尽,帐暖生香。

  腰肢款动间,小怪兽呜咽一声,软软地趴到他的胸膛上,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我累。”她瘪了下嘴,声音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秦冬霖眼尾泛出点点不正常的潮红,是被她磨磨蹭蹭的动作逼出来的,她软下来,他却最难捱。

  她给他下药,然后跟他说累。

  他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秦冬霖长指在她汗湿的鬓发间拨弄两下,几近软声求她:“宋小十,我还没好。”

  湫十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角,唇上湿漉漉的一片水光,问:“你的尾巴怎么还不出来?”

  秦冬霖瞬间明白了什么,他问:“想看我的尾巴?”

  湫十如实点了下头。

  秦冬霖胸膛上下起伏,他闭了下眼,哑声笑了一下:“宋小十,我一直不舍得怎么收拾你。”

  湫十蓦的睁大了眼,她低声嚷嚷:“你说话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状态,别说大话,小心真被我绑起来。”

  秦冬霖意味难明地问:“还想绑我?”

  湫十显然不满意他这种身处劣势还威胁人的做法,于是又刻意恶劣地去舔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尖尖的小犬牙在上面磨了又磨。

  男人呼吸微滞,长指紧紧地叩了下床沿。

  就在此时,湫十感觉到身下的某种变化,她看着在锦被上铺开的那条毛绒绒的银白长尾,手比脑子快,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条尾巴已经落在她的掌心中了,它并没挣扎,反而用尾巴尖绕住了她小小的尾指。

  尾巴彻底出来的一瞬间,秦冬霖的修为,力气,如数回到了自己体内。

  湫十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而后被秦冬霖无情地翻了个身。

  她意识到不对,捏着那条尾巴,用脚尖去踢身后的人,而后被轻而易举地握住了脚踝,声音里的惊慌失措简直要溢出来:“你怎么……”

  秦冬霖在她开合的蝴蝶骨上印下一个吻,问:“不是想看狐狸尾巴?”

  “宋小十,没听人说过么?”

  他眯着眼,感受曼妙无声的含弄,慢慢道:“九尾狐,会把人吸干。”

第103章 送子

  帐暖生香,银铃摇动。

  湫十在极致的晕眩里,从喉咙里逼出一声小兽般的哽咽,脚趾头蜷缩起来,身体无声软了下去。

  秦冬霖轻轻松松将她抱起来,她惊慌失措,胡乱地扑腾,声音早不复先前清脆:“不要了不要了,秦冬霖……”她挠了他一下,“我知道错了呜。”

  秦冬霖下颌抵在她圆润的肩头上,一眼望过,山峦起伏,美不胜收,雪一样的颜色。

  男人无声哑笑,想,这怎么忍。

  “真不要?”他们亲昵的依靠在一起,发丝如沉墨滴入深水,颇有种抵死纠缠的意味,小妖怪骨架小,身上肉也不多,轻而易举就被他完完全全拢在怀里。

  湫十嗅到了一线生机,可怜巴巴地扬着一头海藻般的发,抬头去看他。

  湿漉漉的杏眼,眼尾泛着星点媚态的潮红,说不出的令人心动。

  “真的。”她讨好地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之前张牙舞爪的嚣张气焰早就偃旗息鼓,半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乖得很。

  秦冬霖眼底沉着化不开的欲/色,他骨节分明的长指落到她脸颊一侧,将汗湿的鬓发别到耳根后,动作和声音一样温柔耐心:“你方才说,想将我绑起来?”

  察觉到他话里不似作假的跃跃欲试,湫十身子僵硬一瞬,而后手脚并用挣开他,警觉地往床沿缩,“我没有,我真没有。”

  半晌,湫十被秦冬霖不费力地捉回来,她长长的发将白玉般的肌肤遮盖,流水般的蜿蜒下来,黑与白,再衬着一地散乱的喜庆红衣,像是一池能叫人彻底溺进去的春水。

  “跑什么。”秦冬霖指腹摩挲着她纤细的手腕,一下轻一下重,不紧不慢,刻意逗弄人一样,清如冷泉的声线中甚至还带上了些微散漫的笑意:“我又不绑你。”

  现在的情形,跟湫十想象的情形,完完全全是两个样子。

  赔了夫人又折兵。

  尾巴还只看到了一条。

  湫十两条玉藕似的胳膊虚虚地环着秦冬霖的颈,杏花眼,芙蓉面,即使轻纱微褪,给人的感觉也是难以言说的干净和无辜,像一块无暇美玉,总能无意识的勾着人一遍一遍重复刻下烙印。

  秦冬霖垂着眼,琉璃似的瞳孔里蓄着微光,他看着那双好看的眼,道:“宋小十,药效还未散。”

  这一声,宛若在宋湫十眼前炸开一大捧烟花。

  湫十定定地看着他,须臾,纤细的手指头颤着,几乎是不由自己控制地抚上他勾起的唇,挺拔的鼻梁,以及冷白色自然垂下的眼睑。神思在清明和沉沦中艰难挣扎。

  她晶莹的指甲落在秦冬霖的喉结上,克制不住地“呜”了一声,指尖像是被烫到了似的蜷起来,艰难道:“你耍赖,用魅惑算什么——”

  皮相极好的男人笑起来格外好看,他拉过她青葱似的指尖,放在自己唇边点了点。

  “宋小十。”

  他格外通情达理地提了提从她肩头滑落的轻纱,缓声道:“我不逼你,你说不要就不要,好不好?”

  在他尾音落下的一刹那,湫十甚至恍惚间都能看到他背后那招摇的九条银色长尾。

  九尾狐的魅惑,用在床上,谁也无法想象会是怎样的情形。

  湫十觉得,她会死。

  男人眉骨深邃,长指抬了抬她的下巴,声音要多迷人有多迷人:“要不要?”

  皎月般色泽的长尾将她两只手腕圈着,尾巴尖撒娇似的摩挲她的指骨,秦冬霖顶着那张几近无可挑剔的脸,重复着又问了一遍:“想不想要我,嗯?”

  话音甫落,湫十倾身,无措地贴上了他绯色的唇,声线颤着:“要,要的。”

  秦冬霖满意地提了提她的腰,垂眸触了触她的嘴角,轻笑着喟叹:“好乖。”

  “我们宋小十。”

  “怎么这么乖。”

  ====

  湫十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晓露殿里,两家的父母还等着新人敬茶。

  湫十被他闹醒来的时候,眼睛只睁开一条缝,一边下意识地往里缩,一边困意惺忪地低喃,咬着含糊的调子,央央地求:“不来了。”

  一睁眼,看到的是衣冠楚楚,皎波清月似的男子,珠帘外,明月和女侍端着盥洗盆垂首敛目,不知等了多久了。

  湫十脑子转了一下,反应过来今天还有事没做。

  人清醒了,有些不堪入目的记忆也一下子冲进脑海。

  从尘游宫到晓露宫,不长不短一截路,湫十从始至终绷着脸目不斜视,芦苇仙和明月紧跟着也不敢出声,心中一个接一个疑问冒出来,不明白怎么还有才成婚一日就闹别扭的小夫妻。

  路过一座水亭,踏上一条鹅卵石小道,秦冬霖顺势牵了湫十的手,他问:“还生气?”

  湫十将手往回抽,却还是被他虚虚捏住了尾指。

  “昨日那药,是不是你放的?”秦冬霖隔空传音,噙着笑问。

  湫十无话可说。

  药是她放的,尾巴是她要看的,可被修理得惨兮兮的也是她。

  她撇了下嘴,看向春风满面,风华无双的男子,眼睛黑白分明,突然道:“秦冬霖,你还记得从前么。”

  “那个时候,真的。”她说得煞有其事:“我们进鹿原秘境之前,三两个月才见一回,那时候,你话可少了,清清冷冷,随意往哪一站,哪就空出来一片。”

  秦冬霖性情清冷,从小到大,即使跟伍斐和宋昀诃,也是做的多过说的,话少得令人担忧,只有被宋湫十的各种英勇事迹闹得烦不胜烦的时候话才多点,但也大多都是“你能少闯点祸吗”或者“下次出事,别说认识我”这样堪称绝情的话。

  这样想来,他确实变了不少。

  虽然对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可至少会陪她闹,哄她笑。

  这话落在聪明人耳里,便轻而易举的回归了它本身的意思。

  “嫌我吵?”秦冬霖眼尾微扫,问。

  湫十神情认真地点了下头,道:“才惹了我,你就说这么多话,我会觉得你想跟我打架。”

  她朝他晃了晃自己莹白的小拳头:“小心点你,别被我揍。”

  活宝样。

  为了顾忌小妖怪那点岌岌可危的脸皮,接下来的一路,秦冬霖都没有再说话。

  晓露殿,阮芫和秦望,宋呈殊和唐筎在正殿坐着说话,手边各奉上一盏香茶,不远处,宋昀诃伍斐等人也围了一桌。

  敬茶没什么讲究,阮芫和秦望都将湫十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唐筎看秦冬霖也是一百个满意,只是湫十改口叫父亲母亲的时候,殿内还是不可避免的安静了一瞬。

  “诶,诶!”阮芫喜不自胜地应,从凝脂似的手腕上褪下一个玉镯,交到湫十的手心中,笑道:“我想了想,你们如今什么也不缺,那些稀罕的东西只怕是见惯了,也看不上眼,只有这镯子还算有些特殊——这是冬霖太主母那一辈传下来的,一路落到我手里,今日我再传给你,算份美好的祝愿,希望你和冬霖两个今后相互扶持,白头共老。”

  湫十将镯子套到了手腕上。

  她下意识地问身边的人,声音很甜,一双黑白润泽的眼里全是亮闪闪的笑意:“好看吧?”

  秦冬霖目光落在她勾起的唇角上,声音不由自主柔和了几分:“好看。”

  不远处,伍斐看得啧啧称奇:“看看,这成了婚的男人就是不一样,无师自通就学会说人话了。”

  昨夜宋昀诃和伍斐都替秦冬霖挡酒,前者酒量不行,几碗醒酒汤灌下去,现在脑子闹糊糊的疼,他抬了抬眼,道:“我看你是太久没跟秦冬霖切磋,忘了被他下死手的滋味了。”

  等湫十跟着阮芫等人离开,相熟的一桌人便围在一起。

  伍斐就等着这个机会呢,他笑道:“来来来,岳父岳母的茶敬了,秦少君是不是还忘了件事?”

  陆珏是主城的人,相对而言,对秦冬霖的畏惧并没有长廷那样深刻,此时也难得跟着起哄:“我们少君从天明等到现在呢。”

  秦冬霖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叫过谁一声兄长。

  这么多双摆明了看戏的眼睛。

  他沉默了片刻,手掌随意地落在桌边,道:“宋昀诃比我小三个月。”

  “诶,这个时候,甭管年龄大小,小十喊什么,你不得跟着喊什么?”伍斐看热闹不嫌事大,他笑着道:“赶快的吧秦冬霖,别磨蹭了,茶都给你备好了。”

  秦冬霖一瞥,果然有个从侍轻手轻脚端着一壶热茶走进来。

  真行。

  秦冬霖看了眼宋昀诃,不知怎么,眼前顿时浮现出昨晚小妖怪被欺负得哭哭唧唧,一边抽泣着咬手指一边扬言要将他揍得鼻青脸肿的样子,清水幽潭一样的眼眸里突然现出点暖色。

  她那么好,天天小太阳一样围着他转,他不喜欢说话,她就多说,他不爱笑,她就总逗他笑,看似没心没肺,其实比谁都会温暖人。

  这样一想,这声兄长,也不算很难出口。

  秦冬霖拿过茶盏,从茶壶里倒到七分满,整套动作不疾不徐,如行云流水般流畅,他垂着眼,将茶盏递到宋昀诃跟前,道:“兄长,请用茶。”

  说完,他捏了下鼻梁骨。

  其他几人笑得不行。

  宋昀诃心情总算舒畅了点,他接过茶,也一本正经抿了一口,声音里隐有揶揄笑意:“我还以为等不到这一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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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冬霖回尘游宫的时候,湫十还没回,一问,才知阮芫和唐筎要留着她用晚膳。

  屋里燃着暖融融的合欢香,香味并不浓烈,淡淡的恰到好处,窗牖下,几丛兰草叶片舒展,开得正好。

  芦苇仙捏着一张长长的单子进来,道:“这是宾客们的礼单,加急整理出了一些顶级世家的,剩下的还在慢慢核对,东西都已入库,请君主过目。”

  秦冬霖接过来,从上到下随意扫了几眼,目光顿在了其中某一处上。

  上面赫然写着。

  幽恒珠一枚。

  幽恒珠,外人听着可能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那些世家送礼,一个比一个出手大方,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甚至还有不少送撞重复的珍宝,可唯独这一样,世无其二。

  一看,秦冬霖心里就有了数。

  世界树送的。

  幽恒珠,说通俗点,就是送子珠。

  子嗣这种东西,从来都是靠缘分,特别是像妖族,越顶级的血脉,就越难诞生子嗣。像秦冬霖和宋湫十这样的,子嗣这方面都没人提,从昨天到今天,两家的长辈都看开了,一切随缘,来了就皆大欢喜,不来也不强求。

  不可强求变成可以强求。

  这送子珠,是只有世界树才能送出的大礼。

  也代表着,他们一定会有一个孩子,就看什么时候用这珠子。

  秦冬霖倚在窗边,竟想象不到那样小的一个人,那样平坦的小腹一点点鼓起来的样子。

  这对现在还一心想着穿漂亮裙子,染漂亮指甲,抹漂亮口脂的小妖怪来说,无疑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是那种光是听一听,就要被吓得花容失色的程度。

  秦冬霖想到她才晃着玉镯问自己好不好看的模样,倏而勾了下唇,将礼单放回芦苇仙手中,道:“都存着吧,将私库钥匙交给帝后。”

第104章 撒娇

  两人成了亲,日子却好似没什么变化,日出日落,云涌潮散,一个还是爱玩,一个也依旧是老样子,整日溺在朝堂和书房之中。

  若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尘游宫中,君主身侧,因为那一抹翩跹倩影,终于多了几分人气。

  时光倥偬,在指尖溜得飞快。

  一日,晚霞余晖洒落,天边蜿蜒出一条长而绚丽的橘光,将远处傍着山的堆云染成了妖异的绯色,一团团一堆堆,绵柔而轻盈,色调是长长的一笔,浓墨重彩。

  书房中,窗牖边,芦苇仙轻手轻脚踏进门,通传道:“君主,两位大人到了。”

  案桌后,气度不凡的男子松了松手腕,搁下了笔,声音清冷,听不出什么情绪:“传进来。”

  婆娑和长廷一前一后跨步进门,同时拱手朝上,行了个礼:“君主。”

  他们两个,一个是备受重用的十二司指挥使,一个官居一品,掌管四部五院,是为数不多能在君主和帝后面前说得上话的人。

  秦冬霖伸手往半空中微微压了下,示意他们起身。

  “春熙楼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年少时锋芒毕露的男子成了家,在时间的沁润下变得内敛沉定,可眉心一皱,声音一低,与生俱来的逼人意味仍会不受控制散发出来。

  春熙楼的事是长廷在管,他垂首,默不作声上前一步,道:“臣让李滇走了一趟薛家,那边的意思是,薛家小世子已经被请了家法,一切都是薛家管教无方,请君主恕罪。”

  “在都城之内,抢夺朝廷重臣遗孀,薛家好胆识。”秦冬霖将手头一本折子推到桌沿边,道:“看看。”

  长廷接过去,展开一看,看完之后,又默不作声原样放了回去。

  “抽时间,你亲自走一趟。”秦冬霖道:“该怎样处理就怎样处理,薛家若是不肯,强行扣人。”

  “臣遵旨。”长廷退后一步。

  接下来半个时辰,君臣之间一问一答,书房内的气氛令人发怵。

  等终于从书房踏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时至深秋,夜里总是起很大的风,将外院隐隐绰绰的树影刮得簌簌晃动,第二日一早,弯曲小道往往都是一层的黄叶。

  芦苇仙将两人送到殿门前,两位女侍点着灯立在两侧,长廷停下脚步,看了眼书房的方向,问芦苇仙:“君主这是怎么了?”

  一整晚,不论听的是好事还是坏事,眉心就没放下来过。

  说到这,芦苇仙不由叹了口气,伸出手指点了点尘游宫的方向,愁眉苦脸地回:“前些时日,西海龙宫的龙女不是举办了个千金会么,殿下爱热闹,连夜去了,到现在也没回。”

  长廷一听,不禁莞尔:“是小十能干出的事。”

  他问:“去了多长时日了?”

  芦苇仙又叹息了一声:“二十三日了。”

  到了破碎境,闷头淬炼和闭关苦修已经不怎么管用了,许多世家天骄到了这个关头,都会选择走出宗门,走出家族,去繁华的城池,亦或者买一座宅子安定下来,感受柴米油盐的琐碎,亦或者到人间体验几回七情六欲,爱恨嗔痴,以期从这方面突破桎梏。

  不用修炼,湫十和秦冬霖腻在一起的时间就格外多,二十三日,已经算是前所未有的长时间了。

  长到书房里坐着的君王脾气隐隐已经绷不住,开始往从前流岐山少君不近人情的方向走了。

  长廷拍了拍芦苇仙的肩头,格外能感同身受。

  芦苇仙收拾好神情回书房伺候的时候,秦冬霖又提起了笔,只是明显分了神,最后一笔在白色的纸张上洇开一团颜色浓郁的墨,半晌,他搁笔,将纸张揉成一团,问:“帝后还没回来?”

  芦苇仙心里发苦,脸上却半分都不敢表露,他摇头,道:“没呢。”

  “不过臣听说龙女开的这场千金会广邀中州和四洲各地少年天骄参加,西龙宫大手笔,砸了不少东西进去,盛会办得热闹,这时间自然也长了一些。”

  秦冬霖无声靠在椅背上,沉沉闭了下眼,眉宇之间,隐隐可见疲惫之态。

  成了婚的小妖怪依旧觉得自己属于少年天骄这一行列,她本来就生了副娇艳的面孔,时常喜欢梳着长长的发辫,缀着漂亮的珍珠头饰出去玩。

  声音甜,脾气好,随意一句话,都能听出撒娇的意思来。

  她是开在五月似火的石榴花。

  谁不喜欢?

  谁都喜欢。

  秦冬霖左边长指搭在右侧手腕骨上,半晌,道:“把留音玉拿来。”

  芦苇仙无声将留音玉放在桌面上。

  秦冬霖长指微点,玉面上的灵光开始闪烁,颜色变幻间,他的脸色也开始跟着变幻。

  一次没人应,两次也没人应。

  到了最后,芦苇仙的心都在跟着那块玉在抖。

  秦冬霖跟人较劲似的第三次点在留音玉上,他冷眼望着那块无人搭理的留音玉,似乎都能想象到,此时此刻,小妖怪有多么乐不思蜀。

  这一次,留音玉的灵光终于不再持续闪烁。

  她那边有点吵,似乎在什么人多的闹市,间或夹杂着几声烟花炸开的声音,她提高了些声音道:“你先别说话,等我到桥那边去。”

  留音玉这边能听到呼呼的风声,还有她有些含糊的隐隐散在风里的低语:“这里好吵。”

  不多时,那边熙熙攘攘吵闹的话语声平息下来。

  下一瞬,她含着笑,咬着绵绵的撒娇语调喊他:“秦少君。”

  每一次在外面玩高兴了,亦或者自知理亏的时候,她便格外嘴甜。

  似乎知道这样,他说不出什么重话。

  月色澄澈,秦冬霖垂着眼,将留音玉翻了个身,声线清冽:“在做什么?”

  “在街上走着,好多人挤在河边放花灯。”

  “听酒楼里的掌柜说,今日当地人每年都要过的花灯节,每到晚上,总有不少人要走出家门,在纸张上写上对来年的祈愿,再买一盏花灯,将纸张折好放进去,用灵力托着飞上天。若是花灯飞着飞着不见踪迹了,明年的愿望便会成真,若是半途落下来了,则证明心不诚。”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即使叽叽喳喳一大段说下来,也不会让人觉得吵闹。

  她顿了下,又笑:“其实才没有这样的传言,我都看到了,城中有人专门在空中守着,时不时打落一批下来。”

  说实话,秦冬霖对这些,可以说是毫无兴趣。

  “不在西海龙宫?”安静听完她的话语,秦冬霖问。

  “不在。”湫十补充道:“昨日出来的,我和皎皎现在在流沙城。”

  “什么时候回来?”

  湫十顿时没音了。

  年少相识,多年夫妻,她是怎样的人,怎样的性子,秦冬霖能不清楚嘛。

  秦冬霖睫毛半垂,在眼睑下形成不深不浅的阴影,沉声问她:“宋小十,下次还想出去吗?”

  “还记得出去前,自己是怎么说的?”

  湫十声音肉眼可见地蔫了下来:“记得。”

  “明日,我在尘游宫等你用晚膳。”秦冬霖声色缓了下来。

  “知道啦知道啦,秦冬霖你别总念叨我。”小妖怪的变脸术一如既往出色,嘟囔的声音通过留音玉传到秦冬霖耳里,分明是抱怨似的不满语气,却让他忍不住弯了下嘴角。

  留音玉的光黯下来之后,秦冬霖面不改色地吩咐:“收起来。”

  夜深人静,男人再一次提起了笔,这一次,每一笔每一划都落得无比流畅。

  芦苇仙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第二日,宋湫十回来的时候,已是月上梢头,尘游宫的菜至少热了三遍。

  芦苇仙在殿门外守着,见她终于出现,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他朝湫十使了个眼色,提醒似地道:“殿下快进殿吧,君主等您许久了。”

  湫十笑吟吟地颔首,道:“辛苦了,我给你们带了点东西,等会让明月拿出来分了。”

  她总是这样没架子,在外游玩,经常带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回来,他们若是有喜欢的,十分大方就给出去了。

  芦苇仙其实不止一次想说,下回,只要她早些回来,东西不东西,赏赐不赏赐,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情。

  湫十提着裙摆绕过屏风,踏进了内殿。

  殿内熏着好闻的合欢香,男人脊背如雪松般笔挺,跟前是一张小案几,案几上摆放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奏折和竹简。

  四目相对,秦冬霖只扫了她一眼,便垂下了睫,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冷淡二字。

  他的脾气一直不好,甚至可以算得上恶劣,可成婚之后,他再如何被她惹得动怒,也未曾像从前那样摔门而出,不管不问过,最多就是自己跟自己较劲。而最后,她总有办法哄好他。

  就比如此时。

  湫十今日穿了件极漂亮的鹅黄色纱裙,颜色娇嫩,衬得她脸颊泛出桃花样的色泽,杏眼弯弯。时光如流水,岁月催人老,却不曾在她身上留下半分痕迹。

  曾经锋芒逼人的天才剑修都沉淀了下来,她却还是老样子,不仅容颜未变,就连性格都还是成婚前的老样子。

  湫十曲着膝,双腿交叠着歪在地面上铺着的那层厚厚软垫上,不动声色地朝他身边挪着。

  直到她的脑袋,挨到秦冬霖的肩上,她才眯着眼去看他手里展开的竹简,读了几行,就没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