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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害安慰你?你有啥值得安慰的?”陈若江嫌弃的将袖子又一把抽回来,“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我搁家不待半个月,米都让你吃干净了。”

  陈若楠猛然想起自己那个漂亮的情敌公主,不仅人漂亮,而且温柔,而且,而且还会夸她,她烧个炉子都能给她夸出花儿来。

  她又是一委屈,扁嘴就要哭。

  情敌都夸她,而她哥从来就没有夸过她!

  简直没有什么比这更令她心碎了。

  她今天一天心碎了好几次,世上想必没有比她更惨的人了。

  陈若江掐住她的嘴,把她掐得像个鸭子,“憋哭了,快去买米,家里没米下锅了。”

  陈副将办事效率很高,不到半日,就在长白山下的行宫里收拾出来了最大最舒服的一套院子,里头虽然空旷些,但至少生活用品是齐全的,甚至贴心的配上了侍女和小厮。

  卫澧出行,鸡犬不宁。

  各铺子该收摊的收摊,该藏起来的藏起来,生怕让卫澧瞅见个脸。

  赵羲姮缩在步辇中,手里是热乎乎的小手炉,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她经过自己的不懈努力,终于从原来的跟着卫澧在冰天雪地中骑马,变成了能坐温暖的步辇。

  干得漂亮啊赵羲姮!

  待遇变好了!

  不要骄傲,再接再厉!

  她算是发现了,卫澧不管心里想什么,嘴就跟死鸭子似的,永远不会好好说话,但是也不用他嘴甜,平常跟她少叭叭两句就行了。

  多办事儿,少说话。

  没过多久,辇车停下来了,赵羲姮挑起帘子看,周围全都是白茫茫的雪,压着一座精致的大门。

  不远处长白山的轮廓清晰可见,积雪披被着,朦朦胧胧从云雾中冒出一层一截的尖儿,与晋阳的山水不同,它像是一种震撼又裹挟着寂静的美,一圈一圈的涟漪荡在人的心头。听说长白山上有天池,天池中有水怪,她不曾见过。

  卫澧回身,看她看得失神,同她道,“春天的时候,雪会从山脚下开始化,山被劈成两截,一截开始复苏了,一截还是白雪皑皑,有时候六月份山顶还会下雪。”

  赵羲姮难以想象,六月飞雪,那是窦娥冤里才出现的场景。

  她的家乡晋阳,是四季如春的,冬天冷也只冷一阵儿。

  副将安排的人显然也很怕卫澧,见着他都是低着头,颤抖着唤一句“主公。”

  卫澧对此并不在意,越是多的人怕他,他心中那一点儿卑微隐秘的情绪就会得到抚慰。

  一行人路过荷花池,荷叶枯萎,湖面上落着一层雪,打弯了荷叶的腰,赵羲姮多看了两眼。

  这样大的荷花池,明年开花的时候应该会很好看。

  卫澧见到她的目光,于是停下来,扬了扬下巴,“多看两眼吧,往后没机会了。”

  他将赵羲姮关起来之后,估计她也没什么机会能出门半步了。

  去年这儿的荷花开得倒是很好,真可惜,她见不到了。

  赵羲姮转头,用略微不赞同的眼光看着他,你是要把荷花池挖了种地吗?

  小伙子你这样没有前途,莲藕也能吃,莲子也能吃,不一定非要种白菜。

  她用商量的语气说,“我觉得荷花也挺好的,你再考虑考虑?”

  “我就算再考虑八百遍你也见不着了。”卫澧留下一句话,不再跟她扯皮。

  赵羲姮摇头,略微惋惜地多看了一眼荷花池。

  卫澧就是没前途。

  但是这家是人家的地,人家想种啥种啥,她管太宽容易挨打。

  赵羲姮被带进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小院子。

  真的金碧辉煌。

  黄金装饰,白玉铺垫。

  土的像是她太祖祖母绣的牡丹花。

  虽然富贵,但就是盖不住土。

  总结来说,土的富贵。

  她心想进去兴许会好一些,结果还是想错了,没有最富贵,只有更富贵。

  一打眼就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黄金烛台,进了贼的话,他扛个烛台走这辈子估计都衣食无忧了。

  赵羲姮皱着脸,把目光转移到别处,镶金的软榻,镶金的花瓶,镶金的地砖,镶金的窗框……

  还有站在她面前,镶金的卫澧。

  她才发现卫澧的发冠是金子打造的,披风上的搭扣也是黄金的,与这金灿灿的一屋子相得益彰,一看他就是这个屋子的主人。

  果然是只要脸好看,就算脑袋上顶块儿金砖,也只会让人增色而不是像个土财主。

  卫澧气质不讨喜,声音不讨喜,总令人觉得不寒而栗,但仔细看他的脸的话,是漂亮的,近乎妖异的漂亮。

  纯黑的发和眸子,乌压压的。

  “好看吧。”卫澧把嘴角的笑意压下去,竭力装的很平静,等着等着赵羲姮夸好。

  赵羲姮猛然想起他昨天晚上,摸着人家的黄金烛台跟她说,“给你也盖个这样儿的屋住行不行?”

  联系现在这富贵的装潢,她才知道卫澧真是个言出必行的男子,说到做到。

  真真正正做到了金!屋!藏!娇!

  卫澧还在等着她的夸奖,但是笑容已经要垮不垮了,赵羲姮深信,她再不夸他,卫澧当场能跟她翻脸。

  好歹还得靠卫澧吃饭,总得给他面子。

  她犹记阿娘跟她说过的话,“男人是要哄的,他们跟小孩子一样。”

  这是她阿娘哄她阿耶得来的经验。

  赵羲姮闭了闭眼,适应了适应这满目金黄,然后朝着卫澧郑重点头,用最热泪盈眶的语气说,“主公,这房子一定很贵吧。”

  你让她直白的夸,她实在对着这装修说不出口。

  做人虽然难免要虚与委蛇,但还是少说谎话的好,不然走夜路容易心虚。

  卫澧勾了勾唇,“一般,养你还是绰绰有余。”

  他不知道晋阳的皇宫是什么样儿的,大抵是黄金为瓦玉为墙,赵羲姮既然到了他的地盘,他便不能露了怯,让她在心里嘀咕他穷酸。

  房子里是热乎的,纤尘不染,桌上摆着瓜果点心和茶水,赵羲姮站在他对面同他说话,有几个侍女立在角落里安安静静。

  这里充满了人气。

  卫澧说不上哪儿不对劲儿,只是觉得这种甚至说得上无聊的氛围,他也可以待很久。

  不多一会儿,卫澧被人叫走了。

  qing长  赵羲姮迫不及待让人给她换热水,她要洗澡洗头,连日奔波下来,浑身没有一处地方是不疼的,需要泡个澡松乏筋骨。

  平州冬天太干,她就算两天不洗澡,也没有感觉身体多黏腻,甚至还觉得皮肤要皴裂开。

  当初镇北王之所以选择这一处作为行宫的地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儿有两座温泉汤,其中一座还是硫磺温泉。

  泡着温泉,推窗就是长白山美景,大抵是塞神仙的生活了,但没想到都便宜了卫澧这个老狗。

  赵羲姮房里的澡池是温泉水引流而来的,分成了阴阳两极的形状,一半是硫磺温泉,一半是普通温泉。

  用白玉砌成,温暖细腻如羊脂。

  她对着仙气飘飘的温泉汤感到热泪盈眶,这间院子,终于找到一个她喜欢的地方了。

  赵羲姮解了衣衫滑入汤池,接触到热水的一刹那,发出舒服的叹息。

  舒服的她现在立马就能坐地飞仙了。

  侍女立在一边儿,卫澧不在,她们胆子稍微大了点儿,毕竟赵羲姮就算再骄纵跋扈的,肯定比卫澧和善。

  “夫人,要搓澡不?”侍女问她。

  赵羲姮还没试过这项北方的传统洗浴文化,于是怀着强烈的好奇心点了点头。

  只见侍女跑出去了,没一会儿,推着一小车瓶瓶罐罐回来。

  赵羲姮瞪大眼睛,搓澡这么精致的吗?

  “夫人,您要酒搓、醋搓、奶搓、盐搓还是就干搓?”侍女将瓶瓶罐罐挨个放在地上,一一给赵羲姮介绍。

  “我……”赵羲姮一时间难以抉择,打开那些瓶瓶罐罐,发现里头分别装着果酿,牛乳,盐巴,白醋等等。

  她首先排除掉白醋和盐,总感觉这东西往身上一倒,她不像是被搓澡的,像是在案板上的鱼肉,被腌制入味儿。

  看着赵羲姮犹豫不决,侍女提议,“夫人,要不奶和酒一半一半?”

  赵羲姮点头,这注意妙啊!

  一开始这些人叫她夫人的时候,赵羲姮万分不适应,好好一个十五岁妙龄少女一下子被叫老了好几岁,但是他们叫着叫着,赵羲姮也就适应了,甚至诡异的从这称呼里体会到了一丝丝贵气。

  例如现在,侍女剥了颗葡萄,喂进赵羲姮嘴里,“夫人吃葡萄。”

  然后顺便给她捏捏肩,用果酒和牛奶轻轻揉搓她的身体。

  赵羲姮的皮肤被温泉水蒸腾的白里透粉,晶莹如玉,即便同为女子,侍女看赵羲姮的裸露在外的精致锁骨,和奶白的皮肤,咽了咽口水。

  夫人的腰细,夫人的脸蛋好,夫人的皮肤好,摸上去像是最好的丝绸。关键夫人的脾气还好,说话也温柔好听,主公那么暴戾的人,夫人配他可惜了。

  赵羲姮现在的快乐,简直不是常人能体会的。

  有漂亮的侍女捏肩,温声软语地给她喂水果,还能搓澡,她被搓的昏昏欲睡。

  果然,昏君都是有原因的,被漂亮小娘子环绕的快乐谁不爱?

  卫澧被叫出去,是因为集安郡守送来东西来。

  倒不是行贿,是赵羲姮和赵明心的嫁妆。

  当初赵明心被送往高句丽的时候,卫澧把她嫁妆全扣下了,半分没让她带,一个公主就那么光秃秃和亲去了。

  现在两份嫁妆汇成一份,极为丰厚。

  卫澧回不咸之时嫌一堆东西拖拖拉拉碍手碍脚,所以也没带着上路,直接留在集安了。

  但他没发话怎么处置,集安郡守总觉得这是块儿烫手山芋。

  你说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丢了少了的,他咋跟卫澧交代?用脑袋交代?

  于是干脆打包,让人押送着来了不咸,顺带附送一份极为情真意切的书信。

  卫澧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儿就头疼,看也不看直接揉吧揉吧扔了。

  总归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无非是些阿谀奉承的酸话屁话,说得还没赵羲姮好听。

  集安郡守想必也知道卫澧是个什么德行,没把一切都寄托在书信上,顺便还派了个使者,让使者把他要说的,重要的一些话交代给卫澧。

  “郡守说,嫁妆他已经一一清点过了,保证一丝一毫都不曾损坏,清清楚楚列了个单子,若是主公闲下来了,有兴致了,可以赏脸看看……”

  “要全都是这种罗里吧嗦的话,你现在就可以滚了。”卫澧不耐烦地揉揉眉心。

  使者头弯得更低了,语速也加快了,“郡守还说,清点嫁妆的时候,他发现了一匣子新,看落款是上一位天子与敬城公主的……”

  “叫夫人。”卫澧不待他说完,耳廓有些红红地纠正。

  使者现在一个头两个大,心想卫澧可真难伺候,他们这种上位的人,心思都是一天一变的吗?前几天在集安郡的时候,唤敬城公主小夫人他都不高兴,这才多少天,还不到一个月,就要人改口叫夫人。

  现在伺候人的活儿真是越来越难干了。

  他想是这么想,但还是从善如流改口道,“是先天子与夫人的信件,想必是很重要的,但事关夫人私事,郡守不敢多看。郡守又特地令小人与主公禀报一声,信件容易受潮,尤其平州冬日多雪,若是信上盖了雪,那字就全花了,所以小人来时,是抱在怀里的,若夫人珍重的话,这信件也要好好照顾才能留存长久。”

  先天子与赵羲姮的信件?

  卫澧皱眉,问他,“拿来我看看。”

  赵星列死的时候赵羲姮才九岁,九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能写出些什么?

  卫澧自认是没什么道德的,看别人家书也看得理直气壮,毫无负罪感。使者将匣子递给他,他打开后随手捡起一封,上面两行大字。

  ‘阿耶启’

  ‘万宁三年’

  卫澧算了算日子,万宁是先帝赵星列的年号,赵羲姮今年十五,万宁三年时候她应该还不曾出生,哪儿能跟她父亲写信?

  信纸已经泛黄,看起来有年头了,甚至看起来有些脆弱。

  卫澧下意识放轻了手脚,万一扯坏了,赵羲姮的眼泪估计能把他淹了。

  小丫头片子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眼泪。

  卫澧无意识勾了勾唇角。

  当他打开信纸的那一瞬,头又开始突突地疼,上头整齐娟秀的黑字并不密集,在卫澧眼中却像一个一个挨在一起的小蚂蚁。

  他难得良知尚存,知道这东西不能让旁人代他去念,于是耐着性子,一字一字开始读,虽然阅读过程中有困难,但努努力到底是拼凑完整了。

  “我今日感到腹中胎动,于是就想提笔给你写信了,大概是你不在身边,孩儿也想念你,所以近日格外不安分,于是我代他写信给他的阿耶。我尚且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但她若是女孩,名字我已经起好了,叫羲姮,希望将来写名字的时候不要怪我,你也不许驳回我的提议。可男孩儿的名字我实在起不出来,等你给我回信……”

  这原来是赵羲姮母亲以她的名义,写给她父亲的书信。

  卫澧只觉得牙酸,酸倒了一片。

  想人家就直说,非得说孩子想爹了,他们晋阳的人,说话都这么迂回?

  下面是赵星列的回信,卫澧心想赵羲姮阿耶好歹是个皇帝,总不能跟她娘似的磨磨唧唧,于是继续打开看。

  “万事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我都听。你说孩儿想我,却不说你想不想我,就算你不想我,我也要说我很想你……”

  卫澧还没看完,就匆匆把纸折起来了,他甚至手有点儿抖,信纸险些塞不回去。

  他托了一下下巴,感觉现在牙当真是酸倒了,估计连块儿豆腐都咬不动。

  是单赵羲姮她耶娘夫妻俩这么酸,还是晋阳的那些人都这么酸?

  为了自己的牙口,卫澧不打算继续看下去。

  看别人家书是不道德的事,他现在迷途知返,就当为自己积德了。

  赵羲姮她爹娘这么酸,她是不是也喜欢那种酸不拉几的男人?

  这些信件虽年头久远,但保存完好,可见赵羲姮是极为看重的,卫澧总觉得又捏住了赵羲姮的小尾巴,能拿这东西去胁迫她了。

  “主公,您牙疼?”陈副将小心翼翼问。

  卫澧摇头,“其余的东西都收进库房,谁也不许动。”

  他不缺钱,就算缺钱也没窝囊到要动女人的嫁妆,赵羲姮的东西给她放好就是。

  说完将装着信的小匣子捧走了。

  赵羲姮才从汤池中餍足地出来,蒸汽熏得她昏昏欲睡,侍女为她擦干身体,系上抹胸和短裤,带她去到外间,取来膏脂为她涂抹身体。里间里云雾缭绕,看不大清。

  平州天干,油脂丰富的香膏在富户人家必不可少。

  被人搓背可,但被人摸身体不可,往身上涂抹膏脂这件事,赵羲姮还是自己做比较好,她坐在榻上,一条腿搭在前面的小几上。

  腿又细又直又长,浑身散发着莹莹光泽,白的在发亮,膝盖和脚趾是漂亮的淡粉色,一头半干的乌发半披散在光滑细腻的脊背上,黑与白对比强烈,形成了视觉冲击,在各种黄金装饰中有种说不出的奢靡。看得几个侍女眼泪不争气差点从嘴角流出来。

  她挖了坨香膏往腿上一擦,门一下子被推开了,卫澧抱着小匣子不管不顾进来,迎面对上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暗香浮动,美人如玉。

  赵羲姮一抬头,对上卫澧的脸,那一声惊悚的“艹”卡在嗓子眼儿里,硬生生拗成了一声尖叫,脸红了一片,手忙脚乱找东西要盖住自己。

  卫澧喉结上下动了动,眼前浮起白光,感觉思想和呼吸,两个都不顺畅。

第26章 凡尔赛栀子

  卫澧觉得鼻腔热热的,他下意识抹了一把,好在没什么异样,脸没丢。

  他下意识转身,飞快抱着箱子摔门而去,临出门左脚险些绊右脚。

  赵羲姮好不容易从一旁扯了个毯子披在身上,把自己裹得缝儿都不露一点儿才好。

  见卫澧摔门出去,这才算松了口气。

  侍女被卫澧吓得跪地,她们们大眼瞪小眼,这,主公和夫人怎么回事?不对劲儿啊?这反应哪像是夫妻?

  卫澧走出两步觉得不对劲儿,他凭什么走?那是他家,赵羲姮现在是他媳妇儿!

  他见着了就跑算是怎么回事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没见识,是个毛头小子呢,这种事情,赵羲姮不行就算了,他不能表现的不行!

  赵羲姮气儿还没喘匀,门又被踢开了,发出沉闷的咣当一声,大概是这扇门用黄金装饰的原因,所以格外沉重一些。

  卫澧快步又回来了,看起来散漫不羁,只有他自己知道,脚步多么沉重,身体多么僵硬,甚至耳朵和脸都是火热的。

  赵羲姮雪白的脊背,纤长的腿,盈盈一握的腰,不是他刻意回想,而是不自觉它们就在自己眼前晃。

  赵羲姮披着毯子从榻上跪坐起来,看着卫澧折回,甚至离她越来越近,头发都快要竖起来了。

  “都出去。”卫澧将手中的匣子往小几上一扔,顺势坐在赵羲姮身侧。

  几个侍女马不停蹄,逃命一样跑了。

  赵羲姮浑身汗毛竖起来了,全身都写着一个大字:危!

  “主……主公下午好啊。”她干笑了两声,又把毯子裹了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起来。

  “挺好。”卫澧声音沉沉地点头,抬手,勾了她一缕头发,他觉得应该是这样做的。

  卫澧发现自己手有点儿抖,默然片刻,还是把头发放下了。

  他手上沾了赵羲姮头发的香气,也是馥郁的栀子花。

  两个人面对面,谁都没说话,赵羲姮看着卫澧的眼睛,又黑又亮,甚至别旁的时候更多出一些别的亮色,往榻里面挪了挪,试图躲开他。

  大概身体热的人,呼吸也是热的,房间已经很暖和了,赵羲姮不想离他太近。

  天冷的时候,赵羲姮潜意识里往卫澧身边儿蹭,一热起来就拔吊无情,嫌他太热。

  卫澧顺势握住了她单薄的肩膀,制止了她的行动,赵羲姮连人带毯子扑进了卫澧怀里,临了还不忘遮住胸口。

  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于是僵硬着窝在卫澧胸口,两个人体温逐渐相融。

  主要她现在这身份吧,就不对劲儿,她……

  她还没想完,卫澧就说话了。

  他一板一眼的,像是在陈述什么客观事实,“不用遮,挺小的。”

  卫澧觉得自己这样做,这样说,应该显得挺有经验的,像个身经百战的老手。

  赵羲姮:???

  她由红润转白,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

  小你个头小!卫澧你一天天小嘴儿叭叭的净不说好话是吧?嘴不需要就捐给有需要的人!

  她气得快成河豚要炸掉了,卫澧忽然捏住她下巴,把人往脸前一带,两个人呼吸交缠在一起,卫澧摸摸她冰凉的发丝,又凑近了一些。

  赵羲姮明显看到他纤长的睫毛颤的厉害,感觉就很不对劲儿。

  她想了想,猛地往前一蹿,唇只差一张纸的厚度就要与卫澧的唇碰上,卫澧瞳孔一缩,受惊地猛然后退了,耳朵红的和熟透的大虾一个色儿。

  赵羲姮心里陡然明朗起来,啊,卫澧就是个纸老虎,来势汹汹,但是他!不!敢!

  她会了她会了。

  无意中发现了这个事情,甚至吓了卫澧一跳,赵羲姮现在的心情简直不要太好,像是报仇了一般。

  卫澧薄唇紧抿,眉头深锁,觉得自己丢脸了,尤其赵羲姮的欢快他已经真切感受到了。

  他抱起小几上的匣子,给赵羲姮看了一眼,扯出恶劣的一笑,“熟悉吗?想要吗?”

  赵羲姮见那匣子,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就不给你。”卫澧笑得眼睛都是弯的,然后跑了出去,赵羲姮只能看着卫澧那一捆黑亮的马尾在身后一甩一甩的。

  赵羲姮毯子下面什么都没穿呢,也没脸追出去,只恨恨捶了捶床。

  她恶毒地增添了一个诅咒:希望卫澧的媳妇娶一个跑一个,希望卫澧的头发每天掉五百根。

  她倒是不担心卫澧会将那匣子信损伤,顶多看两眼信里的内容。

  说实话,她耶娘写的那些信,她做女儿的看着都牙酸,卫澧要看的话,只能给自己找罪受。

  卫澧算是扳回一城,但他心跳的很快,将匣子放回书房里,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唇,总觉得这里残存着柔软的触感,原来和女孩贴近了,这这种感觉,很软,很香。

  想起赵羲姮坏心眼儿的往前一蹿,他一口雪白的牙磨得咯吱作响。

  副将还像个老妈子一样在新行宫里打转儿,帮卫澧把一切安排妥当了。

  不是他说,照卫澧这种不得人心的劲儿,他就算纠结府中的人,半夜刺杀卫澧,也不是没有可能成功。

  但他自认没那个魄力也没那个狠心和能力,情愿给人家打下手也干不来干掉卫澧自己上的事儿。

  陈若江觉得,抛去卫澧糟心的一面,卫澧心狠果决,武艺高强,是块儿争霸的好材料。

  卫澧看见在行宫中游荡的陈副将,冲他招了招手,“镇北王府中的书籍都搬过来了?”

  副将以为卫澧有了家室之后,决定痛改前非,奋发向上了,这是好事,卫澧肯努力,也就意味着他的饭碗越来越稳定了,不用费尽心思寻找下一家。

  “都运来了,大概明天能整理好归类。”

  “动作快些。”卫澧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知道世上有种东西是叫做春宫图的,镇北王府中收集的杂而乱,这种东西不会没有。

  他觉得这种东西他现在很有必要阅览一下,毕竟听说都是图画,应该看起来不太令人头疼。

  副将动了动唇,为了今后饭碗的稳固,终究是大胆开口,“主公如今有了家室,便不是一个人了,将来若是有了孩子,所肩负的责任便更大了。”

  所以,切勿再任性妄为了,给他个稳定的铁饭碗吧。

  卫澧一撩眼皮,“你想得竟是比我还长远。”

  少有人单眼皮会好看,卫澧算是个意外,单眼皮薄而长,微微撩起的时候,显得媚而冷戾。

  “为主公分忧。”副将忙抱拳道。

  “既然为我分忧,便去找几个人,将门守住,不许夫人踏出房门半步。”卫澧道。

  副将一惊,试图从卫澧的脸上找出些蛛丝马迹,但终究徒然。

  卫澧此人,喜怒无常,做什么都不显得稀奇。

  他即便现在吩咐说,找几个人,去将赵羲姮砍死,副将也不会觉得这是假话。

  但是他犹豫道,“主公,您也知道您如今的处境,若是想寻几个可靠的人,怕是并不容易,包括侍奉夫人的那些婢女,也并不是令人安心。”

  这话几乎是指着卫澧的脸说他不得人心了,照着卫澧自尊心极强的秉性来看,多半是要发怒的。

  果不其然,卫澧顺手抄起身侧的马鞭,几乎要照着副将脸上抽去,最后半刻却陡然收手。

  “滚吧。”卫澧用马鞭抽了抽地,烦躁地赶他。

  副将在森森寒冬,身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说出那番话,几乎是没想着能安然从卫澧手底下出去。甚至他做好了决定,若是卫澧再不听劝谏,他便要投靠别人去,如今大周将乱,卫澧再不作为,恐怕他跟着卫澧,也只有死路一条。

  好在卫澧有了家室,终究是有些不一样。

  陈若江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心想自己是不是也该娶个媳妇了。

  卫澧闲得不像个平州的霸主,万事都不管,他甚至牵了马,出去逛了一圈儿。

  卫澧臭名昭著,但真正见过他本人的,不咸倒是还没几个,是以他牵马在外面走的时候,大家只当他是哪个富家子弟。

  时辰正赶上晚市,天刚刚擦黑,街上人却很多,十分热闹,但比起以往却差远了,至少现在人脸上都把笑收敛起来了,怕惹来祸端。

  摆摊的不止有男子,还有女子,平州在男女大防山并不严苛,没什么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的想法。若女子能凭自己本事挣着了钱,反倒是件荣光的时,旁人只会夸她能耐。

  平州的女子,总是越彪悍,越会得人喜欢。

  街边儿有捏糖人的。

  周围围着几个小豆丁,小的才到他小腿那儿,对着糖人垂涎欲滴。

  几个挎着菜篮子的妇人过来,一边打孩子屁股,骂他们不老实乱跑,一边又掏钱给他们买糖人儿,几个孩子挨打也开心。

  卫澧黑心烂肺,天生见不得人好,于是上前,从腰间掏出一块儿小指大的银子,扔在案上,“我都买了。”

  几个孩子一愣,随后意识到自己没有糖吃了,哭得眼泪一边鼻涕一把,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一看卫澧的打扮,穿金戴银,便知是个不好惹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几个妇人连忙抱着嚎哭的孩子走了。

  卫澧随手拿起草垛上的一支,咬了一口呸的吐了出来,甜的腻死人。

  他翻来覆去看了看,心想,小时候都见不到的珍奇玩意,原来就不过如此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糖人是这样,卫澧冷不丁又想起赵羲姮了。

  赵羲姮呢?她大概跟这糖人没什么区别,得到了也就没什么稀奇了,凭什么值得他瞻前顾后?她有没有可能死关他什么事儿?